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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比如?”

    “从最容易击破的群体开始。”李青道,“靖难功臣大多来自顺天,重回故土,他们的抵触心理并不算大,只要皇上以德服人,他们还是很好说话的。”

    他建议道,“先收拢一部分人,而后在慢慢分化。”

    “嗯……”朱棣沉吟片刻,突然眼睛一亮,“朕倒是有一个不错的法子。”

    “什么?”

    “改票。”朱棣道,“把所有反对改成赞同。”

    “欸?”李青傻眼,好一会儿才苦笑道,“皇上你这不是自欺欺人嘛?”

    “谁说的?”朱棣眼一瞪,“到时候朕亲自宣布投票结果,谁敢打朕的脸,说他投的反对票?”

    李青哑口无言,不得不说,朱棣这流氓对策,相当有用。

    不过,终究是强硬手段,说到底还是硬迁。

    “还是努力一把为好,到时候真行不通,再用这招。”李青道,“从开海贸易,到摊丁入亩,再到迁都,这些国策无一不损害群臣利益;

    皇上,这些人可不是善男信女,真逼急了他们,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儿呢。”

    李青补充道:“别忘了,通运河百姓作乱,建新都材料运输受阻,织造局失火,瓷窑塌方……为避免内耗,只能心平气和地迁都。”

    顿了顿,“关于迁都,文官的排斥心理,远大于武将,待搞定靖难功臣,稳住了军队,就可以着手摆平他们了。”

    朱棣得位后,虽然没动勋贵,却也削了他们的兵权,现在管军队的人,都是靖难功臣。

    至于开国功臣,基本都被架空了。

    李青认真道:“皇上,军队不能乱。”

    听到这话,一向执拗的朱棣也不禁神色凝重起来,叹了口气,轻轻点头,“武将这边儿我来管,文臣那边就让高炽处理吧!”

    你这皇帝也不行啊,只能管一半儿……李青小小吐槽了一句,拱手道:“皇上英明!”

    ……

    虽然事情比想象的严重,但问题能提前暴露出来总归是好的,反正还有好几年呢,时间充裕,李青并不是很担心。

    再者,历史上,老四也成功迁都了。

    他该做的都做了,办法也出了,还能如何?

    接下来的时间,李青全身心地投入到治疗徐妙云工作中。

    随着徐妙云的身体日益变差,针灸已成常态,每天李青都要为其针灸,甚至连医治马皇后那一招都用了出来。

    ——以琴入药。

    饶是如此,也只能延缓徐妙云病情恶化。

    ……

    一个月后,女诸生的身体更差了,已经无法做到单独行走。

    朱棣命人打造了一个四轮木车,每逢太阳出来,便推着她在宫里漫步,晒晒太阳,说说温情话。

    帝后感情深厚,狗粮洒满了皇宫每一个角落。

    御花园,两口子有说有笑。

    李青远远跟着,摘下一朵长寿花,百无聊赖地一瓣瓣揪着,嘴里咕哝着:“一个月,两个月,一个月……”

    很快,花瓣就被蹂躏得只剩一瓣,恍若未觉的李青顺手揪下,“一个月。”

    再想揪时,发现已经没了,李青砸吧砸吧嘴,于是又摘了一朵,继续嘟囔:“两个月,一个月……”

    “你嘟囔啥呢?”

    正投入的李青吓了一跳,抬头见是好圣孙,敷衍地作了一揖,“见过皇太孙。”

    毕竟是在皇宫,应有的礼数得有。

    “免礼。”朱瞻基挥退随行太监,小声道,“青伯,出事儿了。”

    李青心中一惊,不动声色道:“啥事儿?”

    “二叔他快回来了。”小瞻基忌惮道。

    “这个我知道。”李青微微点头,“不止你二叔,你三叔估计也快到京师了。”

    “这下怎么办?”

    李青翻了个白眼儿,“你急什么?他们来是因为皇后娘娘病情加重,又不是来争太子的,你至于吗?”

    “太子都不急,瞧把你急的。”

    对于李青的揶揄,朱瞻基一点也不觉得害臊,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我是太孙,是太子的嫡长子,我当然替我爹急。”

    他从不掩饰自己对大宝的渴望。

    “我爹他不是不急,他是心大。”朱瞻基苦恼道,“真的是…摊上这么个爹,也是够累人的,啥都不放在心上,我都替他发愁。”

    啥事不往心里搁,才是最高境界,上一任太子若是有这心理,也不至于英年早逝了……李青没搭理这孙子。

    好圣孙天资聪颖,机智神勇,但终究道行还浅,不像他爹,智慧又通透。

    还得学,还得练!

    “青伯,你一肚子坏水……啊不,你机智过人,可得想想办法,别再让二叔搅了局才好。”朱瞻基讨好道,“为了小胖!”

    “小胖也是你叫的?”李青不悦道,“那是你爹。”

    “我错了。”朱瞻基讪讪道,“我听我爹说,他这个外号还是你给起的呢,不过…为啥不是大胖呢?”

    “……因为那时你爹还小。”李青满脸黑线,抬手又摘了朵花,一瓣瓣揪着,不想搭理这孙子。

    朱瞻基也不嫌烦人,依旧说个不停,“以我对二叔的了解,他多半心有不甘,少不得会趁着机会……”

    “你二叔不是这样的人。”李青突然表情严肃。

    “他可太是了。”朱瞻基道,“你别看二叔憨憨的,其实……”

    “啪——!”

    朱瞻基忽觉肩膀一沉,侧脸一看,是只大手在肩膀上搭着,不由怒火中烧。

    在皇宫,爷老大,爹老二,他老三,谁敢如此放肆。

    豁然回头,只见一张憨憨的脸凑了上来,嘿嘿道:“大侄子说的好啊!”

    说着,大手起落,一下下在其肩膀拍着,拍得小瞻基重心都不稳了。

    朱瞻基脸上的怒气未消退,却又浮现了惊诧和尴尬,表情十分滑稽,“二,二…二叔。”

    第88章

    徐皇后殡天

    “二叔憨吗?”朱高煦嘿嘿笑着,手上却一点不留情。

    朱瞻基站站都站不稳了,连连赔笑,“我憨,我憨……”

    世上最尴尬的事,莫过于背后说人坏话被逮个现行,朱瞻基又羞又气,愤愤瞪向李青。

    他就没见过这么狗的人!

    李青无辜地摊了摊手:“我就说吧,你二叔不是那样的人,你看他对你多亲啊!”

    “……”朱瞻基咬着牙,挤出一句:“你能活这么大,真是个奇迹。”

    “你咋说话呢。”

    “我就说……”朱瞻基本能硬刚,话刚出口忽觉不对,愤怒的脸色一僵,脑袋一寸寸转向一旁,看到了一张黑乎乎的老脸,“爷,爷爷……”

    朱高煦趁机发难,“父皇,这小崽子表面在咒李青,实则不怀好意,母后的病只有李青能治,你说他安的什么心?”

    “爷爷我不是……”朱瞻基都快哭了,但朱棣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滚……”

    朱瞻基委屈极了,却又不敢忤逆,麻溜儿地滚了。

    今儿他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人心险恶。

    小崽子也有今天……朱高煦强压下心中的得意,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

    “免了吧。”朱棣摆了摆手,拉着他走向远处的徐妙云。

    李青没有跟上去,依旧百无聊赖地赏花。

    人家一家人相聚,他融入不进去。

    ~

    “父亲,儿子受欺负了。”朱瞻基一脸受气模样。

    “谁敢欺负你啊?”小胖放下手中奏疏,接着又拿起一封看着,“你比我都能耐,又是你爷爷的心肝儿。”

    “二叔。”朱瞻基哼哼道,“还有李青。”

    他把李青的狗详细说了一遍,小胖听完哈哈大笑,“他就这样,你爷爷都被他坑过,何况是你,多大点事儿,至于吗?”

    “事儿不大,但很气!”朱瞻基气得不行,“爹,你说他这么欠揍,怎么就没人揍他呢?”

    “这才叫本事。”小胖道,“洪武一朝,朝堂腥风血雨不曾断过,他从一个平民,短短数年就一路做到了世爵侯爷,又岂是泛泛之辈?

    你太爷爷对赏赐最是慎重,能被封侯可见他的厉害之处;

    要知道在那时代,官员别说升官了,能活着就不错了;

    你呀,还得练,年轻气盛的毛病得改改,要心胸宽广、虚怀若谷,看事要看本质……”

    朱瞻基满脸无语,“爹,儿子被人欺负,你做父亲的不是应该替儿子出气吗,再不济安慰两句也行啊,你怎么也教训我?”

    小胖一瞪眼:“你是爹我是爹?”

    “……你,你是,孩儿冒犯了。”朱瞻基长长一揖,“请父亲治罪。”

    “嗯,去书房读书去吧,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出门。”

    朱瞻基傻眼,“爹,你玩真的啊?”

    “不是你让我治罪的吗?”小胖道,“老子没打你板子就够慈爱了,少废话,快去。”

    “父亲,二叔他回来了,我得帮你。”

    “用不着,根本用不着。”

    爹呀,你可长点儿心吧……朱瞻基无奈道,“等二叔走了,我再去读书行不?”

    “不行,现在就去。”小胖慈父形象崩塌,“别逼我扇你。”

    “……”

    ——

    五日后,赵王也来了,两个活宝的到来,给平静皇宫带来一丝乐趣儿。

    李青朝会都不怎么参加了,几乎成了全职私人医生。

    但医生能医病,却医不了命,尽管李青使尽解数,也无法阻止徐妙云病情恶化。

    徐妙云的病情日益加重,后来更是时常昏迷,一个半月后,终于到了灯尽油枯。

    这天,李青见实在无力回天,便趁着她昏迷,给她注入了大量真气。

    ~

    乾清宫,一片肃穆。

    朱棣坐在床边,三高立在床前,后面是皇孙、公主。

    徐妙云躺在床上,苍白的脸色带着一丝笑意,“干嘛都这副样子啊?”

    “妙云……”朱棣声音略微颤抖,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什么,通红的眼睛泛起泪花。

    “好啦,当着孩子们的面,还哭鼻子呐?”徐妙云笑道,“亏你还是皇帝呢。”

    朱棣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皇子皇孙也是面容悲怆,眼含泪花。

    徐妙云转头看了一眼儿孙,昔年少女性子上来,“来,都给本宫笑一个。”

    这可把龙子龙孙难为坏了,一个比一个笑得难看。

    “一点都不走心。”徐妙云撇了撇嘴,小声抱怨着,“皇上啊,臣妾有个要求。”

    “妙云你说,朕无有不允。”

    “不要搞什么国丧了,别影响到百姓正常生活。”

    “好,朕答应你。”朱棣点头。

    “还有呀,皇上以后爱惜百姓,广求贤才。”徐妙云道,“民,乃国之根本,百姓要是都过不好,谈何国家兴旺?”

    朱棣点头:“嗯,朕听你的。”

    “还有,呃……臣妾是不是太过分了?”临终之际,她仍是古灵精怪,语气带着一丝茶艺,“皇上不会生气吧?”

    “不会,妙云你说。”被拿捏了一辈子,朱棣早已习惯了,如果可以,他想一直被拿捏。

    徐妙云爱恋的望着相伴数十年的丈夫,温柔道:“臣妾死后,你莫要太过伤心,国事为重,天下漂亮女人多着呢,再立个皇后便是。”

    “你就是唯一。”朱棣微微摇头,满脸深情,“永乐一朝,不会再有别的皇后。”

    “你呀……这次不是考验你,是真心的。”徐妙云嗔道,“莫要执拗过去,要着眼未来……”

    许是性格使然,徐妙云没有语重心长,语气轻松,甚至带着一丝欢快,一点也没有大限将至的惆怅、不舍。

    这种洒脱,便是男子也鲜有人及。

    奈何,生命终是到了尽头,她的气力越来越弱,声音越来越小,细如蚊蝇…低不可闻……消失不见。

    直至生命终点,她脸上依旧挂着轻松的笑。

    “妙云,妙云……”

    朱棣低唤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

    回应他的,只有定格的淡淡笑意。

    朱棣还想尝试着再唤,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再也发不出声音,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三兄弟眼睛赤红,跪在地上悲恸大哭。

    哭声像是会传染,很快大殿内所有人都大哭出声,整个乾清宫被悲伤气氛笼罩。

    ……

    皇后殡天了!

    消息迅速在宫中传播开来,同时,六部衙门、都察院、翰林院……先后接到通知。

    大到尚书,小到言官,一个个披麻戴孝,争先恐后地赶来,在乾清宫前有序跪下,哭得稀里哗啦……

    不多时,站殿太监赶来,开始指挥群臣哭丧。

    在他的指挥下,杂乱无章的哭声逐渐整齐划一。

    李青自然也在哭丧队伍,这事儿他经历的多了,哭马皇后、哭朱标、哭老朱,有了经验,也有些麻木,混在百官中,哭声随着浪潮时高时低。

    朱棣坐在殿门口,靠着门,愣愣的看着群臣哭,看着皇宫一草一木,看着天空……仿佛世间少了一抹鲜艳颜色。

    ……

    七日后,在礼部、翰林院的商讨下,给皇后定了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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