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同时,朱元璋也意识到,锦衣卫的权柄确实太大了,必须得好好整顿一下,重新达到平衡效果。对他而言,锦衣卫就是一把刀,既然用完了,即便不丢弃,也得入鞘了。
于是乎,锦衣卫的引以为傲的刑具,被全部销毁,并剥夺了其先羁押、再审讯的权利,且除了必要的监视百官,刺探情报外,不能过多干涉官员;
即便逮捕嫌犯,也需先上达天听,得到批准才能逮人。
锦衣卫的声势、权柄,一落千丈!
与之同时,朱元璋也下了罪己诏,但所谓罪己诏,几乎都是在说自己如何如何辛苦,整就是一个自我表彰。
而到了认错的地方,只听轻飘飘的说了句:听信小人毛骧谗言,致使少许无辜官员落难。
至此,大明锦衣卫第一任指挥使,毛骧,落下帷幕!
斩首这天,只有李青来为其送行。
行刑台上,毛骧跪在那儿仰脸望天,久久不语。
李青神色黯然,抛开为人、品性不谈,这位上司对他的确不错。
离午时三刻还有半刻钟,李青走到他跟前蹲下,轻声道:“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吗?”
毛骧怔怔的望着他,好一会儿,缓缓道:“如果可以,接济一下我的家小。”
“好。”李青点头,起身欲走。
“李青。”
“嗯?”
“谢谢。”
李青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叹了口气,走下行刑台。
少顷,刑部尚书抽出火签一丢,杀气腾腾道,“午时三刻已到,斩!”
刽子手举起大刀,狠狠斩下。
李青看着毛骧被斩,看着家眷收尸,看着木车渐行渐远……
……
时间一天天过着,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百姓生活越过越好,朝堂的波涛汹涌随着毛骧的死,也逐渐趋于平静。
洪武二十四年,小十七长成了少年,获封宁王。
遥想第一次参加老朱寿宴时,他还只是个小娃娃,被几个无良哥哥捉弄,转眼已成了要镇守一方的藩王。
为缓和关系,朱元璋在奉天殿广场大摆授封宴,特意宴请所有在京官员,君臣举杯共饮,气氛十分融洽。
但总有些人,一得势就发飘,一喝酒就喝高。
一位都察院不入流的御史,借着酒劲儿来到御前,谏言朱元璋不该大肆分封,大谈特谈分封危害。
朱元璋气的直冒烟儿,但儿子一直求情,称言官言而无罪,不可妄杀。
大喜的日子,老朱忍了下来。
可那御史犹不自觉,倒是被自己感动的稀里哗啦,他越说越上头,最后甚至说:如若不及时止封,不严加看管藩王、削其权势,终有一天,会发生比汉朝七王之乱更可怕的祸事。
李青暗叹:一个月才几百块,你玩什么命啊!
果然,老朱这下忍不了了,以离间父子亲情的罪名,将其拖出去斩了。
此次宴席过后,刚缓和下来的君臣关系,又开始有了疏离感,而朱标也对父皇更加失望,父子关系越来越差。
李青看着生理、心理备受折磨,精气神越来越弱的朱标,终于借着一次两人独处的机会,说出了埋藏在心底许久的大逆不道之言:
“殿下,太子之位,不妨让旁人来坐吧!”
第138章
大势所趋
朱标的精气神已经很差了,在持续不断的高强度劳累、重如泰山的压力,双重折磨下,根本不是药石能医。
李青连真气都用上了,仍是无法逆转朱标的状态。
现在的朱标,就如被拉到极限的弓弦,至于什么时候会断,无从得知。
若是让御医来看,只能看出朱标身体不够强健,绝对联想不到情况会如此糟糕。
李青屡次劝谏老朱,但老朱几次让太医查看,得出朱标无恙后,已经免疫了,压根不信他的话。
“大逆之言,还望殿下恕罪。”李青拱了拱手,认真道,“殿下,非是臣危言耸听,你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再这样下去,恐有生命危险。”
朱标从惊愕中缓过神来,见他说的真切,轻轻吁了口气,苦笑道:“你当孤不想吗?”
他放下手中奏疏,叹道:“你真以为上次,孤让父皇另立储君是气话,是在谈条件?”
“这太子之位,孤并不稀罕,非孤不愿,实不能也。”朱标揉了揉眉心,“孤想退,可让谁接替呢?”
“让……”李青及时改口:“从诸藩王之中,选出一位贤明之人并不难,殿下何须忧虑?”
“不,你不懂!”朱标断然道,“这万不可行,你可知为何自古立嫡立长,却不立贤?”
李青挠了挠头,“还请殿下明示。”
“立贤,立贤……”朱标苦笑道,“何为贤?”
“仁德敦厚是贤,能征善战是贤,洁身自好是贤,深明大义是贤……”朱标道,“嫡长子明确,而贤明却从来没有唯一的标准。”
“立贤不立嫡,立谁都难服众!”朱标苦涩道,“而一旦父皇称改立贤明皇子为储君,各地藩王、宫中皇子,满朝文武,势必会立即展开夺嫡之争;
届时,皇子兄弟相残,官员拉帮结派、相互攻讦,军中也无法幸免;
甚至连宫中的妃嫔、太监、宫女,都会卷入储君争夺的斗争中,在这场浩劫下,没有人能保持中立,唯有加入一方,才能生存下去。
你可知,这会死上多少人?
储君是国本,动摇国本的后果,任何一位帝王都无法承受!”
朱标手指离开眉心,刚舒缓的眉头再次皱起,“李青,你觉得孤贤明吗?”
“殿下仁德,政务能力出众,人尽皆知。”李青说的真心,事实确实如此。
朱标笑了笑,“若是别的皇子从小如孤一样,被苦心栽培,同样可以达到孤这般,甚至比孤做的更好也不稀奇。
孤当太子,不是因为贤明,而是立嫡立长,所以啊,大明的太子只能是朱标!
大势所趋,便是父皇也无法更改。”
李青沉默了,他看得出来,朱标真的很痛苦,真的不想当太子,可又不能不当。
大势,又是大势……李青苦闷,不由又想起师父的悲观言论。
这一刻,他真的感觉到,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推动着一切。
朱标并非危言耸听,各地藩王手中都有兵,一个两个反了不要紧,可全反了呢?
而朱元璋又老了,这个节骨眼儿上,群臣谁不想立下从龙之功?
毕竟老朱在群臣心目中的形象……简直烂到家了。
事情一旦闹大,到时候全国皆反,那后果可比按着历史走,要严重的多得多。
这一刻,李青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是改变了一些东西,但似乎无形之中有股力量在和他抗衡,想要把一切拉回正轨。
元人从最初的投靠,到后来的交易,上个月更是有一支大明官方商队被劫掠,虽然只此一例,但苗头已经开始不太友好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李青想不通。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大明宝钞依然坚挺,并未被滥印,甚至这些年来,老朱除了以新换旧的宝钞外,没有多印一贯钞。
随着经济发展,大明宝钞的购买力,非但没有下降,反而有所上涨。
千万不要小瞧这个,经济对于国家而言,不是一般的重要,稳住了经济,就稳住了国计民生。
御书房静默无言,只有翻阅奏疏的时的细碎声音。
傍晚,李青返回家中,听红袖弹琴,享受怜香按肩,与婉灵对弈,烦躁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婉灵已经二十四岁了,愈发成熟高挑,而红袖、怜香也到了她们口中半老徐娘的年纪。
以李青的审美,三十岁正是长在他xp上的年纪。
由于一直被情爱滋养,又没生过孩子,加上李青暗中为她们调理,没有任何压力的她们,并未显老态,充满生机。
且,更加有吸引力,李青再也没去教坊司。
他不去教坊司,还有一个原因。
锦衣卫新任指挥使,由之前的锦衣同知蒋瓛接任,上台后对毛骧的得力骨干,进行了一波大换血。
锦衣高层除了李青这个镇抚使外,其余人全被调离了原有职位。
所以,李青也没心思再搞人情世故了。
今晚轮到婉灵,小妮子沐浴后,披着轻纱进来,见李青眉头轻皱,轻声道:“先生,你好像不开心呀?”
“有一些烦心事儿。”李青掀开被角,“外面凉,快进来。”
“嗯。”婉灵甜甜一笑,从床角处爬到里面躺下,“先生在烦什么呀,可以跟妾说说吗?”
李青翻了个身,面向她,“若你明知一件不好的事将要发生,却又难以改变,你会怎么办?”
婉灵想了想,“婢子不懂先生具体在烦什么,俗话说:尽人事,听天命。只要问心无愧便是,妾知道先生是个大好人,但妾却希望先生不要那般好。”
“为什么?”
婉灵痴痴道,“因为会很苦。”
李青一怔,旋即笑道:“好呀,你这妮子指定是背着我吃蜜了。”
“那妾匀给先生一些。”婉灵也很会,主动凑了上来。
亲热一阵儿,李青正欲下一步动作,婉灵却道:“先生,妾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
“先生还不知道吧,妾和两位姐姐都擅长化妆呢。”
李青好笑道,“先生知道啊,你今儿这妆就好看的很,当然,主要你是长得美。”
“妾不是这个意思。”婉灵嗔道,“妾的意思是,可以给先生化妆。”
“给我化妆?”李青翻了个白眼儿,“我又不是台上的戏子,画什么妆?”
突然,他猛地一滞,“丫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婉灵怯怯道,“先生,其实我们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先生…不会老。”
李青傻眼,摸了摸颌下胡须,心道:“我都留胡子了,她们还能看出来?”
“先生你生气了吗?”
李青苦笑摇头,“什么时候发现的?”
“有好几年了。”婉灵道,“近几年,红袖姐每年把府上的下人换一次,就是怕有人瞧出端倪,不过,先生也确实该注意一下了,单靠胡子是不行的。”
“难怪……”李青沉吟少顷,忽然问道:“你们不害怕这样的先生吗?”
“怕什么呀?”
“一个不会老的人,你们难道不害怕?”
“才不呢。”婉灵蹭着他,笑吟吟道,“先生这么好,妾和两位姐姐怎么会怕呢?”
顿了顿,“先生会永远活下去,对吗?”
“也不尽然,应该还是会死,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儿了。”李青有些伤感,终有一天,这可人的小妮子,也会离他而去。
婉灵贴在他胸口,轻声说道,“妾希望先生凡事能看开些,正如先生当初所言: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既然终将逝去,先生又何苦执着呢?”
……
第139章
父子和解
第二日,李青的脸黑了一点点,看起来越发成熟。
一如既往地辅助朱标处理奏疏,一如既往地为朱标调理身体。
他不明白所谓大势能否逆转,但他知道,有很多事确实可以改变。
未来如何他不知道,可有一点他明白,只要自己一直做着努力,慢慢积累之下,纵然真有大势,也能量变引起质变。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李青不再那般执拗,却也没有悲观的放弃,他相信,它会很好。
……
洪武二十五年,春。
魏国公徐达,走到了生命尽头,他看得很开,带着笑容离世,没有一丝遗憾。
这位老国公可称的上是完人,既不像李善长、胡惟庸那样结党营私,也不像蓝玉那样嚣张跋扈,为人低调,且老实本分。
便是一向苛刻的朱元璋,对他也从来都是赞不绝口。
徐达的死,让朱元璋大为悲恸,一向政事大如天的他,竟罕见的辍朝三日,以示哀悼。
并追封徐达中山王,谥号《武宁》,赠三世皆王爵,赐葬钟山之阴,御制神道碑文,配享太庙,肖像功臣庙,位列第一。
大明第一武将,实至名归!
丧礼期间,李青见到了小胖,小家伙已是少年,长高了一大截,却也更胖了,看起来很瓷实。
李青还见到了三宝,三宝已是青年模样,但赤子之心未改,嘴角永远带着淡淡笑意,满满正能量,对生活充满憧憬、向往。
太久不见,三人没那么熟络了,彼此却都记得对方,记得曾经相处的美好时光。
但终究是成熟了,浅谈几句,双方就各自忙着自己事情。
日子继续过着,朱元璋彻底撂了挑子,连早朝都交给了朱标,除了顶着个皇帝头衔,算是彻底不管事儿了。
九月十八,皇帝寿宴。
今年的寿宴格外简单,藩王一个没来,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朱元璋不让他们来,觉得太过铺张。
酒席宴间,群臣推杯换盏,场面上,大家仍是一团和气。
酒过三巡,朱元璋称自己年事已高,常常觉得力有不逮,要将皇位传给朱标。
他不是客套,是到了该彻底放权的时候了,他……真老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文臣武将统一口径的拒绝。
武将拒绝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太子亲文,怕武将地位有所下滑。
文臣想的就多了,他们确实想让太子即位,但在这个最是讲究礼法的时代,皇位哪能轻易禅让,父死子继才是正统流程。
诚然,历史是有太上皇的,但李世民是逼宫李渊,李隆基也是逼宫李旦,后来李隆基自己也被逼宫做了太上皇。
虽然被史官美化了,但懂得都懂。
况且,一旦开创这个先例,后果极其严重,大明以后少不得还会出现逼宫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