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据我所知，每个月规定的赡养费，大哥半个子都没拿出来过。”秦枫迎上他的目光，唇角紧绷，带着些许微讽说：“这回又不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五十岁生辰，寻常人家很少大办。姜母这般郑重其事，虽说只叫几个儿女回家团聚，简单吃个饭，但秦枫绝不相信事情会如此单纯。
徐斯若有所思，淡漠俊逸的脸上难得浮现阴沉复杂的神色，不过最终克制着归于平静。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拍拍连襟的肩膀，宽慰道：“总之上头有大哥撑着，怎么都轮不到两个女孩子管。”
“说的也是。”
秦枫打定主意捂紧钱袋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妻子贴补娘家，贴补大舅哥了。
回到家属院，两连襟上楼梯，阵阵惊呼响彻楼道口，进门一看，坐正中间的姜母正乐呵呵地收生日礼物。
姜绮姗送的衣服。
供销社扯的布料，请裁缝帮忙制作，短袖长裤配一套。
姜母很喜欢，小心翼翼抚过衣扣，爱不释手。
大儿子儿媳买的桃酥保健品。姜母虽称赞儿子儿媳有心，但细看眼尾末梢，笑意分明不如刚才那么真实。
不过到底是自己亲儿子，罗凤英愿意给他留面子，继续过下一个礼物。
方方正正的礼盒，包装精致，想来是大女儿姜静姝送的了。
“这什么呀？”
静姝神情恬淡，“您拆开看看就知道了。”
屋内所有人目光集中在方正礼盒以及姜母拆礼物的双手上。
“唷，是皮鞋！”
“老贵了吧。”嘴巴说着心疼女儿钱，实则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
“您生日，再贵也值。”
姜绮姗撇撇嘴，又让她装到了。
静姝说：“现在天气还比较热，等夏天过去，十月份差不多就可以穿了。纯牛皮手工鞋，鞋底柔软，鞋面的两排小孔有助于空气疏通和排汗，即便到初冬，可以穿厚袜子踩进去，一样保暖。”
“谢谢我闺女。”
礼物收好放置妥当，向红佩把菜一一端上桌。八仙桌不够坐，只能先紧着男人来，徐斯起身，让老婆先吃。
“我来喂宝宝。”
姜父看到眉头微皱，哪有大男人管孩子，不上桌吃饭的！瞥一眼二女儿，对方似乎觉得理所应当，哪里有半分贤妻良母模样。
姜母嘴巴张合，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刚收下闺女送的皮鞋，这会她可不好意思训诫。
而让座给丈夫的姜绮姗，嫉妒一口口咬噬她的心，酸涩，嫉妒，暗恼，羡慕，蔓延心田却无法宣之于口。
静姝不动声色的将在座众人神态尽收眼底，她挪挪屁股，“我抱着绾绾。”
“别，她闹腾，我还是在一边喂她吧。”
绾绾胃口小，吃三四口饭就推开爸爸的手，“爸爸，我不想吃了。”
徐斯不勉强，只问：“肚肚饱了没？”
小家伙轻拍肚皮，“超级饱。”最近超级两字出现频繁，徐斯摸摸女儿脑袋，“去玩吧。”
等他上桌刚吃两口饭菜，姜母清了清嗓子，有话要说。
充满慈爱的视线转移到徐斯夫妇脸上，静姝夹菜的手一顿，缓了手腕力道，放下筷子，且听她妈准备说什么。
“徐斯啊，我听静姝说，你们不打算再生了？”
男人微微一笑，黑眸沉静，并未把话说死，“只是不想刻意备孕而已，孩子……顺其自然。”
潜台词，如果有了就生。
“有件事，妈想拜托你。”
徐斯正襟危坐，“您说。”
“俊俊眼看快到读书的年纪，妈想着，北京的教育资源排名全国第一，如果能把孩子带去四九城读书，将来保不齐能挣个远大前程。”
“不过妈问过别人，他们说要进北京的学校，必须户口定在北京。”
谈到此处，目的了然。但当事人徐斯，静姝沉得住气，丝毫没有接话的欲望。
任由姜母把石头骨说透。
“我和你爸商量，把俊俊过继到你俩名下，岂不就顺理成章解决户口问题了。”
第95章
这家不回也罢
秦枫以为自己听错了，掏掏耳洞，姜母的声音还在继续。
竟厚颜无耻说，俊俊过继给徐斯他们，既为子侄，又算儿子，等小孩长大后，两边都孝敬。
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是他们过继俊俊，百利而无一害。
作为旁观者，秦枫被岳父岳母大舅哥三人刷新三观，无法维护表情管理。
徐斯和静姝夫妻反倒异常冷静。
不动气不动怒听完全程。
搞得姜母姜大鹏心中窃喜，以为过继一事进行顺利。
她就说嘛。傻子才不同意，什么都不用付出，白得个便宜儿子！
“若是你们没意见，妈明天就帮俊俊收拾行李。”
“等等。”静姝眼皮微掀，温温柔柔说道：“美美，你带弟弟妹妹进房间玩。”
美美第一时间先眼神询问奶奶，征求奶奶同意后，小姑娘一手拉一个进入主卧。
待房门关上，转瞬之间，嘴角的笑容冷了下来，“妈，我记得之前在电话里我明确表达过我的态度和立场。”
姜母嘴唇抿成直线，面部僵硬地看向女婿。
“抱歉妈，我没有帮别人养儿子的喜好。”徐斯讲话更直接。
以教育资源当借口，把小孩送过来给他们养，天下哪有这么美的事。
三个字，不同意。说啥都不管用。
方才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氛围顿时降至冰点。
姜父把碗重重一放，闷响声敲在众人心里。
“姜静姝，俊俊是你唯一的侄子，爹娘让你帮点忙，推三阻四，谁教的你。”
连名带姓的喊，可见姜父真怒了。也是，软的行不通，只能来硬的。
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去，静姝脸色难看至极。
有徐斯在，她不怕姜父动手。
“重复的话我不想多说，总之这事不行。美美清清能在家里读书，偏偏俊俊读不得？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是男孩子，我们姜家唯一的希望。”姜雨来瞪大牛眼，看上去颇为凶狠，话语里的执拗，让姜绮姗两姐妹不由翻白眼。
“唯一的希望？”静姝睨着向红佩说：“大哥大嫂不打算再生了？”
刚刚催她催的起劲，这会轮到静姝反将一军。
向红佩尴尬的嘴唇嗫嚅。公婆和大姑子斗法，把她扯进去当炮灰么。
桌子底下，姜大鹏按住她手背，示意妻子别乱接话。
有父母替他冲锋陷阵，何必自己强出头，惹妹妹妹夫讨嫌。
姜大鹏心里的小九九，徐斯跟明镜似的，他懒得戳穿，直说道：“爸妈，你们不用为难静姝，这事我不同意。”
家里大老爷们不同意过继，任凭两老如何劝说女儿，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浪费口舌。
女婿毕竟不是亲生的，姜父只得生生憋下郁气。
阴沉着脸不再吭声。
“强扭的瓜不甜，不同意就算啦，妈不强求。”
这话可没什么可信度，至少在静姝看来，她妈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
“离他们开学还有一段时间，当姑姑的带他们去首都见见世面总可以吧。”
果然，在这儿等着她呢。
“侄子侄女有自己的爹妈，想见世面可以呀，让我哥带着去。”
罗凤英立刻接腔：“你哥要上班。”
“那就等他什么时候有空了，再带小孩出去玩。”
一而再再而三被闺女推辞拒绝，罗凤英的脾气也上来了。
“你怎么这么冷血。”
她猛地站起身，指着女儿鼻子教训：“我一求你点什么事，甭管三七二十一就张嘴拒绝。”
“你还是姜家人嘛，啊？”
徐斯脸很臭，亲亲老婆被人指着鼻子骂，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屁股刚抬，一只柔软细嫩的手悄悄抚上他膝盖。
清冷温和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再次重申，美美三姐弟有自个儿的爹妈，轮不到我们管。我确实是他们姑姑，但姑姑的责任应该不包括日常养育吧？”
“哪次回家没给他们带礼物？小到糖果纸笔，大到玩具衣服，我自认很尽心了。”
“而且，他们不光只有我一个姑姑，还有小姨呢。”
姜绮姗见姐姐攀扯到她，当即就要反驳。
谁料静姝根本不给她开口机会，“爸，妈。你们厚此薄彼多年，我其实懒得计较。我不计较，却不代表我会一直忍耐。”
“所以我劝您二老把小算盘收收，每个月三十六块钱赡养费不够你们好好生活吗，非要折腾些有的没的。”
姜大鹏怪不自在，妹妹说三十六块钱赡养费，不知无意，还是有心。
下一秒，静姝对上大哥躲躲闪闪的目光，“我本来很开心回来给妈庆生，绾绾也祈盼了好久，想见外公外婆。”
“来之前，小家伙问我，外婆会不会给她做好吃的，因为邻居小伙伴每次去外公外婆家总是吃的满嘴油光。”
“我当时很肯定的回答她，会。”
罗凤英听完女儿的话，羞愧地略低头颅，别说做好吃的，连一句嘘寒问暖的关心都没有。
静姝失望地摇摇头，为自己不值，为绾绾不值。
“总归我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若非必要，我也不会回来。”深呼吸，缓缓换气，“生日礼物送给您了，明天我们就走。”
说罢，静姝敲开主卧的房门，牵着绾绾走到大门口。
没人挽留。
姜父背对他们，姜母低头抹泪，自悲自怜的模样落在静姝眼里，没来由一阵心烦。
姜大鹏无动于衷，倒是他媳妇尴尬的手足无措。想开口打圆场，又怕说错话，索性局促闭嘴。
“姐，姐夫，我送送你们。”
秦枫不顾妻子阻拦，帮他们提起地上一个小袋子，护送三人下楼。
“晚上住我家吧，还有一间空房。”他爸妈另有房子，不跟他们小家住一块。
秦枫真心实意，徐斯当然感激，兄弟般拍拍他后肩说：“谢了。”
婉拒着告别秦枫后，一家三口在招待所开了间房，隔天徐斯去火车站买卧铺票，马不停蹄回了北京。
事不过三，静姝被父母家人伤透了心，至此再也不愿主动维系亲情。
除每个季度寄赡养费外，父母的生日，重大节日，她都像忘记似的，不会再傻傻的跑去供销社，百货商场挑礼物。
第96章
买电视机
刚进家门歇息不久，夏颖匆匆跑来，气喘吁吁说：“永和商场搞促销，50兑80电器券，去晚就没了。”
静姝蹭地起身带包，“快走。”
屁股还没坐热就要往外冲，徐斯大喊：“骑车去！”
“知道啦。”一只脚跨出门槛，又收回，“等会，忘拿钱了。”
电视机的价位普遍在四百至六百区间，这是她早就打听过的，心里有数。
保险起见，静姝从小皮箱取出六百现金放包包夹层，与夏颖各骑一辆自行车飞驰而去。
绾绾自下火车后一直酣睡，醒来发现环境不对，熟悉的天花板，小粉床，原来已经到家了呀。
小孩麻溜翻滚下床，赤脚踩在奶白色的化纤地毯上，地毯没有铺满房间，除床边外，其余地方采用光滑的木质地板，夏天踩上去十分凉爽。
踮起脚尖握住门把手往下掰，咔嚓，徐斯的视线循着动静看去，皱眉，“爸爸说过多少遍，不能打赤脚，要穿鞋。”
绾绾吐了吐舌头，调皮地朝爸爸做鬼脸。
小家伙虽偶尔顽劣，被宠的娇气任性，但爸爸妈妈的话，她不敢不听。
穿好鞋子出来，绾绾撑着爸爸的膝盖吃西瓜，一边问：“妈妈去哪里了？”
睁开眼就没瞧见人。
“买电视机去了。”
“真哒？”瞪圆眼睛，跟她妈妈一模一样。
徐斯嗯声，左手托着半边西瓜，挖下小块送进女儿嘴巴。
绾绾小嘴嚼啊嚼，神思全放在妈妈买电视这个消息上。
西瓜肉连带汁水一并吞下喉咙，绾绾扭头，“爸爸，我不想吃了。”
稀奇，平时最爱吃西瓜的小朋友今天居然吃几口就满足了。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
徐斯放下西瓜，拿纸擦手，“不清楚。”商场搞促销，肯定人山人海，挤不挤得进都是个问题。
男人心里估算着时间，补了句：“恐怕要到晚饭前才能回。”
“啊……要这么久呀。”小孩迫不及待想看电视机，于是抱着爸爸裤腿撒娇：“我们去接妈妈吧。”
“行李还没归置呢。”他指指墙角。
小家伙拽起行李袋的两根绳带，使出吃奶的劲，想往房间提。
徐斯轻笑，大步流星走过去，绾绾感觉手心一松，行李袋就被爸爸拎走了。
她亦步亦趋跟着进入主卧室，守在床尾，看着爸爸一件件规整行李袋中的东西，活像个“
小监工”。
同时不忘催促：“爸爸好了吗？”
有监工在，徐斯不得不加快速度整理，所有东西物归原处后，将空瘪的袋子折起放衣柜最下面。
转身便见宝贝女儿早已张开双臂等他抱抱，徐斯挠挠眉毛，笑容颇为无奈。
幸而家里有两辆自行车，抵达商场时约摸只用了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