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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2章

    后燕藩移藩,便收归朝廷所有。包括朱高炽前几次来,也都是住在那。

    “南苑孤就不去了!”六斤摇头,“不自在!”说着,笑笑,“既是出来体察民情,晚上孤就随便找个地方落脚!”

    “殿下,如今北京城里人太多,又到处兴建....”

    不等张振宗说完,六斤开口道,“要的,就是这份烟火气!”说着,站起身,“孤出京之时父皇说过,当初太祖高皇帝在的时候,太子与诸王出京,都是自带干粮穿着草鞋,忆苦思甜方能知我大明江山来之不易!”

    说着,六斤笑笑,“上一代人如此,到孤这就不行了?”

    “臣不敢!”张振宗忙道。

    “哈!对了!”六斤忽然又是一笑,“孤记得小时候阴差阳错的还参加了你的定亲礼呢!你现在也当爹了吧?家里几个孩子了?”

    张振宗低头笑道,“臣不才,四个儿子两个女儿!”

    “你可够能生的呀!”六斤大笑,“十年间生了六个孩子?”

    张振宗尴尬一笑。

    “十年六个!”六斤心中慢慢的重复一句。

    这十年间,他的父皇也生了六个,而且都是儿子,还都是一年一个连着生的。更神奇的是他老子雨露均沾,几乎后宫中所有的嫔妃,都诞下了皇子。

    加上他这个太子六斤朱文奎,贤妃所出的四斤朱文圭,良妃所出的小年儿朱文垚,他的父皇一共有了九个儿子。

    这九个儿子当中,跟六斤最亲的就是他的亲弟弟,朱文在。

    “这个赏你!”六斤想着,信手解下腰间的玉佩。

    李琪见状,忙对张振宗说道,“张大人快谢恩,这可是跟了太子爷五六年的老物事了!”

    “臣,叩谢殿下!”张振宗再行礼,双手接过。

    “对了,孤还记得你有个小舅子,虎了吧唧的,叫.....范....”

    张振宗接口道,“范志逸!臣的内弟,如今正跟在臣的身边学着做差事!”

    “他考中功名了?”六斤笑问。

    “臣内地天资愚钝!”张振宗苦笑,“是岳父花钱送他去了国子监,然后......”

    “哈哈!裙带关系!”六斤大笑,“孤懂!”说着,又打量下张振宗,“都说大公无私,可那毕竟是说说,任人唯亲这种事不稀奇!不过,你能这么直接说出来,也足见你心中坦荡!”

    “他现在算是臣的幕僚!”张振宗又讪笑,“就是家里怕他惹事,所以放在臣的身边!”

    “哎!”六斤站起身,“现在想想呀,小时候的事还挺有意思的!”说着,迈步朝外走,“孤带人出去转转,你不用跟着,也不用派人跟着!”

    “您的晚膳.....?”

    “外边吃!”六斤头也不回的说道。

    “您要是在外边吃,臣倒是知道一家好去处!”张振宗又道,“离着不远有家淮菜馆子,那家的枣糕特别地道!”

    “枣糕?”

    六斤忽然停步,然后脸上带了几分唏嘘,叹息道,“呵!孤....不吃枣糕!”

    说着,脸上带着几分落寞,带人出门而去。

    张振宗有些错愕的站在原地。

    更让他错愕的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太监,临出门时恨恨的瞥了他一眼。

    六斤何止是不吃枣糕,包括各种饺子馅饼烙饼他都不吃了。

    因为他怕吃多了,会忘记儿时所眷恋的味道。

    他怕了,会想起那个他没有再见一面的太妃娘娘。

    再说,谁也没有太妃娘娘做的好吃!

    “琪哥儿!”

    出了茶馆,走在炙热的街上,六斤忽然回头,低声道,“你说,那年我要是早点下课,是不是就能见着娘娘了?是不是还能跟她说说话?”

    这个问题,李琪不敢回答。

    在过去的十来年中,太子殿下问过很多次,他都不敢回答。

    而且每次太子开口相问,他都能想起来太子第一次问他这个问题时的场景。

    惠太妃的棺椁前,嗓子哭哑了眼睛哭肿了的太子,一遍遍的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哭诉。

    ~~

    却说张振宗,望着太子的背影远去,然后也出了茶馆。

    上了一顶停在胡同口的轿子,轻声道,“六味居!”

    “是!”随从轻声答应,放下轿帘,吩咐轿夫起轿。

    半炷香时间之后,轿子在一家酒楼前停步。

    门口早有小厮迎着,无声的迎着张振宗上了二楼。

    ~

    “刘大人,久等了!”

    张振宗进屋行礼,屋内正坐着一位五旬年纪,身形固态好似员外一样的人。

    但这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身上带着官气。

    十年,改变了很多人。

    不但是张振宗改变了,李至刚的挚友也改变了。

    如今的户部侍郎,大明皇家钱庄的副总办。刘观,刘少盈。

    “贶生!快坐!”

    刘观大笑,“这是刚从工地上过来,还是从衙门过来?”

    他是不知道太子来了北京的,所以张振宗撒了个谎,“去见了个人!”

    “明日本官就回南京了!”刘观亲手倒酒,“有什么话要我带的?”

    张振宗扶着酒杯,“请部堂大人放心,北京营建进展有序,一切正常!”

    他口中的部堂,自然是李至刚,不可能是旁人。

    刘观此次来北京是公干,巡查户部银库的修建事宜。

    此时,刘观摆手,屋内人全部无声退下,就剩下他二人。

    就见刘观转身,拿出一个厚厚信封,轻轻的放在桌上,“这是你的!”

    张振宗心中叫苦,忙起身道,“下官不敢!”

    “哎!拿着!”刘观正色道,“你应得的!”说着,把信封推过去,笑道,“这个,以行那边也是知情的!”

    张振宗看着信封,心中越发的苦涩。

    十年

    ,很多人变了。

    是的,很多人都变了!

    “这次的事多亏了你!”刘观又把酒杯推过去,且举杯。

    酒味,很苦。

    张振宗喝了一口,“下官也没做什么!”

    “哎,没你点头,后海前海的地,他们能拿下来?”刘观大笑道,“没你通融,他们有资格从户部钱庄中拆借银子?没你首肯,那几家有资格参与营建吗?”

    “没我,不是有你吗?”

    张振宗心中冷笑,“你现在说的好听,将来出事了,是不是要推到我头上?”

    ~

    一场酒宴,浅尝辄止。

    刘观走后,张振宗独自坐在酒桌边,久久不肯离去。

    缓缓的拿起信封打开,油墨的味道扑面而来。

    整整,五万银元的银票!

    巨款!

    参与营建的三家商行,走了刘观的关系要在户部其钱庄拆借款项。

    可是,那几家商行做的是囤地,售卖私宅的生意。

    因为大明朝要迁都了,他们看到北京的地价蹭蹭的涨。先把地囤下来,然后慢慢建,然后再高价卖!

    本来他们是没资格从户部的钱庄拆借的,可若是以参与了北京城营造的名义,就顺理成章。

    而张振宗分管营造司,更是度支司的员外郎,手续上必须要他同意。

    “五万!”

    张振宗心中发冷。

    他知道,那几家商行大概是从钱庄拆借了三百万的款子出来。

    他更知道,拆借出来的款子之中,有三十万,也就是一成是好处.....回扣!

    “部堂!”张振宗心中叹息,“您糊涂呀!”

    随着李至刚成为户部尚书,南书房位列第二之后,突然就变得刚愎自用独断专行起来。

    “不行!”

    豁然,张振宗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的同时眼中涌出几分果决狠辣。

    “再这么掺和下去,倒霉的就是我!”

    “我必须从这个旋涡中抽身出来.....”他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可是,怎么抽身呢?”

    “谁能帮我?庄亲王?不行,若是他知道我掺和进来,第一个不放过我的就是他!”

    “直接给万岁爷上折子?不行,哪怕我妙笔生花,也是难辞其咎!”

    “怎么办?怎么办?”

    一时间,他心乱如麻。

    手,忍不住的再去触碰酒壶。

    但下一秒,却陡然停住。

    “太子!”

    第三章

    孩子大了(1)谁说我要完结了?

    我偏加更打他们的脸!

    哼!

    ~~

    悦来客栈。

    就是一处比寻常客栈稍微好些的客栈。

    最好的房间早就被人预定了。

    住进来的自然就是六斤。

    此刻,他穿着单衣,坐在窗边。

    夜色下城内的热风,慢慢涌了进来,所以他手中不住摇着蒲扇。

    屋内,李琪不在莲心也不在。

    但却有两个长须削瘦的中年官员,垂首站着。

    左边北京就是顺天府的府尹,杨荣。

    右边则是东宫太子洗马出身,北直隶按察使,杨溥。

    杨荣和杨溥都是标准的东宫一系。

    准确的说他们都不是根正苗红的太子党,起码杨荣不是。杨溥倒是从中了进士之后,先后在翰林院跟东宫詹事府任职。

    “这么说,北京营建司这边,还是有....猫腻?”六斤用力的扇了几下蒲扇,开口道。

    二杨对视一眼,杨容先道,“有!”说着,微微停顿,似乎在组织着措辞,“臣管着顺天府,从永昌十二年,朝廷允许商行参与营建....就是买地建宅开售之时,就有些不对!”

    说着,他赶紧道,“臣是去年到任,这些端倪也是翻看前几年的档案才发觉的!”

    “说下去!”六斤扔了蒲扇,直接抓起毛巾扔水盆中,然后毫无形象的用冷毛巾擦拭着头脸。

    擦着擦着,还顺带擦了起了脚!

    “按照工部的京师营造图,除却宫城官衙官邸之外,图纸上标注的北京精华之地,都被人用极低的价格给买走了!”

    “而且,是在还永昌十二年,圣谕迁都之前!”

    六斤闻言,手上停顿片刻,思索道,“也就是说朝中已经定好要迁都了,图纸也制出来了,但父皇还没宣告天下的时候,就有人把地给低价买走了!”

    “是!”杨荣郑重说道,“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要知道宣布迁都之的第二天,北京的地价就比往年贵了四成还多.....”

    “呵!家贼!”六斤冷笑,“有家贼!说,接着说!”

    杨溥开口道,“更奇怪的是,这些地被买了,但却一直慢慢的建,慢悠悠的不急,直到今年初,才建好第一批往外发卖!”

    “再有.....”杨溥顿了顿,又道,“明面上,是数家商行买走了地,但臣私下得知,其实就是一个人买的!”

    “一个人,买了半个城?”六斤奇道,“还能盖房子,一盖就是好几年,他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还是天上掉下来的?”

    说着,他看向杨荣,“你说的猫腻,不止这些吧?”

    “更奇怪的是!”杨荣低声道,“他们明明没参与城池宫室的营建,可是在衙门的备案中,臣却看到了他们商行的名字!”

    六斤沉吟道,“参与营建?听说很多人都不愿意参与,因为朝廷要求的太严!但其中的好处也不少吧?”

    杨溥低头,“有资格参与营建的,可以从户部名下的三所钱庄拆借银钱垫付!”

    “户部?”六斤站起身,背着手趿拉着布鞋,眼睛瞪的老大,冷笑道,“嘿嘿,何止是猫腻呀!这是要把天捅个窟窿呀!”笑着,忽然好像发现了好玩的事,眨眼道,“你们说,这事我老子知道不?”

    二杨同时低头。

    杨荣犹豫片刻,“其实,若是锦衣卫那边.....”

    六斤大笑,“你不用拐弯抹角的提锦衣卫!”说着,瞥了对方一眼,“锦衣卫是我老子的锦衣卫,不是我的!”

    他不是小孩了,知道分寸二字怎么写了。

    而天家父子之间的分寸,就在于爹是爹的,儿子的是儿子的。爹不给你,儿子不能要。而儿子的,其实本质上也是爹的。

    “咱们假设啊!”六斤又道,“假设我老子知道,这事儿,是不是就....?”

    闻言,二杨的头垂的更低了。

    “啧,你看你们这怂样!”六斤皱眉,“又没外人?”

    杨荣微微叹气,“殿下要问什么,臣等自然知无不言,这是臣等的本份。但臣等,不能揣摩君父之心!”

    “呵!”六斤马上无声笑笑。

    君父这个词儿用的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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