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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5章

    就在赵宁儿愣神的时候,朱允熥已经走了进来。

    “臣妾参见皇上.....”

    “哎!一家人,何必这多礼,你不累我看着都累!”朱允熥笑着随意坐在塌上,看看左右,“那臭小子呢?”

    “睡了!”赵宁儿抿嘴一笑,蹲下身子帮着朱允熥脱鞋,“您用膳了?”

    “都什么时候还不用膳!”朱允熥笑着说话,微微低头,打量着赵宁儿宫装脖颈之间的缝隙。

    感受到朱允熥的目光,赵宁儿大胆的迎过去,笑道,“晚上在臣妾这歇着?”

    朱允熥双手靠后,拄在床榻上,笑道,“你把我鞋都脱了,我不住这儿还去哪儿?”

    “皇上!”赵宁儿嗔怨,也是一笑,“臣妾给您打水,伺候您梳洗!”

    说着,她站起身扭头。

    可刚转过去,就猛的被一双大手抱住。

    然后,身子又是一酥,耳垂滚烫湿润。

    “许久没在你这歇了!”朱允熥闭着眼说道。

    殿外,好似一阵风吹入,灯火齐齐熄灭。

    ~~

    夜色深沉笼罩天空,与之相对的是人间星罗密布的万家灯火。

    铁狮子大街后二条巷,一处外表看起来是寻常宅院,但里面却有别冬天的所在,一群汉子正肆无忌惮的吃喝。

    这些人,俱都是大明朝的勋贵二代们,也都是这次即将入缅人选。凡是在座的,几乎都是淮西军功集团将门世家的庶子或者老小之类。父辈的爵位和他们无关,又没耐心在军中一步一个脚印往上爬。

    对缅,正合了这些小杀才的味口!

    因为在他们看来,他们现在要做的,无非就是把他们老子当年做的事,再做一遍而已。

    他们老子怎么发的家,就他妈这么发的家!

    “诸位兄弟,都听着信儿了吧?”

    酒席的主位上,喝得面红耳赤的吴论斜眼开口,“国舅爷,要他妈跟咱们一块入缅....”说着,大笑道,“哈哈,他妈的,仗还没打呢,来个蒙事儿的!”

    话音刚落,众人都笑了起来。

    所谓的蒙事儿就是糊弄人,在这些小杀才们看来。国舅爷到军中就是走个过场,而且还要分润他们的功劳乃至...抢来的钱财。

    “谁叫人家是国舅爷呢!”一旁的曹瑞大笑道,“我要是有个好爹,我他妈也能蒙事儿!”

    “滚!”另一边,一根筷子差点飞过来,已故蕲国公康茂才的老儿子康镇笑骂道,“你老子听着这话,能坟地里爬出来掐死你!”

    曹瑞的爹,正是刚走没多久的景川侯曹震。

    这厮随了曹家的根儿,赤膊坐着五大三粗一身黑毛,胳膊上全是烫的香花密密麻麻。

    “哎哎,说正事呢!”

    已故安庆侯,追封皖国公仇成的庶子,仇全稍微清醒些,让众人安静一下,又对吴伦说道,“兄弟,这位国舅爷...听说可是挺脸嫩的!咱们私立下说归说,可也都要记住,那可是国舅爷呀!”

    顿时,众人安静下来。

    “曹,你啥意思,我还得当儿子惯着呗?”吴伦马上斜眼,不忿道,“咱们这些人,自小就长在军营里。他娘的谁没在边关待过,谁没见过血?”

    “这次入缅是打仗,在军中就有在军中的规矩。军中只有厮杀汉,谁管他国舅爷!他要行,大伙就服。他要不行,别说他国舅爷,就他爹来了,你能咋?他娘的,老子还是太祖高皇帝的亲孙女婿呢!老子还要照顾他?”

    吴论显然是喝多了,嘴里骂骂咧咧。

    “你听劝!”仇全继续道,“不是让你惯着他!我是说....”说着,他也忍不住开始骂人,“你他妈喝两口黄汤,怎么天老大地老二你老三呢!?”

    “我告诉你,把他安排在你身边,不是来蒙事儿的,是让你好好带的!”仇全耐着性子说道,“人家国舅爷,用得着蒙事儿吗?”

    话音落下,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康镇寻思片刻,“吴老二,有道理呀!”

    仇全又道,“再说,我听说那位国舅爷虽年纪小脸嫩,可为人却不错。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带兵打仗,咱们当初不也是被老一辈吊房梁上打出来的吗?”

    突然,仇全话音刚落,丢面的曹瑞就喝多了咧嘴大哭起来。

    “呜呜呜!”

    “你嚎啥?”吴论怒道。

    “我想我爹了!”曹瑞大哭,“我爹以前打我最狠了!把我吊起来,一吊就是一晚上。地上铺着一层铁钉子,我脚都不敢落地!”

    第七十二

    好好教(2)屋内,再度骤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曹瑞撕心裂肺的哭。

    “我爹打我最狠了,拿带刺的鞭子抽我....呜呜呜,爹呀!我要去打仗啦!你得保佑我,保佑我呀!”

    众人有的低头叹气,有人再次端起了酒杯。

    他们这些勋贵二代,若是老子还在,他们也不用这么拼。

    和他们的老子相比这些小杀才们根本没有那种不要命,能豁得出一身剐的劲儿。

    可现在,他们不拼不行了。

    因为他们头上的天没了!他们想过好日子,想跟以前似的花钱如流水,想惹祸有人给摆平,甚至想欺男霸女都只能靠自己了。

    靠着他们自己去拼!拿命挣前程!对缅,是泰山压顶之势。

    可打仗刀枪无眼,那些蛮子管你是谁?

    再说哪有只有你杀别人,不许别人杀你的道理?你也是一条命,人家也是一条命!

    “爹呀!爹呀!”

    曹瑞罪了,还在哭嚎。

    吴论摆摆手,“把曹老弟安排下去,让他睡吧!”

    边上几个勋贵二代,踉跄起身,拉着曹瑞往外走。

    “哥哥,找两个小娘来给我醒醒酒!”曹瑞忽然睁开眼睛大喊。

    “曹!”吴论又笑了,“给他安排!”

    ~~

    席上,这个插曲过后,所有人都听着仇全说话。

    “对缅不是国战,但兄弟们今后的前程,跟这有莫大的关系!”仇全叹口气,“活着回来,仗也能打得漂亮,往后青云直上还不是一句话都事。说白了,得拿出真功夫来!”

    “兄弟们!”仇全又道,“往后,这样的机会可不是年年都有呀!要珍惜呀!”

    吴论不住的点头,开口道,“全哥,这次入缅要不你跟着我去吧!”说着,大笑道,“咱俩从小一块长大,你一直是我的军师,坏事都是你指使....不是,你脑袋比我灵,你给我参谋!”

    仇全摇摇头,喝口酒,“我呀,已经决定跟十五爷去高丽那什么釜山了!”说着,忽然眨眼笑道,“据说东瀛那边有用武之地,那边可比缅国好太多,娘们都嫩一些!”

    众人一愣,然后纷纷笑骂,屋内再次热闹起来。

    又喝了半晌酒,推杯换盏之后,吴论忽然凑近些,对仇全道,“你怎么知道东瀛那边有用武之地?”

    仇全没说话,沾了水在桌上写了个曹字。

    吴论醉眼朦胧,“冒....他娘的全哥你不知道我打小见了方块字就脑袋疼吗?”

    “那他妈不是冒,那是曹!”仇全纠正,“曹国公!”

    话音刚落,外边陡然传来脚步。

    ~~

    “哥几个,不够意思呀!”

    李景隆笑着进屋,里面的勋贵二代们纷纷起身行礼。

    “不等我,先喝上了?”李景隆指着一片狼藉的桌子说道,“亏我还给你们准备了好酒!”

    “这不怕你忙吗?”仇全笑着让出位置,让李景隆坐在上首。

    老李也不客气,大马金刀的坐下。

    然后,看着大伙,一拍大腿,“嗨!如今京里头,不宜太张扬!不然我怎么也得把添香楼包下来,给各位兄弟好好助助兴!”

    “您客气了!”众二代纷纷笑道。

    他们的老子活着的时候,或许不用在乎李景隆。可这些勋贵二代,哪能跟他们老子比?

    “怎么着?”

    李景隆说了几句闲话,进入正题,看着吴论,“这次有信心没有?”

    “我什么时候怂过?”吴论斜眼。

    “你是没怂过,可带兵打仗跟怂不怂的两回事!”李景隆悄悄桌子,又看看众人,“趁着现在还有功夫,还有什么顾虑说出来!”

    “其实呀,这仗说是好大,也不好打!”康镇咬着腮帮子开口道,“那些蛮子,看着精瘦黑小,可厉害着呢!”说着,顿了顿,“去年我大哥那招了二百多蛮子,好家伙,那一个个的,穿甲带刀背着三四十斤,跑二十里地不歇气!”

    “缅人自幼生长山林之中,也查不到哪去,估计都他妈跟猴似的!”康镇说着,不住摇头,“而且一个个近身厉害,不好对付!”

    他的大哥,是明威将军广西护卫中军佥事,所以对山林之人还算比较了解。

    “说那些管蛋用?要都是软柿子,他娘的还轮不到咱们呢!”吴论又骂了一句。

    “还有吗?”李景隆板着脸,又问了一遍。

    众人默然,没人说话。

    “按理说这事,不该我出面!”李景隆拿起边上不知谁用过的酒杯,直接倒入新酒,“你们也知道,入缅的事不是我张罗的,也不是我管的,我要是太上赶着....呵呵,别人还以为要抢功劳!”

    “嘿嘿!”周围的人都笑起来。

    “可是呢,咱们都是老交情,都是好兄弟。我这人你们也知道,就是不能看着自己兄弟吃亏!来,干!”

    一杯酒直接灌下去,李景隆又满上一杯,继续说道,“我盼着你们好,你们好就是大家都好,大家都好咱们大明朝,咱们自己家也他妈都好!”

    “所以呢!有些事我这当老大哥的,不能不想在头里!”

    “公爷仗义!”仇全在旁说道。

    李景隆一笑,“我不像有些人,打官面文章打官腔,我就这么直,直来直去!”

    他说的谁,众人其实心里也有数。

    还能是谁,魏国公徐辉祖呗!

    “知道你们这仗必然要遇到凶险之处!”李景隆压低声音,“所以哥哥我面呈皇上!”说着,冲天抱拳,正色道,“万岁爷他也是一片爱护之心,所以特调拨了五百火枪手!”

    说着,他伸出巴掌,盯着众人,“咱们大明禁军火器营一共才多少人?淮阴侯吴高带到甘肃两千,剩下的都是皇上的心尖子。这次,直接给了五百!”

    “嘶!”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是见识过的,五百火枪手一旦全部开火,那可是山崩地裂之威!

    “这些火枪手,由一等蒙古侍卫阿斯兰带着!”李景隆又看看吴论,“放在你的中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明白吗?”

    吴论也知道,好钢自然要用在刀刃上的道理,有了这五百杆火枪,就更多了许多胜算。

    当下点头道,“多谢李大哥,别的话不多说了,都在酒里!”

    “好兄弟!”李景隆跟他碰了一下,随后郑重的说道,“给我记清楚了!这五百人是护卫你中军的!”

    “明白了!”吴论点头,忽然一笑,“其实也用不着放中军,有我在,谁过来都是死!”

    “呸!那他妈是给你的吗?那是皇上派过去保护人家小舅子的!”

    李景隆心中暗骂两声,脸上又满是郑重,“吴老二,国舅爷你打算怎么安排?”

    吴论看看仇全,回道,“我明白,不就是教他带兵,顺便保护好他吗?我懂!”

    李景隆皱眉,“你到底打算怎么安排?”

    “我把督战队交给他!”

    闻言,李景隆手一抖,酒都撒了半杯。

    第七十三章

    如日初升(1)砰砰砰,码头上礼炮震天响。

    应天府,水关码头中停泊的官船船头,钦差旌旗高高飘扬。

    李至刚一身普通的穿纱袍,像是寻常私学中的教书先生,但整个人的神态却是志得意满趾高气昂。

    “寒窗十年,为官近二十载,人生已过半,为的就是今日!”

    他看着眼前,如潮水一样前来送行的大大小小官员们,心中不由得泛起几分豪气。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纵然身死又何妨,纵使骂名又如何?名留青史,才不枉白来人间一回!”

    大部分来送行的官员,一部分是他在礼部时的属下,一部分是吏部的新属下。还有许多翰林院都察院的清流,乃至六科的言官们。

    这些年,朝中江南一系的官员们委实被北方那些土包子欺负的狠了。李以刚是松江人,入仕之后一直是江南一系的一员,这次去北方,正好可以狠狠的出这口气。

    其实严谨的说,李至刚是江南人不假,但是他在江南清流一系当中,始终是边缘人。之所以边缘化,是因为他不喜欢喊口号说大义,而是直接了当。

    官场上人人都想往上爬,可越是直接的人,越是为了向上爬而努力的人,反而被人所鄙视。

    但此时,谁还敢在心里鄙视他?

    李至刚被一群人簇拥着手上船头,不断的跟周围的人寒暄。

    趁着旁人说话的间隙,对身后跟着的张思恭压低声音,“本官再嘱咐你一句,你和徐良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山东自洪武二十五年之后的田册丁册还有官员升迁调职,给我查明白!”

    张思恭和徐良都是李至刚这个钦差亲自保举的,现在不能说是位高权重,但的的确确很有权。

    “下官明白!”张思恭说道,“查清之后,八百里廷寄.....”

    “不!”岂料,李至刚忽然打断他,给他一个朝船上看的眼神。

    钦差的官船船头,正站着几个身材壮硕穿着飞鱼服趾高气昂的锦衣卫。

    “送到锦衣卫何都堂处!”李至刚低声道。

    瞬间,张思恭秒懂。

    就这时,喧嚣的码头骤然安静下来。

    南书房大臣,世子朱高炽穿着四爪金龙袍服,在一队侍卫的护送下,姗姗来迟。

    “以行,一路顺风!”朱高炽站在岸上,笑着拱手。

    不知为何,他虽在笑,但笑容却让李至刚很是不喜。

    因为他能看出来,这位王大臣,皇上的亲堂兄,对他的态度很是疏离。

    按大明朝的规矩,钦差出行必有人带天子相送。这朱高炽就是来送他,可他明明能早点来,却卡着出行的吉时......

    “有劳世子殿下!”李至刚笑着回礼。

    忽然,他目光落在朱高炽身侧之时,眼神微变。

    朱高炽身侧带着两人,他都认识。左边是左春坊大学士陈迪,右边是詹事府左詹事卓敬。

    这两位的身份,是清贵中的清贵,都是詹事府的属官。

    詹事府是太祖高皇帝当初为了孝康兴皇帝专门所设,后来又成为当今天子的左膀右臂,就是说这些人,是皇帝夹袋里的私人。

    而且他还知道,陈迪在他之后继任礼部侍郎一职。而在他不在京师的这段时间内,他吏部侍郎的一些政务,要由卓敬代为办理。

    官场的升迁很正常,但大明朝的规矩是后来的人必然要调前任的毛病。而卓敬,更是分他李至刚权柄的。

    李至刚这人,你可以欠他钱不还,你可以骂他,你可以唾他,但你不能分他的权!

    “他带这俩人来什么意思?”李至刚心中恼火,“我又没得罪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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