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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听得此言,众将已经跪地。傅让更是泪如雨下,他知道,这应该是他父亲这辈子,最后的荣誉了。

    “皇爷爷曾说过,论诸将之功,友德第一。”

    朱允熥缓缓说道,“此次辽东大战,颍国公不顾病痛,为国陷阵,劳苦功高。特赐颍国公世袭铁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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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事(下)世袭的铁券,意味着颍国公这个爵位,真正意义上的得到了世袭。

    傅家也永远都是,大明朝的勋贵豪门。

    “颍国公伐蜀,平云贵,征漠北,功勋赫赫!”

    “进荣禄大夫,上柱石,太子太师!”朱允熥想想,“平定云贵之功,不亚于北征鞑虏。”说着,看看傅让,“为了表彰颖国公的功绩,孤准许在云南立庙,以示天下!”

    “殿下!”傅让已经泣不成声。

    这份封赏看似不是那么丰厚,实际上却丰厚到了极点。

    傅友德已经是大明的国公,功劳再大也不能活着的时候封王。太子太师和荣禄大夫,也都是大明朝的最高虚职。可立庙不一样,立庙等于单独为傅友德,著书立传流传百世。

    “臣代家父,谢过天恩!”傅让叩首,哭道。

    “这些日子,你现在家里照应你父亲!”说着,朱允熥想到了那个神出鬼没的席应真,开口道,“若上天有眼,或许会有转机吧!”

    傅让叩首,感激涕零的去了。

    有这么一个插曲,接下来朱允熥和众武将臣子们,也都没了什么其他的心思。

    说说辽东战事,伤亡人数,此次作战时明军暴露出的一些弱点,一些需要改进的地方等等。

    又叙述一下各自的功劳,但无论是平安还是其他人,都是不善言辞之人,说来说去无非是杀了多少人,割了多少首级等等。

    而一向,只要有他在场,就绝对不会冷场的李景隆,现在却格外的安静。

    朱允熥问什么,他就说什么,一句多话都没有。既不刻意逢迎,也不故意讨好,颇为稳重。

    他和平安之间的事,朱允熥早就知晓。

    本以为在他面前,李景隆会狠狠的告对方一状,谁知李景隆不但不说,而且尽有的几次长篇大论时,说的还是平安的功劳。

    “战争,真的可以把人改变成这样吗?”朱允熥心道。

    ~~~

    议事之后,众将退去,殿中只剩下朱允熥李景隆,君臣二人。

    “给孤和曹国公上茶!”朱允熥笑着对宫人吩咐道。

    茶来了,李景隆双手接过,深思似乎有些拘谨了。

    “你这杀才,出去打了一场仗,回来就和孤生份成这样?”朱允熥笑骂道,“以前那股机灵劲哪去了,怎么现在跟木头桩子一样,不问你,话都不说一句!”

    李景隆赶紧殿下,“臣在辽东时,日夜都在思念殿下,回京的路上臣也一直在想着,见到殿下之后要如何。可现在,坐在这皇城之中,不知怎地,臣心中好似堵着........”

    “或许是战争综合症?”

    朱允熥心中暗道,听说经历过惨痛战争的人,性情都会大变,判若两人。

    “这些日子你也好好在家歇歇!”朱允熥开口宽慰道,“咱们君臣二人,来日方长,你效力的时候也还在后面!”

    说着,又道,“军报传到京师,不但孤,甚至老爷子都对你刮目相看。称你,有超越乃父之资。以后,还有更大的担子,加到你的身上!”

    “臣,万死不辞!”李景隆微微皱眉,正色说道。

    说着,似乎有些犹豫,“殿下.......”

    “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朱允熥笑道,“但说无妨,现在你是功臣,哈哈。”说着,又笑笑,“只要不是太犯忌讳的事,孤也能容你。”

    “臣,若是被人参合放浪形骸..........”李景隆偷看下朱允熥的脸色,小心的说道。

    朱允熥笑道,“这事?以前多少人参你不顾官身,有位国体,孤说什么了?”

    李景隆干笑两声,但眼神多少有些魂不守舍。

    ~~~~

    从乐志斋中出来,李景隆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刚走出宫门,还没上马,就见对面马车上下来一个文官。

    “老李!”

    “小解!”

    原来,正被李景隆碰见的,不是旁人,真是翰林学士解缙。

    李景隆有些诧异的看着对方,因为对方的身上穿着三品文官的服饰。

    “你这是升官了?”李景隆问道。

    解缙得以的一笑,“说来也是托您的福,去辽东传旨一次,回来之后翰林院编修,直接成了督察院的左督御史!”

    “嗯,倒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官儿了!”

    对于李景隆这样的国公来说,哪怕六部实权侍郎他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一个左督御史了。不过是些整日打嘴炮,写文章骂人的,遭瘟的书生罢了。

    所谓言官,不过是皇爷为了给这些臭书生一些事做,施舍的官而已。国家大事要是指望他们这些卖嘴的,还不如指望皮条营卖屁股的相公。

    见李景隆没啥恭喜的意思,解缙也颇为意外。他印象中的李景隆,可是见人说人话的。若是以往见他升官,少不得要秦淮河上摆几桌酒给他祝贺。

    “李兄,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心事重重的?”解缙看宫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多,便把李景隆拉到一边,小声道,“可是被皇太孙训斥?”

    “我和殿下什么关系,殿下舍得骂我?”李景隆不悦,开口道,“我是心里......”说着,也看看左右,“嗨,心里有事!”

    “心里啥事,把你愁成这样?”解缙想想,“说来听听?”

    “正好,这事,还真要有人给我参谋参谋!”李景隆也点头道。

    “走吧,长安街靠边的巷子口,有个袭人姑娘.........”

    解缙话还没说完,就听李景隆说道

    ,“哎,那些地方太费钱,咱哥俩找个实惠的。南城后街,有家熏肉馆子也挺好,走,那喝去!”

    说着,还啪的一下拍在对方的肩膀,让瘦弱的解缙一个趔趄。

    ~~~~~

    “这他妈哪啊?”

    到了地方之后,解缙差点骂出声来。

    如今他和李景隆都换了便装,可就算是一身普通衣裳,在这店也显得格格不入。

    说是一家店,都是抬举这地方,就是简单搭起来的草棚子,屋里几张瘸腿的桌椅板凳,油腻腻的。

    外边一口大锅,里面翻滚着各种肉类,空气中还有臭烘烘的大肠味儿。

    “呕!”解缙有些不舒服。

    而李景隆则是旁若无人的走到锅边,跟老板对着锅指指点点,大概是在说要那种肉。

    “坐呀!”选完了肉,李景隆拉着解缙坐下,“你别看这地方破,滋味倒是不错。”

    “您以前,从不来这种地方吧?”解缙看着油渍麻花的桌面,不敢下手,低声道。

    李景隆微顿,开口笑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的我呀,太他娘的矫情了。”说着,环顾一圈这个店面,“这店有年头了,我小时候,我爹经常来。还有黔宁王,茂太爷他们!”

    “后来,长大之后,我就再也没来过!”

    见他如此,解缙也不好多说。

    这时,老板端着一盘切好的大肠上来,砰的扔在桌子上。

    “出去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男人呀,就是要这么粗犷!”李景隆继续笑道,“吃!”

    解缙嫌弃的看着,满是肥油的大肠,咧嘴道,“这个........小弟这几天胃不好,就不吃这么油腻的了!”说着,继续道,“老李,你不是有心事吗,快说说!”

    李景隆把一块肥肉扔嘴里,又咬了几口大葱,开口道,“我答应别人一件事!”

    “你从来都是一诺千金!”解缙笑道,“这有何难!”

    “这件事,我答应的时候觉得轻松。可现在做起来,很难!”李景隆正色道。

    “多难?”解缙好奇问道。

    “难到,让我倾家荡产!”李景隆低声说着,狠狠的咬着肥肠。

    这下解缙更好奇了,笑道,“谁不知道你曹国公豪富!”说着,低声笑道,“你家老太爷当年抢的那些宝贝,够你家几代人挥霍了!”

    “关键是我家人少,我答应别人的事,可是几万人一起呀!”李景隆叹气道。

    “什么事要几万人?”解缙惊问。

    “我答应了兄弟们,打了胜仗!”李景隆苦着脸,“带他们寻欢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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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意(上)“秦淮河?”

    “包场?”

    “找姑娘?”

    “几万人一起?”

    解缙的双眼瞬间瞪成了球儿,仿佛要从眼眶中凸出来,直勾勾的盯着李景隆。

    “老李呀老李!”解缙张大嘴,“真敢说呀你!你真不愧是勋贵二代之中的领军人物呀!你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呀!”

    “我当时...........嗨!”李景隆也略带懊悔。

    “你知道要花多少钱吗?”解缙掰着指头给他算账,“秦淮河的画舫上最普通的姑娘,打个茶围就差不多两块银元?”

    “这还不算弹琴唱曲歌舞下棋...........”

    “没那么多花头!”李景隆拦住滔滔不绝的解缙,“我答应兄弟们的是那个........直接那个.........”

    “哪个.........?”解缙不解。

    “就那个!”李景隆眨眨眼。

    “啊?”解缙肃然惊恐,“那个?”说着,两只手的手背对着,啪啪两下,“这个?”

    “啊!”李景隆

    狠狠的咬了一口大肠头,“你是不知道,我那些兄弟们,好多都是...........”

    “等会!”这时,解缙打断了李景隆,摆手道,“让我冷静一下!”似乎是信息量太大,解缙用力的揉揉太阳穴,睁开眼,“你的意思是,你带你营中的兄弟们,要在秦淮河上包场子,让他们每个人都..........”

    说着,手背再次相对,啪啪啪。

    “当时为了军心..........”

    “这不是钱的事呀!”解缙差点一蹦高跳起来,“你也是风月老手了,秦淮河的姑娘多少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先别说钱的事,这根本就不是钱的事。就算这些姑娘都是卖身的,你弄好几万人来......”

    “一万三!”李景隆开口道,“回京的时候我亲自点过的,能动弹的还有一万三!”

    “一万三也不行啊!秦淮河上所有母的加起来都未必有一万三,两千三都不错了。到时候,你弄这些人来,怎么分?”

    闻言,李景隆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画面。

    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抓着一个俏丽的佳人...........

    顿时,李景隆一个激灵。他娘的不敢再想了........

    “再说了,你想想!”解缙又道,“秦淮河上都是何等女子?都是佳人呀!书画才艺,文章诗词,平日咱们去玩的就是一个雅字。”

    “如今,你要弄那些粗汉过去,行那般荒唐的事!”说着,解缙一捂胸口,低声道,“一想到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居然要被那些军中粗汉给............我就痛不欲生!”

    这只是一句寻常的玩笑话,谁知对面的李景隆,却忽然暴怒起来。

    “粗鲁军汉咋了?”李景隆瞬间黑面斜着眼,怒道,“军汉就低人一等?”

    “他娘的,你们这些读书人弄得,我们这些粗汉弄就暴殄天物?”李景隆继续咬咬牙道,“玩个姑娘,你们这些瘟书生,还玩出高低贵贱来了?没我等军汉在外打仗,保得江山太平,你们还逛秦淮河?跳河去吧你们!”

    说完,在对方的错愕之后,怒不可遏的往外走。

    辽东一战,李景隆从心中已经把他自己变成了军人,并且以这些粗汉为荣,更听不得半句说他们如何不好。此刻见解缙,话里话外都是文人对武人那种无处不在的嘲讽,顿时怒火中烧。

    “九江兄!九江兄!”

    解缙醒悟过来,赶紧拉着李景隆,“我错了,我错了,我说错话还不行吗,你看你恼什么?”

    随后,又把李景隆按坐下,“不过是句玩笑话,你不高兴,我不说便是!”

    李景隆哼了一声,歪着脑袋半天没说话。

    “你这事忒难办!”解缙继续说道,“钱倒是好说,你李家宅院里仔细凑凑,也能搜刮出十万八万的,关键是仓促之间去哪找那么多人?”说着,低声道,“再说了,这事你要是真办了,搞不好就要...........”说着,他指了下脑袋上的帽子,“这玩意就保不住了!”

    “你想想这是小事吗?”解缙低声接着开口道,“好家伙,刚凯旋归朝的国公爷,带着手下的弟兄们,在京城开几万人参与的无遮拦大会?天,这事莫说咱们大明朝,上下几千年,听都没听过呀!”

    “到时候,御史科道言官,不往死里参你才怪!”

    李景隆叹息一声,双手拖着下巴,开口说道,“哎,这些我何尝不懂!可是........”说着,眼睛马上就红了,“你可知昨日我安顿好兄弟们回家的时候,营里一个缺了半边胳膊的兄弟对我喊什么?”

    “他说,国公爷,您多暂带俺们去秦淮河上找小娘子快活呀?”

    说到这,李景隆鼓着腮帮子,“让人卖命的时候,啥许诺都敢说。可用不着人家的时候,撒手不认账,这种事我李景隆做不出来。”

    “都是我的弟兄,跟我一块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不能对不起他们。说的话,就要兑现!不然,我李景隆以后还有什么脸带兵?”

    “不然以后,谁还听我的,谁他娘的还瞧得起我?”

    说到此处,李景隆对着店家大喝,“酒呢?上酒来!”

    熏肉铺子柜台后面,下巴上长着一根福寿毛的老板娘,扭着八百斤的腰出来,奉上一壶酒。

    李景隆抓着酒壶就往嘴里灌,一口气喝了半壶之后,开口道,“小解,我没拿你当外人,哥哥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你是读书人,脑子灵,这事你得帮我参谋参谋!”

    解缙犯难,“这事,我怎么帮你参谋?”说着,继续问道,“殿下那边?”

    “没说!”李景隆一抹嘴,“除了你谁都不知道!”说着,顿了顿,“这事我若是禀告了殿下,还能做吗?”

    “我知道后果,我认!”

    “但,不能对不住我那些兄弟们!”李景隆红着眼睛道,“就算是国公不当了,官不当了,我也要说到做到,让兄弟们快活一次。”

    “你...........”解缙叹息,“如此执拗,何苦呢?”

    他话音刚落下,门口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口条切两斤,大肠一根,要里面带油的!”

    “肉汤煮的藕片豆腐丝各来上一些!”

    那人说话的声音很是清冷,有种居高临下,不容人质疑的味道。

    李景隆和解缙闻声望去,正好门外点菜那人也往里面看。霎那间,六目相对。

    “何广义?”李景隆笑笑,“有日子没见,在这碰上了!”

    解缙眼珠一转,低声道,“老李,老何主意多,这事得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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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意(下)何广义骤然见到李景隆解缙二人,微微有些愣神。

    不过见对方二人穿着便装,便心领神会。

    抱拳道,“原来是你们二位在这!”说着,对李景隆颔首道,“许久未见,别来无恙?昨日远远的见了李兄一面,气度犹胜往昔。”

    “你他娘的啥时候学得文绉绉的了?”李景隆有些愕然说道。

    何广义眼角跳跳,“某一直如此,倒是您李兄,北地去了一趟,怎么如今说话如此粗鲁!”

    “见天和大头兵混在一块儿,不粗鲁能行吗?”李景隆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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