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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冷秋敲门进来,“程先生,程夫人和勋爷过来了。”

    程家大伯本名程世勋,底下人称呼他勋爷。

    程亦铮略抬眼皮,“让他们进来。”

    季清伶给程亦铮带了早饭,保姆在餐桌上把饭菜摆好,窗户开着一道缝,清风徐徐吹着热菜的香气。

    季清伶清楚程亦铮的作息,赶在他饭前过来,清粥是她亲手熬的。

    程亦铮舀起一勺吹散热气,“母亲辛苦。”

    程亦铮的脸瘦了一圈,看得季清伶心疼,她盘着手里的佛珠,这两天她其实很不安。

    他儿子是为宋韵挡下的一刀,她儿子什么样的性子她清楚,他不是为谁都肯舍命流血的。

    程家大伯开口,“这里虽然是高干病房,但环境不如程家在半山腰的私人医院,我看阿铮不如转到那里去养伤,还能好得快一些。”

    季清伶刚想附和着说,程亦铮冷沉的声音就传过来,“我才住院几天,大伯就迫不及待的让我好起来,好尽快为程家卖命,是吗。”

    程家大伯如被当头一棒,哑口,“这……”

    季清伶,“阿铮,你大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程亦铮深撩眼皮,声音没什么温度,“大伯打宋韵,也是为了我好?”

    季清伶盘着佛珠的手一顿,对程家大伯说:“阿铮,她一次次违背程家的家法,给程家带来血腥之灾,我身为大伯,给她一巴掌也算过分吗?”

    程亦铮拨弄着烟丝,漫不经心的语调,“大伯在执行家法之前,是不是应该问一下我的意见,还是我这个家主存在感和威信不如大伯,在大伯面前形同虚设?”

    病房内的气氛一下冷凝至冰点。

    程家大伯额头蓦地一凉。

    程亦铮一字一句,“大伯自诩最遵从程家家法,程家几代祖制,家主为大,三年前我上族谱的那一刻,我就是程家家主的身份。敢问大伯,未经家主,私自动刑,是想违背程家祖制吗?”

    程家大伯冷汗涔涔,“亦铮,我怎么敢违背祖宗家法?”

    程亦铮眉间一冷,唇边噙着一抹冷嘲,“大伯一向眼里最容不得沙子,如今自己违背家规,这罚,大伯认不认领?”

    程亦铮端着不温不火的态度,却是字字珠玑,步步紧逼。尤其是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压下程世勋一头。

    季清伶在一旁想为程世勋求句情,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程亦铮从政时,处事就是刚正不阿,程氏在老爷子手里时,竞争一块地皮,要过省政那一关,九个委员除了他,其他人都签了字,就他压着不批,理由是地皮不适合程氏接管开发。

    程亦南闯祸关进局子,程世勋找他捞人,他闭门不见,拒之门外,底下人见此也不敢通融,程亦南巴巴在局子接受改造三个月。

    他的清誉从政三年没脏过一点。

    后来做了家主成为商人,偶尔会用一些圆滑和手段,但骨子里的正气轻易难移。

    程世勋似乎就是被这股正气压得,一张老脸憋的通红,咬牙站起来说:“好,私自动刑的罚我领,我去跪静思堂,三天三夜不出静思堂的门!”

    第八十一章

    父亲的案子

    白浅同学聚会后就接了一部剧,在南城拍,今天特意跟剧组请了一天假回青州,说有重要事情跟宋韵说。

    两人约在咖啡馆。

    宋韵从橱窗里跟白浅招了一下手,白浅进咖啡厅,急匆匆的道:“我先给你听一段音频。”

    白浅的声音,“梁总,我大学时有一个同窗叫宋韵,你看过她的演出吧。六七年前,南城有一个经济犯罪案件,这案子跟她有关,她爸爸跟两个合伙人在政府拿下建筑项目,项目进入中期阶段时,现场突发事故,楼体坍塌砸伤了不少人,他爸爸跟合伙人携款外逃。”

    “可后来有风声说,楼梯坍塌的原因出在建筑材料,但经手案子的官员都把这条否了,材料没问题,而是她爸爸在施工过程中偷工减料造成事故。当年给她爸爸供货的建筑材料公司是大名鼎鼎的泰途集团,实力和口碑都是业内前三,所以在大众认知里,说泰途建筑材料有问题也立不住脚。”

    音频里似乎纠缠推搡了一会儿,白浅把音频进度往前调了调,“中间的你不用听了,听后面这段。”

    宋韵抿唇,听见那位梁总的声音,把耳机往耳朵眼里塞紧了些。

    梁总大着舌头,听声音就是没少喝,“我当时是泰途集团线下的一个供应商,那两年泰途在陆日发手里利润翻翻,是因为陆日发新建的一个采购部专门从废品厂回收一些废弃材料,加工后贴上泰途的商标放进市场,那个系列市场价格低,要走特供才能拿得到。”

    “那些材料面上看起来跟全新的无异,内里的质量不经推敲,那些小的建筑公司很容易因为贪图价格便宜,而从陆日发手里拿特供款。但陆日发后台在省政,来头很大,所以他敢这么干。”

    白浅又问:“那他的后台现在还在吗?”

    “辞职了,已经不在政界。我也是在酒桌上,有一次陆日发喝高了说漏了嘴,才知道他后台硬,他敢拿废材料加工变新的事。”

    “南城当时主理这个案子的官员高培,案子发生后不到半年,就被升任市政任职。这其中的关系,我不说,你也想象得出。”

    白浅神色凝重的看向宋韵,“韵韵,你听明白了吗?”

    六七年前,程亦铮正在青州省政任要职,他在跨国战役中立过功,直接从军政调任,所以起点就比一般人高出许多。

    青州下辖南城的案子,没有牵扯,省政那不会有人出手。

    宋韵面无血色,说出的话自己都不敢置信,“不会是他。”

    白浅的心情同样火上焦灼似得,但她必须给宋韵提醒,“程家的地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保下陆日发,图得是什么?”

    图她的生活一落千丈,图她被债主追的走投无路时,他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对她施以援手。

    图她记念他的恩德。

    这世上,钱权地位越大,内心越不容易得到满足。

    她不小心跳进他的圈套,他顺势拿牢笼套紧她。

    眼睁睁看着她,对他动心了,喜欢了,交付了,再也逃不出他的掌心了。

    宋韵瘫软的靠在椅背上,她的世界土崩瓦解,痛得无法呼吸。

    白浅握住她的手,“如果背后的人真的是程亦铮,那你父亲的案子,就真的翻不了了。”

    宋韵的世界天翻地覆,眼前蓦地一黑。

    ……

    高家。

    高瑜亲手削了一盘果盘给高培端过去。

    “爸,歇一会儿。”

    高培放下报纸,瞥了一眼高瑜脸上的殷勤,“有事?”

    高瑜搓了搓手,规矩的坐在沙发上,“爸,您先吃点水果。”

    高培哂了一声,不是有求于他,他儿子不会这么卖乖讨好,“缺钱了?还是看上了哪款限量款跑车?”

    高瑜摇头,“都不是。”

    “爸,我最近交了一个女朋友,是青州第一舞团的首席舞者,我想让你见见她。”

    高培扎了一块火龙果,“要奔着结婚去的?”

    高瑜顿了下,点头,“是,爸,我想跟她结婚。”

    高培了解自己的儿子,花花公子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他倒是好奇,什么女孩儿,能拴住自己儿子的心,让他产生结婚的想法。

    高培来了点兴致,吃着果盘里的水果,“青州舞团的哪位首席,叫什么名字?”

    “宋韵。”

    高培香蕉没咬住,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一下咬出了血,高瑜忙把纸巾递过去,“爸,你没事吧。”

    高培脸色骤变,扬声道:“她妈妈前一阵天天站在市政门口堵我,我让秘书打发了多少次,避都避不及,你还去招惹她的女儿,你觉得那女孩儿跟你是真心交往?你个呆逼,活该被女孩子耍得团团转!”

    高培一气,把家乡的骂人词都拽出来了,一包纸巾重重砸在高瑜脸上。

    高瑜一脸懵,“爸,我不知道他们家的事,她妈妈什么事找你啊?”

    高培重重叹气,“南城经年的破案子,母女俩这些年不停的上访,我都派人捎过去话,让他们别再找,偏偏不听,早晚她们母女要出事。”

    高培仕途几十年,高瑜从小耳濡目染,“爸,是案子背后有后台?”

    高培深看他一眼,狠狠撂下一句话,“赶紧的,跟那个女孩儿给我断了!那个案子后面的人,你惹不起,连我都惹不起!”

    高瑜捂着被砸疼的脸,想起宋韵那晚的扮猪吃虎,还真是有猫腻啊,这个女人是踩着他肩膀,把他往火坑里推呢。

    高瑜最恨被女人耍,想着宋韵的样子,他喉结一滚,眼里闪过一抹骇人的阴鸷。

    第八十二章

    他会承认吗

    宋韵梦里喉咙干得厉害,一阵猛咳,把自己咳醒过来。

    白浅给宋韵递了一杯温水,“韵韵,你醒了。”

    头顶悬挂着输液瓶,输液针插进她白皙的皮下,屋里满是消毒水的气味儿。

    宋韵其实这些年一直关注泰途的动态。

    她爸爸那场风波,不但没牵连到泰途,泰途这些年反而发展得越来越好。

    按说陆日发加工废材料变新,出事的不该是她爸爸一家公司,偏就没再听过第二起跟泰途挂钩的倒塌事件。

    她爸爸的事是首例,也是最后一例。

    没有实打实的靠山,陆日发哪有这样的运气?

    这也证明着他的后台至今在权贵圈屹立不倒,仍旧掌握着话语权。

    宋韵身上一阵阵发冷,每一个毛孔都在战栗。

    她不信。

    不相信程亦铮把她玩弄于股掌之中,用手段给宋家背上这样一顶甩不掉的黑锅。

    可所有的结果,又分明的指向他。

    宋韵清楚,他善攻心计,深谙人性。

    脑子里挥不去的,是他抱着她,吻着她,睡她的时候,那样的泰然自若。

    宋韵想不透他是什么心理?

    刺激吗。

    她是他名义上的堂妹。

    快感吗。

    受害者的女儿夜夜在他身下承欢。

    一省之尊的家族,程家家主的地位,太高高在上。巴结的人,讨好的人趋之若鹜,他早已麻木。

    可是一个被蒙住鼓里的女人,似亲人又似恋人的关系,在得知真相之后,可能会发疯的想要报复他,也可能爱他太深顾念旧情而原谅他。

    他可以把控的东西太多了,太容易预知结果,反而失去趣味。

    所以,他出手了,要赌,赌注压在她身上,看她是会疯,还是会原谅他?

    ……

    白浅咬着唇,“宋韵,你别用力,都回血了!”

    宋韵颤抖的攥住杯子,凉水洒到她衣襟,她猛地撂下,拔掉输液针,鲜血绵延而下。

    她浑浑噩噩,“医院太冷了,我要回去。”

    白浅抽出纸巾摁住她的针孔,“宋韵,我知道你很痛,程亦铮那样的男人是你招惹不起的,我之所以赶回来让你知道,是想让你早一点认清事实,离开他,或者离开青州,你不是他的对手。”

    宋韵鼻腔酸涩的不行,她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我知道,浅浅,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当然不愿意看着我深陷苦海,送我回去吧,我心好乱,在这里待不住。”

    回到金城华府。

    她才发现这里有太多他生活过的痕迹。

    她抚摸过他坐过的沙发,他用过的烟灰缸。

    这座她跟程亦铮一起住过一年多的别墅,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她发现他的生活已经被他强势侵入了。

    可就像白浅说得,她不是程亦铮的对手。

    当面质问他,只会显得她很愚蠢,很声嘶底里。

    而他,即便真的做了,只靠一段音频,他会承认吗?说不定,她的一时冲动,还会害了白浅和那位梁总。

    程亦铮的来电不合时宜的打过来,宋韵心乱如麻,直接摁下挂机键。

    几分钟后,她手指颤抖的在对话框输入:

    十几个字,她足足打了十分钟,输入又删。

    最终,把这几个字发了出去。

    第八十三章

    让我看看你

    病房里。

    冷春把另一部手机送到程亦铮面前,恭顺道:“程先生,是威斯康森华耐家族的董事。”

    程亦铮把手机贴近耳廓,那头是纯正的英伦腔,“程先生,财务总监想跟您说几句话,您时间是否方便?”

    每晚八点,程亦铮会处理华耐家族事务,董事打过电话的时间正好。

    程亦铮脸上没什么温度,“把电话给他。”

    程亦铮主理华耐家族事务已经有近两年时间,最近查出账务亏空近三亿,追缴回两亿两千万。

    他已经让董事整理证据,递交威斯康森那边的法院,追究财务总监、项目经理等一干人的责任。

    华耐家族在威斯康森平稳发展了百年,内部忠诚度高。程亦铮刚开始接管时,因种族不同,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

    财务总监就属于面服心不服的那一挂,自己暗中策划敛财,联合项目部瓜分华耐家族利润,以为天高皇帝远不被察觉到。

    没想到的是,没逃过程亦铮的眼睛。

    雷霆之势,激起千层浪花

    财务总监诚恳认错,“程先生,我一时财迷心窍,犯了错误。我愿意交出我未来五年的全部分红,弥补过失。”

    程亦铮捏着烟丝,无动于衷,“威尔,我没说过你跟华耐家族会有未来,哪来的你五年的分红?你违反行规祖制,触犯法规,我会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我想你刑满出狱之后,不会再有企业会启用你。”

    “你……你这东亚病夫,凭什么做我们高贵种族的首领,你不配!”

    一旁的董事呵斥道:“威尔,程先生是老华耐先生亲自授予的接班人,他腹上的塔型纹身也是老华耐先生亲手刺上去的,你没资格质疑!”

    程亦铮原本就烦躁,此刻语气更重了几分,“威尔,做错事的人是你,任何人触碰到华耐家族的底线,我都会同样处理,没有商量的余地!”

    “程先生!”威尔慌了神,“求您,求您给我一次机会,你不能断送我的前程啊!”

    “冷春。”程亦铮烦躁的把那部手机交给冷春,冷春说:“威尔先生,断送你前程的不是程先生,是你自己。”

    冷春对着电话,“程先生这两年的为人处世你应该清楚,他从不徇私。如果不是他正义凛然,老华耐先生也不会把偌大的华耐家族交到他手上管理……”

    冷春轻轻关上病房的门,室内又恢复安静。

    程亦铮拿起自己的私人手机,翻看朋友圈舞团团长发的这一周舞团巡演的照片。

    他只会寻找那一个人的身影,她在舞台上的样子很绚丽。

    她出现在谢幕的合影里,他指尖把她的样子放大,她笑着,但那笑容很公式化。

    程亦铮退出朋友圈,电话打了过去,这次打通了。

    这周,他给她打电话,十次有八次她都会挂断。

    “忙完了?”

    宋韵声音闷闷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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