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随性的李安庆顿时有种马屁拍在马脚的上的感觉,解释说道,“回殿下,杭州父老听闻殿下驾到,不胜欣喜...........”“你的主意?”朱允熥不客气的打断,“孤突然而来就是不想骚扰百姓,你倒好,唯恐声势不大。”说着,哼了一声,“还真是难为你了,仓促之间还能搞出这些!”
李安庆顿时额头冒汗,原想着少年皇储爱面子,没想到却是和老皇爷一个秉性。
当下,躬身请罪,“殿下恕罪,并非臣等故意谄媚,实在是杭州父老听说殿下至此,欢欣鼓舞与有荣焉。”说着,在朱允熥冷冷的目光下,说不下去了,“这...........是杭州知府李林武的主意!”
“虽说是他的主意,但你身为一省布政藩司,不知此举不妥吗?”朱允熥毫不客气,“孤看你心里,还是存了投机的心思!”
本来朱允熥对杭州上下官员的印象就极差,现在更是对他们厌恶到了极点。做官一塌糊涂,做事倒是高调得很。
“去人,把前头几位髦耄老者搀扶起来,勉励一番,速速进城不要耽搁!”朱允熥开口下令。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皇太孙突然驾临杭州,全城戒备,繁华喧嚣的杭州城顿时安静下来。
孙效忠家中,原本打算趁着父亲接驾,要偷偷溜出去的孙不过,也只能继续百无聊赖的躲在家里。
正是吃饭的时辰,母子二人对坐一桌。虽然只有他们母子,但是桌上饮食精美,山珍海味美食佳肴摆得满满的。
“儿呀,用些这燕窝,补一补,你都瘦了!”李氏对孙不过笑道。
孙不过肉肉的脸上有些不耐烦,“燕窝有什么吃头?母亲,让儿子出去转转吧,再在家里带着,都要憋出病来了!”
“不行,皇太孙驾临杭州,这时候你哪都不能去,万一惹出事来怎么办?”李氏板着脸说道,“再说,你那事还没了结,赵家人到现在都没抓到。听话,乖乖在家,等风头过了,随你怎么耍!”
似乎想起了什么,孙不过恨恨道,“不过是几个普通百姓,父亲也太小心了!”
“那也是人命呀!”李氏叹息一声。
“哼!”孙不过冷哼,满脸暴戾,“敢到处告状,看少爷怎么炮制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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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政司官衙大堂,杭州上下数十官员无声肃立,让本来宽敞的大堂,显得有些拥挤。
朱允熥端坐在明镜高悬匾额之下,周围满是持刀宿卫,冷冷的看着众人。
“你们很好奇,孤为何突然来杭州吧!”许久之后,朱允熥缓缓开口,“告诉你们,不是好事!”
堂中群臣顿时惊诧莫名,不知所措。
“孤来,因为前几日,有杭州百姓进京叩阙。”朱允熥咬牙道,“有赵家子,被官府屈打成招。赵家一门,被官府害得家破人亡!孤来,是给他们伸张正义,也是来看看,大明朝残民的畜生到底长什么样?”
“啊!”堂中群臣惊呼,顿时骚动。
而在群臣之中,李安庆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
他治下的百姓进京叩阙,导致皇储亲临杭州?
完了完了,他这个布政司是做到头了!赵家,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而他的身后,杭州知府李林武差点当场昏死过去,他是一府的主官,赵家的案子是他签的结案文书,并且收押人犯,准备年后问斩。
赵家冤枉不冤枉他心里清楚,为一方父母官,治下绝对不能出破不了的大案要案,只要案子能办成,只要有人犯落网,他也不在乎冤不冤。
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惊恐的回头,只见巡检孙效忠已经如一滩烂泥一般,软软跌倒。
地头蛇再厉害也是蛇,面对龙,连动都不敢动。
堂上端坐的朱允熥啪地一拍桌子,“来人!”
“在!”皇太孙亲军,傅让张辅等人出列。
“把杭州知府李林武,还有巡检孙效忠,给孤拉出来!”
“遵殿下旨!”
一群侍卫冲进群臣的队中,微微辨认一下,就抓鸡一样把二人提溜出来,扔在朱允熥的前方。
“孤本想着,你们是什么青面獠牙的畜生,想不到居然如此没用!”看着恶抖得和筛糠似的二人,朱允熥厌恶的说道,“现在知道怕了?现在是不是怕到要死?你们现在的心情,就是当日赵家人的心情!”
说着,又是一声低喝,“扒了他们的官衣,他们不配身上的官服!”
“是!”
傅让等人上前,三两下就扒了两人的官服,二人毫无反抗之力。
忽然,殿中响起哗啦啦的声响。
只见烂泥一样的杭州知府下身,黄色的液体渗透出来,渐渐成河。
“你不配为官,不配为读书人,甚至不配为人!”朱允熥厌恶的摆手,“拖下去,先严加看管!”
“殿下饶命!”李林武如梦方醒,在侍卫的拉扯下大喊,“这案子都是孙效忠办的,都是他办的!”
生死边缘,孙效忠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跪地大喊,“殿下,冤枉!臣冤枉,赵家杀人案,人证物证皆在,赵家子已经画押认罪!”
“好,孤就让你死个明白,也让天下人看个明白!”朱允熥冷声道,“人带来了没有?”
“殿下,赵家子带到!”中堂外,何广义带着一队锦衣卫抬着两个血肉模糊,身体削弱到极致的年轻人进来。
与此同时,后堂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儿阿!”
“爹爹!”
~~~让我休息一下,前几天病假工作给耽误了,昨晚上加到三点,今天到现在只睡了三个小时。让我休息一下,小睡一下。
脑子昏沉沉的,没写好,对不起大家。
第113章
皆有罪看到被带到堂上两位赵家子的这一刻,朱允熥的眼中,满是愤怒的火焰,心中满是愤慨。
冤案,毁的是人的一生。
不是一个人的一生,而是一个家庭所有人的一生。谁都有父母,谁都有家人,若是生老病死可不违背,若是天灾劫难亦不可为抗拒。可是,他们好端端的一个家,就因为孙效忠一个小小巡检的权力,就因为他一念之间,全家人堕入地狱。
赵家儿子,是被抬上来的,当先的一人脸上刺字,破碎的衣衫之下,满是纵横交错的伤口,眼神有几分清明,但全都是恐惧。惊疑的看着这个场面,双手紧握成拳。
后面一人,干脆就是蜷缩在担架上,似乎骨头都被打断,凄惨得不成人形,最让人感到痛心的事。那年轻人似乎半疯了一般,浑身惊恐的发抖,嘴里发出含糊的大叫。
“大人,别打我!别打我!人是我杀的,是我杀的,你让我招什么我就招什么?我画押!我认罪!我不冤!我不告了!你们别打我,别打我!呜呜!娘!媳妇!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这叫喊声,加上他疯狂的神态,让人的心都碎了。
人间惨剧莫过于此,人生于世间无论贫富,尊贵,都会有几分争强好胜之心,都会有苦中求活之意。可是此刻,赵二嘴里的叫喊,却只有认命,只有无助,只有害怕。
“儿呀!”
“爹爹!”
两道人影从后堂奔了出来,赵氏和那孩子直接扑在了两人身上,撕心裂肺的哭着。
赵氏一头白发,映照着儿子们身上的血迹。那孩子稚嫩的双手,抚摸着父辈身上的伤疤。
“我地儿呀!”赵氏死死的搂着儿子,从心里呼喊出来的痛苦,仿佛能刺破官衙的大堂。
这一瞬间,朱允熥似乎都感受到,他头上那明镜高悬的牌匾发出了震颤。
“娘,你怎么来了?”赵大惊呼。
“娘进京找皇爷告了御状,你们有救了!”赵氏摸着儿子的脸哭着,“小二,小二娘来了,你叫娘啊!”
赵二浑浊恐慌的眼神看着赵氏,先是一呆,马上又露出了浓浓的渴望。颤抖着想伸出手。但是下一秒,却好像见到了魔鬼。
蜷缩的身体在担架上不住的剧烈颤抖,嘴里发出尖锐的大叫,“娘,不告了!不告了!我认了!不告了!别让大人打我!儿子不告了!”
“这时,何广义在朱允熥耳边小声说道,“殿下人带来了,不但他赵家哥俩,赵家被抓的家眷,臣也在大狱中找到了!”
“顺利吗?”朱允熥不忍看着堂下痛哭的母子,转头问道。
“本地的锦衣卫带着直接奔了大牢!”何广义咧嘴一笑,“有不开眼的,臣直接宰了!”
审案不用那么麻烦,何广义带锦衣卫,丁继祖带杭州卫所官兵,直接从大牢里把人提出来就是。
冤案不走程序,审冤案朱允熥更没想走程序。
正义已经迟到,为何再浪费时间?既然罪恶可以从天而降,那么正义更应该破空而来。
正义应该是刺破黑色苍穹的利剑,正义应该是雷霆万钧的闪电,正义应该是破晓的晨光,正义应该是喷发的火焰。
在罪恶来临的刹那,正义就该磨亮刀锋。正义是活的,他不是死的。他应该是存于天地人心的正气,而不是手里的工具。
“儿莫怕,是娘!是娘!”堂下,赵氏抓着小儿躲闪的手,哭着道,“别怕别怕,娘告了御状了!咱大明的储君亲自来了杭州,要给你洗刷冤屈!儿!不不怕!不怕!娘在这,不怕!”
“不告了!不告了!”赵家小儿的脑袋不停的摇晃,惊恐的眼神根本不敢去看周围,“娘,不告了!”
啪,赵氏一记耳光。
“醒醒,你醒醒!”赵氏拽着儿子的衣领,哭道,“你看到没有,堂上坐着的是咱大明的皇储,未来的皇帝!他来杭州,就是要给咱们赵家伸冤!”
说着,啪地又是一下,“娘知道你心里委屈!娘知道你怕!娘和你说过,要死的时候娘会陪着你一起死!可是现在咱们都不用死了,你看看堂上,看看皇储殿下!”
“不能不告!想想你爹!他为了你活活被气死!不能认罪,想想你娘,从这里一路要饭去了京城。想想你妹子,媳妇!”
赵氏的柔弱的身躯
,迸发出巨大的能量。
她的能量变成了勇气,传给了她的儿子。赵家小儿眼神中的迷茫混沌渐渐散去,露出明亮的瞳孔。瞳孔中,满是生机。
此时,赵家老大在地上大喊,“殿下千岁,赵家,冤枉!”
朱允熥的眼神,冷冷的扫了一眼孙效忠。后者已经烂泥一样,堆在地上,仿佛浑身没有骨头一般。
“你赵家有何冤屈,细细道来!孤乃大明储君,自会给你们做主!”朱允熥站起身,走到堂下,看着堂中惴惴不安的杭州一众官员道,“你们的冤屈,孤会加倍用到害你们的人身上!”
“我冤!我冤!”赵家小儿突然在母亲怀中大喊。
“有冤就说出来!孤给你做主!”朱允熥大声道,“刑部侍郎秦睦,你来记录!”
“遵旨!”随行的刑部侍郎径直在一处坐下,铺上纸笔。
“草民没有杀人!草民只是每天经过那间书院,被杀的女子和草民素不相识!”赵家小儿眼神中满是求生的欲望,哭着说道,“事发那天,草民和朋友许三下了工,先去点心铺买了月饼,然后就回了家吃饭。”
“半夜时分,官差冲入草民家中,把草民抓走。不管草民怎么说,他们就是不信。巡..........巡检大人让人给草民用刑,他们打草民,拔了草民的指甲,他们往死里折磨,他们一口咬定就是草民。”
“草民实在熬不住,只能签字画押认罪!殿下,草民是屈打成招,草民冤枉!”
“大明律,杀人大案,需要地方主官会审,一审再审,你们杭州一个巡检就能把人定罪?”朱允熥看着那些脸色煞白的杭州官员们,“杭州除了知府,巡检,还有按察司,还有同知,还有通判。这样的大案,你们不过问吗?这样的大案,就任凭他一个巡检折腾?”
“殿下,当日草民和父母到知府衙门鸣冤,衙门里的大人有过二审,可二审之后,依然说草民的小弟为杀人凶手!”赵家大儿也哭道,“二审之时,根本不允许我家人去看,二审之后,我家再也没见到过小弟!”
“二审是怎么审的?”朱允熥又问。
赵家小儿的目光在众官员的身上扫过,全是恨意,咬牙道,“后来,有两位说是按察司的老爷进来审草民,当时草民浑身是伤,草民说受尽了折磨,屈打成招,但是.........”
朱允熥皱着眉头,“说下去!”
“那两位老爷听了草民的话,起身就走。随后又进来一群差役,开始严刑拷打!”赵家小儿哭道,“草民实在被打得受不了的时候,按察司的老爷们又进来,什么都没说,只给了小民一张纸,让按手印!”
岂有此理,简直丧心病狂!
“孙效忠,你做的好事!”
“杭州府,你们做的好事!”
“布政司,你们做的好事!”
啪地一下,朱允熥对着杭州群臣怒吼。
“皇爷爷在京城,还以为天下太平,还以为你们在地方尽心任事!可是天日昭昭之下,煌煌大明之中,你们...........你们的良心哪去了?一审严刑拷打,草草定罪。二审,居然不顾人犯叫冤,继续严刑逼供!后来,布政司还不收状子!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闻所未闻!天下人,如何看大明?后世人,如何看大明?”
大堂之中,顿时跪下一片。
布政司李安庆惶恐的说道,“殿下,此事,臣确实不知.....”
“不知?”朱允熥冷笑,“李藩司口中的不知,可是不知者不罪的不知?”说着,朱允熥忽然加大音量,“一句不知就可以推卸责任吗?”
“一省的主官日理万机,这些小事看不过来是吧!”朱允熥继续冷笑,“这些小案子,不值得你过目是吧!”
“一句不知,就想蒙混过关!”朱允熥冷冷的环视,“吃着朝廷俸禄,享着百姓民脂民膏,高高在上却一问不知,要你们何用?”
“尔等身为国家大臣,不知即是有罪!”
“尔等食着民脂民膏,不知即是丧尽天良!”
“尔等都是读书人,不知即是违背天理人伦!”
“不知?是真不知,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抑或是,假装看不到,反正倒霉的不是你们!”
“你们穿着官衣,受朝廷重任,受百姓的供养。于公当天下为公,百姓为先。于私,当心怀仁义,体察民情!”
“可是你们不但坐视人间惨剧,还要推上一把,还要助纣为虐。如此惨案,你们都有责任!”
“若只有一审,孤也怪不到你们头上。可是还有二审,按察司,通判,同知等有查阅案件之责。如此荒谬之案,你们就没看出来?但凡你们之中,有一个有良心的,也不会闹得人家破人亡!”
突然,就在朱允熥话音落下的片刻。
烂泥一样的孙效忠直接冲着大堂的柱子,扑了过去。
“拦住!”
第114章
苍蝇猛于虎孙效忠已经萌生死志,一头撞向大堂中的柱子。
但是他身形刚动,皇太孙侍卫统领傅让一双铁爪,直接把他按在地上。
“想死?”朱允熥冷笑,“你以为你死了就一了百了?尔身为朝廷命官,徇私枉法也就罢了。还要栽赃嫁祸屈打成招,而且还要勾结其他官员,抓捕告状百姓?天下,怎会有你这样的丧心病狂之人!”
说着,朱允熥又道,“书院奸杀案,你这么铁了心的要办成铁案,是不是知道谁是幕后凶手?你在遮掩什么?”
孙效忠面如死灰,闭口不言。
“好,你不说,孤也会查得明明白白!”朱允熥回头,看着众人,“此案中,说是有人证,那就传人证!”
话音落下,两个锦衣卫拉扯着一个惊恐的年轻男子,从外进来。
看到这人,赵家小儿的眼神顿时充满恨意,“许三,你为何要害我?”
来人,正是此案所谓的人证许三。赵氏告状之时,身揣的状子上,此案的
过程和涉及人物,清清楚楚。朱允熥进城之后,除了让何广义带人直接去大狱之外,还命他带人找到这个许三。
“你就是许三?知道为什么找你吗?”朱允熥冷眼问道。
许三不住磕头,惊恐的说道。“小人正是许三!”
他始终被锦衣卫押在外堂,刚才里面所说他都听到了。此时面上没有一丝血色,只知道磕头,显然是吓得不轻。
“你说说,为何要作证说赵守信是杀人凶手?”朱允熥沉声道。
“千岁在上,不是小人要害赵二...........”许三慌张的说道,“赵二和小人说过笑话,若是能和秦诗那样的女子.......后来官差找到小人,小人一开始说和赵二同行回家,但是官差直接给小人上刑........”
说着,许三拉开肩膀的衣衫,露出是上面的疤痕,“千岁请看,这就是被官差打的。他们说,若小人不指证小二,就说小人是同谋,一块斩首!”
案件已经真相大白,书院秦诗诗和婢女被奸杀,官差找到每天经过那里的许赵二人,因为赵二曾经说过玩笑话,便开始栽赃陷害。
“所以,你就听了官差的?”朱允熥问道。
“千岁,小人也想活命啊!”许三哭道,“小人也是一大家子人,实在怕呀!”
闻听此言,朱允熥心里澎湃的怒气之中,多出几分叹息。
人生无常,人心更无常。能怪许三吗?他也只是个寻常百姓,如何能和官府抗衡!
“真相大白!”
朱允熥看着跪着的众官员说道,“你们有什么要说的?”
“臣以为,严办孙孝忠,彻查相关官员小吏官差,一律严办!”李安庆浑身冷汗,赶紧说道。
“这是自然,不然孤也不会带着刑部,大理寺和督察院的人一块来!”朱允熥再看看他们,“从现在开始,你们谁都不要回家了!三司就在杭州会审,锦衣卫协助,你们之中真不知情的人,孤不会冤枉你们!但你们之中,有故意替孙效忠遮掩的,与其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