第79章
萧璧啧了声：“放着知书达理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不亲近，非要个乡野寡妇，那沈夫人也是脑袋不清，偏偏抬举个上不得台面的。”旁边，一身墨兰滚银边锦袍的八皇子萧南英笑嘻嘻：“这沈大小姐倒是生的貌美如花，我瞧着倒是比十妹你更好看。”
沈柠入京后衣裙首饰都是谢云清亲力亲为的置办，都是挑好的来，再加上审美在线，如今的沈柠更是比当初在平宁时还要耀眼几分。
精致漂亮的五官神情舒展，行走间落落大方又端庄得体，远远看去的确很是惹眼。
萧璧顿时大怒：“谁教你拿那乡野村妇与我相提并论的？”
萧南英撇撇嘴：“实话都说不得了吗？”
他不甘心，唯恐天下不乱般扭头问旁边的五皇子萧南泽：“五哥你说，那沈大小姐是不是比十妹好看多了？”
萧南泽是叶贵妃所生，地位不同，萧南英知道萧璧不敢怼老五，便故意拉着老五说。
萧南泽哪儿能不知道自已这个弟弟的德行，懒得搅和进去：“无聊，还不如去太子兽园，说是新送来一头熊，你们自已闲逛吧。”
说完，萧南泽便扬长而去，萧南英则是笑嘻嘻：“五哥不忍心拂你面子，不过十妹，为兄说的都是实话，你今儿这身衣裳着实有些俗艳，首饰也过于繁琐了……”
萧璧忍无可忍：“我要你管！”
萧南英撇撇嘴也转身走了：“听不得实话啊你。”
萧璧气的跺脚：“二哥你看八哥。”
她另一侧，穿着月色锦袍，俊美如玉的二皇子萧南瑢无奈摇头，冲她做了个手势：别气了，他故意逗你。
二皇子萧南瑢与十公主萧璧一母同胞，都是徐妃所生，他幼时生了场重病差点丢了性命，好了之后就不能说话了，幸好听力还好，只是发不出声音来。
没指望自已好脾气的二哥替自已出头，萧璧磨牙冲萧南英后背虚虚踹了脚，气呼呼带着徐婉晴离开。
另一边，谢云清带着沈柠跟随迎她们的宫人进了飞霞宫，刚走进内殿，谢云清就听到姐姐谢妃在训儿子：“你这几日学问有所进益，寻个机会去你父皇面前露露脸。”
她没奢望儿子能成大事，但至少别让自已父皇瞧不上眼。
六皇子萧南槿素来胆小怕事，闻言连忙摇头，俊秀的脸上满是惊恐：“儿臣不敢。”
谢云烟气急：“又不是让你去做坏事，去给你父皇送盏汤，说几句话总行了吧？”
至少让陛下知道，老六不是个傻子。
萧南槿犹犹豫豫：“儿臣……儿臣不敢。”
谢云烟抚胸叹气：“你是想气死你娘是不是？”
萧南槿大惊：“儿臣不敢！”
谢云烟彻底麻了，抬手：“你滚出去。”
沈柠与谢云清走进去，便和萧南槿打了个照面，萧南槿满脸羞赧“姨母，您劝劝我母妃，让她别逼我了好不好……这便是柠妹妹吧，已经这般大了。”
沈柠脑袋里全都是“儿臣不敢”，对上六皇子温和至极的眼神，她微笑：“见过六殿下，我是沈柠。”
萧南瑾忙道：“柠妹妹唤我表哥便是，咱们兄妹无需太见外，你快随姨母进去吧。”
六皇子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姨母，南槿先告退了。”
说完他便匆匆离开，像是生怕被谁给拽住。
这时，谢云烟已经闻声迎了出来，先是叫了声“妹妹”，视线落到沈柠身上，眼圈倏地就红了。
一把将沈柠的手握住，谢云烟声音有些哽咽：“柠柠，这便是柠柠了，已经长这么大了……”
谢云烟与谢云清模样有三分相似，比谢云清多了些英气，但拉着沈柠的手掉眼泪的模样却足足像了七分。
也是好半晌，谢云烟才勉强平静下来，拉着沈柠的手与谢云清话家常。
说到自已忽然晋升妃位，谢云烟看向沈柠，犹豫了一瞬，然后对沈柠说：“我前两日，碰到了定王殿下。”
沈柠微怔，然后就听到谢云烟说：“当时定王殿下对我说，日后若是得势，别忘记照拂与你，我当时还有些云里雾里……隔了一日，便忽然封妃。”
谢云烟说：“想来应该是定王殿下的手笔，柠柠你与定王殿下……是何关系？”
在座只有她们三人，谢云烟将贴身宫人都打发出去了，之所以没让沈念来，也是为了问清楚沈柠这其中的干系。
谢云烟斟酌着措辞：“定王殿下乃是皇后亲生，与太子一母同胞，且深得陛下爱重，更遑论他还有滔天的功勋在身……若是寻常也就罢了，姨母担心你若是与他有别的干系，恐会给你带来祸端。”
沈柠明白谢云烟的担忧，再加上她与萧南谌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什么秘密，因此便也没有隐瞒。
她一五一十说了，是她亡夫对萧南谌有救命之恩，再加上她后来的照料维护，与萧南谌差不多算是亲人了，所以萧南谌才会处处维护。
谢云清在旁边笑着解释：“这其中缘由尚未来得及与你传信，不过那定王的确重情重义，对柠柠也是多有敬重维护，之前信州生乱时也是定王当众救了柠柠……”
谢云烟登时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她一边觉得安心，毕竟定王殿下原来是将柠柠当成了恩人遗孀才会照顾有加，一边又有点心酸，可怜她柠柠年纪轻轻却落了个寡妇身份。
好在那定王也的确讲义气，为了保护柠柠，竟不知耗费了怎样的心神才将她的位份直接晋了。
谢云烟拉着沈柠的手，一字一顿：“柠柠，姨母知道我这个妃位是你的功劳换来的，姨母心中有愧……不过你放心，你在姨母心中与亲女无异，往后，无论何时，姨母都会爱护你照顾你，不让你受委屈。”
谢云清擦了擦眼角，故意打趣：“要是没这个妃位你就不照护我柠柠了？”
姐妹两个一起长大，从来不生分，谢云烟笑着戳了下妹妹额头：“就你多嘴，便是没这个妃位我也拿柠柠当亲生女儿，只是如今有了这妃位，我自然更能护柠柠周全……”
谢云清笑道：“还有念念呢，你也是念念姨母，无论如何，念念养在身边十几载，我也拿她当亲生女儿，你不要总对她那样冷，孩子都有些怕你。”
谢云烟撇撇嘴：“我与你那女儿没什么缘分。”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宫女急乱的声音：“娘娘，娘娘，出事了。”
谢云烟皱眉：“什么事这样着急忙慌的，进来说。”
贴身宫女匆匆走进来，朝谢云清也福了福身，然后迅速对谢云烟说：“马才人难产，怕是不成了……说想见您一面。”
谢云烟噌的站起来，面色顿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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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人难产
马才人当初与谢云烟同住储秀宫，两人都不怎么得宠，却都有差不多大的孩子，六皇子萧南槿与马才人膝下的四公主萧渔几乎是一起玩儿大的，马才人与谢云烟的感情也很好。
这几日马才人即将临盆，谢云烟还专程差人过去帮忙照看以备不时之需，结果却没想到，居然难产了。
“妹妹，今日怕是顾不上说话了，我得去储秀宫瞧瞧。”
人命关天，宫女不敢胡乱说话，既然能说出人不成了，那必定是已经没了活路。
谢云清也知道厉害，急忙道不要紧，让姐姐先去忙。
沈柠正在犹豫，忽然见谢云烟回头看过来：“我记得姐姐信中蹭道，柠柠医术过人。”
不等沈柠开口，谢云清连忙道：“柠柠所学只是些小打小闹，若是宫中太医都没法子，柠柠肯定也不成的。”
谢云清自然不想女儿惹麻烦。
若是能救了马才人与腹中皇子，那自是功劳一件，可若是沾上了却没能救得了，那岂不是徒惹麻烦。
她女儿不缺这样的功劳，自然不该惹这样的麻烦。
谢云烟知道妹妹的顾虑，上前低声开口：“我与那马才人情同姐妹，当初柠柠丢了，还是马才人的弟弟带兵在山上寻了几个日夜，你信我，无论柠柠救不救得了，绝不会惹上麻烦。”
人家有恩在先，谢云清终是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沈柠开口：“我们就随姨母去看看，什么都不说，就当只是陪着姨母，这样应该不会惹麻烦吧？”
受人之恩，便该偿还，更何况是人命关天的事。
谢云烟点头：“正是如此，快些走吧，人命关天。”
谢云清再不好说什么，只能带着女儿随姐姐一同前往储秀宫。
飞霞宫与储秀宫不远，一行人又走的匆忙，片刻后就进了储秀宫宫门，刚到院子里，就听到有宫女哭喊：“娘娘，娘娘再加把劲，娘娘……”
沈柠跟在谢云烟身后进去时，就看到院内廊下，被一众宫人簇拥着的美貌雍容的妇人正训斥太医：“之前不是一直都好好地，怎么要生了却说不好了？”
正是大宣朝卫皇后。
那太医满头大汗告罪讨饶：“……临近生产胎儿忽然横了，如今肩膀卡住……”
里面，宫女已经尖声哭叫起来：“娘娘、娘娘。”
谢云烟顾不上许多，匆匆对皇后行礼后道：“皇后娘娘，马妹妹说要见臣妾。”
卫皇后闭眼无奈道：“你进去吧，她怕是……唉！”
谢云烟不动声色拉着沈柠的手，像是借此稳住身形，匆匆往里走去，她的贴身宫女很有眼色带着谢云清避到廊下无人处。
卫皇后坐到宫人搬来的椅子上，听到产房里面缓缓安静下来，无奈扶额叹气：“陛下那边正有要事处理来不了，这马才人怎的……如此福薄……”
产房内，谢云烟一把扑上前握住马才人的手：“马妹妹，姐姐来了，姐姐来了。”
马才人面无血色，嘴唇轻颤着艰难出声：“我不行了，姐姐，替我照看好萧渔，替我……护着她，别叫她被送去和亲，求你……”
“我什么都答应你，你放心，你先别说话。”
谢云烟匆匆看向沈柠。
沈柠站在床脚，顾不上旁边稳婆和太医诧异的眼神，直接查看后起身迅速道：“我需要工具，要快，太医院叶恒那里有，去找他拿。”
她之前曾寄给那个便宜徒弟一整套手术用具，那小眼睛在信中说东西就放在太医院日日学习把玩。
谢云烟低声咬牙：“可有把握，若是没有你现在就走。”
她想救人，但不想白白牵连外甥女。
沈柠点头：“龙嗣十成，大人五成，但是要快……”
谢云烟直接对太医道：“去叫叶恒拿东西来。”
太医匆匆跑出去，匆匆给皇后说了声要请另一位太医，卫皇后不明内情自然不会耽误时间，摆摆手让快些去。
很快，叶恒就背着箱子狂奔而来，小小的眼睛里满是大大的疑惑。
马才人难产，有人说他有东西能救。
那人怎么知道的？
这些东西是他师父送给他的，他都还不知道怎么用呢……
到了门口，没有发出疑惑的机会，叶恒就被推了进去，身后是皇后威严的声音：“救不了龙嗣，本宫砍你脑袋。”
叶恒：？
他的贵妃姨母一定不会答应的……可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马才人生娃不归他管啊。
他是怎么被抓到这里来的？
谁想害他！？
“东西拿过来。”
一道声音响起：“叶恒，麻药羊肠线酒精大蒜素现在都有吗？”
这些她都教给了叶恒，叶恒在信中也提到过。
满心懵逼的叶恒傻愣愣看着对面那衣裙华丽容貌精致的女子，下意识怔怔道：“……有。”
“叶恒和那位太医还有稳婆留下，其余人往外退，炭盆撤了，屋子里太热了……”
沈柠一边迅速交代着很快进入状态，直接脱下繁复的外裙，用布包住自已的脸和头发，在旁边洗了手又用叶恒箱子里的酒精给自已的手还有那些器具消了毒。
叶恒则是茫然却专业的将好不容易得来制作成粉末的麻药喂进了马才人口中，然后给她舌下压了片老参。
“娘娘，您要撑住。”
说完，沈柠直接拿起手术刀朝向马才人掀开露出的肚皮……下一瞬，本已经脱力的马才人陡然睁大眼……
多亏当初在信州水师伤兵所的数次默契配合，回过神来的叶恒早已经意识到眼前人是谁，却已经顾不上想别的，而是全神贯注与沈柠配合着。
很快，胎儿娩出，却一动也不动，全身泛青，沈柠将胎儿掏出口中粘液后反扣着使劲拍后背，转回来按压胸口……万幸，几息后胎儿便发出响亮的啼哭声。
旁边的稳婆都快哭了，颤声叫到：“马娘娘诞下龙子……”
马才人在听到婴儿啼哭声时眼睛猛地亮了：“孩子，我的孩子。”
沈柠立刻提醒：“娘娘定神，切勿激动否则容易血崩。”
马才人方才已经心灰意冷知道自已活不成了，如今却峰回路转，她甚至都不知道谢妃带来的这女子是谁，可就凭她救了自已的孩儿，马才人也不会不听话。
她按照沈柠说的，极缓慢的呼吸，沈柠则是迅速处理，缝合。
这房间肯定不比手术室，但十死无生的境况，总好过眼睁睁看着一尸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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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威难测
万幸这次东西更专业充分，酒精器材缝合的羊肠线应有尽有，等到终于缝合完，马才人已经昏睡过去。
叶恒不用沈柠提醒已经给马才人喂了一小碗很浓的大蒜素，外边也在煎药……沈柠长长吁了口气，这才去旁边清洗血淋淋的双手。
这时，谢云烟才终于敢开口：“怎样？”
沈柠轻吸了口气：“接下来七日都很危险，要好好照料，这些叶恒都懂……进来伺候的人一定要沐浴消毒，房间通风不要太热不要让她出汗太多……”
谢云烟握着沈柠的手不住点头：“好好好，好。”
她说：“柠柠、柠柠你立大功了，陛下和皇后娘娘一定会重重有赏，往后你在宫中也多了个姨母……”
外边，谢云清听到龙嗣安然降生，总算是长长松了口气。
不是她冷血，实在是她不想让女儿涉险，可此时听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她又忍不住觉得心中一片柔软。
她也是生过孩子的，自然知道这对女人来说都是鬼门关。
若是她已经一只脚踏进鬼门关，自然也盼着能有人救她们母子一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女儿这是积德了。
如今龙嗣安然，便是万一马才人之后有什么不幸，至少她们柠柠不会有什么事。
事实就是这样残忍，相对于龙嗣，宫妃的性命就没那么要紧了。
卫皇后就在外边，等到得知是谢妃那个刚寻回来的外甥女与太医一同救了马才人和龙嗣，心里惊诧不已。
她当然已经从自已儿子那里听说了这个颇有本事的寡妇。
虽是寡妇，但名义上毕竟是儿子的救命恩人……卫皇后不愿用别的方式赏赐，所以在萧南谌提出给沈柠找个靠山，抬举抬举谢贵人时，她考虑后才应允了。
一来，谢云烟那个直来直去的性子陛下不喜欢，入宫多年也没得宠过，再者，谢嫔膝下的老六是个扶不起的，没有任何威胁。
卫皇后也乐意多个与徐妃地位相当的宫妃恶心恶心徐妃，于是谢云烟摇身一变成了谢妃。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年轻寡妇居然真的如此了得，有这样的本事。
也难怪当初能救下老七了……
作为皇后，卫皇后肯定要关心龙嗣，也是因此，对于救了龙嗣的沈柠，纡尊降贵的夸奖了一番，然后表示：“宫中定会有赏赐。”
沈柠自然是恭敬行礼道谢，然后才与娘亲随谢云烟离开。
马才人那边有太医照料，谢云烟亲自将谢云清母女送到宫门处。
回家的马车上，谢云清才后知后觉的生出些懊悔来，觉得自已刚刚不该松口让沈柠去救人。
万一惹祸上身了。
可是，当初马才人也的确有恩惠于她们母女……当初沈柠被偷，马才人着兄弟出力尽心搜寻，今日沈柠又恰好救了马才人一命，说起来，这世间因果真的很玄乎。
无论做下善事还是恶事，说不得哪日便会化为因果落到自已身上。
如此这般想来，女儿救了马才人母子也是善事一件，就当给女儿积德了。
原以为刚到京城就进了次宫就已经够了，结果却没想到，第二日，又有宫人登门，说谢妃召见沈柠。
谢云清诧异不已。
昨儿个不是才见了，怎么又要见，而且这次还只见柠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