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卑职查到外城有个老君庙,里面藏匿着白莲教的妖人,已经一网打尽!”何广义低声道,“根据口供,老君庙的方丈是白莲教中的卦主,而在外城传教的苏联生,是白莲教的香主!”“人都在旁边的屋里押着,卑职没有擅自审讯!”
闻言,毛骧笑着点头,“两条大鱼!”
说着,他推开旁边的房门。
开门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一个神色有些惶恐,百姓打扮的汉子。
“你们应该知道,落在我们的手里,是什么下场?”毛骧迈步进屋,“你们也应该都是聪明人,知道我要什么!”
毛骧带人进屋,最后面的何广义,关上房门。
“你们是传教的,你们所传的那一套,你们是半点不信的。”毛骧随意的坐下,翘着二郎腿,“你们只是在利用那些信徒,用他们来达到你们的野心。”
“所以,你们扛不住我们的酷刑。”毛骧一只手托着腮帮子,一只手弹弹膝盖上的尘土,“说吧,能不能不受苦,就看你们自己的表现!”
确实如何广义所言,这世上凡是传播某种东西的人,他自己本身对所传的那一套都是不信的。因为他们非常清楚,他们所传播的东西根本就是虚妄的。
而真正的真善美是不用传播和鼓吹,自然而然就在每个人心中的。
“你是谁?”传教的香主苏联生先开口。
毛骧没理他,小全在后面道,“是我们问你,不是你问我们!”
小五马上道,“说,盔甲强弓火药哪来的?你们还有其他同党躲在哪里?”
“刺杀秦王,是受了谁的指使?”
第60章
大白(1)毛骧的眼神淡淡的,说话的声音轻轻的。
无论是眼神还是说语气当中,完全没有锦衣卫那种狰狞威胁还有暴戾。他说话看人时,似乎就像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那样,淡如水且带着浅浅的嘲讽。
可越是这种眼神语气,越让人害怕。
因为他眼神和表情背后所透露出来的,是从骨子里的轻蔑。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仿佛看着蝼蚁的轻蔑。
“我再说一次,你们知道我想知道什么。所以,你们要快点说,别耽误我的时间!”毛骧继续说道。
苏联生看看毛骧,豆大的汗珠从额头落下,眼神极其挣扎。而后,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声音沙哑的说道,“若是我说了.......”
“住嘴!”旁边那慈眉善目的和尚忽然大声咒骂,“姓苏的,你知道做叛徒的下场?别忘了.....”
“别忘了,他的家人亲族都在你们白莲教中登记造册了是吧?只要是官府没把你们杀干净,你们掉头就会清算这些叛徒是吧?”毛骧冷笑打断对方,随后低头吹了下自己指甲缝隙中的灰尘,笑道,“我知道你们是谁?”
对方二人瞬间呆滞,不明所以。
“你!”毛骧指着苏联生,柔声道,“你本名不叫苏联生,而是苏连生。你的父母当初希望多生几个儿子,所以取名连生。”
“你!”毛骧又指指那和尚,“你的俗家名字叫刘联平,准确的说你的真名叫刘正平。你们俩的名字当中都有个联字,是因为你们都是白莲教大智堂的弟子,你们的祖师赐了联字辈儿,对不对?”
“你们的大智堂,早先不过是白莲教的分支,这些年白莲教被朝廷剿得差不多了。你们这些漏网之鱼,就套用白莲教的教义和手段,呵呵!”
“你们的堂主,哦.......应该说现在的教主,叫李普治是不是?还有个叫高福兴的是你们教内的弥勒护法,还有田九成.........”
一番话,让两人表情由错愕变成恐惧。
因为毛骧所说的,都是他们教中的机密,甚至核心弟子都不知道。
而一旁的何广义,面上虽无表情心中却波澜顿起。
“他心中还藏着多少秘密?”何广义心中暗道。
同时他心中猛的一纠,高福兴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好似在哪里听到过一般?
“看,被我说中了!”毛骧笑笑,“在我眼里,你们的秘密都不是秘密。”说着,继续笑道,“之所以我现在还有心情和你们讲话,是因为你们还有点用。不过,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说着,又是笑笑,“我这人,一向不怎么爱讲话,别让我多讲话,行吗?”
他的话,已是让苏联生和刘联平两人冷汗淋淋。
苏联生沉思片刻,犹豫着开口,“这位大人,若我们配合的话.......”
毛骧忽然不耐烦的皱眉,把脸转向一边。
“你没资格讲条件!”小全开口道。
“更没资格提要求!”小五也说道。
毛骧身后的老翁斜眼冷笑,“不见棺材不落泪!”
说着,伸手入怀中。
随着吱吱几声,一双大眼睛先从他怀里探出,好奇的打量一圈在之后,嗖的一下爬出来,蹲在老翁的脖颈上。
竟然......竟然是一只黄大仙!
“好闺女,是不是渴了?”老翁坏笑两声,走到苏联生身边,然后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两根手指搭在了他的大脖筋上,摸了摸,“嗯,是个血脉顺畅的人。”
说到此处又坏笑起来,“这样的血,可比鸡血好多了!”
“你.............”
苏联生声音未落,就感觉自己脖子上微微一凉,紧接着有热乎乎的血徐徐冒了出来。
“放心,小伤口,死不了人!”老翁笑笑。
然后他伸展手臂,脖颈上的黄鼠狼竟然好似能听懂人话一般,顺着他的手臂,爬到苏联生的身上。
“别过来,别过来!”苏联生惊恐的大叫晃动身体,可那黄鼠狼在他的肩膀上却纹丝不动。
莫说他觉得恐怖,就是旁观的何广义都禁不住心中胆寒。
“喝吧,闺女!”老翁笑了笑。
何广义清楚的看到,那黄鼠狼好似人一样,冲着老翁作揖,然后低下头,猛的朝苏联生脖子上的伤口嘬去。
两只爪子把着苏联生的脖颈,嘴巴贴着他的伤口。
它......竟然在吸血!
“啊!啊!救我!救我!”苏联生在地上凄惨的翻滚。
而旁边的刘联平则是见鬼一样,双腿在地上踢腾,身子不住的蜷缩后退。
他们是信教的,本身心中对黄鼠狼这种东西多少都带点忌讳。而现在,竟然眼睁睁看着黄鼠狼大口大口的吸着人血。心中如何不惊?如何不恐?
“我说我说!”苏联忍不住的翻滚,口中嚎叫,“教主李普治和副教主田九成就在西安城中,护法高福兴是沔县的县衙主簿,还有天王金刚奴,何秒顺......”
“停!”毛骧开口。
“咻!”老翁吹个口哨。
正埋头吸血的黄鼠狼舔舔爪子,嗖的一下再次跳回老翁的怀中。
“哎,可怜的闺女,喝饱没有?没喝饱一会爹再给你找个和尚,你随便喝哈!”老翁怜惜的摸着黄鼠狼的脑袋,而这条黄鼠狼则是乖巧的趴在他的怀中,肚皮冲上。
不过,此刻何广义却没心思去看这种平生罕见的场景。
怪不得他觉得高福兴这人耳熟,原来是沔县的主簿。
主簿是县令的辅官,别看官不大可却掌握着巨大的实权。一个县的人口图册,还有缉盗等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怪不得,白莲教这伙人在沔县能潜伏这么久。
想着想着,何广义突然手脚冰凉。
白莲教这些妖人有县中的实权官员为内应,一旦起事的话,就能兵不血刃拿下县城。而且,而且主簿还掌管府库,到时候反贼有粮有钱,招兵买马........
“来人!”何广义大喝一声。
“卑职在!”
“快马去通知汤镇台!”何广义走到那锦衣卫身边,郑重的低声道,“拿着本都的令牌去,就说是十万火急的军务。一定要面见汤镇台,只告诉他一个人。”说着,何广义好似双眼充血一般,“告诉他沔县的主簿高福兴是白莲教的右护法,接应白莲妖人准备随时起兵,让他带兵速速抓来,并且接管沔县!”
“记住,这些话只能对汤镇台一人说,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
“卑职明白!”那锦衣卫知道事关重大,奔跑至马厩处翻身上马的同时,又拽过另一匹马的缰绳,一人双马策马狂奔。
“现在,还有两个问题!”毛骧头也没回,淡淡的开口,“李普治和田九成藏身何处?还有,刺杀秦王的也是你们吧?刺客呢?”
第61章
大白(2)“刺杀秦王是李普治下的令!”
苏联生的脖颈上鲜血已经结痂,喘息着说道,“具体策划和实施都是刘师兄经手........”
“我都是听李普治的!”刘联平赶紧道,“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他让我弄个铺子,让我组织人手.....”
“铺子的地点是他指定的?”毛骧继续追问,“杀手从哪找来的?你们弄的铺子还有租住地的原主人哪去了?”
“铺子的主人还有房东,都被李普治下令给杀了,尸首运出城处理了。铺子是他指定的,他告诉我只要在那弄一个铺子,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把秦王带过去........”
“等等!”毛骧忽然皱眉,“有人把秦王带过去?”
他一开始的分析没错,秦王之所以会经过那里,正是有人在暗中引导的。可是,事情的关键是谁引的呢?因为当日秦王一行人中,除了秦王都死于刺客的刀下。
死人也有可能是内应,换成他毛骧谋划这种事情,无足轻重的小卒自然要一并杀了。因为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这也从侧面印证他另一个推断,白莲教在秦王府的内应,绝不是一个人。
“李普治有没有和你说过,为何要刺杀秦王?”何广义忽然开口问道。
“我问过他,我说当街刺杀王驾可是诛九族的罪过!”苏联生忙开口道,“可他只是微微一笑,说对我们百利无一害。还说什么,借鸡生蛋?”
“那些刺客刺杀失败之后,逃去了哪里?”毛骧追问。
“不知道!”刘联平说道,“当时听到消息说刺杀秦王失败了,我还很担心怕官府查到我们身上。事发之后没多时,李普治派人来传话,说我们不必惊慌,首尾他已经处理干净.......”
“等等!”毛骧噌的站起来,“你是说秦王被刺杀之后的一时间内,他就派人传信?”说着,似乎明白了什么,急问道,“沔县极乐寺那个主持,不是李普治?”
“不是!”苏联平咽口唾沫,大喊道,“极乐寺的主持是坛主何秒顺啊!他是李普治的亲传弟子!”
瞬间,毛骧明白了。
他一直以为极乐寺的那个方丈才是李普治!
而旁边的何广义也明白过来,低声道,“李普治根本就是一直都在西安城中!我们查错了方向!”
“他怎么和你联系?”毛骧走过去,对刘联平居高临下的质问。
“飞鸽传书,或者派人前来!”
“派谁?”
“见了面我能认识,但真不知道他叫什么,每次他都是带着李普治的信物前来........”
何广义沉思片刻,对毛骧道,“若真是如此,今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看来这条线要断了!
突然,毛骧却对着刘联平大喝一声,“你撒谎!”
声若炸雷,顿时让屋里寂静无声。
“事到临头,你还不说实话!”毛骧冷哼开口。
“我......没有!”刘联平目光躲闪,不敢去看毛骧的眼睛。
“何秒顺以极乐寺为掩护负责招揽信徒,苏联生负责在外城传教。你们白莲教的武装力量,田九成负责一支,你负责一支是不是?”
“因为你方才说了,刺杀秦王的杀手都是你组织的!”
“我.........我..........”刘联平眼神躲闪,说不出话来。
毛骧蹲下身子,盯着对方的眼睛,“我再问你,你们庙里的盔甲强弓还有火药,是哪里来的?”
“是.......”刘联平已惊慌失措,口舌打结。
苏联生突然大喊道,“姓刘的,事到如今你还要包庇谁?快说啊,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你想死别连累我!”
说着,开口求饶道,“大人,我只是负责在外围传教的,其他事我一概不知。这等机密的事,李普治也不会让我知道。包括我在内,外城内城周边九县,一共十二个香主,都听他刘师兄的.......”
何广义太阳穴狂跳,“十二个香主?还有谁?”说着,突然摆手,“来人,把他拽出去,审!”
“喏!”外边几个锦衣卫进来,拽着哭嚎的苏联生就出去。
何广义看看毛骧,微微顿足之后,也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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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只剩下毛骧和刘联平二人。
“你撒谎!”毛骧淡淡的说道。
刘联平低下头,默不作声。
“大难临头你还在撒谎,为什么?”毛骧静静的问。
“我.........我没撒谎我知道的我都说了!”刘联平低声道。
“你看似说了一堆,其实有用的话半点没说!”毛骧冷笑。
突然,毛骧抓着对方的下巴,和刘联平眼神碰撞。
“你认识刘宝儿对吧?”
毛骧注意道,当他说这话的时候,刘联平的身子抖了抖。
“他死了!”毛骧继续抓着对方的下巴,“我的人在阴沟里发现他的尸体,显然是仓促之间被人用刀刺死!”
“不......不可能,他一直......”
“一直什么?”毛骧冷笑道,“一直在李普治身边是不是?他一直是你和李普治中间的联系人,是不是?”
说到此处,毛骧放下抓着对方下巴的手,“你姓刘,那刘宝儿也姓刘,莫非你们是亲戚?他是你儿子?”
“不对,不可能是你儿子,若是你的儿子,你怎么忍心让他在王宫里当太监?都断子绝孙了,就算成佛有鸟用?”
刘联平目光显然呆滞起来,满满都是怀疑,“怎么可能死了呢?我那天才和他说了话........”
“秦王遇刺的第一时间,李普治派刘宝儿给你传信儿。”毛骧笑道,“传信是一,让他出宫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在外面是真!”说着,他大笑起来,“你大概不知道,秦王遇刺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排查王府内的人,因为外人无法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就在这个时候,膳食太监刘宝儿忽然失踪了,然后有人在阴沟里发现他的尸体!”
“你自己好好想想,刘宝儿为何在那个节骨眼上死,为何又偏偏故意让人发现尸体。”
“是因为你的师叔,你的好教主李普治让人杀了他,这样一来所有的罪名就都扣在了刘宝儿的身上!”
“不可能.......不可能.........”刘联平快速的摇头。
忽然,毛骧凑近了些,几乎是和对方脸对脸,“为了自保有什么不可能的?”说着,冷笑一下,“李普治,是不是也是太监?”
刘联平的眼神,瞬间惊恐。
毛骧站起身,“本以为所谓的白莲教主,应该也是权术谋略顶尖的草莽豪杰。可现在看来,行事之中满是阴柔和小家子气!”
“你若不想说,就不用说了,我不勉强。不过,你也要承受不说的后果!”
“我说,我真说!”刘联平以头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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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件惊天动地骇人听闻的事,从苏联生的口中说出来。
密密麻麻的冷汗,顺着何广义的鬓角不住滴落。
这处农庄之中的锦衣卫连轴转,不断有人翻身上马心急火燎的纵马狂奔。
西安及周边藏着白莲教十二个香主,每个香主手下都控制着数百信徒,还有朝廷严令禁止的军械。
“这可是太平盛世啊!真要是闹起来,只怕满陕西行省的官员,都要掉脑袋!”饶是何广义见多识广,也心惊胆战。
因为这些香主之中,有地方的富商,地主,流氓头子,乃至衙门的吏员。
就这时,他发现毛骧带人笑着从屋里出来。
何广义赶紧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