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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

    他这副做派,还真让何广义有些意外。虽说他曹国公李景隆在京师勋贵圈子中,是出了名的不靠谱。但从小到大,接人待物这一块,却从未让人挑出毛病来。

    辽东这一场仗,竟然让他好似变了个人一般。

    这种说话的方式和腔调,让何广义没来由的想起他战死的老子和大哥来,都是这么口无遮拦的纯粹武人风格。

    “二位吃着,某先告退!”何广义抱拳,欲转身离去。

    谁知,李景隆三两步冲过来,一把拉住他,“哪去?相请不如偶遇,正好遇见了,咱哥几个好好喝几壶。”说着,又笑道,“自己家兄弟不要见外,你老何哪都好,就是总板着身份。你跟外人板去,咱们兄弟谁跟谁呀?”

    “我有公务在身........”何广义拒绝着。

    “球的公务,你一身便装!”李景隆不由分说把何广义按坐下。

    不等对方开口,拎着酒壶又道,“老何,说实话,京里头也就我拿你当兄弟,其他人见了你都跟瘟神似的,你说是不是?”

    何广义无奈,只能坐下。

    “不是我板着脸!”可能是看在李景隆在辽东血战一场的份上,何广义对他有了几分敬重之情,开口道,“我这身份你也知道.........”

    “知道你身份不许你胡乱和旁人打连连,可咱们什么关系?”李景隆瞪眼,“我老子和你老子,可是从小到大的交情,你我二人也是自小就在一块玩的!”

    这话倒是没错,何广义战死的老子,是老爷子义子之一。和李景隆他爹李文忠,还真是从小玩到大。

    “再说,我现在还有件事让你给出个主意!”李景隆低声道。

    何广义眼皮跳跳,“你........犯了什么事儿?”

    “我呀......”李景隆说着,笑骂,“我他娘的能犯什么事,是我心中有个结!”说着,捏了何广义纸包里,一块热乎的大肠头说道,“小解,你来说!”

    解缙看看左右,低声在何广义耳边,“是这么回事........”

    ~~

    何广义的长相也算是一表人才,但就有一点不好,眯缝眼。

    可是听了解缙的话,那条从打娘胎里出来的眯缝眼,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原本耷拉的单眼皮,都快变成双眼皮了。

    “嘶.........”何广义心头狂跳,“你真敢想呀!”

    “不但想!”李景隆开口道,“我还要做

    ,老何,你给我出个主意!”

    “我回去想想!”何广义转身就走。

    却直接被李景隆拉住手臂,“哪儿跑?”

    “我回去想想!”何广义说道。

    “就在这想!”李景隆道,“是兄弟的,就帮我这一回!”

    ~~

    “我他娘的和你好到称兄道弟的地步了吗?”

    “再说这种事,我能帮什么?我上哪想去?”

    何广义心中腹诽不止,端着膀子坐着。

    “说话呀!”等了半天,见对方没反应,李景隆不耐烦的问道。

    何广义叹口气,“记得小时候,有阵子咋俩玩得挺近的!”

    李景隆不他为何岔开话题,但也顺着对方说道,“嗯,那时候我老子还在,你大哥也在,我还去过你家里两次!”说着,斜眼等着何广义,“但是后来,你就不和我玩了!”

    “我娘不让我和你玩!”何广义微微叹息,“她老人家说你是胆大包天,啥事都敢干,啥话都敢说。我和你在一块,早晚吃你的挂落!”

    “...................”李景隆无言。

    “你这事,难!”何广义开口说道,“难于登天!京城之中,哪找那么多姐儿去?一万三千多人逍遥快活,你也想得出来?”

    说着,也倒了杯酒,喝了半口,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有话就说!”李景隆追问道,“你藏着作甚?”

    “秦淮河上的姐儿肯定事不成,就算你出的起钱,也买不来!”何广义说道,“那些姐儿,平日接的恩客不是这家的公子,就是那家的少爷,再不就是文人墨客........”

    “他娘的,出来卖还卖出高贵来了!”李景隆骂道。

    “哎,这话对了!”何广义说道,“这世道就这样,出来卖的比黄花大闺女还他娘的傲呢!”

    “你接着说!”李景隆有些恼火。

    “其实吧,一万多人快活也不是........”何广义沉思着,“京城里有些暗门子,妓寨子,虽说档次低了点,但是花钱就成,简单明了!”

    “你那一万多人,分成几拨。”何广义继续低声道,“先找好地方,包场子下定别张扬。让你的兄弟们,今儿去三百,明儿去五百,轮流着来。”说着,继续压低声音,“这事,千万不能张扬!”

    “那地方?”李景隆啄着牙花子,“万一,杨梅大疮.........”

    “那就没辙了!”何广义开口道,“只有这办法!”说着,又赶紧道,“我这还是看在你现在是个汉子的份上,多嘴说的。换以前,我半个字都不告诉你!”

    “也忒寒颤了!”李景隆有些不如意,“说是带他们去秦淮河上快活,弄一堆拿什么,算怎么档子事!”

    “我当初在兄弟们面前话说的那么满,现在怎么交代?都等着看那秦淮河上,如花似玉的姐儿呢?”

    此时,好久没说话的解缙忽然眼睛一亮,“这事好办呀!”

    “你快说!”李景隆抓住了救星。

    “在秦淮河上找个戏班子,直接搭台子给兄弟们唱几天大戏不就完了!”解缙笑道,“听戏,喝酒吃肉,暗地里再去............那个...........兄弟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不行不行!”何广义赶紧开口,“一群大头兵喝多了,他娘的那些唱戏的就算是爷们,都让他们给轮了!”

    李景隆也面带犹豫,有些踌躇。

    好半天一咬牙,“没事,老子镇场子,没人敢闹腾。就这么着,唱他三天大戏,摆流水席,准备暗门..........”

    ~~

    说做就做,李景隆就是这么雷厉风行。

    从熏肉铺出来,就让家丁家将去秦淮河那等风月之地,去请那些有名的戏班子来。

    而他,则是坐镇家中等着消息。好消息没来,坏消息先到。

    跟他回京的伤兵之中,又有三十多人,没挺住,死了!

    据说,有个小兵,临死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当日李景隆的许诺。

    秦淮河!

    “家主,三喜班的刘三喜,不来!”

    “双庆班的也不来!”

    “那牡丹园的崔牡丹,说给大头兵唱戏,不来!”

    “宝玉班的直接关门不见!”

    “昆班的说给多少钱都不行!”

    “一群臭戏子,还给他们脸了!”李景隆大怒,“抄家伙,给他们点颜色看!谁不来,刀子说话!”

    136

    荒唐好戏(1)朱允熥一身便装,来到开国公常家。

    虽说是便装,没有带大队的侍卫更没有仪仗队。但常家上下二百多口,以常升常森兄弟为首,都跪在院中迎驾。

    “孤不是说了吗,就是寻常亲戚串门,怎么还都出来跪着!”朱允熥进了院子,脸色有些嗔怪,虚扶一把常升,随即又开口道,“听说二舅母的身子一直不好,该养着才是,弄这些老什子作甚,这是以后不想让孤来了吗?”

    常升依旧恭敬的行礼,俯首道,“礼不可废!”

    虽说是血亲的舅舅,可随着朱允熥储君之威渐重,臣子们已经不敢再他面前托大,哪怕是亲舅舅也是如此。

    朱允熥微微摇头,把二舅母冯氏搀扶起来,“舅母,快起来,又没外人,咱们自家人不兴这套!”

    常升的妻子是已故郢国公冯国用的嫡女,说起来常遇春当年猛张飞一样的人物,其实心细如发。女儿嫁给了太子朱标,大儿子娶宋国公冯胜的女儿,二女儿娶冯国用的女儿,老三娶得是故巩昌侯的女儿。

    冯家兄弟不用说,一门两国公,更是最早跟随老爷子的老人。

    巩昌侯郭兴还有个弟弟是武定侯郭英,他们哥俩早年是老爷子的宿卫统领,他们的妹子,就是宫里已故的郭宁妃。

    这等盘根错节的关系,让常家在军中如庞然大物一般。

    “臣妾这身子无碍的,一到冬天就软弱无力!”常升妻子笑笑,“殿下难得来家里一次,臣妾让人准备了些您小时候爱吃的果子糕饼,也不知......”

    “你这妇人!”常升呵斥道,“什么场景,你说这些?”

    常升妻子顿感委屈,“不是爷您说的,要臣妾别失了礼数吗?”说着,似乎要垂泪,“当年殿下小时候跟着老太太来家里,抱着臣妾做的糕饼爱不释手!”

    “那.......”常升大怒,却不敢发作。

    “如此最好!”朱允熥笑道,“宫里那些黑心厨子的东西都吃腻了,今日尝尝舅母的手艺!”

    闻言,常氏展颜一笑。

    与常家众人见过,朱允熥在常家兄弟的陪伴下,朝后院走去。

    开国公府的规格是仿照郡王规模建造的,庞大且恢弘。但常家是武人之家,院子之中那些亭台楼阁还有假山流水都推到了,反而改成了一个个演武场。

    打磨力气的,练习刀枪,练习弓箭等等。

    “你家老二怎么样?”朝后院走的时候,朱允熥开口对常森问道。

    常森微微躬身,笑道,“老二来信,说在云南积攒了不少军功,前番那边有青衣蛮子闹事,他一口气宰了七个!”说着,看看朱允熥的脸色,“听说辽东大战,他还写信来央求,让臣跟殿下说,要去北疆军中效力!”

    “哦?”听说常家老二出息,朱允熥也心中高兴,问道,“你怎么说?”

    “臣回信说,您老子都没去上,你还是老实呆着吧!”常森笑道。

    闻言,朱允熥面上一笑,却对常森话中的含义心知肚明。

    自己的舅舅是在跟自己诉委屈的,辽东那么大的战事,他们常家兄弟居然没有没有捞得上。

    “其实辽东一战,孤有意让两位舅舅去!”朱允熥开口道,“但你们都去,谁坐镇京师?京营的兵马交给谁统帅?”

    这句话,笑盈盈的说出来。

    常家兄弟却同时跪下,“臣等该死,不能体恤圣心!”

    “哎,动不动就这样,还让不让孤说话了!”朱允熥耐心的把二人扶持起来,“都是孤的亲舅舅,何至于这么惶恐!”说着,又继续笑道,“二舅,你家老二既然出息,知道上进,孤想着近日就把他从云南调回来!”

    常森面上一喜,儿子远在千里之外,他如何能不想呢,但不敢表露,低声道,“那小子性子顽劣,该在蛮疆那边多历练几年!”

    “心口不一!”朱允熥笑着戳穿他,继续说道,“辽东一战,李景隆率领的火器兵大放异彩,孤打算扩军!”

    “常远也算是孤的表亲,又在边关历练过,自然要重用。”说着,又笑笑道,“其实不但是常远,还有那些早年间发配出去的勋贵子弟,只要历练的差不多了,都可以回京入军!”

    “这支火枪兵,孤打算起名,大明皇家禁卫军!”

    “这名真怪!”

    “但这名听着也真带劲!”

    “皇家禁卫军!”

    常家哥俩四目相对,彼此眼神交织。

    虽说如今大明的军权,稳稳当当的在皇太孙的手里,可殿下似乎不甘于此,先是弄了一个靖海军,现在又要弄一个禁卫军出来。

    这时,一行人已经走到后院。

    ~~

    刚跨过月亮门,朱允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院子中一颗掉光了叶儿的枣树下,蹲着一个头发半百的老头,还有一个流鼻涕的小屁孩。

    老头,正是蓝玉。

    两人都是一样的姿势,抱着膝盖,低着头看着地面。

    “祖父,这.........啥呀?”小屁孩吸溜下鼻涕,肉乎乎的手在地上抓了一个圆乎乎的肉球。

    “虫子!”蓝玉低声道。

    “它腿儿呢?”小屁孩狐疑的打量着手里的东面的虫子,捏了捏,忽然一张嘴,要把手里的虫子扔进去。

    “不能吃!”蓝玉大惊,一下把小屁孩倒着拎起来,啪啪的打屁股,“吐出来!”

    “咳咳!啊!”小屁孩扯着嗓子嚎起来,鼻涕喷薄而出。

    “他娘的!”蓝玉大怒,“你小子这么生性,虫子都吃!”

    这时,一个妇人从屋里冲出来。

    对着蓝玉就开骂,“你一把岁数的人了,跟孩子玩就玩,弄哭他干啥?”说着,把孩子抢在手里,“大孙呀,不哭不哭!爷爷打疼你了?”

    “我要吃虫子!”那小屁孩嚎啕道。

    “吃啥虫子!”妇人忍不住也在小孩的屁股上打了一下,“走,进屋吃糖饼去!”

    院中,只留下蓝玉。

    他微微低身,捡起他孙子差点吃掉的虫子,端详片刻,然后小心的埋进土里,掩盖好,恢复原样。

    站起身拍拍手,刚转身,身体就定格了。

    “殿下?”蓝玉惊呼一声。

    朱允熥笑着迈过院子的门槛,朗声

    笑道,“别来无恙!”

    蓝玉站在那一笑,搓搓手,“可不是无恙啊,老臣快死球了!”

    137荒唐好戏(2)屋里温暖如春,几人盘腿在塌上坐着,摆着一口羊肉锅子,几个小菜,两壶酒。

    “酒还是天天喝?”朱允熥坐在主位上,笑着问道。

    蓝玉先给朱允熥满上一杯,“一顿也不能少!”说着,大笑起来,“家里的老婆子,儿子,还有这两个外甥天天在老臣耳朵边上说,不能喝不能喝。可不瞒您说,捞臣这病就是靠这点酒撑着呢!”

    朱允熥笑笑,“酒是粮食造,治病的良药!”

    “就是这话呀!”蓝玉一拍大腿,“当年打仗的时候,伤了痛了哪找郎中去,一口酒下肚,拎着刀子继续上!”

    朱允熥端着酒杯,“但现在不是打仗的时候了,你自己的身体还是要爱惜。孤已经派人寻访名医,看看能不能让你.........”说着,有些落寞,把杯中酒喝了,“听傅让说,傅老国公,八成是.....”

    蓝玉有心宽慰几句,搜肠刮肚却无词可说,闷声道,“都是命!”

    说到此处,又是咧嘴大笑,“本想着像个爷们一样死在辽东算球,要是病在床上跟窝囊废似的,惹人笑话!可回了京,看着了老婆子,儿子孙子,还有这些亲眷,老臣嘴上不说,心里暖和!”

    随后也干了杯中的酒,“人呀,痛痛快快的死可遇不可求。但临死之前,能跟家里人一块乐呵乐呵,也是天大的福分!”

    “你不能死,孤要还用你!”朱允熥笑道,“方才孤在外边和两位舅舅说了,要扩充李景隆的火器兵。”

    蓝玉插话道,“嗯,那玩意好使,一打一大片,无坚不摧堪称军国利器!”说着,思索片刻,“所示依托有利地形,三万李景隆那样的火枪兵,抗十倍敌人不在话下!”

    “这话有些过了!”朱允熥笑道,“李景隆这一仗打得可是有些惨!”

    “他?”蓝玉不屑道,“毛都没长齐,打仗还差点!”说着,手指沾着酒水,在桌上画了起来,“他一开始错了,不能跟刺猬一样的缩起来。孤阵不可持久,这是死人死出来的道理!”

    “这里设主阵地,外围留下一只生力军!敌人来打的时候锁起来,敌人撤退的时候咬出去,或者趁敌人不备夜袭突击。”

    “他那打得是什么仗?就等于把脑袋夹裤裆里让人暴揍,练抗打呢!”

    这个问题上,朱允熥不想去跟蓝玉多说。他这样的老将,看谁打仗都是不顺眼的,怎么都能挑出问题毛病来。

    “孤打算扩充火器兵,光有火器还不算,还有要骑兵。”朱允熥继续道,“你是使骑的老祖宗,这支人马中,以勋贵子弟为主,孤打算交给你操练!”

    蓝玉想想,笑道,“快死了还有点用,老臣这辈子也值当了。老臣早就说过,这把老骨头,随殿下驱使!”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正色说道,“这次辽东大战,老臣倒是有个想法!”

    “那些拿着新火枪的兵啊,光当成步兵站在那放枪是不是糟践了?”蓝玉继续道,“若是给他们配上战马,下马可战上马能跑,岂不是威力倍增?”

    “好比追击敌人,骑着马拿着枪追上去,乒乒乓乓一顿放。等敌人追来的时候,上马就逃,让敌人追不着!”

    “等敌人追累了,再折返回来,乒乒乓乓接着放!嘿嘿,神出鬼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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