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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2章

    青眼毛骧进来时,正看到朱允熥甩着手里鱼饵,喂鱼的背影。

    “臣,叩见皇上!”

    朱允熥没有转身,依旧看着那些把头浮在水面,争抢鱼饵的锦鲤们。

    “以前朕让你盯着的那些小虾米,有什么动静没有?”

    毛骧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开口道,“回皇上的话,还算老实!”说着,顿了顿,“原北平的按察使吕震,洪武二十八年调回京中,任户部左侍郎。其人为官平平,但做人极好,甚有人缘!”

    “原密云卫郑亨,调任四川右都指挥使之后,私下里曾和心腹法发过牢骚。不过,说的也是南边没有北边好,南方的战功太少之类,其他并无异样!”

    “原右佥都御史李庆,先是调任刑部员外郎,后调任了绍兴知府,其人为官倒是坦荡,颇能办事。最近Z地的一系列事中,他倒是没牵扯其中!”

    说起这些,毛骧张口就来,如数家珍一般。

    朱允熥听着频频点头,到底是专业人士。这些事朱允熥才交给他不久,他就已经上手,并且面面俱到。

    自洪武二十六年朱允熥远征高丽回京之后,他便开始着手,一步步的,小心翼翼的把朱棣身边的得力助手,只要是他有印象的全部调走。

    同时,各个位置,都换上了自己人。

    燕王朱棣他可以宽容,对于这些历史上本来忠于朱棣的人,他也可以宽容。但,若这些人私下还和朱棣那边有什么牵扯瓜葛,他不能忍。

    “皇上让臣看着的人,都没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吕震,因为有家眷在北平,所以每年会写两封家信。以前写的是什么臣不知道,最近一次是春节之前,腊月二十三!”

    “臣命人半路劫了,悄悄打开看,也都是他跟他儿子说的家常话!”说到此处,再次顿了顿,“不过,是否写了什么暗语,臣不确定,臣手下的人,没看出来。”

    朱允熥忽然笑了,“呵呵,家信?”说着,对外面喊道,“朴无用进来!”

    “皇上,奴婢在!”

    “你去吏部传旨,户部左侍郎吕震,调任兵部侍郎,兵科给事中!”朱允熥吩咐道。

    “奴婢遵旨!”

    都是侍郎,但没了前头那个左字,就是天差地别。侍郎,算得上兵部的二号人物,兵科给事中更是干系巨大,天下兵马调动文书都要经手。

    “你自己想死,朕就推你们一把!”

    朱允熥心中暗讽一声,眼神变换莫测。

    等朴无用下去,朱允熥又开口问道,“其他人呢?”

    毛骧马上道,“楚王依旧日日纵情声色犬马,去岁辽东大战之后,宁王麾下又招揽了许多胡人兵马,其中鞑靼领主猛哥卜花率两万精起归附!”

    “谷王于宣化练兵,麾下护军日渐精锐!”

    “代王于大同,颇有残暴之举,而且敛财无数!”

    说着,毛骧继续道,“这二位王爷倒是有书信给北平那边,只不过走的都是军驿,臣劫不到!”

    朱允熥心中冷笑,“郭惠妃这两个儿子,还真是亲兄弟,都是一丘之貉!”

    原本时空,代王因罪在建文朝贬为庶人,朱棣上台后恢复王爵,但依旧屡教不改。朱棣亲自给他写信教训他,代王依旧我行我素。

    谷王更不用说,打开了应天府的城门迎接朱棣进京,后来封到长沙之后,也做起了想当皇帝的美梦。

    忽然,朱允熥想到了什么。

    随即,冷冷的开口,问像毛骧,“你说,燕王早就谋划了许多年,宫里头,会不会也有他的人!”

    “宫里事,臣不知!”毛骧实话实话。

    ~~~~

    画面一转,燕王朱棣藩邸。

    隔壁房内,传来妻子和儿子们的说笑,盘腿坐在榻上的朱棣,面容多了几分笑意。

    随后,对站在身旁的朱高炽笑道,“老大,坐吧!”

    “是,爹!”朱高炽答应一声,脱鞋上塌。

    可他身子太胖,盘腿不便利,身子扭动了半天,只能侧身坐着。

    朱棣又皱眉道,“坐着就行了,别动。你往这一座,跟他娘的地震了似的!”说着,笑骂,“你倒是心宽体胖,在京城这么憋屈,也没见你瘦半点!”

    朱高炽苦笑道,“儿子带着弟弟们就是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猴挠心一样,儿子也心中有事,一坐就是一天不动,能不胖吗?”

    “辛苦你了!”朱棣又道。

    随即,在拿起面前的鎏银暖壶,缓缓的给儿子倒了一杯茶。

    “咱爷俩一茶代酒,碰一个!”

    朱高炽接过,想想道,“爹是想喝酒?府里的人儿子都清理过了,想喝儿子叫人拿来就是!”

    “清理?”朱棣笑笑,“万一没清理干净呢?你老子我现在装病呢,身子虚呢,刚来就喝酒,别人听了怎么看?”

    说着,喝口茶,叹气道,“此次来京,其实凶险得很啊!”

    朱高炽反手拿过暖壶,给朱棣满茶,开口道,“爹,不见得吧!皇上那日见儿子,都跟儿子说了,只要您低头认错!”

    “那不是低头认错,那是交代罪过!”朱棣冷笑,“他让我来,就是让我跟他磕头请罪的!”说着,又是冷笑,“当年大哥也喜欢来这手,几个兄弟都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马上,又是叹口气,“若磕头请罪,也没啥!人这辈子

    ,谁还不怂几回,日后找回场子就是了。可我心里,最没谱的,在你皇祖父那!”

    朱高炽微微皱眉,“可是老爷子不见您的事儿?”

    朱棣缓缓点头,“老爷子要是见我,凡事还有个商量。不见我,就是说,老爷子心里有气了!”

    “爹,可能是您想左了!”朱高炽慢慢开口,“儿子倒是认为,其实皇祖父不见您,是在保全您!”

    “哦?”朱棣眼睛一亮,“你说说看!”

    “您想,若是您见了皇祖父,以他老人家的性子,只要流露出半点心软的意思,皇上那边自然就会对您宽容许多!但日后皇上想起这茬儿来,心里是不是就不痛快了!”

    “反过来,他现在不见您。就让皇上拿捏您,让您磕头请罪。是不是,是一种缓和?”

    “他老人家荣养永安宫,为太上皇。不见您,一来是顾全皇上的面子,二来也是让您,不要再想着借着他,让皇上顾虑!”

    第47章

    两处心思(2)朱棣想了许久,默默点头。

    “老大,你说的有道理!”说着,忽然一笑,“你如今,比你爹想得周到了!”

    “爹是关心则乱!”朱高炽笑道,“儿子是旁观者清!”

    “你旁观个屁!”朱棣笑骂,“你老子倒了,你这世子也到头了!将来,你能落下啥?”说着,笑容消失不见,“若我真倒了,将来你们几兄弟,恐怕一辈子都要圈在凤阳老家的高墙之中!”

    “永无天日!”

    朱高炽听了,心中微微叹气,鼓起勇气看着朱棣,“爹,您心里还在想着那事吗?”

    “不是想,而是不甘!”朱棣深深皱眉,“你爹我这辈子,从来都是拿得起放得下,雷厉风行。可唯独这事,明知道不可为了,但只要一想起来,就心里难受,睡不着吃不下!”

    “爹!”朱高炽忽然拉着朱棣的手,“儿子知道您是一世豪杰,心比天高。但您自己也说了,人这辈子怎么都要怂几回,再者说,如今咱们什么牌都没有了,你再想那事那不是庸人自扰吗?”

    说着,顿了顿,“庸人自扰也就罢了,正如您说的,难不成非要闹到咱们全家圈起来,才罢休?”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现在咱们父子需要的,正是海阔天空!”

    “真到海阔天空之时,事情或有转机也说不定呀!”

    面对儿子的苦口婆心,朱棣心中既感动又有些无奈。

    “你说这些我知道,你娘也这么说!”朱棣叹口气,看看儿子的胖脸,忽然骂道,“你小子,翅膀硬了,开始说教起老子来了!”

    “儿子不敢!”朱高炽笑道。

    “你呀,一点都不像我!”朱棣指着朱高炽笑道,“性子心思倒像是你娘,稳当,知道进退,务实,不虚!”

    “儿子多谢爹的夸奖!”朱高炽笑道,“世上,有一个您这样的英雄就够了。儿子自问拍马也赶不上您,所以只能做点实事,说是实话!”

    “说你胖你就喘!”朱棣笑骂,“老二要是有你这张嘴呀,哼!”

    就这时,王妃徐氏带着两个儿子从外间进来。徐氏是满脸笑意,朱高煦和朱高燧则是有些神色不自然。

    “你们爷俩说完没有?还吃不吃饭?”

    朱高炽站起身,“母亲!”

    徐氏笑着坐下,“老大呀,还有件好事,没和你说!”

    朱高炽站在三兄弟的上首,“什么好事?”说着,他忽然感觉背后有些发凉,回头看去,两个弟弟都瞪着他。

    “你要当爹了!”徐氏笑道。

    朱高炽一愣,“谁?儿子?”说着,胖手都不知往哪里放好,“我当爹?谁呀?不是,儿子的意思是,谁的?不是,儿子的意思是,怀的谁了?哎呀不是,儿子的意思是,谁怀了?”

    “哈哈哈!”徐氏大笑,对朱棣道,“你看看,咱们老大这不是欢喜得傻了吗?”

    “刚才还夸你稳当,现在就懵了,还谁的?你的呗!”朱棣笑骂。

    “儿子知道是儿子的!”朱高炽说着,继续问道,“儿子想问,谁怀了?”

    他虽然年岁也不大,平日为人稳当老成,但有个缺点。

    颇有些寡人之疾的味道。

    年岁不大,身边的侍妾好几个。

    “翠环呀!”徐氏笑道,“你刚走没多久,那丫头就有了!如今肚子都鼓起来了,娘找人看过,圆滚滚的像是个小子呢!”

    “翠环?”朱高炽的脑海中,闪过佳人的容颜。

    “哼!”朱高煦在边上哼了一声。

    “恭喜大哥了!”朱高燧不冷不热的说道。

    徐氏看看两个小的,笑道,“你俩也老大不小了,抓紧啊!”

    一听这话,朱高燧当场就委屈起来,“娘,您说让儿子抓紧,儿子拿什么抓呀?您看咱们这府里,有一个女的没有?”

    “就是,大哥平日管我们,恨不得拴在裤腰带上,用眼睛死死的盯着!”朱高煦也叫屈道,“儿子都多少日子没见过女的了,

    不瞒您说,儿子现在看蚊子,都是双眼皮的!”

    “住嘴,母亲面亲胡扯什么?”朱高炽怒道。

    “哈哈哈!”朱棣和徐氏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就这时,窗外响起朱棣亲卫火里火真的声音。

    “千岁,饭准备好了!”

    “拿进来吧!”朱棣开口,又转头对几个儿子一笑,“吃饭!”

    众人坐下,一家人难得的团圆,倒也脸上笑意盈盈。

    饭菜上来,倒也简朴,不过是些家常便饭。

    “晓得你们爱吃,娘从北平来时,给你们带了这些腌菜!”王妃徐氏笑着对三个儿子说道,“你们看,这小根蒜,蕨菜,都是娘秋天的时候自己采的!”

    朱高炽捧着饭碗,笑道,“娘,您真好,知道惦记儿子!”

    一句话,直接让徐氏差点眼泪下来。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儿子是千里之外,寄人篱下。

    这时,朱高煦却对朱棣低声道,“爹,您这次来,怎么不带其他的护卫,偏带了火里火真这个鞑官儿?”

    (明代,鞑官不是贬义词。军中勋贵之中,大量归附的胡人,授以鞑官。这些人后来都改了汉姓,明英宗土木堡之变,许多鞑官慷概战死,有一些被俘虏的,明明在鞑靼那边可以身居高位,明英宗回来时,依然跟着犯还,虽居朔漠,志常在中国!)

    闻言,朱棣皱眉,“怎么,我不能带他?”

    “不是,儿子不是那个意思!”朱高煦忙道,“儿子是说......”

    “不会说就别说!”朱棣顿了下筷子,然后叹口气,“不带他带谁,在我心里,这等爽直的汉子,最是忠直,比其他人都强!”说着,哼了一声,“再说,这些归附咱家的胡人,就认咱家,我用着比其他人都放心!”

    “爹......”

    “老二,吃饭吧!”朱高炽开口道。

    他知道朱棣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在北平的时候就觉察到了这个苗头。和燕藩亲近的官员们,被一一调走。去岁的辽东大战之后,朝廷更是越过燕王,直接由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名义,赏赐燕王手下的将领。

    再者说,如今燕王是如京请罪的。

    这等事,手下的将领们还是不知为好,不然保不齐有心思敏捷之人,心生他想。

    “爹!”朱高燧忽然也在一旁开口,“有件事,儿子不知当说不当说!”说着,看了一眼朱高炽。

    朱棣沉声道,“有事你就说,你看你大哥作甚?”

    “年前,儿子在宫里,看到了张辅!”朱高燧低声道,“据说是云南那边派来给老爷子和皇上送年货的!”

    说着,又继续低声,“听说,是皇上单独召见的,而且说了好半天!当时舅舅还没调走,儿子后来问了一句。舅舅说,兵部下了文书,张辅在云南做到了参将,直接隶属黔国公麾下,算得上一方人物了!”

    “老三!”朱高炽急道,“捕风捉影的事你说来作甚?”

    “怎么是捕风捉影,咱们不是亲眼所见吗?”朱高燧不忿,对朱棣道,“爹,这个节骨眼上,有些事咱们宁可......”

    朱棣沉思良久,忽然打断他,“你过来?”

    “啊?”朱高燧不懂,还是慢慢靠过去。

    啪,朱棣一个耳光抽过去。

    噗通,朱高燧落地。

    “吃饭!”朱棣拿起筷子,斜眼道,“以后不知道该不该说的话,就别说!”

    老大朱高炽赶紧把三弟扶起来,也低声道,“该!”

    第48章

    朕(1)按大明礼制,藩王来京城,当在谨身殿朝贺皇帝,随后亦在谨身殿赐宴。

    但自从燕王朱棣进京之后,宫中却没有任何旨意传来。

    太上皇为皇帝时,天下诸藩王都是他老人家的儿子。而如今坐天下的是永昌新君,藩王们都是他的叔叔,其中的关系,即便是ZZ嗅觉再怎么迟钝的人,都能嗅出一些不同。

    所以燕王朱棣每日在藩邸修养,闲来无事带着几个儿子在京城闲逛,礼部就当看不到,光禄寺也当看不到。

    直到今日一早,宫中来人传旨,皇上赐宴燕王。

    ~~

    “皇上有旨,赐燕王宴于春和宫!”

    燕王藩邸的后堂之中,传旨太监传完朱允熥的口谕,躬身笑道,“燕王千岁,您准备准备,奴婢们在府外等您!”

    朱棣谢恩起身,脸上满是和煦的微笑,“有劳公公了!”

    “奴婢不敢!”传旨的太监四十多岁,一身红袍,想来在宫中也是有些头面的。

    此时,朱高炽上前,微微动手,一卷物事塞到太监的手心中,“公公拿着喝茶!”

    “不成不成!奴婢可不敢!”那太监好似烫手一般连忙推辞,惶恐道,“世子爷的赏,奴婢心领了。这东西,奴婢实在不敢收!”

    “一点儿散碎银钱而已!”朱高炽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

    但凡宫内的太监去各地传旨,接旨的无论是谁,都要给太监准备点跑腿钱,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那太监回头望望,见跟他来的人都在门外,细不可闻低声道,“如今宫里朴总管当家,管奴婢们可厉害呢!”

    朱高炽点点头,和那太监相视一笑,然后大声道,“来人,送公公出去!”

    随后,朱高炽走到背手而立的朱棣身侧,“爹,儿子叫人给您张罗衣裳?”

    朱棣脸上看不出喜怒,“什么衣裳?我这身不是挺好吗?”

    “袍服啊!”朱高炽不解,“皇上赐宴让您进宫,您总不能就穿这家常的衣服吧?”

    “哼!”朱棣冷笑,“若是赐宴在谨身殿,你爹我自然要穿着大明朝藩王的袍服。可赐宴的地方是春和宫,这藩王的袍服我就穿不得!”

    似乎,朱高炽明白了什么,低声道,“春和宫,是先太子原先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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