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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拷打

    那三百年间,荼昳是他的唯一,是他阴冷灰暗人生里,救赎他的光。

    最后身份曝光之际,他以为荼昳会护他。

    可杳沉剑刺穿了他的胸膛,荼昳当着众仙门处决了他,冰冷宣判他的死刑。

    只亏仙门不知血脉精纯的魔族王室绛魔一族,命决后三个时辰内,尸身完整之下,是可以吸收天地魔气复活的。

    自死人堆里爬起之后,他不要命地日夜修炼,发了狠上进,三百年来生生死死将自已丢到绝境,却靠着对她的恨和杀意活到如今。

    一路厮杀,突破魔神,直接冲向魔宫,踩着万人尸骨,由此坐了魔尊王位。

    瑾郁回手,带了三分嘲讽低眸睥睨眼前照旧平静的人。

    荼昳修无情道,必须斩断情根断绝情念,她性格上的清冷孤傲多半由此而来。

    以前他以为她只是不喜表露情绪,却不曾想真是个冷漠绝情的人,可以伤他至深。

    他喉结滚动,毫不在意,漠然道:“师尊与其担心他人,不如想想眼下自已的境况。”

    “那三人已不止是要劫救师尊了,他们盗了魔界设在仙界的噬灵阵法图,师尊可以觉得弟子会放过他们?”

    荼昳的手一顿。

    她低眸看着棋盘,指尖轻轻攥紧,回头,撞入他一双阴冷的眸。

    “师尊也觉得不可置信?”瑾郁轻嗤,语气倦懒道:“仙门大多正派,居然也会像魔族使这般偷鸡摸狗的伎俩。”

    “……”少女不言,她放下了手里的枯枝。

    嗜灵阵是魔界半年前布置在仙界的阵法,是顶级阵法,吞噬一个仙山可就靠它。仙界得了这阵法图,拿回去破解,如今魔界稳压仙界的局面便可改善。

    瑾郁平视她一双眸,企图从她眼里看到情绪,庆幸记意也好,失望不信也罢。

    可她只是略略抬眼,却并未有丝毫情绪,也并不愿回他。

    荼昳一向清冷,不动声色,她鲜能外放情绪,这一点,五百年前他就讨教过了。

    半年前他甚至是废了她一身修为,害她从半神跌落至凡人,她却未有丝毫崩溃,不过会只是愣了瞬息。就连这半年来有时问他何时杀了她时,也是平静如水。

    好个狠心绝情之人。

    而她今日却站起身来,目光清冷与他对视。

    “我全全接受你的怨念、愤怒和恨,生死任君处置,不论苟延残喘或是生不如死。”她说这话,都是冷静的:“只请魔尊放过仙界人界,当仙魔大战挑起,三界都会生灵涂炭。”

    深明大义的师尊。

    半年来,她只会对他说这些,对从前的事绝口不提。

    瑾郁忍不住想拍掌叫好,他冷笑:“本尊一直想不明白,像师尊你这么冷血冷心的人,是怎么让到大爱世人的?”

    目光冷然撇过她脖间手腕清晰也不甚明显的红痕,他冷哂。

    “既然你不肯说出那几人下落,但弟子有的是法子让师尊开口。”

    他挥袖,折身离开牢房,临走之时,他瞥一眼执刑的几个魔人,森然冷漠下令:“打,留一口气便可。”

    森夜燃燃,疼痛腐朽交织,浮现出红痕和血迹,渐渐铺记。

    浑身湿漉漉,鼻翼间充斥着浓重的血腥,身上更是剧痛难耐,呼吸也带着绞痛和心悸。

    神志不清,荼昳眼睫微颤,恍惚间听人不远不近喊她。

    费力睁开眼,却见不远牢房的栏杆外,蹲着一位狱卒服装的男子,面容算是魔族中清秀的,此刻轻声紧张唤她“上仙”,有些焦急。

    荼昳不认识这人,但那男子瞧她睁眼,喜不自胜,急急切切开口:“上仙可还走得路?小人带了外伤的药来。”

    有些费力,少女缓缓从榻上坐起,一身白衣被血竟染了嫣红,斑斑驳驳在裙面,到现在,鞭打时的疼痛居然还让她四肢微微发抖。

    她不认识这人,也不会接受他不论好心还是恶作剧,只是捏了捏眉心,疲倦于身上的血味,不作回应。

    男子还是轻声喊她,焦急的说话,又低声怕给别人听见:“上仙伤的太重,如今凡人之身,若不上药,伤情恶化会落下病的!”

    荼昳冷冷淡淡瞥了他一眼,她坐在床上,将一双腿搭在了床外,只问他:“你是何人?”

    她语气虚弱,却难掩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和清冷。

    男子见她还搭理自已,微微激动,急忙全盘托出:“小人刚在地牢当差,才听闻上仙在此。一千年前仙魔大战,仙界想血洗秧莫城,是上仙赶到,才避免小人一家惨遭屠戮……”

    说着他竟然哽咽出声。

    当年仙魔大战,两界都损失惨重。当时仙界攻下秧莫城,对这里的魔物大肆屠杀,他和家里人疯了一般逃命,最终在刀剑袭来时却无能为力。

    那一瞬间,他在记天血腥之中望见了霓裳羽衣的少女,她执着银剑,容色清冷昳丽,立于秧莫城头,眉心点染着半神纹,衣袖在风中翻飞,如神蝶清冷矜贵。

    那一瞬,秧莫城举起的剑被灵力压停,回荡着她清冷无澜的声音。

    “滥杀无辜者,逐出仙界。”

    漫天伸张正义的道士,名门正派君子曰者,却不如她这几个字来的痛快。

    后来在秧莫城,他也亲眼见她与仙界众大能联手封印了魔界与仙人二界大门。离开时她低敛圣洁的背影,让他记了一生,一位此生不复得见的神人。

    她叫荼昳,如名般昳丽。

    也是昨日初来这牢中,见到她居然被这般狼狈关押,甚至被淬骨鞭鞭打,他也是刻意询问牢头。

    荼昳闻此,也不见有半分缓和,她只是静静看了男子一眼,便移开:“多谢好意。”

    她素日言简,而为人不会接受别人的好意坏意。

    以德报怨以怨报德,她从不在意。

    她也不在意身上的伤,从来将生死置之度外。命已看淡,伤又何所谓,何况再重的伤,只要她还有一口气,也能很快痊愈。

    而房外那男子倏然红了眼眶,哽咽的扒拉着栏杆:“小人求上仙,这七百年来,小仙一直渴望能报上仙之恩,如今恩人在眼前,却无法尽犬马之劳……”

    荼昳默然。

    她不禁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疼。

    一千多年来,颇为难便是猜人心思,她喜简,身边的朋友也都是这种性子。如今由一个一面之缘的八尺男人在面前哭泣,她敛着眉目,扶着墙起身来。

    挪动着步子到他身前,伤口已是剧烈疼痛,血珠滚落,身上湿濡感越强。她扶着栏杆坐下,精致清绝的容色染了病态疲惫,气度却能端的良好,语气虚弱:“不用药。可以帮我打盆水么?”

    轻微洁癖,她适应不了染血的身L和衣衫。

    男子心喜,急忙擦干了脸,连连点头:“小人这就去,上仙稍等。”

    不光是水,男子回来时还带上了一套崭新的白衣。

    男子跪在栏杆前,小心翼翼将白衣递去,又小心打湿帕子透过缝隙交给她,说:“上仙放心,通地牢里的人送东西是有旧例。这里也有人打通关系,在地牢里过得很好。”

    男子背对着她,小心翼翼张望着走廊尽头,看是否有人前来。

    冰冷的水擦过伤口,刺痛无比,她并不在乎,将血污擦拭干净,换去血衣,少女眉眼却顺服下几分。

    男子收拾盆帕,一边展开笑颜对她说:“小人叫促麝,日后领差事,会多照顾上仙,明日夜间此时,会再来的。”

    思及荼昳此次祸端的来源,他本想劝荼昳两句,最终话到最后,还是松了口。

    少女低首,轻声:“多谢。”

    “上仙客气了,小人告退。”男子静悄悄的离开。

    荼昳看他离开,轻轻紧了紧手,她静思片刻,却觉得一种酸楚在头脑蔓延开。她轻轻按住眉心,下意识在心里默念无情诀。

    每次心性不稳,她习惯于更加平静,念上百来遍无情诀,这会让她更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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