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其余的夫人们也意兴阑珊的出了院子,只有珍嫔默默的站在原地。等人走光了,她才抬起头看了宋熹之一眼,等两人的视线交汇,珍嫔便与她一起进了屋子。
“贺夫人,你很厉害,一使手腕就反败为胜了。”
珍嫔进了屋子,一个眼神,嬷嬷便关上门,她缓缓坐在软榻上,声音也是细声细气的。
宋熹之摆了摆手:“顽劣的手段罢了,只能用来对付赵夫人,良妃早就看出了是我做的。”
珍嫔笑了笑,笑起来的模样倒是比方才好看了许多:
“她看出来了,却还是要按照你的意思,处理了曾雅娴,让她五日不得食,颜面尽失。”
“能让良妃有苦说不出,你是第一个。”
珍嫔说着,语气里带着赞善,突然抬头,目光和煦的望着宋熹之:“说吧,你想问本宫什么?才这样三番四次的求见,甚至不惜得罪良妃。”
第189章
珍嫔在宋熹之面前,就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
不仅没有了在良妃面前的谨小慎微,甚至整个人都变得气定神闲了起来。
宋熹之知道这是珍嫔的示好,她放下了自己的伪装又展现了自己的城府,是让自己明白秀王也是一个选择。
而宋熹之用赵夫人做饵,不惜得罪良妃,目的就是为了让珍嫔看出她的意图和底气。
珍嫔欣赏她,想要拉拢她,给秀王铺路,才可以把自己多年来知道的秘密,事无巨细的全都说出来。
两人无言间便一拍即合,甚至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客套话。
于是宋熹之也不遮掩,开门见山的出口询问:“臣妇三番四次的求见娘娘,想要问的只有熏香一事。”
珍嫔眯了眯眼睛,坐直了身子,但是没有说话。
宋熹之继续道:“其中的关窍秀王殿下大概有跟您谈及,臣妇的熏香手艺,是来自于我的母亲,苏明月。”
“母亲在十余年前曾经出入宫中,拿熏香献给皇后;又是在皇后身死后,离奇死亡。”
“正巧您嘱托秀王向苏府索要熏香,臣妇便求到了您的面前,您也知道为人子女的心,臣妇必须弄明白母亲死亡的真相。”
珍嫔静静的望着宋熹之:“这背后的水很深,一旦涉入,便会万劫不复。”
宋熹之只是笑着摇头:“如今臣妇已经是万劫不复了。臣妇如此直白的询问此事,便也是打算与您一条心。”
珍嫔听见这话,眸光一变,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她向宋熹之抛出了第一个好处:
“你的母亲其实与皇后娘娘,是手帕交。”
宋熹之骤然听见这话,有些错愕:“手帕交?”
珍嫔点头:“不过本宫没有证据,本宫是感觉出来的,所以相不相信由你。”
宋熹之自然相信,珍嫔没有背景、容貌也说不上好,却能在宫中步步为营,培养了秀王,甚至在陛下跟前也能说得上话,靠的就是她这缜密的心思。
她将手中的茶盏捏的是更紧了,继续发问:“那皇后娘娘的死,与母亲的熏香又有什么关系?”
“为何皇后娘娘死后,母亲便离奇死亡;而等我开了香楼后,便几次三番的遇到了刺杀?”
珍嫔的目光仍旧和煦:“因为有人想要阻止你继续查下去。”
她说着,眼眸凝视着前方,似乎在回忆从前:“其实先皇后死的那一晚,陛下在本宫宫里。”
“所以当陛下急急赶去皇后寝宫时,本宫也跟随在侧,本宫看见了先皇后的尸体,她刚离去,去得很安详,脸上带着微笑,身上还有一股异香。”
宋熹之微微一顿:“皇后的尸体上有异香?”
珍嫔点头:“正是因此,你母亲的熏香与皇后的死,牵扯上了关系,这也就造成了她的死亡和你的遇刺。”
宋熹之反复咀嚼着珍嫔的话,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从前那个神秘男人的话。
“皇后刚烈,不会自尽而亡。”
宋熹之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突然在她的脑子里一闪,她想要抓住那灵光一现,可那想法又在瞬间消失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晃了晃脑袋,问出了另一个问题:“既然皇后的死与母亲的熏香有关系,那您为何还要向苏府讨要熏香呢?”
“秀王殿下说是因为陛下的身体越发不好,所以才要熏香助眠。他不知道实情,可您不怕陛下厌恶吗?”
珍嫔听见这话,突然笑了:“我又想起了那夜,陛下看见皇后尸体的时候,表现的很冷静。”
宋熹之注意着她的人称变化,缓缓坐直了身体。
“因为他的冷静,我一直以为陛下厌恶皇后,可这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其实一个人的爱是是从细枝末节里发现的。”
“陛下爱娘娘,他也日日懊悔、辗转反侧、甚至于泪流满面,身体才一日日的差下去,这便是本宫向苏府索要熏香的原因。”
宋熹之惊呆了,她瞪圆了眼睛,消化着珍嫔所说的一切。
这可与传闻中的故事背道而驰,她相信,就算是在宫中,乃至于全天下,也没有几个人能知道。
光启帝在外表现得那样痛恨韩氏一族,甚至在皇后死后,把太子送去了鹤延山修行,父子终生未得相见。
可他又是那样的爱皇后,午夜梦回时辗转反侧,一朝天子,泪流满面。
宋熹之思索着,又是有些感叹。
也就只有珍嫔心细如发,又时时陪伴在陛下的身边,才能从中窥探出些蛛丝马迹。
珍嫔宣泄般的说完这话,才像是回过神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是饮了一口茶:“本宫失态了,莫要见怪。”
宋熹之笑着摇了摇头:“娘娘心细如发,守口如瓶这样多年,实在是不容易。”
她心中思绪万千,拼凑着一点点的线索。
韩氏一案有疑点,所以陛下爱皇后,也只能装成不爱的样子。
可皇后还是死了,并非自尽,死时尸体有股异香,陛下十分后悔,最后可能与异香有关的母亲也死了。
她又是问:“母亲的熏香在皇后的死中又是起到了什么作用?皇后并不是自杀的。”
珍嫔听见这话,微微有些惊讶:“你能确定皇后不是自杀?”
宋熹之点了点头。
珍嫔沉默的思索了片刻:“本宫带着这个秘密探究了十余年,却也不知道皇后身上那异香,到底是从何而来。”
她笑了笑,又是缓缓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时间差不多了,若是再晚些回去,怕是要叫人生疑。”
宋熹之也跟着她起身,“娘娘事无巨细的告诉了臣妇这么多,想必也是需要臣妇付出什么?”
珍嫔没有回答,只是走到窗台前,又是微微停住了脚步。
见她静静的望着外头的院子,宋熹之便也顺着她的视线向外看去,便是赵千兰提着礼盒,进了赵夫人的屋子。
如今的她,看上去还有几分神采奕奕。
只听珍嫔突然开口:“其实今日,你这个计谋,用在任何人的身上都很难得逞。”
宋熹之扯了扯嘴角:“也就只有她,听了旁人的撺掇,便在第一日来的时候,抢走了我的屋子。也只有她闻见了屋内隐隐约约的臭气,却也没有生疑。”
“更是只有她,能被蚂蚁弄成这副模样。”
珍嫔眯了眯眼睛,于是道:“那你觉得像曾雅娴这样的人,武将世家出身,城府不深,又怎么会凶名在外,处理掉了赵大人身边的所有红颜知己?赵大人也对她无可奈何?”
宋熹之一愣,又是转头看她:“你是说赵大人身边的所有女人,不是赵夫人处理掉的?”
珍嫔摇了摇头,朝着她翘了翘嘴角:“我什么都没说。”
第190章
珍嫔留下了这句话,便没有再说其他。
她在门前,等赵千兰进了屋子,又扭头看了宋熹之一眼,轻轻道了一声:“不用送了。
于是便出了门。
等珍嫔的身影消失了,宋熹之才转头回了屋子,她不禁有些感叹:
“珍嫔果真处处警惕。”
吴嬷嬷也在此刻叹了一口气:“也正是因为她小心谨慎,才发现了皇后死亡的端倪,能让您寻到线索。”
“这珍嫔娘娘前面讲的话倒是清楚,可那最后一句……”
“她城府颇深。毫不设防的与您讲了这样多性命攸关的秘密,甚至姑娘您问她想要什么,她都没有回答。”
“没有索求远比等价交易来的更令人防不胜防,姑娘您可要小心了。”
宋熹之听见这话,只是微微一笑,将视线缓缓望向了窗外的方向。
赵千兰进了赵夫人的屋子,待了这样久却还未出来,想必是交谈甚欢吧?
“珍嫔是一个聪明人,方才她告诉我的消息,想必不是她的所知道的全部,她一定还有所保留。”
“我问她要什么,她像是什么都没说,可又是什么都说了。”
吴嬷嬷的神情突然变得凝重了起来:“她说了?”
“她想要您付出什么?”
宋熹之眯了眯眼眸:“她想要为秀王铺路,让我对付誉王和良妃,甚至于方法也给我找好了,正好,我与她要对付的是同一个人。”
“……赵大人,或许有问题。”
宋熹之抿了一口茶,回忆着方才珍嫔那饶有深意的眼神,电光火石之间,觉得自己想到了一种很离奇的可能。
不过现在的她,还没有证据。
而在隔壁的屋子里,赵千兰刚拿着东西站在屋子门前,听见的便是赵夫人在屋里啜泣的声音。
屋里的所有吃食都被撤走了,赵夫人不仅颜面尽失,生着病还要禁食五日,底下的丫鬟嬷嬷也要跟着挨饿。
如今她全部的衣裳被褥,都已经用水洗了数次,就连这间屋子都被丫鬟反复的擦拭,可是那隐隐约约的臭味根本洗不掉。
这臭味就像是在嘲讽,又像是提醒,提醒着赵夫人丢人的时刻,提醒着赵夫人所有人惊恐的眼神。
赵夫人是真的觉得天塌了。
“毁了,什么都毁了!如今我这副模样,在所有人面前颜面尽失!所有人都知道我堂堂赵氏主母,曾府嫡女,居然被太医说不讲清洁!”
“我彻底成了一场笑话,怕是明日便要传遍鹤延山了!”
老嬷嬷也是苦不堪言,在一旁苦苦劝慰:“小姐,您别哭了,您省着点力气,哭饿了怎么办?接下来还有四天呢……”
武将的女儿,自小吃的就多,还不长肉,根本挨不了饿。
赵夫人听见这话,哭得是更大声了:“嬷嬷,我饿了,我肯定会饿,我今日早上就没用早膳,良妃居然这样狠心,我是她的大嫂啊!”
嬷嬷一听这话,急急捂住了她的嘴巴:“小姐慎言!君臣有别,您毁了那佛经,良妃娘娘小惩大诫,已经算是仁慈。”
赵夫人听见这话,倒是不敢再说话了。
站在门口的赵千兰听到这里,终于敲响了屋子的门,屋内的两人都是一惊。
等老嬷嬷打开木门,看见了来人,又看见她手上提着的木盒子,心中是更加惊讶了。
“夫人是?”
“赵千兰,是赵夫人同族的堂妹,听闻大嫂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便特地前来看望。”
老嬷嬷急急把她迎了进来,脸上还有几分受宠若惊。
如今赵夫人遇了难,良妃娘娘铁了心要小惩大诫,其他夫人都唯恐避之不及,此刻还有同族堂妹愿意前来。
那真真是雪中送炭。
床榻上的赵夫人擦了擦眼泪,表情也有些惊疑:“你这盒子?”
赵千兰笑了笑:“里面装了些药材,能涂抹大嫂身上的伤口,我来之前便禀告过娘娘了,经了她的首肯。”
她说着,又是打开木盒子,赵夫人便看见里面装了些人参、鹿茸、还有些涂抹伤口的膏药。
赵夫人眼眸一亮,心想若是饿极了,这人参鹿茸也是可以啃的。
可赵千兰的手还是没停,她垂眸看着赵夫人,缓缓打开了盒子的暗格,便看见暗格里整整齐齐的摆放了十几块糕点。
赵夫人和老嬷嬷皆是瞪圆了眼睛,还未等她们说话,赵千兰就先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降低了音量:“我是宋熹之的继母,今日之事全都是因为宋熹之而起,她心思不正,故意陷害,我清楚,良妃娘娘也清楚。”
“只是当着众人的面,良妃娘娘无可奈何,于是才小惩大诫,这些糕点,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赵夫人听见这话,眼神时刻愤怒,时刻感激,她沉默了片刻,要握紧了拳头:“夫君果然说得对,宋熹之真是个贱人!”
“从前是我小瞧了她!才落入了她的圈套,害得我颜面尽失!”
赵千兰听见这话,面上都是愧疚:“什么?赵大人也是这样说?”
“都是我!是我这个做继母的,没有管教好她!但是她实在是不受管教,就连我也要欺辱!”
赵千兰一边说着,一边泫然欲泣,看着便像是要跪下去请罪:“赵夫人,是我管教无方!”
赵夫人急急的拉住了她,又搀扶她到了床榻边坐下:“不用叫的那么生疏,我是你的堂嫂,夫君也是你的堂哥,你亲近些,叫句兄长也是应该。”
她讨厌宋熹之那种丈夫卧病在床,自己还穿的光鲜亮丽、在外招摇的狐狸精,也对赵千兰这种善解人意、苦口婆心的贤妻良母十分说得上话。
特别是当她知晓,宋俊材的后院只有赵千兰一人时,态度便是越发的热络了:
“我这人是非对错倒是分的清楚,宋熹之的错,并不是你的错,你还给我送吃食,我很感激。”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我本就没什么亲戚,日后你便是我的亲妹妹!”
第191章
赵千兰听见这话,脸上看起来是十足十的感激,她紧紧的握住了赵夫人的手,表情满是无奈:“多谢大嫂体谅。”
“纵使宋熹之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可终究是我管教无方,才让她做出了这等事情……甚至……甚至……”
她话说一半,好像难以启齿一般,便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赵夫人疑惑的皱了皱眉:“甚至什么?”
赵千兰想起了自己近日想到的计谋,停顿了片刻,敛着的眼眸晦暗了一下:“甚至于宋熹之不知廉耻!”
“我的女婿虽然卧病在床,可他终究是活着呢!可宋熹之居然在封禅大典如此重要的时刻,与外男媾和!”
赵夫人瞪大了眼睛,握着赵千兰的手也在瞬间收紧,她几乎是要失神尖叫:“你说什么?”
“这可是封禅大典啊!是宫中的旨意,叫所有人沐浴熏香,修身养性,我不过是被虫子咬伤,已经是大不敬……宋熹之她到底是怎么敢的!”
赵千兰的声音也是越发的低沉了起来,眼眸含泪:“我身为母亲,实在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我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看见她这个样子!这一切都是我的过失!”
赵夫人恨得有些牙痒痒,她辈子,最恨的便是水性杨花的女人!更何况是在封禅大典这样大的场合!
她的父母征战在外,原本两人情比金坚,是公认的神仙眷侣,被传为一段佳话。
可就是因为她的父亲,在外认识了一个矫揉造作的女人,女人搬弄是非,让母亲在战场上心力交瘁,甚至失去了一座城池。
而她的父亲,在知道真相后,绝望悔过,拼死夺回了五座城池,也死在了战场上。
城池是夺回来了,可她却再也没有家了。
想到这里,赵夫人的眼眸里已经含了几分热泪:“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是宋熹之和那个男人的错!”
赵千兰感受着赵夫人的亲近,心想堂哥给自己出的主意还真是好用。
堂哥说不能用仇恨来撺掇这女人,必须用真情来哄骗她。
赵千兰心中有些窃喜,又是有些玩味,她缓缓收了泪,眼眸也变得坚毅了起来:“所以不能再这样了,身为母亲,我不能让她再这样了。”
赵千兰反握住了赵夫人的手:
“你愿意做我的人证吗?你刚好和宋熹之在一个院子,你说你在看见她与男人苟且,让良妃将她禁足,那才能彻底阻止她,不让她再错下去。”
赵夫人一愣:“我?你让我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