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奴婢在这!”话音落下,东宫总管王八耻,坤宁宫总管梅良心,两人已经跪在六斤脚下。
六斤看看他俩,最终爬上了梅良心的背,小嘴里喊道,“驾!”
见此一幕,朱允熥皱眉,回头看了赵宁儿一眼,微微摇头。
赵宁儿知道他的苦心,只能报以苦笑。
老爷子在这,谁敢管呀!
“殿下薅着奴婢的头发,奴婢这就跑起来了!”梅良心谄媚的笑道,有些微胖的身子,在地上爬了起来。
“驾!驾!”六斤甩着手,大喊。
老爷子笑得眉毛胡子都抖,“看咱重孙,这马骑得,有模有样!”随后,对那边继续大喊,“朴不成,后边跟着,把着点,别摔了!”
此时,一个侍卫走来,通报道,“陛下,殿下,曹国公求见!”
朱允熥点点头,“让他进来吧!”
片刻之后,李景隆举着一个东西,满头大汗的跑来,“臣,参见陛下,殿下!”
“起来吧!”老爷子笑道,“你拿的什么玩意?”
此刻,朱允熥已经看清了那东西。用木头做的,放在地上一用力就前后摇晃,好似是,好似是一只木马。
确实是木马,只是马身上没有任何彩绘。一颗马头,倒是活灵活现。
“臣给吴王殿下送了一个小玩意!”李景隆笑道,“宫里没有,是民间的东西,给殿下玩个新奇!”
宫里还真没有这东西,有人装的马,谁用木头做的?
朱允熥笑道,“你堂堂大明国公,学上木匠手艺了?”说着,走到跟前看看,“呀,你这东西弄得可是够寒酸的,就这么几个木头架子,连点漆都没刷!”
“不敢刷!”李景隆正色道,“臣找的木匠说了,漆味道太大,怕熏到了小殿下!”说着,笑道,“只是简单一个样子,小殿下玩得高兴,臣回去让人好生做一个!”
这一个,还是仓促赶工出来的,必然谈不上多精美。
小福儿从嬷嬷怀里挣脱,慢慢的走过来,靠在朱允熥腿边,仰头好奇的打量着木马。
“想玩吗?”朱允熥捏了把小福儿粉嫩的小脸,“来,我抱着你上去!”
说着,一下把小福儿拎起来,放在木马上。
然后微微轻推,木马轻轻摇晃起来。
“咯咯,咯咯!”小丫头在木马上,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起飞咯!”朱允熥看着粉雕玉琢的小福儿,心里好似化了一样,手上用力,木马摇晃得更加快了。
“咯咯,咯咯!”小丫头大笑,声音欢快。
“哇哇!”这时,六斤甩着短腿过来,在边上扯着嗓子干嚎,“马,我,骑马!”
一见儿子这样,朱允熥气不打一出来。
“一边去!一会给你玩!”
话音刚落,边上老爷子暴跳如雷,“你一边去!咋跟咱重孙说话呢!”
朱允熥,“...............”
老爷子大步过来,把小福儿抱下来,“闺女,丫头不能玩这个,太野了!”随后,大笑着把六斤抱上去,“来,六斤,骑大马!”
“哈哈哈!”六斤得意的大笑,小身子在木马上起伏,爱不释手。
小福儿嘴巴一撇,生气的抱着朱允熥的大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孩子什么都懂!
老爷子这重男轻女的样,朱允熥都看不下去。
“别难受,一会我让人给你做一个更好的!”朱允熥揉着小福儿的脑袋,轻声说道。
说着,看向李景隆,“看啥呢?再弄一个去,两孩子,你弄一个来,咋分?”
李景隆马上醒悟,“臣遵旨!”说完,一溜烟的去了。
第9章
你想吓唬我?上谕,东宫皇太孙代天子检阅京营,巡查春操武备,公侯勋贵,都督将校等,如朕亲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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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数日前开始,京师城外沿栖霞山一侧便开始戒严,骑兵昼夜游弋往来不停。闲杂人等,若无五军都督府或兵部的文书,敢擅闯此地者,杀无赦。
有感于历代盛世之后的武备松弛,大明立国开始最精锐之京营官兵,每年两次会操。春操,乃是大规模检阅和考察。秋操,则是全军比武,选拔军中悍勇超凡之人。
去年老爷子身体不好,秋操就耽搁了。所以今年的春草,上至勋贵公侯,下至寻常士卒都极其看重。
大明立国未久,尚武成风。历年大战都是横扫贼穴,以至于军中满是骄兵悍将。
武人不比文人,用文章做官。而武人若不打仗,便无用武之地还要大量的耗费国家钱粮。自高丽之战后,京营官兵休整已久,从上到下都盼着,能再一展身手。
春操所在之地,方圆十数里之内,营垒连横,战旗招展,阵势森严,与战时大营无异。官兵铁甲在身,刀枪出鞘。
远远望去,大营之中数个如刀切豆腐一般整齐的万人方阵无声肃立,气势恢弘。从天空俯瞰,到处一片耀眼的盔甲反射光泽,令人不敢直视。当真是,无双雄风,大明虎贲。
大军最前方,硕大的大明战旗之下,数十位穿着铁甲的大将骑马端坐,眺望远方。
最前头,是开国公常升,魏国公徐辉祖,身后是几位副手,驸马都尉梅殷,李坚。大将瞿能,平安,盛庸。平羌将军宁远侯何福,江阴侯吴高,指挥使庄德,周兴,刘真等人。
这些人都是大明的中生代将领,从小听着父辈故事长大,成人后投身军中,多次参与大明对外战争,如今已能独当一面,是军中的中流砥柱。
自蓝玉案之后,军中老将勋贵等,渐渐的退居幕后,不在作为统兵大将。此次春操,要出风头的就是这些正值壮年的年轻人。其实即便是朱允熥自己,也不愿意军中都是老臣统兵。
而以宋国公冯胜为首的老臣,则俱是穿着御赐的蟒服,策马在另一边。
不过,他们虽然人老,可嘴却不闲着。
景川侯曹震看着那边无声肃立的常升等青年将领,不屑的撇嘴,“各位哥哥,在咱看来,这些后生都是样子货!瞅瞅,各个装模作样绷着脸,憋着气,有啥用呀!”
“这就是练兵,若真是大战来临,统兵官都这么紧张,没个好笑脸,下面的二郎们,还不他娘的裤裆里都是汗,球都泡囊了!”
他大咧咧的说着怪话,引得周围一片哄笑。人老不服老,偏爱对后生晚辈指指点点,人之常情。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武定侯郭英看看左右,脑袋晃了半天,开口道,“什么老虎配狗!”
永平侯谢成笑道,“四哥,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对,就这话!”郭英一拍脑门,“这帮后生是咱们眼皮子下面长起来的,处处都学咱们。可是学的不像,真要两军交战,摆开阵势,咱们这些老兄弟,都是有说有笑,混不在乎。”
说着,一指那边,“你看他们现在,如临大敌呀!!”
郭英在军中威望甚高,年轻时曾是老爷子的宿卫统领,他一开口,周围纷纷附和。
一群即将退居二线的老头,嘲笑那些雄心壮志的新生代。
另一边,开国公常升胯下战马忽然蹄子动动,随后甩甩脖颈上的鬃毛。
“吁!”常升安抚一下,回头看看身边的伙计们,正色道,“都打起精神来,一会殿下来了,可不能看着咱们拖泥带水的!”
副将盛庸是个爽朗的汉子,开口笑道,“镇台放心,二郎们都憋着气儿,让殿下好好瞧瞧呢!”
军人靠的就是军功说话,他们有没有军功,要看君王想不想让他们一展身手。此处的人人都知道,大明朝虽然现在老爷子建在,可却是皇太孙当家。
诸开国勋贵以老,以后就是他们在军中大展拳脚之时。新君新将,国朝新气象。
“来了!”徐辉祖遥指前方,正色道,“皇太孙的车架......不对,不是车架!”
远处,突然传来阵阵马蹄,以及让人睁开不眼睛的光芒。
诸将眯着眼睛,朝前望去。
当先,一杆巨大的龙旗出现在视线中。随后上千骑兵,簇拥着这杆大旗,冲锋而来。
霎那间,烟尘滚滚,蹄声如雷,山川震动。骑兵身上的盔甲,反射出的光泽,犹如耀日。
龙旗之下,一匹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战马上,驮着身着金甲金盔,披着披风的皇太孙。
既然是检阅军队,朱允熥便没有乘坐车架,而是换了甲胄,策马而来。
他在马背上脊背笔直,身体随着战马的前行微微晃动,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拎着镶嵌宝石的玉柄马鞭。
“臣等,恭迎皇太孙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岁千岁!”
片刻之间,朱允熥的马前跪满了大明的将领们,无论是新生代还是老臣,都伏地叩拜。
“唔!”朱允熥缓缓点头,解开脸上的锁子甲面罩,笑道,“诸位甲胄在身,不必多礼!”
说着,欲翻身下马。
李景隆抢先一步,从身后的侍卫里出来,牵住朱允熥战马的辔头,在战马的眼前做着手势。
那战马极为温顺,前腿微屈,身体缓缓的跪倒,朱允熥略微抬腿,便从战马上下来。
朱允熥左手按刀,右手拎着马鞭,走到诸俯身的将校面前,笑道,“孤今日来,是看大明将士们雄姿的,不是看你们磕头的,常升!”
“臣在!”
“春操演练,何时开始?”朱允熥问道。
“殿下一声令下,三军齐发!”常升肃然道。
“去准备吧!”朱允熥又是一笑,朝搭建起来的点将台那边走去,顺便,对那些勋贵老臣们招手,“诸爱,随孤一起登台,看看大明儿郎们的英姿!”说着,又揶揄的笑笑,“你们这些老前辈,也给这些后生晚辈,指点指点!”
诸老将大笑,跟在朱允熥身后。
“殿下,酒是陈的香,姜是老的辣!”景川侯曹震笑道,“若将来殿下要征讨谁,千万别忘了老臣!不是臣跟您吹大气,别看老臣老了,可真两军对阵,这些后生,未必是老臣的对手!”
朱允熥一笑,没说话。
而宋国公冯胜则是横了曹震一眼,“你半截身子都埋土里了,还争强好胜啥?”
曹震也不怕他,反声道,“谁说我老了,跟殿下打高丽的时候,我第一次抄刀子冲上去的,第一个冲进高丽王宫。”说着,又大声道,“冯大哥,送给你那几个高丽美女,就是那次抢来的!”
“杀才!”冯胜老脸一红,不在说话。
而朱允熥一直笑呵呵的,此时开口道,“不是不用你们,诸位打了一辈子仗,此时也该享享了。在后面看着,指点下后生晚辈发挥余热。将来若真有什么战事,要你们出马,孤自然会想到你们!”
一行人登上点将台,脚步极快。
快到谁都没注意,朱允熥的随行队伍之中,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胖子。
朱高炽擦了把头上的汗水,看着朱允熥的背影,咬牙切齿。
自己好端端在宫里读书,皇太孙非要拉他出来看京营春操。这一路上,不得坐车只能骑马,差点没颠死他。
到了地方之后,那些老将,新人对他这个燕王世子,都好似没看见一样,没人搭理他。
“呼!呼!”朱高炽喘着粗气。
“世子,殿下对您招手呢,您快着点!”李景隆在后面笑道。
朱高炽抬头,果然朱允熥在点将台上对他招手,无奈之下,他只能硬生生挤出几分笑意,心里却道。
“你他娘的这是借着阅兵,跟我显摆军威呢!”
“哎呦,可累死我了!”
第10章
我没吓唬你“鼓!”
“咚!”
标枪一般的传令兵,手中的旗帜犹如钢刀劈砍,带着破空之声。
肃立方阵之中,数个高台上的,光着膀子的鼓手,重重的敲打手中粗大的鼓槌,霎那间战鼓之声响彻天地,不绝于耳。
大明军律,闻鼓不前者,死!
朱允熥视线中,几个方阵陡然变换,没有嚎叫的喊杀声,也没有壮怀激烈的口号。天地间弥漫的,只有将士们身上的铁甲,还有兵器摩擦发出的森然之声。
春操,考验的是京营兵马大规模的作战能力。华夏军队,自古以来动辄百万人,看重的是整体,而非单一的个人勇武。
演练时,军队的前进线路上都标注了白色的石灰,将士们根据战鼓或者牛角,还有令旗,在军官的指引下,一路向前,各兵种协同作战。
数个方阵缓缓前行,最前方突出的是步兵方阵。最前头是手持一人高,带着倒刺的铁盾,而后是如林的长枪,刀斧手夹在其中。
若是对敌人发起攻击之时,盾牌在前,长枪在盾牌的缝隙中冲刺,刀斧手短兵相接。犹如惊涛骇浪,连绵不绝。即便是山峦巨石,也能冲成齑粉。
步兵方阵左侧,是游弋的骑兵轻骑在外,重骑在后,大兵团作战时,随可以包抄敌人的侧翼。
而另一侧,则是京营火器兵。前进的士卒扛着已经装填好的火器,后面还推拉着一座座炮车。
虽然朱允熥这个穿越者,没有任何的科技树。但此时大明的军队,已经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火力输出部队。
火器兵的阵型比步兵还要整齐森然,横看成岭侧看成峰。交战时,一旦遭遇敌人,他们马上可以列队射击,抵御数倍之地。当大军需要他们凿开敌人的营寨时,他们也可变身无坚不摧的利器。
军中,单一营三千人火器兵,就有发射重弹的长火铳一千杆,快发轻弹铜火铳五百,各色火炮四十多门。另有,百十名臂力强大的掷弹兵。
至于后世人所称道的三眼火铳,因为威力不足,已不在精锐部队之中装备。
早在国朝之初,火器就在军中盛行。尤其是沐英平定云南时,大放异彩。火铳虽然装填慢,但是射程远威力大。准头虽然没有弓箭精准,可若集合火力,分段射击,连绵不绝摧枯拉朽。
队列从来就是不西方人的专利,火力输出更不是他们的首创。
况且,相比于弓箭。火铳兵更容易训练,而且火铳的造价也更低廉。
是的,相比于弓箭,火铳的造价堪称低廉。
此时的大明,有着冠绝世界的生产力。即便是工部严抓工艺品质,每只火铳平均下来,也不过四钱银子。弹丸,不过是三钱银子一斤。甚至乃至一门短兵相接的虎尊炮,造价也不过四块银元多一点。
而此时世界上其他国家,生产力极其低下。
就算是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他造出一杆火铳鸟枪,同时期已经是大明嘉靖年间,国力江河日下的时代,也能造出五杆。同样的价钱,同样的世间,大明是世界其他地方产量的两倍。
再细细算算,根据人均收入还有物价比对。欧洲造一门火炮,大明可以造出七十三门。
朱允熥不太执着的,可以的去做些什么。因为这些古人,远做得比后世人想象得更好。
此时,春操部队,已经进入实现标注的作战区域,前方的营地中,无数土山,壕沟,草人就是他们的假想敌。
朱允熥手搭在眼睛上,伸长脖子仔细的观看。
首先,火器兵把火炮推在最前方,在骑兵的配合下铺天盖地的压上去。而后,硝烟伴随轰隆的炮响,假想敌的营寨之中,砖石横飞,草木遍地。
火器兵在侧面打击,中军步兵缓缓压上。简直就是这时代的跑步协同,等步兵全线出击之后,火器兵作为后方部队严阵以待,而骑兵们则是抽出马刀,直接包抄后裔。
“中规中矩!”老将勋贵中,宋国公冯胜开口道,“人是活的,战场上不可能都按照咱们想的打,更不可能跟操练时,摆好的营寨一样,不动弹不反击!”
武定侯郭英也道,“常家二小子带兵有一套,但是打仗嘛,还差点火候!有点着急了,总想着直接横扫,有些不可取!”
朱允熥对将士们的演练已经很满意了,笑道,“老国公,老侯爷,若是给你们这种配备的士卒,怎么打?”
“假若,对方和我军兵力相当,断然不能这么全线压上!”郭英说道,“更不能在平地决战,而是骑兵勾着对方,我方在高地列阵,以火炮轰击,步兵出两翼,把战线拉宽,拉长。看准薄弱处,火器兵轰击,骑兵再出击,把敌军分隔,逐一歼灭!”
冯胜补充道,“还要留出一条口子,让敌人逃跑!”
景川侯曹震接口道,“让他跑,然后咱们在后边粘着揍!”
老将们说的不无道理,和这些老将比,新生代的将领们缺乏的不是作战经验,而是统领大兵团的作战经验。
“那些火器不好用!”老将之中,郭英再开口道,“有这玩意,啥乌龟壳子都能给他砸开!”
场中演练暂时告一段落,别看只是简单的一场对假想敌作战,但若无平日的千锤百炼,断然练不出这种效果。
老将们说的虽然未必都有道理,但也是言之有理,并不是一味的贬低后辈。
“这些人,要放出去,去边关多历练大规模作战的能力!”朱允熥看着视线中的新生代将领们,心道。
随后,他微微转头,看到有些面如土色的朱高炽,展颜一笑。
“在那边干什么,到孤这边来!”
朱高炽在另一边,眼神从一开始就没离开过参加演练的军队。他是燕藩的世子,生长于边地,可不是不知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