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啥东西是外边有家里没有的?啥东西是外边比家里好的?非要外边野去?”邓氏靠着门口,嘴里连珠炮一样不饶人,“前几日丧胆游魂哭天抹泪的,今儿又开始飘了!哼!”“妇道人家懂什么?”李景隆在下人的伺候下,穿上特制的缎子面布鞋,打量几眼,站起身,笑吟吟的走到妻子身份,低声道,“我这是奉旨办事去!”说着,又低头在妻子脖颈间嗅嗅,“这几日我在家里可是出了大力了,哪还有精神去外头找去。这把岁数了,也有心无力呀!就算有力,你都给抽走了。”
“呸!”邓氏啐了一口,“亏你还是国公,没个正经!”
“那你意思,国公就不能不正经?那你这国公夫人,昨晚上..........?”
“滚,作死呢!”邓氏骂道。
随即,顿了顿,“反正呀,你出去也行,但要记着,别在做什么犯忌讳的事。皇爷能容你一回,可不容你第二回!”
“放心吧!殿下心中有我!”李景隆笑笑,出门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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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不带几个人跟着?”管家伺候李景隆出门的时候,小声说道。
李景隆笑道,“爷我是去吟诗作对,家里那些杀才除了打仗会干什么?”说着,忽然顿了顿,脑中暗想。
“对呀,今日会的都是一群书生,我这一介武夫,虽然也算是文武双全,可毕竟诗词一道,非我所长。万一,万一那遭瘟的群书生喝多了,一顿含沙射影埋汰我,那我不是当了冤大头了吗?”
想到此处,对管家说道,“去西跨院,把杨先生叫来,就说爷我带他去赴宴!”
稍后片刻,一袭儒生打扮的杨士奇随着管家前来。
(杨士奇本名杨寓,字士奇,这里家之言,不可当真。)
“士奇呀!”李景隆笑道,“今日有个局,我做东,招待的都是些京中闻名遐迩的才子学士。你也知道我,怕露怯,所以带上你给参赞参赞!”
“学生为东翁府上宾客,自当如此!”杨士奇长身玉立,也算一表人才。
“走吧!”李景隆笑道,“说起来,今日要宴请的人之中,还有一位是你的同乡呢?”
“是哪位?”杨士奇问道。
“原东宫的侍读,现在的翰林院编修,督察院御史解缙!”李景隆笑道。
砰砰,杨士奇在瞬间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人人都有功利之心,是人就不能免除。解缙是谁他一清二楚,少年高中春风得意,且久在帝王身边前程不可限量。
他杨士奇若是能搭上解缙这条线,绝对比曹国公更好!
跻身在这国公府当一教书先生幕僚宾客何时能出头?若是解缙能在殿下面前举荐几句?那岂不是青云直上?
想到此处,他心头一片火热。赶紧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跟上李景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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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出了曹国公的大宅,刚要进马车。
不远处,家丁急忙跑过来禀告,舅爷来了。
李家的舅爷,就是李景隆的小舅子。他老丈人邓愈虽功劳赫赫,但死得太早,而且没有嫡子,留下五个儿子都是庶子。
大儿子虽然继承了爵位,但是因为牵连到胡惟庸的事里面,被老爷子赐死了。邓家老二还算正气,但也是命不好战死了。
如今邓家当家的是邓老三,为人平平,老实巴交,一棍子打不出三个屁来。
若非如此,他李景隆的婆娘也不会三番五次的回娘家掏家底。话说回来,他婆娘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女,对几个庶弟庶兄,气势可是足得很。
“来的是老几?”李景隆斜眼问道。
管家问了几句,过来答道,“五舅爷!”
也就是说来的是邓家最小的男丁,邓平,小名太平奴。
李景隆记得他出征辽东之前,皇太孙捡拔勋贵子弟,特意把太平奴选进东宫做了侍卫。当时邓家,还因为这事欢欣鼓舞了好一阵。
而且他还听说,皇太孙对邓家这个幼子不错,经常带在身边。
“他不在宫中........”说着,李景隆顿时醒悟,对管家说道
,“老五在哪呢,带我过去!”
“前边,门房!”管家说道。
李景隆大步嗖嗖朝前走,很快就蹿到了门房那边。
从外边看进去,正好看见几个人在们房里低头喝茶,其中一人站在门口神色有些惶恐的张望,正是他第五个小舅子,太平奴,邓平。
“小五,你怎么有功夫来姐夫家啦!哈哈!”李景隆远远的就大笑,“我还正想着,这几天让你姐姐把你们都叫家来,咱们好好喝一场!”
邓平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憨厚,笑起来眼睛眯成一道缝隙,赶紧抱拳鞠躬回礼,“姐夫!”
说起来他虽是豪门勋贵子弟,但生出来没多久老子就病死了,而后家道渐渐败落,他身上倒是没多少纨绔自己的性子。
“自己家里人行什么礼!”李景隆赶紧上前,可就在这时,他走路的身影忽然定住,脸色也变得怒火中烧起来。
“姐夫?”邓平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你这杀才!”李景隆突然回头,咣几给了管家一脚,直接踢了一个跟头,破口大骂道,“小五来了,你居然不请进后堂里去,让他在门房呆着,你是何居心?”
骂着,上去咣咣剁了两脚,“谁给你胆子啊?小五是谁?是爷的亲小舅子!也是你这奴婢,能怠慢的?”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好端端的管家突然遭了无妄之灾,抱头鼠窜的同时连连求饶。
“姐夫,姐夫!”邓平赶紧出来拉住,开口道,“是弟弟我非要在门当等您的,跟他没关系!”
“那也不行!”李景隆大声道,“你是我的亲小舅子,跟我自己的弟弟有什么分别?这虽是曹国公府,可也等于是你的家,你在这就是半个主子!”说着,似乎压了下心中的怒气,“小五,你今儿怎么不在宫里当值呀!”
随即,又大声嘱咐道,“小五,不是姐夫说你。给殿下当侍卫,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忠字。想当年,我刚入宫为东宫宿卫,伺候太子爷的时候,下了值从来不回家,就在侍卫房里睡,一呆就是半个月!”
“姐夫.........我...........”邓平本就是憨厚之人,情急之下更插不上嘴。
“咱们当侍卫的,还要有眼色,所谓急殿下之所急,想殿下之所想,时时刻刻都把殿下挂在心上。跟你说,咱们这位殿下,最是仁厚贤德,你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只要你肯上进,将来他百倍提拔!”
“姐夫.......”邓平一脑门子汗,还是插不上嘴。
“你看你姐夫我,愚蠢之才,会什么呀?可就是以为忠心,殿下对我如何?所以说,咱们..........”
“闭嘴吧!”门房里忽然传出一声冷喝。
李景隆马上闭嘴,装作惊恐的看着那边。
片刻之后,一身便装的朱允熥从里面出来,站在门口,看着李景隆,“你怎么这么多话?”
“不......天爷......您怎么在这?”李景隆大呼小叫又要跪下行礼,被朱允熥喊停。
“那个........”朱允熥瞅瞅他,“我晚上吧........比较清闲........”
宫里的日子吧,实在太过乏味了。那些寻常的吧,也都有些倦怠了。所以下午一听李景隆说外边如何,朱允熥就动了心思。吃了晚膳之后,寻个机会带了几个侍卫出来。
“臣明白!臣明白!”李景隆大笑道,“您这边请!”
说着,迎朱允熥在前,随后对自己小舅子低声道,“你怎么不说殿下在这?”
“你让我说话了吗?”邓平委屈道。
“没事,没事!”李景隆拍拍邓平的肩膀,笑道,“以后有什么事,提前和姐夫知会一声!你要是知道怎么做,一会咱俩单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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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李景隆表弟朱允熥带人从曹国公家的门房出来,往院外走。
说是门房,其实就是单独的一个跨院,比寻常财主家的宅子都阔气。
出了院子,走向马车。
忽见一个书生,垂手站在准备出行的马车前。
朱允熥走过去笑道,“这位是?”
杨士奇正站着等李景隆过来,却见自己的东主略微带着几分谄媚,跟在一个年轻的后面,不免有些好奇。
等那年轻人问话之后,杨士奇不敢怠慢,肃容正色道,“晚生江西学子杨士奇!”
得,又是一个名人!
原来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三杨之一,原本历史时空中永乐朝的重臣。
心中这么想,再看向杨士奇的目光,就充满了打量和审视。
朱允熥贵为皇储,不知不觉已经带了让人生畏的上位之气,这么打量几眼,就让杨士奇有些彷徨起来。
但他不敢贸然开口,只能目光转向李景隆。
“士奇呀!”李景隆笑道,“这位是.........”说着,他忽然也犯难了,皇太孙是微服私访,不能表明身份,那该怎么介绍怎么说呢?
此时,朱允熥开口笑道,“鄙人是曹国公的表弟,姓.......黄!”说着,对杨士奇微微一笑,转身上了第一辆马车。
“表弟?姓黄?”
杨士奇心中疑惑,没听说李家有姓黄的表亲呀!
再说了,听说当年他们老李家也是在乱世中家破人亡,就剩下几口人而已,哪来的表亲?
就算是表亲,以曹国公今日的门第地位,也要表亲巴结着李家,怎么今天反过来了!
看曹国公李景隆搀扶那年轻人上车的架势,恨不得跪那捧着人家的腿推上去。
忽然,杨士奇心里咯噔一下。
是他?
能让曹国公如此谄媚的表亲,也就是东宫那位!
姓黄,黄通皇!
而且,他身边那些身材魁梧,目含杀机的随从..........
想到此处,他忽然打了个寒颤。
一定是他!一定是东宫那位!
“士奇呀!你坐后面的马车!”李景隆直接坐在了朱允熥乘坐马车的车辕上,一脚把车夫踹下去,那着马鞭说道。
见此情景,杨士奇更确信心中所想没错。
当下赶紧整理下衣冠,迈着方步上车。
“老天爷,这是何等的造化!”杨士奇此刻就跟做梦似的,居然这种情况下遇到了皇太孙。若是一会的酒局之上,能当殿下刮目相看,那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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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太平盛世的京师之中,歌舞升平一片烟火之气。
牡丹街中的三喜班里,歌舞升平。
一间雅室之中,歌女轻歌曼舞,婀娜的身姿在灯火映照之下,格外曼妙。
半截藕般白皙的手臂,堪堪一握的腰肢,不免让人有些面红耳赤。
而且目光婉转多情,徐徐转身起舞之时,一块丝帕遮半面,让人浮想联翩。
雅室之中,三个方桌,坐着三个人。
解缙在左边,手摇折扇,摇头晃脑。另外两人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不苟言笑,正襟危坐看着眼前的歌舞,竟然有些神游天外,漠不关心。
“好好!”一曲终了,歌女退下,解缙开口笑道,“老铁,你在西安可有这等佳人?”
两外俩人,居中的是铁铉,靠右的则是铁铉在西安结实的好友景清。
铁铉看看解缙,斜眼道,“你有病?”
解缙一愣,“怎么了?”
“大冬天你摇把破扇子!”铁铉看着解缙手里的折扇,“你也不怕伤风!”
解缙大笑,“老铁,你真是煞风景!”说着,显摆着手里的扇子,笑道,“这是东瀛倭国进贡来的东西,殿下特意赏给我的!你看,扇子骨还有扇子柄都是上好的暖玉!”
“所谓君子如玉,手拿这种折扇是为了雅致!难不成,在这雅室中欣赏歌舞,手里还抱个暖炉?”
铁铉闻言,又看看解缙,摇头道,“你这轻浮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你这假正经的毛病,能不能改改?”解缙也笑道,“咱们出来玩的,你看看你伴着个脸,好似谁欠你钱似的!”说着,看向边上的景清,“兄台初来京城?可还习惯!”
景清年岁不大,却留着长须,显得面容异常稳重。
他停顿片刻,抱拳道,“实不相瞒,有些不习惯!”说着,又对铁铉道,“鼎石兄,不是在下不识抬举,实在是这种地方,我待不习惯,如坐针毡!”说着,竟然要站起身,“在下告辞!”
“这刚来呀!”解缙惊道,“还有好多节目没上呢!”
铁铉叹口气,拉住景清,“我也素来不喜这种风月之地,但曹国公一再相邀,我也不好推辞。”说着,又道,“这等人情世故之事,俗人不能免除,今日就当你贤弟你陪我吧!”
他虽性子古板,但人不傻,更不愣,也不是六亲不认之人。
且不说李景隆的一片盛情他难以推脱,即便他嘴上说着解缙如何,也不好扫了对方的兴。
见他如此说,景清不好多言,只是皱眉道,“做东的没先来,咱们做客人的倒是先来了!”
“或许是路上耽搁了!”解缙笑道,“再等等!”
就这时,外边楼梯上传来颇急的脚步。
紧接着门拉开,李景隆的一个长随快步进。
“你怎么来了?你们老爷呢!”
显然,这长随和解缙有几分熟悉,解缙开口问道。
那人先是行礼,然后在解缙耳边低语,顿时后者的脸色变得有几分古怪起来。
“怎么了?”铁铉问道。
解缙摆摆手,那人下去。随后他也贴在铁铉的耳边轻语,刹那间铁铉的面容也复杂起来。
“鼎石兄?”景清在一旁说道,“何事?”
“这个..........”铁铉沉吟。
这事,李景隆已经派人先来通知,他真是不敢实话实说。
可若是不说,却对不住知交好友。
但他这人,这辈子还没撒过谎。
“可是难言之隐?”景清笑问。
“也不是!”铁铉稳了稳心神,生平第一次撒谎,“那个........那个........曹国公吃坏肚子里,在路上如厕的次数多了些,所以要晚到一会,咱们再等等!”
噗嗤一声,边上的解缙已经笑出声。
但随即马上端起茶水喝了下去,掩盖自己的失态。
“几位爷,姑娘们准备好。下面演的是,唐代名妓玉箫的故事,现在就上来?”又上来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厮,在门口笑着问道。
“上来上来!”解缙大声道,“歌舞不要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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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熥的马车在三喜班门前停住,李景隆从车辕上跳下来,亲手拉开帘子。
“到了!”
“你李景隆干别的不行,找这等吃喝玩乐的地方,一家比一家好!”朱允熥下车之后,打量着三喜班富丽堂皇门厅,笑道。
见他脸色好,李景隆也笑着开口,“人生短短数十年,除却丈夫基业之外,总有些俗世不能放下!”说着,继续笑道,“臣这辈子,就活了四个字!”
朱允熥笑着往里面走,“哪四个字!”
“酒色财气!”李景隆跟在后面。
朱允熥大笑,“我也从你四个字!”说着,顿了顿,“稀里糊涂!”
“您说臣是什么,臣就是什么!”李景隆陪笑道。
此时,一行人都下了车,进了三喜班的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