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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3章

    博弈,才刚刚开始。

    这时,王八耻在外低声道,“皇上,曹国公求见!”

    朱允熥眉毛动动,“传!”

    不多时,李景隆快步进来,“万岁爷,大喜!”

    (还在住院,今天能喝点米汤了,饿得浑身没劲儿心慌!)

    第六十七章

    新生代(1)(三天水米没进,前胸贴后背,饿得眼睛都花了!)

    朱允熥刚撂下饭碗,正在喝茶。

    就见李景隆风似的进来,笑着行礼,“万岁爷,大喜!”

    “哪来的喜事呀?”朱允熥笑着问道。

    李景隆一脸喜色,“臣....嘿嘿...臣...嘿嘿.....”说着,忍不住的大笑,后槽牙都露出来了,“臣要当祖父了!”

    “嗯!”

    朱允熥一顿,随后明了,笑道,“寿阳郡主有喜了?”

    “正是正是!”李景隆忙不迭的点头,门牙都跟着颤。

    “你这厮!”朱允熥笑骂道,“闹这么大的阵仗,朕还真以为朝廷有什么大喜事,原来只是你家的喜事儿!”

    “臣这不是高兴糊涂了乱了分寸吗?”李景隆依旧大笑,“臣也是刚得了消息,就忙不迭的来告诉万岁爷。”说着,继续笑道,“臣就这么一个嫡子.....”说着,忽然又顿住,瞬间变得有些哽咽来,“一转眼快二十年了,如今他要做父亲,臣也要做祖父了!”

    男人的一生,其实大部分时间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而是为了家庭。少年时或许还有鲜衣怒马的梦,人至中年之后,就满是老婆孩子子孙后人。

    朱允熥见他如此,柔声笑道,“你的家喜也是喜,朕好些日子没听到喜事了,回头让人给你包个大红包!”

    李景隆顿时转悲为笑,上前几步,“那个....万岁爷。当初太上皇他老人家在的时候,可是答应过要给臣的孙儿起大名的!那个...如今他老人家不在了...臣斗胆,舔脸求您给个恩典!”

    “好!”朱允熥笑道,“等孩子降生的时候,朕亲自起名!”

    闻言,李景隆大喜,然后双手合十,嘴里振振有词,“祖宗保佑,我李家诞下麟儿....男娃男娃男娃....”

    “德行!”朱允熥笑骂。

    “臣就这点盼头!”李景隆叹口气,“承蒙万岁爷您的错爱,论爵位臣到顶了,论官职臣也到顶了,论家财那也是几辈子吃用不尽!”随即,他又叹口气,“臣说句真心话,现在臣是无欲无求顺其自然。除了想着多伺候伺候万岁爷您之外,想的就是让李家如何开枝散叶!”

    说道此处,忽然一笑,“若是臣命好,再过个七八年,膝下一群孙辈。臣到时候就什么都不干,就整日带着小孙子们,可着京城内外玩儿!”

    朱允熥喝口茶,呵了一声,然后揶揄的说道,“你舍得无官一身轻,含饴弄孙?”

    李景隆一怔,忙道,“别的臣都舍得,就舍不得万岁爷您!”

    “别的都舍得!”朱允熥心里重复一句,看看李景隆,正色道,“官绅一体纳粮当差的事,你心里清楚吧!”

    见皇帝问询国事,李景隆顿时收敛笑容,郑重道,“臣清楚!”

    “这新政对的可不只是士绅!”朱允熥又道,“还有在朝的官员,贵戚,乃至朕的族亲!”

    李景隆脑筋飞快的运转,“旁人那臣不知道,反正臣这里,万岁爷您怎么说臣就怎么做!别说是纳粮,就是田庄都交还国库,臣也没有半个不字!”

    “呵!”朱允熥一笑。

    他知李景隆这话不假,倒不是说他李景隆多高风亮节,而是李家压根就不在乎免掉的那些皇粮赋税。

    老李,可有钱得很呀!

    “你是没怨言!”朱允熥又道,“可其他人呢!”说着,叹口气,“文官们觉得,既然已是官身,那就贵贱有别,怎么能和庶民一样交粮纳税呢?武臣们也会想,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换来的功劳,却要和寻常百姓一样,皇上不公啊!”

    “万岁爷,文官那臣不敢妄言,但是武臣这...”李景隆上前一步,“谁要是那么想,谁就是傻子!”

    “哦?此话怎讲?”朱允熥笑问。

    李景隆清清嗓子,“臣已藩王移藩,我大明对缅用兵为例,看似是万岁爷您为了大明宗室找出路。实则何尝不是为了勋贵武臣找出路?”

    “勋贵武将之家,想要前程自然用军功说话。臣再说句不好听的,就田里那点出息,哪有出去打仗抢...捞的快!”

    闻言,朱允熥一笑。

    “出兵放马,哪怕是手上沾的油都比庄稼地里的多多了!”李景隆又道,“这本账只要不傻,就都能算明白。若真是有眼皮子浅的,就盯着自己家那一亩三分地。那这样的人,也不是朝廷的良将,更不是万岁爷的好臣子!”

    朱允熥无声一笑,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历史上大明王朝之所以武将兵备制度崩坏,就是因为重文轻武了。武将们没了用武之地,只能当地主。

    “再说....”李景隆犹豫片刻,上前低声道,“所谓的新政,臣也琢磨出点门道来!”

    “哦?”朱允熥颇为意外,“你说说,你琢磨出什么来了?”

    “世间的事,历来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李景隆低声道,“万岁爷刚才说了,只要新政推开,就连皇族都要遵守。天下是朱家的天下,朱家人都交粮纳税了,其他人有什么资格敢说不字?”

    这话,让朱允熥沉思良久。

    许久之后,微叹,“李至刚那活,该你干!”

    李景隆笑道,“臣知道,万岁爷您舍不得让臣....立于围墙之下!”

    “你呀!”朱允熥大笑,“当初老爷子说的一点没错,你就是尿壶镶了金边,嘴好!”

    李景隆跟着笑了两声,又道,“万岁爷您放心,只要新政开始。臣立马上书,谨遵皇命!”

    朱允熥点点头,拍拍对方的肩膀,“哎,若天下官员都如你该有多好!事事都让朕放心!”

    一句话,顿时又让李景隆眉开眼笑。

    其实勋贵武臣这边,朱允熥一点都不担心。

    如今的勋贵武臣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连老爷子都忌惮三分的勋贵集团了。老将凋零,新生代都是朱允熥一手提拔。

    新政推广之日,犹李家常家蓝家等人带头,自然是畅通无阻。

    但李景隆那句不患寡而患不均还是提醒了他!

    中夏的事,坏就坏在了这上头。自古以来都是叫下面人如何,而上面人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就这时,王八耻走到门口,轻声笑道,“皇上,国舅爷来了!在外后候着求见!”

    他口中的国舅爷,自然是皇后赵宁儿的亲弟弟赵石,小石头。

    “让他进来!”朱允熥摆手道。

    话音落下片刻,穿着簇新束腰蟒袍,头戴鹅冠,俊朗的赵石从外边大步而入。

    “臣赵石,叩见皇上!”

    “起来吧!”朱允熥笑道,“见朕何事?”

    “臣请皇上给个恩典!”赵石没起身,继续叩首,说话的同时看了一眼李景隆。

    后者马上领悟,笑着对朱允熥说道,“万岁爷,臣先告退!”

    “无妨,你就在这!”朱允熥笑道,“你又不是外人!”说着,看向赵石,“小石头,你求朕要什么?”

    第六十八

    新生代(2)赵石抬头,一脸凝重,“臣想去军中历练!”

    这个说辞朱允熥一点都不意外,哪个少年没有保家卫国的英雄梦呢?

    “想好!”朱允熥笑道,“军中可苦!”说着,顿了顿,“想去何处的军中?是边军还是京营?”

    赵石沉思片刻,“臣想跟着此次对缅用兵,出海!”

    这倒是出人意料!

    首先对缅用兵名义上不是大明帝国的官方行动,所以谈不上军功。

    第二,这次用兵走的是海路,而且要对付的是山林野人,有些吃力不讨好。

    以赵石国舅之身,无论去哪都是上上选,为何非要选入缅呢?

    朱允熥微微沉吟,“你起来和朕说话!”说着,看看赵石,“为何要出海?”

    “臣这次跟曹国公巡阅各地卫所,学了不少东西,也有了许多心得!”赵石斟酌的说道,“臣在青州时,曾问过曹国公,为何才开国不过三十年,卫所就有糜烂之迹象!”

    闻言,朱允熥看了李景隆一眼。

    李景隆面无表情,而心中却在暗笑,“国舅爷上道呀!没白费心教他一回!”

    “曹国公说,之所以卫所会糜烂,就是因为内陆之军太闲!”赵石继续说道,“大明边境无忧,内陆承平,又是太平盛世,自然会武备松弛。而且随着以后,越发的太平,用不到内陆之卫军,只怕会愈发不堪!”

    “曹国公还给臣讲了历朝历代军备之事,盛唐之所以盛,之所以尚武,正是因为几代雄主秣兵厉马。前宋之所以积弱,也正是因为日子太过太平,从上到下都没了尚武之心。”

    朱允熥又看了李景隆一眼,后者马上笑道,“没想到,臣的一点粗鄙之见,竟然入了国舅爷的法眼,惭愧惭愧!”

    “你不是粗鄙之见,你是脑袋不往正地方用!”朱允熥哼了一声。

    “我朝开国三年,兵锋远超前朝!”赵石又接着说道,“但现在也面临着空有百万雄狮,无用武之地的窘境!”说着,他想想,“也不是无用武之地,若对漠南戈壁漠北草原用兵,一来是路途遥远深入敌后,二来是举国之力却收获甚微,鞑子是你强他就跑,你撤他再来。对付鞑子,也不单是军事一道能解决,更不是三五十年能解决!”

    这话,让朱允熥微微挑眉,很是意外。

    “你教的?”朱允熥对李景隆问道。

    后者忙躬身,“这话臣倒是没说过!”

    “是微臣自己想的!”赵石忙道,“太上皇在位三十年,大明一共十二次远征,鞑子早就怕了,现在只要朝廷大军出动,就立刻远遁,朝廷大军只能望而兴叹。”

    “再者,每次远征都是耗费无数。而相比之下,出海之事看似凶险,实则收益颇丰。既能开疆拓土,又能以战养战!”

    赵石想想,又道,“而且,臣以为,我大明的未来其实不在陆地之上,而是在海上!”

    说着,笑笑,“正如皇上当年所说,子子孙孙无穷尽,而大明之地却有穷尽。古往今来,人口一多天下的土地就养活不了。那为了子孙后代,大明必须有更多的土地!”

    说到此处,他抬头道,“所以臣想跟着出海!臣承蒙皇上皇后错爱,纨绔之身而居爵,寸功为建而显其位,束发之年黄口小儿毫无建树,心中甚愧!”

    “是以,臣不此时奋起更待何时?臣总不能一辈子都靠着皇上,靠着皇后太子,浑浑噩噩的当富贵闲人!”

    “皇上,请准了臣吧!”

    朱允熥沉思片刻,“难得你有这份心!”说着,看向李景隆,“你觉得如何?”

    “国舅爷的心是好的!”李景隆笑道,“但承恩侯府就这么一个嫡子,出海还是太凶险了,需要从长计议!”

    朱允熥赞同的点点头,确实如此。

    赵家就这么一根嫡独苗,自己就这一个亲小舅子,出海万一有点事....

    但所谓玉不琢不成器,男子汉大丈夫一辈子都在温柔乡中,又如何能成才呢?

    “倒也不是不可以!”朱允熥心中暗道。

    见朱允熥陷入沉思,李景隆又开口笑道,“万岁爷,不是臣故意说好听的。国舅爷这个年纪能有这份心思,委实难得。臣在这个岁数,整日只知道斗鸡走狗不着调,哪里能想到家国天下!”说着,又是笑笑,“都是万岁爷您,教导有方呀!国舅爷在万岁爷如此悉心教导之下,将来的成就,必然不在老一辈之下。”

    花花轿子人人抬,好话人人爱。

    朱允熥嘴角上扬,“他还小,当不得你如此夸奖!”

    说着,看向赵石,“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

    他的本意是问赵石,这件事跟家里商量过没有,毕竟他赵家就这么一个嫡子,事关重大。赵家又不是那些传统的,见着钱不要命,以杀人放火为乐的勋贵杀才之家。

    “臣事先找琪哥商议过!”赵石看了李景隆一眼,“他和臣的想法一样,也都想着跟着出海!”说着,顿顿,“琪哥也说,臣等这一代人,若是始终在父辈亲长的羽翼之下,只怕难以成才!”

    顿时,李景隆心里咯噔一下。

    “小畜生,你也要出海?”李景隆心里骂道,“好好的伺候太子爷不比什么都强,去缅国喂蚊子吗?他娘的,老子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怎么活?”

    “不孝子,看我回去怎么抽你。马上要当爹的人了,不在家给我好好守着,要出去逞能。哼,想出海入缅,等你爹我死了再说!”

    这时,朱允熥轻声道,“琪哥这孩子也不错,将来是个有出息的!”

    “他都是小聪明!”李景隆心中发毛,生怕朱允熥张口,让李琪跟着赵石出海打仗去,“其实最是毛躁,他都快做父亲的人了,说话做事还想一出说一出!”

    朱允熥嘴角再次上扬,都是当爹的,李景隆的心思他何尝猜不到。

    随后,他沉思片刻,“好,你既然有这份上进之心,那朕就成全你。不过朕先把话给你说在头里!”

    赵石大喜,忙道,“臣谨遵皇上教诲!”

    “不是教诲而是告诫!”朱允熥正色道,“此次入缅走海路,少不得海上攻坚陆地奇袭。你呢,没打过仗没见过血,朕把你安排在吴伦身边,参赞军务!”

    吴伦其父是开国元勋安陆侯吴复,现在的安陆侯吴杰是他的亲大哥。而他还有另一个身份,是朱允熥的堂姐夫,他的妻子是秦王朱樉之女。

    此次对缅用兵,担任总兵官。

    “你要跟在他们身后少说话多看多学!”朱允熥又嘱咐道,“不要脑袋一热,闹着上前线!”

    “臣谨记!”赵石大喜叩首。

    “去吧!”朱允熥大笑,摆手,“还有两三日就要动身了,回家多陪陪你父母!”

    第六十九

    好人啊(1)“可是要了命了,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好好的家不待,非要寻着去做那凶险的勾当,你让你娘怎么活呀?”

    承恩侯府后宅,赵石站在母亲的门外,低着头默不作声。

    周围的仆妇都离得远远的,大气都不敢喘,后宅中弥漫着承恩侯夫人的哭声。

    “你才多大,就想着挣军功?军功是那么好挣的?你看你爹的腿,一辈子都是瘸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你娘你老子怎么活?”

    赵夫人一边哭,一边在屋里给儿子准备着行囊。哭到伤心处,眼泪跟珠子断线似的。

    “你就好好的在家,安安稳稳的,过两年给你寻门亲成家立业不行吗?”

    母亲的哭声骂声,让赵石心中很是难受。

    他的母亲是没什么见识,但这种儿行千里母担忧的真情流露,让赵石仿佛心口压着一块石头,眼睛也蒙着一层热气。

    “娘!”赵石哽咽着开口,“儿子不孝!让您老担心了!可是儿子....”说着,也落泪,“儿子是男儿身,我们赵家身受皇恩,若儿子不知上进,将来必被人耻笑!”

    “混账!”赵夫人尖叫的骂道,“你个不孝子,我说一句你一百句等着!谁敢耻笑你?”骂着,直接甩了手里的东西,捂着脸,“你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呀!平日磕了碰了娘都心疼,如今你竟然..要跟着去打仗!天爷呀!”

    “母亲!”赵石哽咽想进屋安慰母亲,可脚步硬生生的停住了。

    “不行!你不能去!”赵夫人忽然大喊道,“我这就进宫去求你姐姐....”

    “闭嘴!”

    陡然,院外传来一声厉喝。

    赵夫人的哭声一顿,赵思礼一瘸一拐的从外边进来。

    他先是看了看站在庭院当中的儿子,没说话点点头,然后直接进屋。

    进屋就骂,“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孩子有志气是好事,你哭嚎什么?”

    “好好的男娃儿,整日让你娇惯的恨不得捧在手心里,这就是好了?慈母多败儿你不知道?”

    “他去打仗,能跟大头兵一样冲锋在前吗?皇上让他去,那是看重咱们儿子,觉得他还像个人要栽培他!”

    “他出息人了,日后娘娘和太子也脸上有光。他要是只知道混吃等死,狗看了都嫌弃!”

    “把你那眼泪耗子给老子收回去!告诉你,儿子出征在即,你再哭哭唧唧这么不吉利,我他妈抽死你!”

    “还有,儿子是去打仗的!你给他带这些零碎干什么?他是去杀人,不是他娘的春游!”

    赵思礼的骂声,震得棚都嗡嗡响。

    赵夫人被骂傻了,这还是这辈子赵思礼第一次这么大声骂她。

    “把这些鸡零狗碎的都扔了!”哐当一声,显然是赵思礼摔了箱子。

    随后,屋内一片沉寂,只有赵夫人的抽泣声。

    “你身边那香秀不错,十几了?”赵思礼忽然问道。

    赵夫人一愣,“十四!”

    “让她洗干净等着!”赵思礼说了一声,冷着脸再度从屋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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