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穿他妈什么穿!”老爷子夺过布鞋,嗖嗖又是两下。朱棣跪在那不敢动,纱冠飞了,头发乱了,脸都拍红了。
“爷爷,消消气!”朱允熥说着,又去帮老爷子捡鞋。
“父皇,儿臣喝多了,一时得意忘形。但儿臣真的没有不敬之心,儿臣从小就性直。父皇,儿臣真是无心!”
饶是再骄傲的人,面对老爷子的怒火都要说软话。须知,这天下老爷子是最看重尊卑体统的。朱棣此举,看似随意,实则不敬。
朱棣此刻心中后悔懊恼又惊又怕,悔不该喝那么多的酒,这次来悔不该不带上姚广孝出谋划策。
“爷爷,穿鞋!”朱允熥再次过来,劝慰道,“您消消气,四叔和孙儿闹着玩呢,今日家宴,大家随意一些,也没啥?”
“皇太孙此言差矣!”方孝孺在殿中朗声道,“家宴既是国宴,您是储君,随意待臣子乃是恩处于上。而臣下不知承恩,反而有不敬之举,乃是大罪!”
而此时,作为皇太孙东宫属官,一直在殿内肃立的铁铉,直接跪在地上,朗声道,“陛下,臣请治燕王,不敬之罪!”
随后,几个方正的翰林学士,全都跪下。
“你姥姥!”朱棣心中怒骂一声。
这些读书人平日看他们藩王就不顺眼,现在更是落井下石。
老爷子脸上的皱纹一跳一跳,见朱允熥正在给他穿鞋,直接抓起一只,赤着脚走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
“在边关立些功劳,你就狂妄如此!”
啪啪,一连抽了几下,老爷子怒道,“再过些年,天下哪还能放下你?再过些年,你是不是要连你老子也要不敬!”
“儿臣不敢!”朱棣叩首,大声道,“父皇,儿臣真的绝无不敬之心,今日家宴儿臣多饮了几杯,有些失态。儿臣.........您知道儿臣是个武人,不善言谈,儿臣知道错了!”
“爷爷!”朱允熥赶紧拉着老爷子手臂,劝慰道,“四叔和孙儿说笑话呢,他搭孙儿的肩膀,是没拿孙儿当外人啊!四叔性子耿直,说话直爽,一向如此,他既知错,您老就放他一马!”
“家和万事兴!”朱允熥按着老爷子的手臂,把他搀扶回座位上,笑道,“今日您老爷子的寿辰,咱们朱家的事,关起门来自己说!”
或许是那句朱家的事,让老爷子气稍微平顺一些。
不过仍旧咬牙切齿,“什么耿直?咱还不知道他,从小就是个桀骜不驯的性子,今日不好好拾掇拾掇他,日后说不上捅啥娄子?”
老爷子
看人还真准,三言两语把燕王说的通透。
现在若是朱允熥稍微说点小话,燕王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可是一方面,他对于借老爷子之手,除去这个后患有些不屑。二来,他对这位原本的永乐大帝,心中还有些敬意。
“四叔,你看你把爷爷气的!还不赔礼!”朱允熥给了燕王一个台阶。
“儿臣知罪,父皇息怒!”朱棣心中明了,又对朱允熥说道,“皇太孙殿下恕罪,臣僭越失礼,臣心中实在没有对您不敬的念头。”
说着,心中没来由一苦,自己这儿子,在边关这么多年出生入死,还是比不上老爷子心里的嫡孙。
“臣,请皇太孙殿下处罚!”朱棣叩首道。
“皇爷爷,四叔知错了,您大人大量!”朱允熥笑道。
殿中,方孝孺又正色道,“皇太孙殿下,国法不可废!”
朱允熥看着自己的老师,笑了笑。他这几位师傅,现在已经开始替他操心了。
随后,老爷子哼了一声,“他让你处罚他,你就这么算了?”
忽然,朱允熥在老爷子眼里看到一丝玩味。
老爷子呀,真是人老成精。他也未必想当着臣子面处罚儿子,而是刚才盛怒之下,让跪下的群臣给架住了,现在若是轻飘飘的揭过去,岂不是虎头蛇尾。
“今日是皇爷爷的寿辰,朱家骨肉团圆之日。所谓家和万事兴,燕王些许小错,可大可小!”朱允熥看着群臣笑着道,“再说,今日孤第一天为储君,四叔也是第一次和孤行君臣之礼,礼节上他有些疏忽,情有可原。”
“四叔久在边关,打交道的都是直爽的军中大将,说话做事不免随意。”朱允熥继续笑道,“为君者,当体察臣子,不宜苛责。”
说着,朱允熥走到跪着的朱棣身前,居高临下,笑道,“不过嘛,四叔,你毕竟是错了,看在你多有战功的份上,这次孤不处罚你。但是.......”
朱允熥话锋一转,微微笑道,“你是不是要给孤,送点有诚意的赔礼!”
“老子最恨你这种眼睛里带着轻视的皮笑肉不笑!”朱棣看着朱允熥的目光,心中暗道。
可是面上格外恭敬,“殿下想要什么,只要臣有,绝无二话!”
“人!”朱允熥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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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大家伙,因为刚刚回到工作岗位,事情比较多,晚了,对不住大家。
神偷没有不敬读者的想法,诸位都是我的衣食父母,爱你们还来不及呢,是不是。
只是妾身身体虚弱,无力承担各位好汉的厚爱。谨表歉意,晚一点还好,尽最大能力更新。
第29章
赔礼人?
朱棣微微错愕,抬起头,不解的看着朱允熥。
“前日校场上,孤对四叔麾下那位叫张辅的年轻人,印象深刻。”朱允熥继续笑道,“孤身边还缺个得力的护卫统领,不知,四叔可否当作赔礼,忍痛割爱?”
你朱棣是老虎,我就先拔你的牙齿。
一个好汉打不了天下,你手下那么多能人武将,我一个个的挖过来,挖不过来的就是斩断。你成了没牙的老虎,怎么吃人?
当日校场上,朱允熥就这么想过,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现在正好,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你不是要赔礼吗?用你手下大将来赔!
“他居然打的这个主意?”
朱棣心里也是一惊,这小娃子还真是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坏到了极点。
他朱棣不是宁王朱权,若是把自己的心腹爱将,自己的侍卫统领给别人做臣子,他如何面对军中上下?
“回太孙殿下!”朱棣慢慢说道,“既然殿下抬爱,臣本不该推辞。可是那张辅的姐姐是臣的侧室,算得上臣的内弟..........”
“哦,还有这层关系?”朱允熥笑道,“既然是四叔的内弟,那和孤也沾了点亲戚,咱们叔侄同心,他在谁手下不都是一样吗?”
“张辅之父张玉,乃是臣.........”
“干脆一起都来京城!”朱允熥再次出口打断,坏笑道,“正好,唐王的
舅舅马上就要卸掉金吾卫的差事,让张玉顶上。然后张辅给孤做护卫的统领,他们父子二人同殿为臣,岂不是佳话!”
说着,朱允熥慢慢俯身,“四叔是舍不得,还是.........?四叔,反正今天侄儿占理呢,你要是不许,就只好让兵部发调令了。不过,那就算不得你给侄儿赔礼了!”
朱棣脸上尴尬的笑笑,浑身的骨头却气得快炸了。
张家父子是他的得力干将,他如何能舍得?
“老四,今儿你不对在先,太孙殿下许你赔罪,你还婆妈什么?”秦王开口道,“你麾下那么多悍将,还缺一个张辅?再说,皇太孙是看得起他们,给他们一份好前程。在京里随驾,不比在边关吃沙子好?”
殿中的群臣都在观望,龙椅上的老爷子表情阴晴不定。
朱棣心中愤慨,有种浑身是力气却施展不开的感觉。
自己被人家一步步,算计的死死的,说是请,其实根本没有反驳推辞的余地。
况且,张家父子乃是大明之臣,算不得他朱棣的私人臣属。就算是他朱棣的私人臣属,储君发话要人,他怎敢说不?
既然如此,朱棣心中一狠,笑道,“既然殿下抬爱,臣就让张辅随驾在侧便是!”
这里,他打了一个埋伏,只说了张辅,对于张玉只字未提。
“如此甚好!”朱允熥笑着把朱棣扶起来,笑道,“不过四叔,一人不够,孤还要一人!”
刚站起来的朱棣身子一晃,心中恼怒几欲当场发作。
只见朱允熥依旧是满脸的笑容,“听说四叔身边有个叫姚广孝的幕僚?”
“他怎么知道?”朱棣心里咯噔一下。
“那姚广孝法号道衍,听说是天下佛门中杰出的人物。”朱允熥笑着回头,看看朱元璋,“皇爷爷钦赐了中都原来皇觉寺为龙兴寺,既然是皇爷爷钦赐,就是天下第一大寺,可是那边还缺一个主持。”(朱元璋曾经出家的地方,现在安徽凤阳的景区)
“既然道衍和尚精通佛法,干脆让他去做主持吧!”朱允熥再回头,看着朱棣,“若是觉得中都太过偏远,应天府唐代古寺大佛寺中,也还缺一位主持。”
“这小娃是要斩断我的左右手吗?”
朱棣心里冷笑,面上依旧恭敬,躬身道,“回殿下,那道衍和尚不是臣的幕僚,只是客居在北平古寺之中。臣来京之时,他已云游四方去了,臣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说着笑了笑,“不过既然太孙抬爱,若是他回来,臣自会转达!”
“真不在?”朱允熥笑问。
朱棣摇头,“真不在!”
“不在就算了!”朱允熥笑道,“四叔且坐。”随即,压低了嗓子,小声道,“四叔,欺储君,也是欺君!”
朱棣刚坐下,差点再次站起。
“诸位继续。”朱允熥却看都没看他,回头对殿中群臣笑道,“刚才燕王和孤说玩笑话,诸位不必当真。”
一个插曲似乎就这么过去,以燕王服软赔罪为结局。
可是殿中的气氛,却再也热烈不起来。
方孝孺看看坐在皇帝身边的朱允熥,随后和刘三吾的目光相对。
二人的眼光中,含义都是一致。
燕王桀骜,恐非国家之福。
而武人勋贵那边,伸长脖子看热闹,看到结尾不免觉得有些乏味。
景川侯曹震在蓝玉耳边说道,“殿下还是心软了,怎么不直接发作他!胆大包天,敢对太孙不敬!三爷要是不给他台阶,看他怎么收场!”
“我虽然看燕王也不顺眼,可是太孙这么处置也没错!”蓝玉小声道,“燕王毕竟有功于国,若是将来要弄他,有朝廷大义在,自然可以堂堂正正。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不是人君之道!”
说着,又自负的笑笑,“再说,有咱们这些人在,他燕王还能翻天!”
夜渐渐深沉,繁华褪去。
深宫之中恢复平静,只有通明的宫灯,无声的照亮夜色中的亭台楼阁,在地上生出些许巍峨的倒影。
奉天殿中,朱允熥指挥宫人伺候老爷子洗漱,自己则是亲手给老爷子铺好床铺。
老爷子戎马一生,最不爱睡软床。龙床上,只是两层皮褥子,盖的被子也是普通的棉布面棉被。
“爷爷,夜深了,睡吧!”朱允熥忙完,对已经梳洗完的老爷子说道。
朱元璋慈爱的笑笑,“不急,咱爷俩说会话!”说着,看看朱允熥,笑道,“今天在殿上,你为什么不处置老四!”
说着,不等朱允熥反驳,“你是君,他是臣,君臣大义丝毫不可僭越。你就不怕这次放过他,将来他蹬鼻子上脸!”
“孙儿要是真处置了,您老心疼不?”朱允熥笑道。
“你这孩子!”朱元璋笑骂,“将你爷爷的军是不是?”
“爷爷!”朱允熥轻轻给老爷子揉着肩膀,笑道,“孙儿和您说过,孙儿什么都不怕。四叔是有些桀骜不驯,但孙儿不能借题发挥。他失礼了,处置他固然没错。可孙儿放过他,也是希望他自己心里能明白!”
“孙儿把能做的都做了,明不明白,醒不醒悟是他自己的事了。他是边关的
塞王,这么多年在边关以皇子之身出生入死,古往今来这样的藩王有几个?”
“他于国有大功,于军有大用。只是为了他的僭越失礼,孙儿就抓着不放,别人会怎么想?其他藩王会不会觉得孙儿,刚当上皇储就这么没人情味儿?”
“再说,孙儿觉得,四叔那样的人,不能强压着低头。他真触犯了国法天理,孙儿不容他。可搭下肩膀,孙儿还是能容的!”
朱元璋笑道,“你呀,有几分自负!”说着,又笑起来,“不过,也透着那么一股大气!”
“这不是自负,爷爷,这是自信!”朱允熥笑道。
“明天下半晌,五军都督御前朝会,你这个太孙要来!”朱元璋站起身,从书案的夹层里,掏出一个本子,放在桌上,拍着说道,“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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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确实太忙,今天还要加班到很晚。
爱你们。
第30章
机密夜风吹树影,敲打窗棂。
若是在北方,十月末的冷风,是那种弓弦颤动时嗡嗡的声音,窗外的景色也是狂魔乱舞。
而在南方,冬日的风总是不经意间看似柔弱的刮着,可是却冷得如影随形。
燕王朱棣坐在窗前,手中的金杯里满是烈酒,看着窗户上时而婉转,时而凌乱的树枝倒影,愣愣出神。
在老爷子的寿宴上他醉了,又被骂清醒了,当时他本不想醉,但是醉的却又那么突然,那么毫无防备。
现在,他想借助一点烈酒的醉意睡去。可是喝了许多,却是越喝精神,越喝心越冷。
“这次来京城,真是乱了分寸!”
朱棣晃动金杯中的液体,在灯火之下,那浓稠的酒液似乎挂上了一层晶莹。
“和一个小娃置什么气!?就算言语上胜了他,就算能压住他,可人家终究是老爷子选定的储君,你能讨到什么好处?”
“朱老四,你三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还如此的心浮气躁!活该受此大辱!”
朱棣苦笑着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燕王朱棣的眼神,更加清冽明亮。
“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不适合应天府这个大染缸,也没学会和人家低头,低三下四的说话。”
“好男儿该用刀枪说话,犯不上和这京城大染缸的歪瓜裂枣们,费什么口舌!”
想着,朱棣又自嘲的笑了起来。
“大哥,你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可比你强多了。”
“也好,若是对手太弱,这仗打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皇太孙?若真是一个鹌鹑一样的
小儿,还
真是胜之不武。”
忽然,外面轻轻响起敲门声。
“谁?”朱棣冷声问道。
“爹!”
听到自己儿子的声音,燕王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
“进来吧!”
随后,朱高煦推开门,红着眼睛进来。
“有事儿?”朱棣问。
朱高煦抽了下鼻子,抬头问道,“爹,真的让张辅留在京中!”
朱棣心里微微叹息,张辅是他几个儿子的骑射老师,感情深厚。
“是!”朱棣淡淡地说道。
“儿子不想他留在这,儿子要带他回北平,他是咱们家的人!”朱高煦忽然大声嚷嚷起来。
“你敢违抗太孙的旨意吗?”朱棣扭头,冷声问道,“儿子,你敢不敢?”
朱高煦握紧了拳头,咬牙道,“有啥不敢,他又不是
皇帝!”
“他要是以后当了皇帝呢?”朱棣又问。
“他.....他只不过仗了皇祖父的势!”朱高煦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