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嘴里吐出两个字,轻轻的蹲下,在水边洗手。“挑拨离间之计,用得真是拙劣!”
这时,另一东宫太监总管,朴无用毫无规矩可言的跑过来。
“殿下,生啦!”
“啊?”朱允熥一惊,差点掉水里。
谁生了?赵宁儿?
不能呀!御医说那丫头没到日子呢!
“怎么回事?”朱允熥问道。
朴无用喘平了气,笑道,“奴婢给殿下道喜!”
“赶紧说!”朱允熥一脚踹过去,“到底谁生了!”
“皇爷身边的张美人生了,是个公主!”朴无用笑道。
张美人,就是那位妙玉了。
“走,带路,孤去看看!”朱允熥笑道,“皇爷爷去了吗?”
宫中添丁,怎么说都是好事。而且是老爷子的老来得子,不出意外,这可能就是老爷子最后一个孩子了。
朱允熥带着宫人快步走向老爷子寝宫后殿,宫中女眷有着严格品级之分。但这张没人造化好,一个最低等的没人,竟然被赐住在老爷子寝宫之侧。
他刚一进门,就见不远处,老爷子也带着人风风火火的朝这边来。老爷子脚步极快,大步流星的后面宫人都有些跟不上。
脸上也带着期盼,带着些欣喜,带着些雀跃。
不过,一见朱允熥,老爷子脚步顿时慢了,脸上的表情也都收敛了,又变成往日那副模样。
背着手,不紧不慢的走着,对朱允熥问道,“小朝会完了?”
朱允熥行礼,笑道,“孙儿给皇爷爷道喜!”
老爷子面上一窘,斜眼看看左右,“啊!那啥!啊........这有啥喜的!”说着,一板脸,“等咱重孙生出来,那才叫大喜!”
看破不说破,老爷子心里欢喜,但是嘴上硬着呢。
爷孙两人继续往里走,没几步就到了张美人房外。
一到这,老爷子不免有些急切的伸长脖子,似乎在往里探视。
“臣妾见过皇爷!”正好,郭惠妃笑着从里面出来,福礼笑道,“恭喜皇爷,母女平安!”
“平安就好!”老爷子故作稳重的点点头,随即又马上蹙眉,“啥,母女平安?是个女娃?不是带把儿的?”
“是个公主!”郭惠妃掩嘴笑道。
“是个女娃..............”老爷子嘟囔着,直男那种重男轻女的想法,直接挂在脸上。
“皇爷爷,闺女也好,闺女是爹的小棉袄!”朱允熥笑道,“您看,你这个岁数了,天赐您一个知冷知热的小闺女,不比淘得让人脑仁疼的小子好?”
“呵呵,是这么个理儿!”老爷子展颜一笑,不过随即瞪了朱允熥两眼,“臭小子,敢跟咱耍贫嘴!抽你!”
古往今来,皇上老来得子不算少。可是皇上不但老来得子,还让大孙子道喜的,却没几个。这事,怎么看都有些,为老不尊!
“大喜的日子,孙儿孟浪了!”朱允熥笑笑,又对惠妃问道,“可能看看?”
“不成!刚生下来没一会儿,还见不得人呢!”郭惠妃笑道。
老爷子脸上有些失望,却嘴硬得不得了,“不看就不看吧,没啥!”
“哪能不看呢!”朱允熥笑道,“惠妃娘娘,您让人掀开帘子,皇爷爷远远的看一眼!”
郭惠妃沉思片刻,再看看老爷子的表情,她跟他过了一辈子,如何不明白他的心。
于是,吩咐人拉开帘子,露出房里的人来。
眼前,光有些暗淡,看不大清楚。
可是摇篮里,一个皱巴巴的小孩,却响亮的哭着。
“这哭声!”朱允熥笑道,“定是身子好!”
老爷子也笑起来,眼睛定在摇篮上,嘴里轻道,“真丑!”
此时的老爷子,就像是一个寻常老来得子的老翁,满是柔情。哪里还有些,百战帝王的模样。
朱允熥笑道,“皇爷爷,给起个名吧!”
老爷子想想,“女娃,起啥大名!”说着,又是仔细的想想,开口道,“叫福儿吧!希望她平安有福,顺顺当当的长大!”
忽然,朱允熥从老爷子脸上看到几分落寞,几分酸涩。
老爷子老了,老来得一幼女,满腔英雄气尽数化为柔情。
但是,他老了,他未必能看着最小的女儿,平安健康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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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朱元璋非常疼爱这个幼女。
朱元璋弥留之际,拉着这个小公主的手说,爹病了要走了。
小公主爬到朱元璋的怀里,说女儿给父皇揉揉,揉揉病就走了。
也正是因为这份宠爱,小公主的生母得以免于殉葬。
赵宁儿生孩子你们急什么,她怀的不是哪吒,是葫芦娃!
快了快了,我马上就让她生!
第92章
浅雪有福就有瑞,小福儿刚刚降生满月,京师就下了浅浅一场雪。
冬日,雪为瑞,寓意瑞雪兆丰年。
皇宫中添丁进喜的好事,彷若让整个京城中因为赵勉坐赃一事,而有些忐忑的愁云,扫荡一空。皇帝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既没有和以往一样,抓出许多同党来。更没有在皇城外,施行骇人听闻的酷刑。
有人心说,是不是皇爷老了,开始心软了。
但更多的人却明白,老皇爷这是把处置朝臣这样的君王大权,慢慢转交给皇太孙。
提剑起淮西,征伐杀戮,执掌天下这么多年,老皇爷累了。
而皇太孙英明果决,有明主之相。如日初生,光耀大明。明眼人都看出来,大明的权力,正在慢慢交接之中。如同初雪,润物细无声。
一场雪,洗去了京城的浮躁,也让京城出落得更加鲜明。
和北方大地的银装素裹不同,南方的雪浅尝辄止。它并不铺天盖地的掩盖着大地的一切,而像是一种纯白的,银色的点缀。挂在万紫千红的冬花枝头,挂在梅花的蓓蕾,挂在山间的古松。
红白交映,与雪花清冷之中带着江南的色彩。江南的初冬,像极了北方的早春。犹如是掩住香肩,露出半张侧脸,欲说还休的妇人,充满韵味。
城外老君观,坐落在栖霞山腰,正是京师左右最美雪景之地。文人墨客,达官显贵。穿着华丽的冬装,好友三五成群,山间赏雪,仰望青松枝头。
即便是寻常人家的男女,也在此处游玩雀跃。有那共同出游的青年夫妇,待无人时,便携手相游。男子摘一朵红色冬华,插于女子发间。
再看佳人面,红甚花,衬着雪,让人情不自禁。
此时,便有一对小眷侣,正是新婚燕尔,怎么都看不够对方的模样。男子拉着女子的手,女子低头脸红娇羞。见四下无人,男子的眼神越发热烈。
轻轻的呼出一口热气,忍不住四处看看,然后缓缓上前。
女子面颊的羞涩更甚几分,竟然红过了发间的梅花,仿若桃花满面。
男子慢慢凑近,女子垂手闭眼。
眼看,两人就要紧紧相依,男子微微偏头,向着女子凑了过去。
“干啥呢?”
突然,他二人的身后,隐藏在山石之中的楼亭中,传来一声大喝。
一个穿着皮裘的白胡子老头,在楼亭中探出头来,对着年轻眷侣这边,横眉立眼。
顿时,那年轻人男子吓了一哆嗦。而那年轻女子,则是飞快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随后电光火石之间,男子拉起女子的手,逃一般的飞奔,在雪地上留下凌乱的脚印。
“哈哈哈!”楼亭之中穿着皮裘的老汉大笑起来,看着佳人逃跑的方向,大笑道,“这男娃没种,咱一句话就吓跑了!要放在咱年轻的时候,天王老子来了,也要啃下去!”
楼亭中,一包裹在狐狸皮斗篷下,面如暖玉的年轻人,叹息着翻了下白眼,“爷爷,您这可是有些为老不尊!”
老汉回头,笑道,“这算啥为老不尊,这要是当年,你外公见到这种事,直接把那没种的男子拉开,他上去就地..............”说着,老汉也觉得甚为不妥,看看左右,五步之外雕像一样的护卫们说道,“咱要的酒菜咋还没来,这么慢?”
话音落下,边上马上蹦出一个罗圈腿的没胡子老汉,“奴婢这就去催!”
这爷孙二人,正是出来游玩的老爷子朱允熥两人。
人逢喜事精神爽,老爷子得了个老来女,整个人似乎年轻几十岁一般,私下里谈笑风生满脸欢颜。
若是群臣看到了老爷子这个样子,定然咬掉了舌头,这还是他们心中那个杀伐果断,阎王和玉帝交织一体的皇帝吗?
老爷子恶作剧,吓跑了一对眷侣之后,似乎心中玩心大起,站在楼亭中,不住的朝外打量着。看着覆盖着浅雪的江山,看着如织的游人,看着远处老君观若隐若现的香火。
“爷爷!这天有风呢,您别凉着!”
朱允熥慢慢走过去,帮老爷子拉紧皮裘的带子,笑道,“不然咱们找个避风的地方?”
楼亭错落山间,四面透风,而且微显残破。爷俩游山之时,老爷子不知怎么就看上这个地方,要在这歇脚。
老爷子满不在乎的摆手,“无妨,今儿咱爷俩也学学那些读书人,赏雪饮酒!”说着,再看看左右,“酒菜呢?还没来?”
这时,蜿蜒的山道上,朴不成指挥着几个人,肩挑手抬着一堆东西,小跑着过来。稍后片刻,有些残破的楼亭中,开始了忙活。
有宫人侍卫把羊毛织成的毯子围在楼亭上,用来挡风。但是却不能遮挡住两位主子的视线,还需让他们能看到山间美景。
爷俩的当间儿,燃起了黄泥炭炉。火红的炭火上,架着一咕噜冒烟的砂锅。一掀开盖子,沸腾的白色汤汁中,冬瓜和羊肉丸子,芬芳扑鼻。
砂锅边上的矮桌,玉壶温着热酒,其他的盏碟中,放着各种调料,葱花芫荽等物。
朱允熥亲手给老爷子盛了一碗,笑道,“爷爷,小心烫!”
老爷子满不在乎,随意的吹了一口热气,直接就是一大口,然后烫得眉头紧皱。半晌之后,才舒坦的吐出一口气,“舒坦!”
说着,又吃了一口,吧唧着嘴道,“东瓜太软了,没吃头,咋不用萝卜炖羊肉?”
朱允熥又给老爷子倒酒,笑道,“这季节吃冬瓜最好,最滋补!”
“呵!”老爷子一笑,“大孙,你这可说错了。老话说冬吃萝卜,夏吃姜,这两东西比人参还补呢。萝卜收了之后,放在窖里,冬天时候吃,又脆又甜,比这冬瓜香多了!”
说完,拿起旁边的酒杯,却没喝,而是斜眼看着朴不成,“这啥玩意?”
朴不成怯怯的看下了朱允熥,开口道,“皇爷,这是给您温的黄酒!”
“炒菜的玩意也给咱喝?”老爷子怒道,“咱的烧酒呢?”
朱允熥见状,赶紧说道,“皇爷爷,前几日御医给您瞧过,说您还是少喝些酒为好!”
人老了要注意保养,每隔两个月,朱允熥就会让太医院的人,给老爷子把把脉,看看身子,开些调理的方子。老爷子大毛病没有,但毕竟年老,有些血脉不畅。所以今日老爷子要喝酒,朱允熥便暗中示意,给换成了没那么烈的黄酒。
“没那事!”老爷子有些不满意,可对大孙子又不能发火,嘟囔着说道,“黄酒这玩意,咱喝不惯。别看它淡,可是喝多了头疼。再说,都下雪了,咱喝点烧酒暖暖身,咋了?”
“皇爷爷,孙儿是为您身子着想!”朱允熥笑道,“山间风大,您要是喝了烧酒,回去一吹风,容易上头!”
听大孙这么一说,老爷子就算心有不甘,也没言声儿。
嫌弃的看看手里的酒,丢在一边,负气道,“人老了,喝酒也不行了!”
“您尝尝这羊肉丸子,里面加了胡椒的!”朱允熥又给老爷子碗中满上笑道,“不是不让您喝,寻常百姓家老翁都讲究养生呢,要饮食清淡,少吃多餐!”
老爷子是苦出身,即便是一把岁数了,仍旧钟爱大油大盐的肉食。而且每餐,必然吃得极饱,碗盘干净半点剩菜都没有。若是个壮年劳力这么吃没问题,但对于老人而言,还是有些不健康。
“你该敢上咱了!”老爷子不悦道,“酒不让喝,肉也不让吃,这日子还有啥意思?”
“孙儿是盼着您老身子骨棒棒的!”朱允熥继续笑道,“您老身子好,长命百岁,儿孙们才有福气,也有盼头!”
这话,老爷子听了,默然不语。
似乎是想起了刚满月的幼女,想起了宫中还未成年的小皇子们,脸上的浮现出笑容,拿着汤碗,小口的吃了起来。
老人养生,未必是为了长寿。
而是为了,尽可能多活些,再看看儿孙。
这时,边上伺候的朴不成忽然咦了一声,惊诧道,“那边,曹国公?”
爷俩转头望去,山间的山道上,曹国公李景隆披头散发的朝这边跑着,他身后几个年轻人,正穷追不舍。
“贼厮鸟,站住!”
“看老子不敲断你的腿?”
第93章
祥瑞之宝见这一幕,朱允熥和老爷子不免面面相觑。
堂堂大明世袭国公,居然在栖霞山的山道上,被几个年轻人追着屁股跑!
还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两人正在纳闷间,李景隆似乎跑累了,直接在山路上站定,回首路看几个追赶的青年,刹那间周身满是那种战场上打出来的杀气,直吓得几个追赶的青年,脚步放缓。
“刚才谁骂老子贼厮鸟?”
李景隆再怎么说也是见过血的武人,是大明的世袭勋贵,盛怒之下满是威严。
几个追赶的年轻人脚步一顿,为首的说道,“你,为什么抢我们东西?”
“谁抢了就是谁的?怎么地?让你们三分,你们还蹬鼻子上脸了?”李景隆怒道,“还真当爷爷我是好脾气!”
骂完,手伸进怀里,在拿来出来拳头上已经套上黄铜的指虎,一个跃身扑入几个青年中间,轮圈便砸。
那几个青年也是身强力壮,但脚步轻浮一看就是没练过的,架势更是不成章法。
李景隆一记直拳打在一人面门,那人惨叫一声鼻血长流。而后又拳肘呼呼带风,专门冲着几人的脸上招呼。
朱允熥也粗通拳脚,知道这等近身混战,拳头的作用远大于腿。以少打多,若是用腿被人抓住,顺势按在身下,就等着挨揍吧。而且,李景隆全力之下,几乎一拳下去,必有一人倒下。
三两下之后,李景隆身前几人全部倒下哀嚎。
他乃是勋贵之家的嫡子,从小各种师傅教着马上马下的功夫。莫说这几个青年,就是军中好手和他单打独斗也都鲜有胜着。这几人还要感谢李景隆没下杀手,否则现在几人已成尸体了。
“本不想揍你们!偏你们不知好歹!”李景隆踢了一下,在一人的后背,骂道,“真当老子吃素的?若不是..........若是往日,就你们几个,都不够我家丁揍的!”
骂完,李景隆又哼了一声,得意洋洋的转身,闲庭信步的往山下走。
但是,就在此刻,却见鬼了一样脚步停住,傻傻的看着前方。
前边,朱允熥和老爷子在他去路上站着,也正诧异的看着他。
“你这是...........?”朱允熥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呢?”
李景隆赶紧上前,跪地道,“臣...........”
“行了!”朱允熥制止他行礼,看着他身后还在地上哀嚎的几个年轻人,无问道,“这怎么回事?”
老爷子更是怒不可遏,骂道,“好哇,你可真是出息!大明的国公,跑到城外当混混来了?”
不怪老爷子震怒,李景隆是世袭的国公,大明最高爵位。出门在外时,身边的随从护卫也有七八十人,闲杂人等根本靠不到身边。
他李景隆代表着大明的体面,却没想到他今日,竟然一个人都不带,还闹了这么一出闹剧。
“皇爷,殿下,容臣自辩!”
“过去说!”朱允熥冷声道。
爷俩在前,李景隆在后跟着,忐忑的进了山间楼亭。那边,自有侍卫去检查几个倒下的男子。
“说吧!”坐下之后,朱允熥开口道。
“回皇爷,殿下!”李景隆一头是汗水,“那山上老君观中,有个挂名二十年的老道。他平日给周围百姓看病算命,极其灵验,百姓们都说怕是有些神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