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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8章

    “你去告诉郭官僧!”朱允熥开口道,“今日起凤阳泗州祖陵之内圈禁的罪人,半步不许离开囚室。不许他们身边有奴婢,哪怕是送饭,都不许减免,隔着墙送!”

    “不许出屋不能见人,让他们对着墙壁说话去!酒吗,多给,要多少给多少!”

    “奴婢遵旨!”朴无用低声说道。

    “还有,告诉郭镇!”朱允熥又皱眉道,“以后再让朕听着有人给罪人送东西,或者有人传话嘘寒问暖的,他这个行营总管就不用干了,回老家伺候他老子洗脚去!”

    “遵旨!”朴无用再次轻声应和,而后看了一眼朱允熥的脸色,低声笑道,“万岁爷您息怒,跟那些不相干的人置气,不值当!”

    说着,又看看朱允熥的脸色,再低声道,“说风言风语的人可恨,但奴婢看来传这些话的人,更可恨!”

    朱允熥没吭声,眼皮跳跳。

    “中都皇陵和泗州祖陵那边的奴婢们,都是早些年遗留下来的老人!”朴无用又道,“人老了,就喜欢搬弄是非。要不,奴婢.....”

    朱允熥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论行事,朴无用还真是跟他的干爷爷朴不成如出一辙。区别就在于,这种事朴不成不会问,而是直接料理。而且还有一个区别,朱允熥不是老爷子。

    “蝼蚁也是性命!”朱允熥叹口气,“从宫中选拔宫人去两处皇陵,原先那些老人既然老了,就遣散了吧!有子侄的允许他们投奔子侄,没有亲属的让他们在庙宇中寄宿,银钱上不要吝啬!”

    “主子仁厚!”朴无用赞了一句,而后又道,“皇上,若是从宫中调人,那....咱们紫禁城如今本就缺人。要不要再.....”

    “宫里的人已经够用了,不要再招了!”朱允熥摆手。

    在紫禁城中太监是最低级的存在,在世俗当中太监也是最难以启齿的。可现实却是,每年有无数人,在盼望着通过净身这样的机会,幻想着一步登天。

    一步登天不可能,净身虽少了做男人的机会,可却能一辈子衣食无忧,而且还能照顾好贫困的家庭。

    “奴婢明白!”朴无用回头看看,再开口道,“世子殿下早就来了,在外头候着您半天了!”

    “传吧!”朱允熥点头。

    话音落下,片刻之后朱高炽颤颤巍巍的走来。

    他没穿亲王的四爪团龙服,而是一身紫色的圆领常服,像是一个冲了气的大皮球。

    第九十八章

    惊变(2)“让你写的条陈写完了?”

    朱允熥背对着朱高炽开口问道。

    朱高炽脸色一僵,忙道,“臣才疏学浅还有再琢磨琢磨!”

    “哼!到日子你拿不出来,哼哼!”朱允熥哼了两声,“见朕何事?”

    “是选拨宗室子弟去缅就藩联姻之事!”

    朱高炽嘴上回道,同时心中暗骂,“你他妈一早上吃枪药了?跟爷撒什么邪火?你哼哼啥?鼻子眼堵住了?说话跟他妈放屁似的,臭!”

    闻言,朱允熥脸色稍雯,“可有合适的人选!”

    “去缅就藩又要和土王联姻,涉及到对缅的十年大计,所以这人选的身份就不能太....太寻常!”朱高炽说道,“随便派一个宗室子弟过去,也镇不住场面。所以臣思来想去,最合适的人选只有二伯家的老三!”

    朱允熥想想,“原保安郡王,朱尚煜?”

    这是他二叔朱樉的三子,今年虚岁正好十七。

    “正是!”朱高炽开口道,“他是太祖高皇帝嫡系血脉,又是皇上您的亲堂弟,大明朝海外第一藩非他莫属!”

    “准!”朱允熥淡淡的应声道,“你选个日子让他来见朕!”说着,顿了顿,“既然是就藩海外,礼仪规章上规格必须要高,到时候说不定缅国那边也会有人过来。嗯,就照着册封郡王的典礼筹备!”

    “臣遵旨!”朱高炽马上道,“若是没什么事,那臣就先告退!”

    “你急什么?”朱允熥回头,瞪眼,“怎么,不愿意跟朕在一块待着?”

    “你他妈说对了,我就不愿意看你丫这张死眉耷拉脸,怎么了?”

    朱高炽心中暗骂,脸上却笑道,“皇上看您说的,臣想跟您亲近都来不及呢?可是皇上您日理万机的,臣怕耽误您功夫!”

    “坐那!”朱允熥瞥了他一眼,信手抓起一把鱼饵,扔进池塘中,引得锦鲤争前恐后,“你如今管着宗正府,诸皇叔们又都居在京城。平日里,没听见什么话吗?”

    朱高炽心中暗道,“谁傻呀!把撅你的话往外说?不过你倒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别人现在不待见你!”

    同时,他微微起身欠身,正色道,“臣虽管着宗正府,可跟其他王叔们,一向不怎么来往!”说着,顿了顿,“都是公事公办!”

    “你倒是会撇清!”朱允熥嘴角微微上扬,“宗正府宗正,是咱们朱家的大管家,也是各房头的主心骨,你一句公事公办就行了?”说着,他叹口气,“朕知道,移藩的事,诸王叔表面上是答应了,可心中憋着气呢!你呀,要帮着朕疏导疏导,啊!”

    “我疏导你姥姥腿爪儿!”

    “他妈的让我从族中选人缅国土王当上姑爷的是你,谁知道那缅国的女子,是不是青面獠牙的?知道我担了多少骂名吗?你信不信二伯家老三,晚上敢直接上我家砸我家窗户去?”

    “现在让我去当和事佬的也是你,你丫当我是神仙?爷他妈有三头六臂?”

    心中是骂,但嘴上还必要顺着朱允熥的话说。

    “臣谨遵皇上教诲!”说着,朱高炽眼珠转转,岔开话题,“皇上,您还不知道?”

    朱允熥转头,纳闷,“什么事儿?”

    “那....”朱高炽犹豫片刻,“曹国公病了,您不知道?听说,挺严重的!”

    “哼!”朱允熥皱眉,“他倒是会挑时候病!”

    小聪明就是小聪明,早不病晚不病,一犯事就病,这是病给谁看?这到底是病了,还是用病在表达态度?抑或是苦肉计?

    就这时,前方忽然传来阵阵欢畅的笑声。

    “快点快点!“

    “哎呦,太子爷您慢点!”

    “公主,公主!”

    朱允熥放眼看去,六斤扯着风筝线,小福儿跟着他屁股后头疯跑,后边跟着一群小心翼翼的太监。

    忽然,六斤也看到了朱允熥,脚步一顿,扭头就要跑。

    而小福儿也看到了朱允熥,则是眼如月牙儿,笑道,“熥哥儿!”说着,又笑道,“咱们一块放风筝呀!”

    ~

    “熥哥儿呀,好些日子没见你哩!”

    小福儿亲昵的蹭着朱允熥的大腿,歪着脑袋,“我跟你说,那只老橘猫呀,和别的猫了小猫呢!它是橘色的,可它的小猫,却有一只是黑白两色的!”

    说着,她贬嘴道,“六斤见了就说,那小猫不是它亲生的.....”

    朱允熥眼皮直跳,看着垂手站着的六斤,“你整天脑子里想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儿臣没想什么,儿臣觉得说的对呀!”六斤一个劲儿的眨眼,“人子类父,猫子也应该类父呀!橘色的猫,生出黑色的儿子,那能是亲生的吗?”

    噗呲!

    朱高炽没忍住,笑出声。

    朱允熥眼皮直跳,熊孩子。

    这孩子聪明的时候是真聪明,可有时候也是真二B.....

    “你现在不是应该在上课吗?”朱允熥脸色不善,“谁让你跑出来放风筝的?”

    六斤后退两步,嘟囔道,“儿臣上午是骑射课,琪哥儿没来没人给儿臣牵马。学士说儿臣最近读书好,所以奖励两个时辰可以随便玩!”

    朱允熥没说话,目光看向六斤身后跟着的梅良心。

    “万岁爷!”梅良心忙低声道,“太子爷说的没错,是张学士说,一味的读书反而不好,太子爷天性活泼,该玩的时候要玩!”

    “哼!”朱允熥早上起来就心气不顺,此刻看儿子也是很不顺眼,“李琪没来?你就不学了?他怎么没来?”

    “父皇您不知道吗?”六斤眼睛溜圆,上前道,“他爹快死了!”

    “胡说!”朱允熥训斥。

    “他自己说的!”六斤分辨道,“他跟先生请假的时候,儿臣亲耳听到的。儿臣听到他跟先生说,他爹曹国公卧床不起吐血了,请来的名医说要以防不测!”

    顿时,朱允熥一怔,回头看看朱高炽,“你刚才说李景隆病了?”

    “是!”朱高炽起身道,“半个京城都被惊动了,各家的名医都去了!臣早上进宫的时候特意去看了一眼,李家门口全是人!”说着,顿了顿,“郑国公府和保国公府也都去人了!”

    说着,他顿了顿,“听说,听说曹国公这次是挺凶险的!”

    “嗯?你怎么不早说?”

    “我.....”朱高炽心中怒道,“我他妈早就说了,你丫耳朵塞鸡毛了?”

    他李景隆身子一向强健,这点事就病入膏肓?

    怎么听怎么不可能!

    就这时,王八耻从远处气喘吁吁的过来,“皇上,郑国公求见!”

    “传!”

    郑国公就是朱允熥的亲舅舅,常升。

    须弥之间,远远瞧见常升跟跑似的飞快而来。

    “臣参见皇上?”

    见他满头是汗,脸带忧色,朱允熥凝重的问道

    ,“可是出事了?”

    “曹国公病重!”常升开口道,“臣早上去看过,他眼睛都睁不开了,四肢也动弹不得!眼下正靠着人参吊着.....”

    “怎么可能,他好好的怎么就病了?昨儿才宫里出去,一下就病入膏肓?”朱允熥问道。

    “据说是昨天下午出宫回家之后就难受,而后有喝了闷酒,然后一头栽了过去!大夫们有的说是中风了,有的说是脑中风,总之现在都说不清楚....”

    “来人!”不等常升说完,朱允熥就冷脸开口,“摆驾!”

    第九十九章

    生死(1)朱允熥轻车简从,一身便装带着常升朱高炽,共乘一辆马车,驱车前往曹国公府。

    “好好,怎么就病了?还病得这么重?”

    车厢中朱允熥很是纳闷,忧心忡忡的低声开口。

    常升和朱高炽坐在朱允熥对面,车厢是很宽大,但朱高炽的体格子也大,常升也是魁梧的汉子,两人坐在一块,原本宽松的车厢就变得拥挤起来。

    “应该是吓的!”

    忽然,坐在朱允熥身边的六斤开口说话。

    “儿臣听说是您狠狠的骂了他一顿!”六斤仰着小脸,“回去又惊又吓,就一病不起了!”

    ~~

    车驾到了曹国公府,已经知晓皇帝要来。

    李家阖府上下,全都迎在正门之外。

    朱允熥见了,心里咯噔一下。李家人中李景隆的嫡子李琪在前头,李景隆几个以前连过年都不怎么走动的庶弟,也在队列其中。

    “臣等叩见.....”

    “行了!”朱允熥下了马车,“大规矩都免了!”说着,看向李琪,“你父亲如何了?”

    “刚才睁开眼睛看了看,可还是说不出话,但看眼神是能认人的!”李琪带着几分哭腔,“身上动不了,就左手能动,伸出左掌跟臣晃了几下,然后又昏了过去!”

    “太医怎么说?”朱允熥大步朝里走,皱眉问道。

    李琪紧随其后,“太医说...”说着,眼泪落下,“太医说若臣父能睁眼说话,或许还有缓儿。可若一直这样,八成是...八成是要......”

    朱允熥心中,又是咯噔一下。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这些年,李景隆的存在本就成了他生活和情感的一部分。

    他皱着眉,大步朝里走。

    猛然间脚步愣住,因为他瞥见,李家的下人们,正在远处准备着白布。

    “混账,他人还在你们准备这些劳什子作甚?”

    朱允熥怒道,“这不是咒他吗?”说着,斜眼看看左右,“谁的主意?”

    此刻,他心中压抑的怒火,随时准备迁怒旁人。

    “是妾身的主意!”忽然,前边有人开口。

    李家后宅的正堂门口,李景隆夫人邓氏面色憔悴的下拜。

    “我们老爷这辈子做什么事,都是稳稳当当的,从不抓瞎。”邓氏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站着,眼神空洞至极,说话的声音没有半点表情,“若他真有不测,到时候家里乱成一团,许多事就顾不上!”

    “顾不上了就不周全,到时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也没个章法。没了章法就惹外人笑话,我们老爷!”说着,邓氏顿了顿,“这辈子最怕别人笑话!”

    “不至于此!”朱允熥上前两步,宽慰道,“他可能就是心火,朕已让宫中的太医都过来了,不能这么悲观!”

    “妾身不悲!”邓氏幽幽道,“我们老爷子要是走了,妾身就跟着去...”说着,好似丢了心智一般,直接抓住朱允熥的袖子,“皇上,当初我们老爷是太上皇照拂这长大的,现在我们琪哥儿也只能指望皇上您了。姑表亲姑表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老爷的祖母,可是您的亲姑奶.....”

    “母亲!”李琪赶紧上前,“您说这些..干什么?”

    “好好照看你母亲!”朱允熥又皱眉说了一句,迈步朝里走。

    ~~

    屋里,一股呛鼻的药味弥漫。

    往日高大爽朗的李景隆,静静的躺在床上,满脸乌青,脸颊竟然都削瘦了一圈。

    他双眼紧闭,只有胸膛起伏,呼吸声浑浊还夹杂着杂音。

    “李景隆!”朱允熥上前几步,在床前轻声呼唤。

    床上的李景隆毫无反应。

    “父亲,皇上来看您啦!”李琪上前,悲声喊道。

    李景隆还是一动不动,鼻翼起伏。

    “九江!”郑国公常升忽然上前两步,大喝一声,“赶紧起来,皇上来了!”

    还是没有回应,没有任何回应!

    骤然间,朱允熥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他缓步上前,轻轻抚摸李景隆的额头。

    烫得吓人!跟烙铁似的!

    “到底什么病?”朱允熥的目光,看向角落几名郎中。

    其中一人战战兢兢,“小人等看来,曹国公急火攻心,已至中风昏迷,痰堵心窍。早上的脉象还好,刚才小人把脉,尽是浮虚之相....”

    忽然,朱允熥身子一个趔趄。

    “皇上!”常升眼疾手快,直接扶住。

    李景隆是脑中风?放在现代社会都是死亡律超高的绝症!

    他好好的,怎么会有这个病?

    “都怪妾身!”身后,邓氏猛的哭出声音,“昨下午老爷从宫里回家就说脑袋里好像有些堵,然后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喝闷酒。要是..妾身因为前几日跟他置气,没有拦着...呜呜!”

    说着,邓氏直接扑在床边,紧紧拉着李景隆的手,“老爷,你睁眼呀!只要您睁眼,以后你想要多少女子我都不管了,我再也不撒泼啦!”

    “母亲!”李琪泪眼朦胧的上前拉着。

    而旁边的朱高炽,闻言则是瞬间之内脸色煞白,肩膀控制不住的抖起来。

    “此事因我而起呀!若是老李....老李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怕是熥子定然饶不了我!”朱高炽心中也满是恐惧,也很是自责,“老李,其实....我也没想到那些御史弹你那么狠呀?我....我是无心的!”

    眼下朱允熥根本没顾上想着这些,而是看着屋内那些所谓的京城名义们,“可有办法?”

    皇帝的话,让数名郎中御史集体齐刷刷的跪下。

    “小人(臣等)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主要是曹国公的病来的太急,毫无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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