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回到酒店了吗？”“回了。”
她声音娇娇弱弱的，程亦铮一瞬想到在床上她被欺负哭了的样子。
“打开视频，让我看看你。”
她意兴阑珊，“我累了。”
他语气正经，“那我过去找你。”
十分钟后。
宋韵慢吞吞的接通他的视频来电。
他清瘦了些，骨相比从前凸出，下颚线的线条更冷硬了。
他已经拆掉纱布，肩膀上的刀疤结着血色的痂。
宋韵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
纠结、扎心、挣扎。
她要有多克制，才能在一次次面对他时，忍下自己质问他的冲动。
是他？
他们之间横贯着这样的积怨，他害她家破人亡，支离破碎，她像傻子一样被他玩弄于股掌。
不是他？
谁还能有这样通天的能力，压下她们一次次的上访？
宋韵迟迟没有反应，程亦铮一双眸子愈发深沉，“想什么呢？”
宋韵掐着指尖，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再胡思乱想，等不到她质问，就要先在他面前露出马脚。
她轻声道：“你好点了没？”
“明天出院。”
程亦铮面露疲惫，在病房住了两周，病房被他住成了书房，桌案上堆积着文件，他永远有忙不完的工作。
他头昏脑涨一天，这会儿看见她，神经松泛了一些。
“洗澡了？”
宋韵穿着肉粉色的吊带睡衣，柔软的毛毯盖到腹部以下，头发半湿，慵懒的摊开。
她语气不太好，“你不给我打电话的话，我这会儿都睡下了。”
“我打扰你了？”男人声音发哑。
她呼吸一起一伏的，睡裙透出轮廓。
他喉结上下滚动，看出她没穿，听见病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他眼神一暗，“挂了吧。”
程亦铮撩眼皮看向面前的人。
季清伶面带微笑，但那笑容不达眼底，“阿铮，这么晚了，在跟谁视频聊天啊？”
第八十四章
我们的事
宋韵回到青州后又连排了两日的演出，她最近的时间安排得很满。
下午的演出结束后，程莎给她发了条消息：
明天是爷爷生日，程莎跟宋韵约好去古玩市场给爷爷挑选礼物。
宋韵换下舞蹈服，卸了妆，打了辆车过去。
“爷爷很喜欢一些旧东西，有时间还会来这条街逛。”
程莎挽着宋韵的手臂，两个人走到一家店门外，门口站着两排保镖，也不知道是这家店的东西贵重，还是里面的客人矜贵。
“诶，那不是三哥吗？”
宋韵一愣，只看到一个落拓的背影背向她，程莎已经迈上台阶，“三哥！”
男人转身，越过程莎看到她。
见面不能装作看不到，宋韵只得掀开珠帘，跟上程莎的步伐。
他穿着黑色的衬衫和西裤，短发略长，但打理得很英气，也很利落。
“铮哥，你看爷爷会不会喜欢这个？”
宋韵循声望去，里面的珠帘之后，沈姿如的影子透过来，她也看到宋韵，微微一笑。
沈姿如拿着一个京华烟云图案的鼻烟壶掀帘而出，走到程亦铮身边，发觉他没看她，勾了一下他的手指，“铮哥，你看看这个？”
男人回眸，目光落在鼻烟壶上，“不错，爷爷应该会喜欢。”
室内灯火摇曳，如梦似幻，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很般配。
宋韵的五脏六腑却像裂开了口子，酸涩蔓延。
程莎微顿，看了看程亦铮旁边的女人，反应过来，“小如姐，你回来了？”
沈姿如扬唇，“是啊，铮哥受伤前我就回国了，他受伤，我每天都去医院看望。”
程莎是知道三哥跟沈姿如那一段的，沈姿如三年前坚持出国，三哥派人去机场围堵，结果没拦住，程家人都以为他们早已分手。
现在看来，是打算复合了吗？
程莎看着程亦铮淡漠深藏的样子，也不敢问，拉过宋韵，“你们是来为爷爷挑选礼物的吗？我跟宋韵也是。”
沈姿如莞尔，“铮哥怕我选不好，特意陪我挑选。”
宋韵瞥眸看向窗外，手在大衣兜里攥紧。
程亦铮睇了程莎一眼，“去挑吧，看看有没有你自己喜欢的。”
程莎，“三哥要给我买单？”
男人没答，也是默认。
程亦铮薄唇翕动，刚想跟站在他面前的宋韵说话，宋韵抬腿追上程莎的脚步，无视的跟他擦肩而过，“莎莎，等等我。”
男人眉心微皱，回过头，沈姿如迎过来挽住程亦铮胳膊，挡住了他的视线，“铮哥，我们再去其他店挑挑吧。”
半小时后。
程莎选了一个青花瓷纹案的鼻烟壶，宋韵选了一串小紫檀木手串。
结账时，冷春等在收银台，拿出黑卡帮她们两人结账。
程莎笑道：“三哥还真是说到做到。”
冷春，“宋小姐和程四小姐还再挑点别的吗？”
宋韵摇头，“冷先生，我的我自己结。”
宋韵掏卡，程莎拦住她，“让三哥结吧，他不差这点钱。”
冷春忙把黑卡递给前台，宋韵今天明显情绪不高，冷春小心翼翼的问：“宋小姐是不是最近演出安排得满，太辛苦了？”
宋韵对程亦铮有怨，但不至于殃及他身边的人。
宋韵脸色和缓了些，“演出是我的工作，谈不上辛苦。”
冷春又道：“原本医生建议程先生再住两天院，但他牵挂程氏集团，出院第二天给董事们开了一天会，半夜就发了烧，背部的伤口又发了炎。”
宋韵没什么表情，“沈小姐住在私人庄园里，正好可以照顾他。”
冷春摇头，“沈小姐平时住在二层的客房，程先生的药都是我换的。”
冷春睇看宋韵脸色，“沈小姐的哥哥跟程先生有些旧情在，她哥哥前些年死了，沈小姐不愿意回沈家，程先生收留她，也只是暂时的。”
宋韵踌躇半晌，“冷先生不必跟我说这些，他只是我三哥，我没权干涉他的私事。”
程莎看宋韵脸色不太好，手碰到她手指冰冰凉凉的，“韵韵，你今天怎么了，不舒服吗？”
宋韵勉强笑了笑，“我没事，莎莎，我们走吧。”
宋韵每年都提前一天把礼物送过去。
车子驶向程家老宅。
她跟程莎一前一后下车后，发现那辆迈巴赫也在停车，宋韵的手下意识攥紧。
程莎说：“三哥新买了一只泰鳄养在池塘，让它跟小文作伴，凑成一对，待会儿我带你去看看。”
宋韵皱眉，“那东西太血腥了，我不去了。”
“血腥吗，我记得你之前还给小文喂过食。”
小文是程亦铮最喜欢的宠物，有钱人喜欢养鹰、养鳄鱼、养纯血种宝马，小文是一只温顺的母鳄，宋韵当时不过是爱屋及乌。
后方男人从车上迈下，深色大衣挺括，“谁要去看小鳄？”
宋韵顿住，程莎回头，程亦铮带着沉冷的气场，不容忽视。
“三哥，我们在聊你新买的鳄鱼，原来它叫小鳄。”
程亦铮走到她们前面，看了宋韵一眼，目光扫过程莎，“你先去见爷爷，我找宋韵有事。”
程莎应好。
宋韵拽住没让程莎走，“你找我什么事？”
她脸上如结着一层寒冰，眼里带着怨恨的敌意，拒绝跟他单独相处的样子。
程亦铮喉间滚过轻笑，“跟我置气？”
程莎扯了扯宋韵衣袖，“韵韵，怎么了嘛，三哥刚刚还帮咱俩结账。”
程亦铮十分有耐心，低头点燃一根烟，“我不介意站在这里说我们的事。”
宋韵被激得胸口一荡，松开程莎。
程莎小声提醒，“三哥他有时候是有一些霸道专权，有什么事你们好好说啊，都是一家人。”
程莎拍了拍宋韵肩膀，就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往前走，不一会儿，身影就在转角处消失。
程亦铮抽了两口，就把烟掐灭，“跟我来。”
第八十五章
真般配
夕阳落下，老宅院子里的灯一盏盏点亮。
池塘这边在修剪灌木，布置花景，佣人来来往往的，池子里的几条泰鳄也不安分的探出头，鼓胀的大眼睛盯着周围的响动。
程亦铮站在围栏边，几条泰鄂从远处游过来。
“不是要看小鳄，离那么远看得到吗，近一点。”
男人看着她随时想要逃跑的样子，轻笑了声，那笑声令宋韵一阵头皮发麻。
宋韵脚下像钉了钉子，一动不动。
他神情闲散且冷漠的夹起一块鲜肉丢尽池塘。
几只体型庞大的泰鳄争夺厮杀，水花汹涌扑腾飞溅，红色血液瞬时染红半边。
那场面令宋韵脊背战栗起细小的疙瘩，害怕在骨子里倒腾。
程亦铮脸上没有任何起伏，他一次只扔下一块，看它们竞食，挣得头破血流，泰鳄凶狠的獠牙呲呲嚼着生肉，血红蔓延。
玩遍权谋利益的男人，看见血，是兴奋的。
宋韵看得出来。
他眼底浓稠隐秘的看过来，“害怕？”
池里的厮杀让宋韵心凉，她轻轻启唇，“怎么会？”
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唇边似有笑意，“过来，喂一喂小鳄。”
这次，宋韵壮着胆子走过去，她如果连他养的宠物都怕，又怎么跟他对抗呢。
她从盘子里夹了一块带着血丝的鲜猪肉，看着扑腾的水面，“哪一只是小鳄？”
几头大鳄鱼闻味儿游到她面前，冲撞围栏。
宋韵心跳加速。
头顶罩下一片阴影，宋韵反应过来时后退一步，却被男人拦腰握住了手，“别抖，宋韵。”
他稳住她的手，帮她把鲜肉丢向远处，几只大鳄立即厮杀过去。
宋韵挣了一下，佣人在不远处布置花景，来来往往，只靠几桩灌木遮挡。
他近乎抱着她的姿势。
他在她耳边说：“你脸红什么？”
宋韵气急败坏，“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你连恐怖电影都不敢看，会不害怕鳄鱼？”
宋韵有种被戏谑的愤怒，“对，我怕，但对比之下，你比鳄鱼更可怕。”
程亦铮，“你怕我什么？”
“怕你把我当成宠物一样戏耍，怕你玩够了把我丢进池塘里喂鳄鱼。”宋韵稍稍抬起脸，委屈又倔强，“你会吗？”
鲜肉的血滴滴落他指腹，他拿白帕擦干净，“鳄鱼不吃你。”
她是在问他会不会把她当作宠物一样玩弄于股掌，当作他消遣游戏里随时可弃掉的一个筹码，他回答的是鳄鱼不吃她。
这分明不是宋韵想要的答案。
宋韵转身要走，被他攥住手腕，她用力抽出手，“小鳄我也喂了，三哥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见爷爷。”
男人眸色黑沉，掠了一眼她身后，“你不必去，爷爷来了。”
宋韵心跳如鼓，一回身，正见爷爷拄着拐杖，在管家的搀扶下走来。
宋韵下意识跟程亦铮拉开距离，胆战心惊的叫了一声，“爷爷。”
程老爷子身上有股饱经风霜的铿锵和坚毅，爷爷年轻时也是青州家喻户晓的风云人物。
宋韵搀扶爷爷坐在花架下的长椅上，爷爷把手里的暖手宝塞进她手里，“手怎么这么凉？”
宋韵有些慌乱，程亦铮从容替她应道：“她看见鳄鱼害怕。”
老爷子拐棍上翘起食指，“你啊，不该带小姑娘来这个地方的。”
宋韵挨着爷爷坐下，爷爷说：“莎莎说你过来给我送礼物，我等了半天没见过你，就自己过来了，给爷爷的礼物呢？”
宋韵把包里的小紫檀手串送过去，“爷爷，手串不贵重，是我的一份心意，愿爷爷福寿绵长。”
程老爷子干枯的手抚过手串圆润的珠子，若有所思。
冬日的天空已经完全黑透，泰鳄潜入水下，布置花景的佣人也陆续离开，周围一片安宁。
程老爷子目视远方，眼里似一道无波深潭，“你第一次来程家，伯父也备了一份回礼给你。”
宋韵不明所以，红唇翕动，程亦铮出声，“宋韵，你先别说话。”
程老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丝绒锦盒，拨开锁扣，里面是一支象牙白的玉簪，看样式已经是有些年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