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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女子微讶:“不是。我是附近的医生,过来参加救援行动而已。”

    话音未落,她又迅速举起手上的电磁枪,瞄准不远处的变异种:“你到底走不走?不走的话,我去救别人了,我必须救十个人才能下班。”

    秋瑜:“……”

    她想得没错,这女子救人果然是为了完成任务。

    秋瑜摇头:“你去吧,我要去里面找个人。”

    女子诧异地看她一眼:“行。”

    她想了想,一把攥住秋瑜的手腕,往她芯片塞了一张名片:“我叫周姣,员工编号TSZ你要是反悔了,不想找人了,可以联系我。如果我还在这个辖区的话,肯定会回来找你。”

    芯片虽然开启了飞行模式,但还是能接受面对面传来的文件。

    秋瑜没有拒绝,周姣可能是她在这个世界认识的最后一个人,就当留个纪念吧。

    她说:“好。”

    周姣比了个OK的手势,同时抬起另一只手举枪、瞄准、扣下扳机,又帮她消灭了一头变异种,然后,转身步入濡湿的雨雾中。

    秋瑜目送她离去,打起精神,朝公司大厦走去。

    不是每次都能碰到周姣这样的好人——秋瑜认为,周姣是个好人,因为接下来,她又碰到了两个自称是救援人员的人,一个想抢她的补给包,另一个则尾随她,偷偷摸摸地破解她的信用芯片,试图从里面捞钱。

    秋瑜两个手刀解决了他们,继续前行。

    其实,她一直知道这个世界疯狂、没人性、腐败,只是她不是那个清醒、温柔、一尘不染的人。⑴

    她有欲望,有梦想,有虚荣心。

    她渴望得到周围人的认可,渴望摆脱父母的管辖做出一番成绩,渴望爱慕的人也爱她。

    她与每个人的适配度都80%以上,很难说不是因为她一直在有意迎合他人。

    她错误地以为,只要有很多人喜欢她,就能在这个世界找到安全感与归属感。

    就能消解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然而,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在这个世界获得归属感。

    她太天真,太贪婪,不喜欢这个世界,又没有改变世界的野心,于是活得茫然无措,直到对上陈侧柏晦暗灼烈的目光。  从那以后,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两个人生活在一个时间静止的空间里,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对她来说,却像是终于找到了那个一尘不染的世界。

    她并不清醒,也不温柔,陈侧柏也绝非一个温柔的人,不管何时何地,看向她的眼神,总是想要将她生吞活剥,也总是在她身上留下激动的紫痕。

    这样一个人,却为她创造出了一个永恒空间,并且愿意与她永远待在那里。

    她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那个世界比现实世界要好太多呢?

    秋瑜一直往前走,再也没有回过头。

    她的动作逐渐冷酷、果断、高效,每一次抬枪、射击,都直击命门。

    她逐渐知道,打变异种哪些部分,能使它们最快失去行动力。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终于来到公司大厦的门口。

    大门已拉起警戒线,两个安保人员看到她,眉头一皱,走上来,似乎想要阻拦她。

    秋瑜毫不犹豫地端起冲锋枪,瞄准他们的脑袋,冷冷地说:

    “让开,不然我开枪了。”

    冲锋枪的后坐力太大,震得她手腕发麻,弹匣也所剩无几,这是最后一个弹匣,但她无所畏惧。

    ——陈侧柏肯定在看着她。

    他一直没有出现,一是她尚能应付眼前的情况,二是估计想看她能为他做到哪一步。

    有时候,他似乎比她更没有安全感。

    不,他就是比她更没有安全感。

    需要她不停地示爱,无条件地纵容,坚定不移地选择。

    两个安保人员面面相觑,似乎觉得她在说笑——没办法,她的长相太没有说服力了,不管打扮再怎么成熟,永远像一个甜美柔弱的女孩。

    秋瑜不再说话,转移枪口,对准他们的脚边,扣下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

    冲锋枪一向精度不高,靠强大的杀伤力取胜。不少成年男性在这么高强度的射击下,都有可能手腕脱臼,偏离准星。

    秋瑜却自始至终都稳稳端着冲锋枪,冷静优雅地完成了一个人体描边:

    “还不滚?”

    两个安保人员级别不高,只是想混口饭吃,并不是真的想给公司卖命,听见这话,麻溜地滚了。

    秋瑜正要继续往前走,手臂却被一只手扣住。

    触感冰凉,无疑是陈侧柏的手。

    她回头,与他视线相对。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各色霓虹灯将天空衬成了浑浊而腐烂的淡紫色。

    变异种的尖啸声、人群的惨叫声与尖叫声、全息广告-机械而空洞的旁白声……在这一刹那快速远离,化为朦胧的白噪声。

    陈侧柏一身白色,领口略微溅了一点血污。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目光贪婪、痴迷、令人毛骨悚然。

    让她想起了那个清晨,无意中察觉到他几近露-骨的视线,沉重而灼烫地压迫在她的后颈上,令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从此,故事开启了另一篇章。

    她也迎来自己的新世界。

    找到他之前,秋瑜想过会对他说什么,可能会骂他一顿,可能会安慰他一番,可能会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但她没想到自己会哭。

    鼻尖一酸,泪眼朦胧,眼泪不由自主就掉了下来。

    陈侧柏走近,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擦掉她脸上的眼泪。

    他低声:“你又为我哭了。”

    他将视线移到自己的手指上,有那么几秒钟,指腹似乎化为沸腾的黑色黏物质,形成一个古怪可怖的漩涡,将她的眼泪尽数吞没殆尽。

    秋瑜一把攥住他的手指,脸上仍挂着泪,有些恼怒:“不许再做这么掉SAN的事情!”

    陈侧柏反扣住她的手,用冷硬的侧脸轻蹭了一下她的手背。

    他问:“你看到新闻了?”

    “看到了。”

    他说:“我杀了人。”

    “我知道,他肯定说了很难听的话。”

    “我还在进化,”他说,随着话音落下,漆黑液态金属迅速覆上他半边身体,另一半则悄无声息地攀到她的身上,如同一个黏稠的茧,拉出致密的细丝,“进化的原因,很可能是为了更好地捕猎你。”

    秋瑜被这些东西弄得头皮发麻,很想扯下去,但想到他肯定会发狂,裂殖更多到她身上,默默忍了:

    “我知道。”

    “可能到最后,我还是会带你去那个永恒空间。”他说,“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想跟你永远在一起。哪怕突破人类寿命的极限,会让你感到痛苦。”

    “……嗯,这一点我不同意。”

    陈侧柏倏地收紧手指,攥得她手掌生疼。

    “不用等到最后,”秋瑜忍不住笑了,仰头,朝他露出一个明媚灿烂的微笑,“我现在就想去那里了。”

    “——带我去那里吧,让我永远属于你。”

    ·

    从脏污灼热的垃圾山,到宏伟奢华的公司大厦。

    从挣扎求生,到“底层人民的希望”,再到恐怖狰狞的怪物。

    从压抑,到放纵。

    始终有一个人,视他如一。

    不管他是什么样子,高低贵贱,是否面目可憎,是否贪婪癫狂,她都能无条件包容。

    在这座混乱、疯狂、麻木的城市,她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月亮。

    也是他唯一想要抓住的月亮。

    (第二个故事·正文完)

    第59章

    Chapter

    32

    人对“永恒”这个词,总是向往又恐惧。

    秋瑜也不例外。

    她担心时间一久,自己会感到无聊。她一露出无聊的表情,陈侧柏肯定会患得患失,胡思乱想。

    他一胡思乱想,必然会发疯。  ……虽然陈侧柏发起疯来挺带劲的,但秋瑜觉得,为了可持续发展,还是不要轻易招他发疯的好。

    秋瑜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想给陈侧柏打个预防针。

    陈侧柏却说:“你不会无聊。”

    秋瑜感觉他在吹牛逼。

    谁知,再度进入“永恒空间”,感受与之前截然不同——整个空间既有四维空间的纵深感,又有三维世界的遮蔽感。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莎士比亚有一句名言,叫做“我即使被关在果壳之中,仍自以为无限空间之王”。

    现在,他们就在拥有无限空间的果壳之中。

    更让秋瑜诧异的是,现在她能从这个“果核”里,看到现实世界,只是现实中的人一无所知,甚至碰不到他们。

    ……简直就是神的视角。

    秋瑜惊讶、欣喜、看到新鲜事物或起恶劣趣味时,瞳仁就会像猫似的变得溜圆。

    陈侧柏忍不住轻掐住她的脸颊,吞没了她惊喜的呼吸。

    他现在情绪一激动,身上就会裂殖出大量的漆黑黏物质。

    如同黏稠绵密的蛛丝,一层一层地裹缠住她,在她的皮肤上蠕动、蔓延,拉出胶状的黏丝。

    每次,秋瑜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但她表现得越抗拒,那些黏物质就裂殖得更快,在她身上也裹缠得更紧,仿佛怎么也撕不干净的胶纸。

    她只能强迫自己去习惯那种黏乎乎的感觉。

    陈侧柏垂眼,见她眼中露出几分可怜的迷离,仿佛深陷黑色的浪潮,却无力挣脱。

    她不知道,这副表情,并不会让他感到怜惜,反而会催生出一股恐怖的破坏欲。

    那是一种畸形、癫狂而又混乱的冲动。

    明知这是自己最爱的人,牺牲一切也要保护的人,却总想捕猎她,挟持她,进犯她。

    为了不被冲动俘虏,陈侧柏离开她的唇,松开她的脸颊,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胛骨:

    “去前面看看。”

    就像在玩一个拟感沙盒游戏,世界因她的意志而变化,以她的意志为基准。

    她可以令房屋平地而起,也可以令鹅毛大雪倏然落下。

    秋瑜看不惯自家公寓很久了,立刻兴致勃勃地想再造一个。

    只是,在“永恒空间”里,也要遵守基本的物理学定律——在“创造”之前,就得将一切细节都想好,包括房屋的地基、材质、内部构造、整体布局等等。

    秋瑜随手“造”出来的那两个房屋,很快就塌了。

    原因很简单,她“造”的时候,压根没有细想材质,也没有设计地基,房屋就像一堆草草堆起来的积木,坍塌是正常现象。

    秋瑜一脸苦恼:“……这怎么可能建得起来!”

    现实中的“沙盒游戏”,墙、地砖、房檐都是系统预设好的,她只需要轻轻一点,就能竖起一面墙;

    在这里,她却需要先构想出建筑材料所需的成分。

    比如,她想要创造出一块砖头,必须先想出砖头的化学成分,再想出每种成分的化学式。

    光有化学式也不行,小到分子中的原子数目,大到每种成分的重量比例,温度、压力、反应速率和生成物的结构也必须考虑在内。

    这不是游戏,这是一场计算量极其恐怖的考试。

    秋瑜寒毛倒竖,几乎生出了逃遁的想法。

    陈侧柏轻笑一声:“你想造怎样的房子?”

    “……这里可以用芯片吗?”

    “可以。”

    跟陈侧柏在一起久了,秋瑜已经能从他简短的话语中领会到无限含义。

    他说“可以”,意思就是,她在这里不仅能用芯片上网,而且绝对安全,神经不会受到芯片的损害。

    秋瑜启动芯片,把自己的“梦中情屋”发给了陈侧柏。

    那是一幢建造在山野里的别墅,整体结构简约清爽,卧室四面都是落地窗,正对成片的杉林,既能晒太阳,又能听雨声。

    阳台更是直面雪峰,天高地阔,残雪鲜烈,隔着影像都能嗅到那股清冽干爽的空气,仿佛能将体内的浊气涤荡一空。

    秋瑜寻思着,造一块砖头都那么难,积石成山、植木成林、创造出生机勃勃的丛林,岂不是更难?

    她正要让陈侧柏量力而行,周围的环境就发生了变化。

    山脉隆起,地面开裂,清澄的雪水自山巅淌下,形成清澈见底的溪流;嫩绿的树苗拔高,逐渐茁壮,开枝散叶,顷刻间化为幽静茂密的杉林。

    秋瑜睁大了眼睛。

    她甚至看到了鹿和盘羊,早已灭绝的动物。

    陈侧柏的计算能力太恐怖了。

    跟创造一块砖头不同,想要创造出生物,意味着他必须从生物体的细胞结构开始构建,同时模拟出生物体的生命周期和生活方式。

    以鹿角为例,倘若要创造出符合生物学规律的鹿角,就必须明确鹿角的化学成分、结构、形状、大小、作用、生长速度和生长周期,小到钙磷镁,大到角的长度和直径。

    仅仅是在脑中想一下,她的CPU就快燃起来了,陈侧柏却创造出了一头会觅食、会喝水、有视觉感知和嗅觉功能的鹿。

    而这只是开始。

    紧接着,白色别墅拔地而起,跟她的“积木小屋”不同,这幢别墅结构优美而稳固,透过洁净的落地玻璃,甚至可以看到整齐镶嵌的木地板、干净的大理石吧台、噼啪燃烧的壁炉。

    壁炉台上,还有他们的婚纱照。

    陈侧柏是故意的。

    她记得自己拍婚纱照时,兴致并不怎么高昂,壁炉台上的婚纱照,她却笑得灿烂肆意,笑花直接从眼角泼到了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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