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父母在我刚出生时就死了。这个就是因果关系,因果越深,越难被天机之术屏蔽。”这其实是当初在雍州地宫里,相逢的那位野生术士公羊宿,告诉许七安的。
那位传承自初代监正的野生术士,早已把屏蔽天机之术,说的明明白白。
白衣术士喟叹道:“厉害,第二条限制是什么。”
许七安沉声道:“第二条限制,就是对高品武者来说,屏蔽是一时的。”
魏渊能想起初代监正的存在,但只有刻意去思考类似的信息时,才会从历史的割裂感中,恍然醒悟司天监还有一位初代监正。
白衣术士点头:“也得看因果,与你关系不深的高品,根本记不起你这个人。但与你因果极深的,很快就会想起你。又很快忘记。如此循环。
“不出意外,洛玉衡和赵守快想起你了,但他们找不到这里来。本来,屏蔽你的天机,只是为了创造时间而已。”
这已经足够可怕了许七安心里感慨,接着说道:
“其实我还有第三个限制的猜测,但无法确定,不如你给解解惑”
顿了顿,不管白衣术士的态度,他自顾自道:
“如果,我现在出现在亲人,或京城百姓眼里,他们能不能想起我屏蔽天机之术,会不会自动失效”
“这很重要吗”
白衣术士边说着,边虚空刻画阵法,一道道由清光组成的字符凝成,打入许七安体内,加速气运的炼化。
“很重要,如果我的猜测符合事实,那么当你出现在京城上空,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时候,屏蔽天机之术已经自行失效,我二叔想起你这位大哥了。”
白衣术士沉默了好一会儿,笑道:“还有吗”
许七安勾了勾嘴角:“监正一共有六位弟子,但我和司天监的术士们打交道这么久,从未在他们口中听到过任何关于大弟子的信息,这是很不合常理的。
“后来想想,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把自己给屏蔽了。
“但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监正的大弟子,就是云州时出现的高品术士,就是幕后真凶。因为我还不知道术士一品和二品之间的渊源。”
他要是知道二品术士要晋升一品,必须背刺老师,早就揭开一切的真相,也不会被这位许家文曲星弄的团团转。
许七安侃侃而谈,像一个老练的刑侦高手,局势似乎反转了,一直云淡风轻的白衣术士开始默默倾听。
沦为砧板鱼肉的许七安,徐徐道来,不慌不忙。
既然早已知道白衣术士的存在,知晓自身气运来自于他的馈赠,许七安又怎么可能掉以轻心
没人会把自己的生死安危不当一回事。
“原本按照这个情况往下查,我迟早会明白自己面对的敌人是监正的大弟子。但后来,我在剑州遇到了姬谦,从这位皇族血脉口中问到了非常关键的信息,知晓了五百年前那一脉的存在,知晓了初代监正还活着的消息。
“一切都合情合理,没有什么逻辑漏洞。你利用信息差,让我完全相信了初代监正没有死的事实。你的目的是离间我和监正,让我对他心生间隙,因为姬谦告诉我,取出气运,我可能会死。
“那么,我肯定得防备监正强取气运,任何人都会起戒心的。但其实姬谦当时说的一切,都是你想让我知道的。不出意外,你当时就在剑州。”
白衣术士没有停止刻画阵纹,颔首道:“这也是事实,我并没有骗你。”
许七安眯着眼,点头,认同了他的说法,道:
“其实,姬谦是你刻意送给我杀的,离间我和监正只是目的之一,最主要的,是把龙牙送到我手里,借我的手,击毁龙脉之灵。”
白衣术士默认了,顿了顿,叹息道:
“还有一个原因,死在初代手中,总好过死在亲生父亲手里,我并不想让你知道这样的事实。但你终究还是查出我的真实身份了。”
许七安“呵”了一声:“我岂不是要感谢你的父爱如山”
他深吸一口气,道:
“说起来,我还是在查贞德的过程中,才了悟了你的存在。元景10年和元景11年的起居记录,没有标注起居郎的名字,这在严谨的翰林院,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纰漏。
“我当时以为这是元景帝的破绽,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才发现问题出在那位起居郎本身。于是查了元景10年的科举,又发现一甲探花的名字被抹去了。
“那位探花,后来在朝堂结党,势力极大,因为贪污罪被问斩的苏航,就是该党的核心成员之一。曹国公的迷信里写着一个被抹去名字的党派,不出意外,被抹去的字,应该是:许党”
他看了白衣术士一眼,见对方没有反驳,便继续道:
“我曾经以为是监正出手抹去了那位探花郎的存在,但后来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动机不足。监正不会涉及朝堂争斗,党争对他而言,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于是我换了一个角度,如果,抹去那位起居郎存在的,就是他本人呢这一切是不是就变的合情合理。但这属于假设,没有证据。而且,起居郎为什么要抹去自己的存在,他如今又去了哪里
“我始终没有想明白,直到我收到一位红颜知己留给我的信。”
许七安停顿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岔开话题,道:
“云州之所以被称为许州”
白衣术士淡淡道:
“我扶持的那一脉皇族承诺,封我后人为异性王,大事一成,云州便改名为许州,属于许家。当然,我并不在乎这一州之地。呵,我的后人,也不是只有你。
“你能猜到我是监正大弟子这个身份,这并不奇怪,但你又是如何断定我就是你父亲。”
许七安哂笑道:
“我刚才说了,屏蔽天机会让至亲之人的逻辑出现混乱,他们会自我修复混乱的逻辑,给自己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比如,二叔一直认为在山海关战役中替他挡刀的人是他大哥。
“比如,许家那位神智昏沉的族老,心心念念着许家文曲星许家大郎。但许家的文曲星是辞旧,我又是一介武夫,这里逻辑就出问题了,很显然,那位脑子不太清楚的族老,说的许家大郎,并不是我,而是你。
“真正让我意识到你身份的,是二郎在北境中传回来的消息,他遇到了二叔当年的战友,那位战友怒斥二叔不当人子,忘恩负义。
“因为当日替二叔挡刀的人,根本不是你,而是一位周姓的老卒。那一刻,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我终于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敌人是谁。”
当时,许七安在书房里枯坐许久,满心悲凉,替二叔和原主悲凉。
“不过,有些事我至今都没想明白,你一个术士,好端端的当什么探花”
许七安难掩好奇的问道。
白衣术士轻叹一声:
“这是一个尝试,若非逼不得已,我并不想和老师为敌。我当年的想法与你一样,尝试在现有的皇子里,扶持一位登上皇位。但比你想的更全面,我不但要扶持一位皇子登基,还要入阁拜相,成为首辅,执掌王朝中枢。
“双管齐下,凝练气运,或许能助我踏入一品,成为天命,于是有了许党。”
许七安嗤笑道:“但你失败了,是监正没同意”
白衣术士摇头:
“他同意了,与我约法三章,不得以术士的手段作党争的工具,党争就是党争,能不能拜相,全靠我个人本事。”
许七安幸灾乐祸:“所以,朝堂争斗,你输了,于是退出朝堂,改为扶持五百年前那一脉”
白衣术士点头,又摇头: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当时许党势力极大,正如如今的魏党。各党群起而攻之。而我要面对的敌人,并不止这些,还有元景和前任人宗道首。”
这怎么说许七安皱了皱眉。
但旋即,他想明白了。
白衣术士嗤笑道:
“人宗道首当时自知渡劫无望,但他得给女儿洛玉衡铺路,而一国气运有限,能不能同时成就两位天命,尚且不知。即便可以,也没有多余的气运供洛玉衡平息业火。
“因此,人宗前任道首视我为仇敌。至于元景,不,贞德,他暗中打什么主意,你心里清楚。他是要散气运的,怎么可能容忍再有一位天命诞生
“在这样的局面下,我岂有胜算当时我几乎陷入绝地,老师始终冷眼旁观,既不干预,也不支持。”
许七安不由想起了浮香信中的那则故事,雏鹰饱受欺负,但苍老的雄鹰冷眼旁观。雏鹰一怒之下,振翅飞向蓝天,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原来如此啊
“困境之中,我突然想到,为什么不能效仿老师当年,扶一脉旁支上位,就如当年武宗清君侧。这个念头从一浮起,便再也难以遏制。
“我后来的所有布局和谋划,都是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你以为贞德为什么会和巫神教合作,我为什么要把龙牙送到你手里我为什么会知道他要抽取龙脉之灵”
白衣术士似笑非笑道。
这一切,都源于当年一场心怀鬼胎的闲谈。
贞德今时今日的所有谋划,他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艹许七安脸色微变,如今回想起来,献祭龙脉之灵,把中原变成巫神教的附属国,效仿萨伦阿古,成为寿元无尽的一品,主宰中原,这种与气运相关的操作,贞德怎么可能想的出来,至少当年的贞德,根本不可能想出来。
但如果是一位专业的术士,则完全合理。
大奉走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地宗道首和许家大郎是罪魁祸首,两人先后主导了四十多年后的今天。
“再后来,我辞官退出朝堂,和天蛊老人合谋,一手策划了山海关战役,过程中,我屏蔽了自己,让许家大郎消失在京城。当然,这其中少不了人为的操作,比如把族谱上消失的名字添加上去,比如为自己建一座墓碑。
“许家族人的记忆同样的混乱的,经不起推敲的,但只要没有人刻意去点醒,他们就会自己欺骗自己。如果你仔细打听过当年的往事,会发现二郎他曾经疯过一段时间,当然,这些事并不光彩,没人会主动提及。
“昔日的政敌不会记住我,在他们眼里,我只是过去式,依照屏蔽天机的原理,当我退出朝堂时,我和他们之间的因果就已经清了。没有过深的纠葛,他们就不会在意我。”
许七安沉默了下去,隔了几秒,道:
“难怪你要利用税银案,以合理的方式把我弄出京城。虽然我身上的气运在苏醒之前,被天蛊老人以某种手段隐藏,但我终究是你的儿子,监正的目光,或多或少都在盯着我。
“如果你以不合理的手段强行掳走我,监正会迅速反应过来。但你为何不直接把我带走,而是留在京城”
白衣术士的声音有了些许变化,透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你只猜对了一半,税银案确实是为了让你合理得离开京城,但你之所以留在京城,被二郎抚养长大,不是灯下黑的思维博弈,纯粹是当年的一出意外。”
“意外”
许七安皱眉反问。
白衣术士点头,语气恢复了平静,笑道:
“有件事没有告诉你,气运,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的。你是最好的容器,不仅因为你是我血脉,同时,你也是大奉皇室的血脉。”
尽管今天已经把话说开,知晓了太多的硬核秘密,但许七安此时仍是被当头一棒,人都傻了。
第492章
臭婆娘
许七安表情僵硬,再不复得意之色,怔怔的看着白衣术士。
他的脑海里,红裙子和白裙子瞬间飘远。
“你母亲是五百年前那一脉的,也就是我现在要扶持的那位天选之人的妹妹。当年我与他结盟,扶他上位,他便将妹妹嫁给了我。世上最可靠的盟友关系,首先是利益,其次是姻亲。
“我娶了那位金枝玉叶后,便着力于策划山海关战役,窃取大奉国运。山海关战役的尾声里,你出生了。”
呼
许七安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红裙子和白裙子又飘回来了。
他虽然也算是大奉皇室后裔,但那是五百年前的一脉,和怀庆、临安其实没有太大的干系。
上辈子同姓之人还经常说: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不过,非要论起来,怀庆和临安都是我的族姐。
然后,他才有心思去思忖便宜父亲说的话是真是假。
时间点是吻合的,我出生的那一年,在二叔的记忆力,他和许大郎在山海关打仗,所以婶婶和生母两人照顾我多时
许七安一愣,意识到不对劲,沉声问道:“她,她为什么是在京城生的我”
说话间,他脸色一白,只觉得体内的某个东西在动荡,竭力抗拒着什么。
同时,武者的本能在疯狂预警,依旧没有具体的画面,但那股发自内心的恐怕,让他感觉自己是踩在钢丝上的孩子,随时都会坠落,摔的粉身碎骨。
这让许七安意识到,白衣术士炼化气运到了关键时刻,若是成功,这一身气运,将归于他人,和自己再没任何干系。
而他也会随着这股与性命交缠的气运离去,身死道消。
对于儿子即将面临的遭遇,白衣术士无喜无悲,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你生母是趁着我不在身边,悄悄去的京城,在那里把你生下来。等我窃取了气运,才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
许七安口鼻溢出鲜血
深深的看着他。
白衣术士语气不见起伏:
“你的出生本就是为了容纳气运
作为容器使用。这既是我与那一脉的博弈,也是因为时机未到
在没有起事之前
不宜将气运植入那一脉皇族的体内。
“你生母是个很有心机的女人,她表现的逆来顺受
表现的为家族的崛起愿意付出一切,但那伪装。你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她舍不得你死
于是逃到京城把你生下来。
“监正在京城,他将是你最大的保护伞。”
原来如此许七安叹息一声,再没有任何疑惑。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心里想的
竟是监正那个糟老头子。
大奉最惨的孤寡老人啊。
“这么说来
姬谦还算是我表哥”
许七安问,鼻子里的血留到了嘴边,很想擦一下,奈何无法动弹。
“对”
白衣术士点头。
杀的好啊,表哥都该死
嗯,这不是我说的
这是前世某位知名作家说的他心里腹诽,以此缓解心里的焦虑。
“这就是你的后手”
这时
白衣术士突然说道。
谷外,院长赵守带着许平志
踏空而来。
“你果然在这里
你果然在这里”
许二叔的声音尖锐
表情既悲伤又发狠,双眼通红。
白衣术士没看他,轻声道:
“年少时,我常带他来此地,给他展示我的阵法,这里是我们兄弟俩的秘密基地。再后来,这里的阵法越来越完善,越来越强大,凝结了我半生的心血。
“但也变相的尾大不掉,让我无法舍弃此地。这里并不安全,因为除我之外,还有二郎知道。你没猜错,当我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屏蔽天机之术就会自行破解。二郎会重新想起我。
“因此我才刻意屏蔽了你的存在,这样,他的记忆会再次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