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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再温柔的人,搭上一个疯修士都会显得居心叵测。而且许阅开着迷失塔四处碾压的景象,实在让她印象深刻,魔王眷族骨肉碎裂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回荡。

    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疯子,安娜金努力说服自己。

    会议结束后,安娜金关掉系统界面,全身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她思考许久,换了身正式的战斗装备,打扮得比面试还认真。

    索罗没再说什么,他在快乐练级的时候还算闹腾,真遇见大事则噤若寒蝉。他学着安娜金打扮齐整,拉开客房的门。

    离开梦境边缘后,塔顶的天空彻底与外界一致了,仿佛没有塔顶。熹微晨光洒上地砖,柔和的光辉教人心旷神怡。

    魅魔们在二层搭了临时巢穴,此刻一层空无一人,只有美丽的王座在阳光下闪耀。安娜金吸了口清新空气,使劲拍拍面颊,力求露出最友善的笑容。

    这笑容维持了不到零点一秒,就在忒斯特面前灰飞烟灭。

    俊美的疯修士还穿着魅魔套装,套装上多了点点血渍。他手腕上和魅魔的契约咒纹还没去掉,两片暗红交相呼应,如同时髦的个性首饰。

    他不怎么好奇地看了眼安娜金,眼神和看一截子树桩并无区别。安娜金注意到,他怀里正抱着一个硕大的花束——洁白的布料包裹着黑与青的花朵,其中还点缀着白色的小花与鲜嫩草叶。

    大早上送花?给许阅吗?

    安娜金还没来得及揣摩其中深意,索罗发出一声强压下的呻.吟。

    安娜金再去细看,那哪里是什么花朵,分明是一只只僵硬的人手——黑色的那些来自于梦魇怪物,青白细瘦的那些……她不愿细想。

    “两位有事吗?”忒斯特彬彬有礼地问。

    “我们,嗯,想找许……诺尔谈谈。”安娜金还盯着那束“花”,她从未如此强烈地质疑过自己的决定。

    “噢,他还在睡。”忒斯特说,“你们先回去吧,早饭后再说。”

    “好的。”安娜金努力微笑,她脚有点软,只得停在原地。

    “难道你想要一支花?”忒斯特看她不动弹,又笑起来,声音柔得像街边卖花的漂亮小贩。

    安娜金和索罗拔腿就撤。

    忒斯特这才满意地收回视线,回到了诺尔所在的客房。

    看得出诺尔如释重负,他睡得格外香甜,沉到忒斯特怀疑他又死了一次。忒斯特一如既往早早醒来,这人仍然睡个不停。

    到了现在,诺尔居然还保留着他离开时的姿势,整个埋在被子里。

    忒斯特把花束插在桌上的空花瓶里,坐上床边,忍不住叹了口气。

    昨晚在诺尔睡着后,忒斯特迫不及待地朝诺尔来了个——纯属好奇,他想知道巫妖先生会有什么反应。谈到技能效果的时候,这家伙提都没提自己这档子事,也太过信任他了。

    如果能成的话,要操纵诺尔做什么好呢?

    忒斯特思来想去一大圈,发现这事儿索然无味。他用金线摆弄过不少人,如今换成魔法,差别好像也没那么大。也许他需要更精细、更特殊的操控点子……

    嗯,控制着诺尔摸他的头发,效果应该不错。

    他就这么琢磨了大半个小时,魔法兴致勃勃地丢出去,连个水花都没有。忒斯特怔了几秒,才想起“精神魔法免疫”这回事。

    疯修士先生不开心地入睡,不开心地醒来,不开心地外出散了个步,决定给部分人找点麻烦。于是他特地绕到魅魔族群的地牢附近,收获了一批新鲜的永恒教徒手。

    处理完摘掉手剩下的部分,他又去战场上捡了点怪物手掌。一束束“花朵”搭配完成,他将它们悄悄送给昨天每一个大喊大叫的年轻魅魔。

    一个充实的清晨。

    做完这一切,太阳即将升起,忒斯特的心情终于舒畅起来。

    最后最新鲜的一束,忒斯特留在了床头。然后他坐在床边,耐心等诺尔起床。

    ……

    两位玩家再次来到房间时,诺尔正满屋子狂追忒斯特的尾巴。房间内早没了可怕花束,只有花瓶边的可疑灰烬。

    忒斯特见好就收。见玩家到来,他尾巴一藏把门一开,优雅地坐在床边。

    “早安,马大爷没跟你们一起?”诺尔只得住了手,他干咳一声,端正地坐在凳子上。

    他问得很直接。

    也许是错觉,安娜金觉得此人的气质有些不一样了。之前的诺尔更像是偏执的学术型杀人狂,现在的他成功转型温柔邻居款连环杀手,没了那种紧绷绷的感觉。

    “我们有些事想和您单独谈,许阅先生。”安娜金说。索罗刚想找个地方坐下,被她无情地提溜住。

    “关于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你们可以找马大爷求证。我和他说过大概。”

    诺尔决定把“乐土”中说明情况的任务交给马大爷——一来老爷子脾气压得住,二来,他总觉得该给马大爷一个念想。

    听到“真实性”这三个字,两位玩家齐齐沉默。

    诺尔起了身,给局促的两人各倒了一杯水。这里的水是他用魔法变出来的,里面还有冰块和切片的黑森林野果。

    “你们特地来找我,应该有更重要的事吧?”他的语气前所未有地轻松。

    安娜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她发现这杯水来得恰到好处,可她不敢喝,只是象征性地用嘴唇沾了沾。

    “关于‘乐土’的事,您希望我们怎么做?”

    她谨慎地问,手指在魔杖上松了又紧,“玩家们十分关注‘乐土’,要求相关任务全公开,违背规定的惩罚特别严格——如果您不介意,我们必须去交代一些事情。”

    “我不希望玩家——绝大部分玩家——知道我的情况。”诺尔直截了当地说,“理由和你们没有第一时间上报马大爷一样,我无意引发更多混乱。”

    忒斯特轻笑一声,诺尔清楚,这家伙肯定明白自己没说出口的话。

    只有成为“主线NPC”,他才能更好地引导局面。但他要是变成和其他玩家一个层级的“穿越者”,到时候就不怪别人各有想法了。

    “可是我们没办法说谎。”索罗急忙开口,“这么重要的事,上头肯定会拨出能测谎的道具和人……一旦被发现,我俩会被流放的!”

    安娜金点点头。

    “公开你们之前的任务不就好了?就说你们因为任务和‘乐土’搭上了关系。”

    忒斯特冷不丁插嘴,他笑得意味深长,“两位当初不是因为‘好心’才协助我们吧,我猜有个协助类型的任务。”

    姐弟俩迅速对视一眼。

    他们确实可以公开之前的任务,无论是神殿那边还是魅魔相关,都能解释得通。问题只有一个——

    安娜金毫不犹豫地召唤系统弹窗,将任务展示给对面两人。

    “我们还没能完成它。”安娜金小心翼翼地说,“要说‘搭上关系’,完美完成会更好一点……”

    忒斯特的视线在报酬栏“某位存在的友善”上停了半秒,才移向任务要求。完毕,他笑了两声,随手指指门外。

    “我悄悄给二层送了些花。待会儿那边可能会有些惊喜的尖叫,说不定还会有人喜极而泣呢。”

    “两位可以帮忙安抚魅魔们的情绪,那些收到花的朋友都挺年轻,让他们务必不要想太多——这是我身为王储,代表女王赠下的。她现在需要静养,不便亲自来。”

    忒斯特说。他顺手敲了敲床头的影子,一个硕大的鼻头从黑影里戳出,簌簌嗅个不停,像在找寻食物。

    “顺便带这家伙在二层跑两圈,”忒斯特无所谓地继续,“本恩太胖了,需要运动运动。”

    诺尔险些给冰水呛到。这位假魅魔王储,在岗的最后一刻还要为族群发光发热——忒斯特这波恐吓就差用剑贴脸威胁他们“闭嘴,老实点”了。

    安娜金惊恐地瞧着那个黑黝黝的狼鼻头。听说要“跑两圈”,那鼻头朝她探过来,嗅闻地分外快乐。

    “好的。”她虚弱地笑道。对面可是疯修士,她想不出合适的拒绝话术。

    “不要害怕。”

    诺尔赶忙安抚同胞,“等完成任务,两位尽管汇报任务内容。我由衷希望两位成为‘乐土’与玩家间的桥梁。”

    有些事情,只有真正的玩家才方便做。这两个玩家有些青涩,但本质不坏、也有插手大局的勇气,也许他们真有机会成为朋友。

    安娜金正准备回答,任务完成的提示突然闪烁而出。

    来了!无论现况多么复杂紧张,任务完成的瞬间总是满足的。两位玩家脸上顷刻间多了喜色,安娜金狠狠吐出了口浊气,目送提示弹窗消失。

    “我很……”

    又一个提示弹窗在此时跳了出来。

    她的话又一次卡在口中。

    几步之外,忒斯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人的表情,若有所思。

    ……

    克里姆森踏入永恒教会的教堂。

    一天前,他启用了宝贵的传送道具。固定传送点正是在葡萄领,他不久前租好的安全屋内。

    他们这类人总需要安全屋,不会有人蠢到把坐标定在永恒教会据点——重刑犯之间可没有什么“爱与信任”可言,大家巴不得你崩溃爆装备。

    证据之一,永恒教会的玩家们连个公会都没有,大家各玩各的,玩得不亦乐乎。

    但所有人都需要情报。

    克里姆森拥有某种近乎野兽的直觉。这直觉帮他躲过几次警察追踪与便衣调查。不久前直觉告诉他,如果他不舍得用那个有价无市的传送道具,他的下场绝对不会好看。

    感谢神的指引,现在正是收获的时刻。

    “我有‘乐土’的情报出售。”

    他率先联系了永恒教会的祭司,“与‘乐土’勾搭上的玩家特征,那座黑塔的大致情况,乐土出现的战斗人员。我只接受稀有道具或者武器作为报酬。”

    傻子才告诉其他“恶魔”呢,玩家区区几个月积攒的东西,怎么能跟几千年底蕴的宗教比?他非得先从永恒教会那里榨出些油水。

    可惜,当时距离太远,他没能听清上面几人的交谈。要是知道更多,他说不定能拿到永恒教会的魔盾。

    祭司级别的人不会再用通讯水晶。黑光闪烁,一张长满瘊子的老脸出现在半空。

    感谢神,普通祭司就是普通祭司。面前的黑魔法效果一般,帮他省略了许多倒人胃口的皮肤细节。

    “惟愿万物永恒。”老祭司说道,“您是说那个联系所有玩家的‘乐土’?……一天内剿灭六万污染梦魇与千位教徒的‘乐土’?”

    果然,已经有人把全服公告的情报卖给了永恒教会,克里姆森毫不意外。

    “是的,就是他们。蒙神保佑,我近距离观看了现场。”

    看到了你们的军队是怎么被碾成肉酱、勒成肉块的。克里姆森懒得做出沉痛口吻,反正对方也不在乎。

    “那个尤金也在,你我都知道神殿的德性。如今他们的高层保准知晓了一切。”他火上浇油地补充。

    透过水面倒影般的朦胧画面,老祭司盯着克里姆森。老人安静的时候比平时更像怪物,丑得让人烦躁。

    这是在琢磨价码呢。永恒教会疯归疯,人不傻。

    就算他们给玩家头上堆了一大堆“永恒之子”相关的名号,这种时候总会亲兄弟明算账。

    “这是了不起的荣耀,恶魔大人。”大概过了一万年,老祭司再次开口,“神准许你看到一切,神将责任托付于你。多么美妙的命运。”

    克里姆森的面色阴沉下来,“责任”绝对是他最讨厌的词汇前三名。

    “我只接受稀有道具或者武器作为报酬。”他重复了一遍。

    “当然,当然。”老祭司笑起来活像一只乌鸦,“我们很乐意买下相关玩家的情报……至于那座塔,请容我们先行调查。如果结果不尽人意,我们会给出让您满意的价格。”

    “好吧,很公平。”克里姆森说。

    最重要的战斗人员没提,这事儿肯定没完。

    “至于第三点……既然您了解乐土的力量,刚好适合一项工作。”老人咳嗽两声。

    “请您带回神谕示下的神选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忒斯特:不开心是吧,送束花让各位开心开心^w^

    疯修士特制花束,让您的男友感动到满屋跑圈(×

    第59章

    爱心夜宵

    克里姆森一点儿都不想接下这个差事。它听起来像保姆的工作,没有任何刺激可言。

    听听,神选之人,活像那些有钱老头子嗑多后的妄想。

    黑蜡烛被抢,克里姆森把责任推给了死无对证的杰克。但教会对他的评价还是降低不少。搭档死了,宝贵道具大量损失,永恒教会似乎没有尽快为他补充的意思。

    好不容易来到这个充满血与暴力的世界,尽不了兴怎么行?

    所以他只能乖乖答应这个交易。就像在之前的世界,他也需要在杀人之余乖乖工作还信用卡。

    “带回神选之人。当然,我的荣幸。”克里姆森不动声色地重复,“可我听不出这个和‘乐土’有什么关系。”

    “二十一年前,葡萄领曾出现过神选之人。但那时的蠢货们搞错了神意,没有找到真正的神选者。”

    老祭司用令人厌恶的戏剧腔调说道,“如今神明再次降下神谕,那一位‘溯着命运之河,身影回归葡萄丰收的土地,他的灵魂黑暗依旧’。”

    “哦,好吧。”克里姆森说,“告诉我这个黑暗灵魂的体貌特征,我会尽快找到他的。”

    老祭司不语。

    “……该不会就这些?”克里姆森眉毛飞向发际线。

    克里姆森恨死这些语焉不详的预言了,他的神可不会拿谜语来娱乐信徒。只凭这种说了等于没说的线索找人,葡萄领所有二十一岁以上的男性都可能是他的目标。

    怪不得上次找错了人!他在心中咒骂。

    “第一回的预言更加准确。”

    老祭司等了几分钟,才蜗牛似的补充,“预言曾被存放在葡萄领的不朽教堂,那座不朽教堂于十二年前焚毁。您需要拿到原本的预言,带回真正的神选者。”

    “这里离那座黑塔太近,乐土主人向我等展示了强烈的敌意,有插手的可能。由了解他们的您来做这件事,正是神的意志——我们由衷地希望白鸟城的事故不再出现,恶魔大人。”

    指示不明确,资料压根没有,什么噩梦差事。

    克里姆森:“恶魔也不能让时光倒流。”他总不能去扒拉二十多年前的烧焦垃圾吧?

    “可是神可以。”老祭司脸上的瘊子彼此挤压,组成一个骇人的笑容。

    这倒有点意思,克里姆森眉毛扬得更高了。

    白鸟城的时候,抢走黑蜡烛的绝对是乐土成员。这一次,他得祈祷乐土的人别再来找事——既然“疯修士”在乐土的消息传了出去,希望生命神殿的玩家先和乐土来上一架。

    ……

    安娜金和索罗坐在一层餐厅,安娜金笑得脸发酸,索罗也机械地挥动叉子,三次里面只有两次能把食物送进嘴巴。

    这张标准的长桌周遭,坐满了形形色色的怪物。安娜金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么多怪物齐聚一堂。

    诺尔和忒斯特坐在长桌首位,长桌一边坐着马大爷为代表的十几个老魅魔,一边坐着……呃,怪物天团。

    魅魔的对面,最接近主座的是位傀儡女巫。她斯文地舀着布丁,手指与手肘的球状关节全部暴露在外。一只瘆人的玩偶在她手边守着,不时帮她拿点调料或水果。

    她身边坐了矮精灵和灰狼兽人。再往外是乌鸦、报丧女妖和幽魂组成的怪异一家三口,女妖母亲正试图将莓果喂给半透明的女儿——不知为什么,那女孩时不时看向主位的方向,稚嫩的脸上隐隐带着恐惧。

    小孩子直觉向来好,她没准感受到了疯修士的可怕气息。安娜金心想。

    诺尔是看起来最正常的,可是这位正常人的盘子里放着一根剧毒丛林蛛尾,哪怕是烤熟浇上酱汁,它的腥臭味照旧张扬得要命。安娜金看了好几眼,她又不太确定“正常”该怎么定义了。

    这些怪物不多见,野外遇到一只就难受得要死。如今面前有一群,仿佛BOSS开会,席间还时不时冒出些C国固有说法,她的感受无比混乱。

    诺尔轻松卸掉蛛尾的壳子,露出其中布满紫色网状纹理的肉。他朝它皱起脸,半天才切下一小块,用黄酱汁裹得看不出本来面貌,这才犹疑着放入口中。

    他的表情比安娜金印象里生动多了。

    咀嚼两下后,诺尔神色突变,看起来很想呕吐。忒斯特眼疾手快地勾住诺尔肩膀,一只手死死捂着诺尔的嘴,直到他的呼吸平稳下来。

    那架势像是要捂死他似的。

    “给,亲爱的。”

    忒斯特松开手后,推给诺尔一杯带着浓郁气味的药草茶,后者虚弱地道了声谢,喝得又急又快,几乎将那杯热茶整杯吞下去。

    ……看不懂!安娜金痛苦地想。

    让她欣慰的是,那些怪物邻居的态度也大致分为“救命我不理解”和“不理解但尊重”两派,安娜金陡然觉得那群怪物亲切了不少。

    “以后大家就住这儿了是吗?”

    矮精灵罗森挪了挪屁股,晃荡着够不着地面的腿,“这地方真的牛,住下所有人都没问题——可惜环境差太大,没法按原来的楼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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