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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4章

    等于大明朝从地方封疆大吏到朝中诸公,就没有他李至刚不得罪的!

    心中想着这些,侯庸的面色变得和煦起来。

    侍郎陈迪又道,“您也知道,李少保毕竟是加尚书衔,王志高提了他....所以下官,呵呵!想必您也知道,李少保的脾气一向不大好,下官可不敢得罪.....”

    “年轻!”侯庸心中暗道,“还是太年轻了!”

    在他看来,陈迪刚才这几句话根本没必要说,画蛇添足。

    你不说,别人也看得出来,你是惹不起李至刚。会认为李至刚嚣张跋扈,手下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可你若说了,就漏了痕迹!

    “知道了!”侯庸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站起身道,“这条陈,本部让不准!”说着,背着手踱步继续道,“国家取士,何等慎重?王志高既履历不够,又考评不足。再者,半点在主政一方的经验都没有,怎能为济南知府?”

    说着,忽拉下脸来,“你是想让我吏部让人看笑话,就还是想让本部让别人看笑话,或者是陈侍郎你,想当这个笑话?”

    顿时,陈迪脸上的笑容凝固住。

    这怎么跟事先设想的不一样?

    按照设想,侯部堂对这事应该是顺水推舟的呀?直接把这条陈送呈给皇上。

    这合情合理呀,毕竟一省首府的知府,向来都是吏部定了要给皇上过目的。

    “年轻,生瓜蛋子!”

    侯勇见了陈迪脸上的表情,心中又暗道,“老夫帮你们顺水推舟?做梦呢!这戏,从条陈到我这就已经唱完了,再送给皇上,那不是不打自招吗?”

    “以皇上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出这其中的蹊跷。到时候李至刚未必可倒,你们这些人反而要先吃瓜落!”

    “凡事都要徐徐渐进,我这条陈否了,你们在私下里放出风去。如此一来,外人必能推波助澜,先把李至刚筹划党羽渐成李党,他权倾朝野无人敢惹的牌子给立起来!”

    “以李至刚其人的行事,恐怕一开始他不但不会忌惮,还会沾沾自喜。这么一点点的推动发酵,形成舆论之后自然的就水到渠成了!”

    “这群生瓜蛋子!还得练呢!”

    心中想着这些,侯庸又开口道,“本部堂不但不准你这条陈,还要处罚你!”

    说着,正色道,“你身为一部侍郎,位高权重,有审查天下官员之责,却想着私人之情,在升选官员的事上瞻前顾后顾左右而言他.....”

    “这些词,还是本部堂给你留着颜面。”侯庸又道,“说不巨好听的,你是毫无担待人云既云!王志高这等随口攀附的小人,还能升官?罢黜他都是轻的!”

    “这......”陈迪顿时心中大惊,“可是....”

    “没有可是!”侯庸看他的眼睛,“你要是觉得本部堂说的你不服,可以上折子给皇上!你看皇上如何说!”

    陈迪心中猛然警醒,“他的意思是让我直接给皇上去折子?”

    “你最好是直接去折子!”侯庸心中暗道,“到时候你们惹出事来,还是要求着我们这些老家伙出面收尾,帮你们过关!”

    “就这样吧!”

    侯庸拂袖而去。

    他说的没错,陈迪等人就是一群生瓜蛋子,没把官做明白。

    首先,他侯庸没有义务帮他顺水推舟成全此事。而且,他侯庸是要担风险的!

    皇上最忌讳的就是结党!

    他们这些老狐狸,没有像李至刚那样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看的死死的,同时也能容得下手下如陈迪这样不是一个派系的官员,充当他们的副手。

    本就是一种ZZ智慧,更是一种态度。

    官都没做明白,就想着怎么整人了,能整明白吗?

    陈迪看着侯庸的背影,一时间很是茫然。

    而侯庸出了公事房之后,转身就去了清选司。

    进门就开始咆哮,“尔等是怎么做事的?选用官员从什么时候开始可以不依照考评了?那王志高是何方神圣,让你们一起装聋作哑?”

    “一州教谕,直接升到一省首府的知府。再过两年,他是不是就可以当布政当巡抚了?”

    “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这么做的?”

    侯庸的咆哮,吏部上下清晰可闻。

    不但吏部听得清楚,旁边户部衙门也听得真真的。

    许多官员好奇之下,都探出头来。

    “王志高是谁呀?引侯部堂这么大火?”

    “侯部堂可是轻易不发火的呀!”

    第482章

    倒李(3)“尔等在做什么?”

    户部的官员们正在伸长脖子看热闹,突然一声呵斥从外传入。

    “见过张部堂!”

    却是户部尚书张紞,绷着脸迈步进了户部衙门,冷脸道,“你们都没事做了吗?很清闲吗?”

    霎那间,正在看吏部笑话的户部官员们做鸟兽散。

    张紞又环视一周,摇摇头,走到堂外。

    然后对正在隔壁吏部大堂上咆哮的侯庸开口道,“景中,一大早的,有话不能好好说?”说着,笑道,“我这要有刚来的好茶,过来坐坐!”

    ~~

    户部衙门,张紞公事房。

    茶已经泡好,但二人的心思显然不在茶上。

    张紞微微眯着眼睛,闭目沉思,脸上的皱纹堆叠在一块,遮住他的脸。

    而侯庸则是端着茶盏,静静的出神。

    似乎过了许久,张紞才缓缓开口,“此事,是谁的手笔?”

    侯庸摇摇头,“不知,不过应当不是陈迪的手笔,他没这个决断!”

    “要慎重!”张紞眯着的眼睛陡然睁开半分,露出几缕与他平日老态龙钟完全不符的精光,“此事显然不是蓄谋已久的,而是见缝插针临时起意。但正因如此,其背后之人这份眼光和用意,可毒辣得很呀!恐怕所图非小!”

    侯庸闻言,皱眉道,“部堂,您是不是想多了?”

    说着,低声道,“应该无非就是有人看他李以行不顺眼,要借机生事泼脏水而已,咱们静观其变就是!”

    张紞缓缓摇头,忽然微叹笑道,“你呀,还是没看清没看透!”

    “这....”侯庸苦笑,“还请张部堂明示!”

    “嗯!”张紞再次闭上眼睛,轻声说道,“四王爷,如今正在回京的路上了吧?想来,也快到京师了!”

    侯庸很是疑惑,正说李至刚呢,怎么忽然又扯到四王爷朱棣身上了?

    “你说,四王爷这次回京,为什么?”张紞睁开眼睛,低声道。

    “自然是立功受赏了!”侯庸笑道,“收复安南这么大的功劳,皇上不可能不赏!赏赐四王爷,有功将士,阅兵献俘,祭奠太庙.....”

    “呵!”张紞端起茶盏,浅浅的啜了一口,“嗯!立功受赏!”说着,他眼帘低垂,“有功的,光是前线的将士吗?”

    忽然,

    侯庸猛的醒悟。

    “打安南,我大明是狮子搏兔雷霆之势倾尽全力!”张紞继续低声道,“外行人看是我大明虎贲百战百胜,可你我都知道,打仗打的是什么.....”

    说说到这个地步,侯庸能不明白吗?

    打仗打的就是钱粮,此番征安南之战,皇上可是准备了九百多万的军费。而这九百多万,正是他李至刚当初从江南四省官绅豪商身上搜刮出来的。

    如今要论功行赏了!

    这功可不只是战功!

    筹措军费也是一大功!

    而张紞又继续说道,“你以为就单那九百万银子的功劳吗?”

    说着,长叹道,“皇上刚放开海禁,他李至刚就招了十二家豪门海商,允其在广州宁波等地,享有瓷器丝茶叶丝绸的专卖权......以后每年光是给朝廷上缴的专营银子,就是大几百万!”

    侯庸沉吟道,“这事其实一直是朝堂诸公的心病,大家都私下里说,专营容易造就垄断之事。再过几年,这些豪门海商,就会尾大不掉!”

    “呵!”张紞摇头,“错了,大错特错!”说着,他压低声音,“天下的有钱人,只有江南四省那些豪门海商吗?”

    “海禁刚放开,天下的有钱人都在观望。毕竟,朝廷不是没有过朝令夕改的事儿。天下的有钱人,对朝廷都防着一手呢!”

    “可李至刚此举,等于直接给了天下有钱人,乃至普通的商人立了军令状,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海关总司跟皇商们的契约,可是白纸黑色,是李至刚请皇上盖了玉玺的!”

    “如此一来,天下商人纷纷效仿,或是在海港购置店铺,或是开设工坊,或是组建船队。”

    “今年各地的海关税并没有增加多少,但各地海关奏报,商贸的规模却比往年增加了三成!各地布政司衙门的奏报,工坊的规模也照往年增加了二成半。苏州等地,甚至有工坊出现了用工荒!”

    “而且,民间无论是生丝刺绣,乃至铁器瓷器漆器各种手工品,宣纸茶叶家具的价格,都涨了!买的人多,价格自然就涨!”

    “商人获利,百姓也获利了!”

    “这,难道不是他李至刚的功劳吗?”

    “那十二家皇商是每年要交给朝廷巨额的专卖银子,可这笔账谁都会算,他们不吃亏!”

    “如今广州商会潮州商会,宁波福州的豪商,正虎视眈眈,准备把专营权从苏州商人手里抢下来!”

    “你想!”张紞又道,“价高者得.....朝廷既能得到一笔大收入,又能避免所谓的垄断!”

    “这,不是功劳吗?”

    侯庸皱眉沉思,半晌无言。

    而且竟然有些感慨!

    “再有!”张紞又低声道,“海关总司,光禄寺,在辽东和广州组建了两支远洋船队。”说着,把声音压的更低,“说是船队,但跟水师的规模一样。来往于沿海外藩之间,专卖蔗糖和各种香料!收益,将来进的,可是皇上的私库!”

    “还有缅甸吕宋在建的海港....再加上日后安南的海关港口。那些地方可不是归属于海关总司和课税司的,也是皇上的私库.....”

    说到此处,张紞忽然露出笑容。

    “其实,我虽不耻于李以行的为人!但有时候往里里琢磨琢磨,也挺佩服他!”张紞长叹,“他一个人,做了多少事呀!”

    “他一个人,应该是力有不逮吧?”侯庸沉吟片刻,开口道。

    “但无论如何,他是在台前的人!且每一步,都是他先开始动的!”张紞正色道,“别人不干的事他干,别人不做的事他做.....这不是功劳吗?”

    “此次四王爷进京献俘,必然声势浩大!”张紞又道,“皇上赏功在即,他李以行这么多功劳加起来....”说着,他忽然一笑,“你说皇上会怎么赏?”

    等等,侯庸似乎在张紞的话中抓到了什么。

    正色开口,“您的意思是,皇上....?”

    莫非是皇上,不想在这个时候过多的赏赐李至刚,所以才授意下面?

    “你呀!”张紞摇头苦笑,“咱们这位万岁爷你还不了解!他若是想赏,谁也拦不住。他若是不想赏,谁也不行!他何须用这种手段?”

    “也是!”侯庸皱眉道,“让您这么一说,我更看不清楚了!”

    说着,顿了顿又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有人不愿意看见李以行,再往前一步!所以从现在开始,就给他下绊子挖坑了!”

    说着,他又忽然苦笑起来,“而且李以行的对头太多,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你还是没看透!没看明白!”张紞再次摇头,“景中啊!你还是太....太善了!”

    第483章

    东边(1)侯庸说陈迪是生瓜蛋子。

    但在张紞面前,他又何尝不是生瓜蛋子?

    论官声,他很是清廉。

    虽是大明帝国的吏部天官位高权重,但连宅子都是御赐的。为官三十年,买不起!

    论人品,他算得上方正。

    不敢当君子,但从未有过主动害人之心。更不会随意挑起争端,跟对方水火不相容。

    本质上他算得上一个好官,可毕竟宦海数十年,难免养成了官僚之气,固执且专断。

    而且他这个位子,也不容得他不固执不专断。

    但仔细想想,一个先后历任两省布政司使,而后入京数载,青云直上成为吏部天官的人,用善这个字来形容,恰当吗?妥当吗?

    这个善,其实就是在说侯庸还是嫩!

    张紞也是好官,他若不好能被太祖高皇帝称为治行天下第一吗?

    他若不是好官,能在云南十七年,放手施政吗?

    他是洪武初年的进士,入仕就入了东宫,为当时的太子,就是当今追尊的孝康皇帝的侍读。

    而后升为通政司,就是如今辛彦德那个位置!

    那时的大明朝廷什么样?

    李善长胡惟庸等人权倾朝野,还有刘基那一派的浙西财阀士大夫集团紧紧抱团相抗。

    从那个年月走出来的活下来的,且如今身居高位的,哪一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

    稍微笨点的,早就卷入各种旋涡之中,做了枉死鬼了!

    ~~

    侯庸面皮发红,“还请张部堂明示!”

    “如今年关将至,皇上志得意满,正准备满心欢喜的赏赐有功之臣!”

    张紞再喝口茶,然后把盖碗的盖子,严丝合缝的盖好,继续道,“这时候,偏生有这么一股邪风吹来!”

    说着,他微微一笑,“这点小手段,咱们这位万岁爷一眼就知,一看就明。”

    “到时候万岁爷会怎么想?”张紞语气微重,“怎么看?怀疑谁在幕后,挑这个时候给李以行下绊子?”

    突然,侯庸心里咯噔一下。

    “咱们.....”

    “对!”张紞沉声道,“朝中诸公,和李以行不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能发动这股浪潮的人,却寥寥可数!”

    说到此处,张紞一笑,“而你我,恰恰有这个能力!况且这事,也是你我等人从中获利!很简单呀,他李以行再往上走的话,咱们就压不住了!”

    “而他李以行的为人,一旦上来之后,对咱们也不会客气!他垂涎户部尚书一位,路人皆知!求而不得的话,退而求其次谋求实授吏部!”

    “他跟咱们,咱们跟他,冲突的地方绕不过去!”张紞又道,“所以这时候有歪风要倒李,使各种手段。首先被人想到的,就是你我,等人!”

    他口中的等人,就是除他和侯庸之外,他们这一派系的所有人!

    “所以我刚才说,这事的幕后之人,毒辣呀!”张紞又冷笑道,“一箭三雕!既恶心了李至刚,也恶心了我们。”

    “而你!”说着,张紞一指侯庸,“而你在户部那通咆哮,更足以成为别人的话柄!在别人口中,就等于把咱们跟李以行的冲突,摆在了明面上!”

    瞬间,侯庸鬓角冒出细细的冷汗。

    “我这就去问问陈迪,那条陈到底是谁的授意...?”

    “你问不出来,也没必要问!”张紞摆手制止,又道,“那个条陈只是个引子!引出你,引出我...”

    “可陈迪毕竟是一部侍郎,能指使他的人.....?”

    “你怎么证明他是被别人指使的?”张紞正色道,“他会认吗?他那人,向来是谁都不得罪的老好人一个,甚至外人还有人说他软弱的!”

    “呵呵,你去问他.....就更有被人煽风点火的借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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