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到底是打了一辈子的老将,妥妥的见微知著。蓝玉所说的,不就是燧发枪时代的枪骑兵吗。利用机动优势作战,让敌人追不上,打不着,头疼的要命。
“既然你心有所想,那人员到位之后,就依你的法子训练!”朱允熥笑笑,拍拍对方的手背,“不过,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你要养好身子!”
“好!”蓝玉重重点头,想喝酒却看看手里的酒杯,推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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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看不起当兵的,那天凯旋的大军进城,看着那么多棺材,我们姑娘还落泪哭了好几场呢!”
歌舞酒肆林立的王寡妇斜街,最注重名的宝玉班中,宝玉班的当家姨娘,对着前来请他们去唱戏劳军的曹国公家将,如是说道。
几个曹国公的家将,脸色都不大好看。尤其是领头的李老歪,脸阴得能滴出水来。但他为人老成,在外面从不嚣张跋扈,所以看着颇有几分老实。
人善被人欺,李老歪越是不跋扈,这姨娘就越敢说话。若此刻跟他说话的是当年蓝玉的家将,她屁都不敢放。
那姨娘四十多岁,一身的香粉味,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说话时腰肢不住的扭动,当真是风情万种。
“几位爷也知道,奴说句大实话。军营里是什么地方?好姑娘去那儿,还能囫囵出来吗?”
“我们是真怕............”
“怕你娘个爪儿!”李老歪终于忍不住,
“出来卖的还是好姑娘?我们大帅不过是要你们去唱曲儿,又他娘的不是不给钱,你推三阻四的,嫌钱少还是怎地?”
“哟,您看您这脾气!”姨娘后退两步,靠着门框,眉目流转,“都说了,是不敢去。去了万一出事,我们姑娘一辈子就毁了,我这生意也就毁了!”说着,又笑笑,
“再说了,到了年根底下正是忙得时候,督察院的老爷们早就下了定,让过年时候我们去他们府上唱!”
“拿督察院的人来压老子!”李老歪怒火抑制不住,大手不住的在刀把子上摩擦,冷笑道,“还真是,不给你点颜色,你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军爷!”姨娘再后退道,“真是去不了,您也别强人所难。奴虽说做的是这一行,可也在应天府报备了的。每年的赋税一分不少,真要是闹出事,说到应天府去,大明朝也有王法给奴撑腰!”
“你个婊.......”李老歪怒火中烧。
对方说的还真是实情,若这等是闹到应天府,那些遭瘟的文官们,肯定不肯罢休。弄不好,曹国公就要落下一个管军不利的罪名,遭到申斥。
忽然,外边腾腾腾传来急促的脚步。
紧接着一个曹国公的家将进来,“老歪哥,大帅说了,甭他娘的和他们客气了。一群蹬鼻子上眼的贱人,直接抄家伙来硬的!”
李老歪等的就是这话,别看他们在边疆可以无法无天,可身为国公府的家将,在京城之中他们之所以不敢跋扈,是因为怕给主家遭来无妄之灾。但现在主家发话,他们便无所顾忌。
“来,绑了,拽营里去!”李老歪下令。
“别!”姨娘惊呼一声,对楼下喊,“儿郎,快去报官,有当兵的.........哎呀!”
她话都没说说完,就被李老歪的大手抓住咽喉。
“呃............”
姨娘脚尖点地,拳头雨点一样落在李老歪身上。
可后者对于这点打击,根本无动于衷,看着姨娘白皙的脖颈,“嘿嘿,这也就是在京城,不然的话,老子早就.........”说着,砰的一下把姨娘怼在墙上,另一只大手,顺着对方的脖子。
向下............
“呵,倒是一身好皮肉!”李老歪狰笑两声。
那姨娘已经吓傻,不敢动弹。
不消片刻,整条街上鸡飞狗跳。曹国公李景隆的家将亲兵们,专挑那些又名的院子闯,扔下一包银钱,刀把子一亮。
不耍横的时候,没人怕他们。
当兵的一耍横,谁也不敢惹。
那些说不去的纷纷改口,签字画押收银子。敢多说一句,如狼似虎和的亲兵家将就开始打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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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南城那些贫民百姓聚集的地方。
那些地痞无赖控制的暗门子还有妓寨之类的地方,都被人包了场。
从现在开始一概不接待,而且还弄来几个郎中,挨个女子查看,看看有什么病没有。
掌握这些生意的地痞无赖等人有些不愿意,包场是好事,但这么一搞,直接影响他们以后的生意。
想要吆五喝六的和包场子的人耍三青子,却没想刚说两句扎刺的话,人家直接亮出兵刃,三两下就把这些地痞无赖们撂倒。
然后装进麻袋里,直接扔进外边的护城河里。
一时间,南城的硕鼠全无。
郎中检查好的女子,洗好身子,穿上干净的衣服,就在各自的院子里等着。院子外面,都是便装的精锐汉子,一看就是神色彪悍,闲人难靠近。
“总共是七百二十个干净的女子!”军中的书记官,拿着账本在一边记录,自言自语,“一万三千个弟兄,几人轮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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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小妹(1)“别送了,回吧!”
朱允熥从常家出来时,天色已晚。常家兄弟并家眷,送到门外,跪地送别。
“好不容易来一次,你们还这么多规矩,这是诚心不想孤以后常来啊!”朱允熥登上马车,笑着说笑道。
“臣巴不得殿下每日都来!”常升笑道。
朱允熥在车厢里坐好,挑开床帘,正色嘱咐,“给蓝玉寻的那人还未到,这些日子你要好好看着他的身体,孤已给太医院下了手谕,若你这边有召,无需请示!”
“殿下隆恩,臣等万死难保!”常升俯首道。
“哎!”朱允熥微微叹息,“都是一家人,别说那么多虚礼了!”说着,开口吩咐道,“起驾!”
车辙声阵阵,压着青石板的路面缓缓走远。
辗转出了开国公常家的所在,朱允熥不想这么快就回宫中,索性吩咐侍卫驾车,沿着京城各繁华的街道,信步游荡。
此时京城之中已是华灯初上,灯火璀璨。空气中飘荡着万家烟火,视线中满是俗世的粉尘。
不过,此刻京师之中却有些寂静,往日萦绕三里的丝竹之声半点都无。
朱允熥诧异的撩开车帘,探出头去。王寡妇斜街那边,往日绚丽的灯光还有美人的调笑,居然丝毫不见。而且那边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灯火。
“咦,这怎么回事?”朱允熥微微错愕的笑问。
车驾边上跟着的侍卫廖铭闻言也朝那边张望几眼,然后伸手叫来一人,低声交代询问。
不但是朱允熥感到诧异,那些刚吃了晚饭,酒足饭饱之后想来此地寻欢作乐的款爷书生等站在街口,也是迷惑不解。
“嗨,昨儿还开着呢,我都跟小桃红约好今天来他三皮杯的啊!”
“这哪出啊?好端端的怎么不接客了?”
“这不是要了命吗?大爷我晚上见不着好看的姑娘们,睡不着觉哇!”
如此种种的议论声传入马车中朱允熥的耳里,他再次挑开窗帘眺望。
这时,廖铭快步走来,靠在车窗边。
“殿下!”
“问出来了?”朱允熥说道。
“这个........”廖铭有些犹豫。
“说!”朱允熥不耐烦,“在孤身边这么久,还不知道孤最烦的就是吞吞吐吐?”
“是!”廖铭没办法,硬着头皮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通,末尾补充道,“是曹国公,把这块沿街的歌舞唱班弹词说书的都给捉了去.........”
“李景隆?”朱允熥的眉头皱在一起,“他.......要干什么?”
廖铭看看他的脸色,继续低声道,“刚才臣问了这边巡街的差官,影影绰绰听说是劳军!”
“嗯?”朱允熥更感诧异,分外不解。
劳军直接给士卒分银子不是皆大欢喜吗,怎么还闹得把人家歌女戏子都给弄去?
这事有些不对呀?
“还有吗?”朱允熥问道。
“旁的臣就不知道了!”廖铭想想低声道,“不过,这种烟花之地,锦衣卫的消息最是灵通,兴许那边知道.....”
不是锦衣卫在这种地方消息灵通,而是这种地方的背后,就有锦衣卫的影子。
古往今来,天下都一样,水清无鱼。锦衣卫虽然权力大,但却是清水衙门。
“叫人过来回话!”朱允熥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放下车帘。
车厢中,他没来由想起李景隆觐见时说的那句话。
“若是犯了些错,还请殿下包涵.....”想到此处,朱允熥心道,“他李景隆不是要给我捅什么娄子吧?”
随即,心中又道,“李景隆以前可是心细如发,做人做事毫无破绽可寻的人,如今怎么变得这么莽撞呢?”
车厢外想起交集的脚步,一个锦衣卫千户跑得呼哧带喘的过来。
“臣,马..........”
朱允熥不等对方介绍自己,直接开口道,“说,怎么回事?”
“回殿下,今日曹国公要在军营里劳军,把这条街上所有的姐儿都给.........请了去!”那千户低着头,一五一十的回答。
他本不想说,可面前是皇太孙,他又不敢不说。
“就这些?”朱允熥盯着他,“你还知道什么,说?”
那千户的身子抖抖,愈发低声道,“臣还听说,曹国公李景隆那边,包场.......”渐渐的他声音细不可闻,可朱允熥却听得真真切切。
砰,朱允熥一脚踹在车厢里。
“胡闹呢!”朱允熥低吼道,“这等事是国家公爵,柱国将军能做得出来的?若是旁的粗鲁厮杀汉出身的将领做,孤倒是不稀奇,可他李景隆,从小也是......”
确实如此,这等事不好说更不好听。
如今的军队其实就是一群狼,打起仗来虽不含糊,但私下的军纪,也并不是那么秋毫无犯。若有军队路过城池,当地的父母官送酒送肉,送钱送粮。但有一条绝对不答应,那就是开门进城。
京营的部队,因为在天子脚下,军纪要求的严格,军官不敢放纵。
可李景隆现在就是在放纵,他劳军唱曲,还..........
“他李景隆要干什么?”朱允熥阴沉着脸,“换马,去龙湾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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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湾在应天府城外二十里,算得上一处浅湾。
当年老爷子和陈友谅的第一次正面交手就是在此,陈友谅占据长江上游,大军顺江而下,大有直接夺了应天的趋势。
老爷子在龙湾设伏,等陈友谅自大中计之后,伏兵齐出,杀败了陈友谅的二十万大军,保得基业不失。
龙湾边上的军营里,如今处处篝火,篝火处,是一座座戏台,热闹非凡。
伙夫们甩开膀子,带着小伙计在后厨杀鸡宰羊。
空气中的肉香味,根本勾不起士卒们的兴趣。他们蜂拥的挤在戏台子下,直勾勾的看着上边,呀呀唱着,脸上画着彩妆的戏子,眼神喷火。
即便是身体残缺不全的,拄拐的,也不顾身体的疼痛,奋力的朝前拥挤。
军官们嗓子都吼哑了,才堪堪稳定住。不然这些大头兵,能把戏台子都冲塌了。
这些贫苦的大头兵,何时见过这等场面!
戏台上的戏子穿着彩衣,浑身带着香气,跟他娘的七仙女似的。
这样的女子,他们梦都没不曾梦到过。
而台上唱戏的人,看着眼前蜂拥的人头,也紧张的练练颤音,许多腔调都走了样。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弹弦的打鼓的也是如此,害怕得手都在哆嗦。
万一要是唱不好,这些军爷,能不能活吞了他们?
“唱不尽兴亡梦幻,弹不尽悲伤感叹。大古里凄凉满眼对江山!我只待拨繁弦传幽怨,翻别调写愁烦,慢慢地把天宝当年遗事弹。”
台上的戏子美目流转,妩媚动人,开口就是昆仑殿的九转第一回。虽说中气有些不稳,可也算得上婉转柔情,蜜意迷人。
可惜,他们是做媚眼给瞎子看,下面的大头兵哪听得懂这个?
耐着性子听了半天,净是些呀呀呀呀,啊啊啊啊!
“什么鸟玩意?”一脑袋上缺了半边耳朵的汉子,大吼道,“老子要听十八摸!”
“对,十八摸...........”士卒们的呐喊,瞬间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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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小妹(2)“镇台,这场面再这么弄下去,可镇不住了!”
江阴侯吴高急冲冲的进了李景隆的主帅虎堂,大声吼道。
李景隆老神在在的坐着,喝着茶,笑道,“没事,让弟兄们松快松快!”
“大帅!”吴高上前,焦急之色溢于言表,“要出事呀!”说着,低声道,“咱们都是带兵的人,都知道当兵的杀人都杀魔障了。平日镇压在心里闹不出花来,可也跟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炸!”
“您现在弄这出,不就是在火药桶边上点火吗?”
说到此处继续压低声音,“您还记得河南侯费聚吗?当年他就是如此劳军,导致军营炸了,大头兵们把驻军的州府都给洗了一遍!”
“不碍事!”李景隆依旧不在乎的摆手,“我自有分寸,闹不起来!”说着,笑道,“就算是兄弟们弄了那些戏子又如何?不过是些戏子而已!”
大明朝的戏子,等于贱户,连民都算不上。
不许科举,不许经商,不许做官,不许当兵,总之就是任何出人头地的事都不许做,只许他们世世代代的当戏子。
在李景隆这样的世家子弟眼里,这些人却是算不得什么。
“大帅呀!”吴高真急了,“咱们刚立大功,您........”
“你要是怕,就出去盯着!”李景隆拉下脸。
“我...........嗨!”吴高跺脚,带着亲兵转身出去。
屋里只剩下李景隆一人,他脸阴得能滴出水来。
“大人您要自污呀!”
李景隆脑子中,想起他府上那个有学问,有头脑的幕僚,杨士奇的话来。
“皇太孙春秋鼎盛,不出意外三五十年的君主做得。而大人身为东宫近臣,翌日必然水涨船高,前途不可限量。”
“但大人您要知道,先出头的掾子先烂啊?”
“您若是半点错处都没有,始终春风得意,同僚能容您?不信您看,以前您在宫中和谁都谈笑风生,但现在打了胜仗还朝,眼看就要大用的时候,曾经那些同僚,心里吃味不吃?”
“再者说,您自污,给自己找点错处,也是让皇太孙好做!”
“您想想,如今您是国公,再封赏您就是位极人臣。若您始终无错,怎么封赏?所谓帝王心术,京师的军权,会交给您一个毫无错处,谁都喜欢的完人吗?”
“伴君伴虎!您不给自己找点错,将来别人给您找错的时候,就晚了!”
心中一遍遍的回想这些话,李景隆越发绝对对方说的是对的。
他和皇太孙还要君臣相伴许多年,皇太孙只有一个,可李景隆这样会做人的人,却从来不缺。
若不给自己找点毛病,哪一天皇太孙对自己赏无可赏,那自己也就靠边了!
就好比后世,当下属的,总要给领导找批评自己的机会,这样一来,领导才会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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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不喇马嵬驿舍,冷清清佛堂倒斜,一代红颜为君绝,千秋遗恨滴罗巾血。半行字是薄命的碑碣............”
戏台上昆仑殿唱到了最凄惨动人处,杨贵妃身死马崽坡。
往日里那些书生听到此处,都是泪流满面,诉说红颜命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