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德立索儿离去后,队伍中响起一片埋怨之声。

    正玩得尽兴时,被德立索儿强行制止,众人皆感不满,纷纷私下抱怨咒骂。

    真是多此一举,管得太宽了吧。

    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接下来几天,德立索儿频繁找茬,尤其今日,抓住薛禄的小过失,执意要惩罚他。

    李二牛受薛禄之托上前劝解,却被德立索儿冷着脸一脚踢飞老远,现场所有人无不震惊。

    德立索儿不仅对鸡毛蒜皮的小事小题大做,还动手伤人?

    要知道这些人并非德立索儿千户麾下之人。

    德立索儿啐了一口唾沫,轻蔑地盯着李二牛,带着几分凶狠道:“你是何方神圣?也配插嘴?来人,把他拉过来,给我狠狠地打。”

    他手下反应迅速,立刻上前制住李二牛,也没惊动督抚处的人,直接动手,扬起鞭子便抽打起来。

    噼啪之声不断。

    周围士兵个个怒目而视,心中愤懑,但都清楚自身处境,徒呼奈何,只能在心底深深怨恨。

    直到李二牛被打得遍体鳞伤,德立索儿才指向一直被束缚的薛禄道:“好了,换他。”

    语气满是不屑与随意,好似薛禄不过是一头牲畜,任人鞭笞。

    就在这一瞬间,一声暴喝传来。

    “给我住手!”

    急匆匆赶到的张武,步伐矫健走到近前,目光在薛禄身上一扫,见其无恙,又转向李二牛。

    仅一眼,张武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一向自信不输他人,李武不在,竟未能保护属下,这令他怒不可遏。

    德立索儿冷冷扫了张武一眼,眼中尽是嘲弄:“哟,你这小小的试百户也敢来妨碍我?难道我堂堂千户连管教部下都不行吗?”

    张武咬牙切齿道:“即便他们有错,也该由我张武处置,若我无能,还有谭千户问责,哪轮得到你横加干涉。”

    “我就偏要干涉,难道你还敢动手不成?”

    “老子有什么不敢的。”

    张武怒火瞬间升至顶点,噌的一声抽出兵器指向德立索儿。

    他张武岂是怕事之人。

    可其他人尚存理智,有人赶紧上前拦住张武,连一直被制住的薛禄也忍不住喊道:“张武,你疯了不成?你还想闹到什么地步?不过是挨顿打罢了,老子扛得住,何需你来救?”

    德立索儿冷哼一声,“有胆你就试试。”

    话音刚落,他转过头对薛禄说道:“动手。”

    “操,就算死了,今日我也得宰了你。”

    张武怒不可遏,挣脱周围试图拉住他的士兵,握紧刀向德立索儿挥砍而去。

    然而,就在这一刻,莫比合冲出来挡在了张武和德立索儿之间。

    “够了。”

    说完,莫比合转向德立索儿说道:“德立索儿,闹够了吧?”

    “闹?”

    德立索儿的目光依然冰冷:“你想拦我?别忘了,现在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

    其他人或许不明所以,但莫比合明白,德立索儿是答应其其格一同返回草原的人。

    即便如此,莫比合依旧站在原地,语气严肃地说:“我说你够了。”

    德立索儿阴沉着脸盯着莫比合,而莫比合毫不退缩。

    另一边,张武又被身边的士兵拉住,仍在努力挣脱。

    这场景宛如一场闹剧。

    德立索儿心有不甘,明日休沐,他们今晚便要趁着夜色返回草原,但他始终忘不了那天受的羞辱,他要复仇,在最后的时间里挽回颜面。

    可惜李武不在,即便他在也无所谓,德立索儿认为可以找李武的手下出点气。

    不曾想,这都被莫比合阻止了。

    说实话,若非顾及大局,他恨不得连莫比合一起收拾,毕竟那次挨军棍,莫比合也脱不了干系。

    德立索儿注视着莫比合坚定的表情,深深吸了口气,终究还是忍住了,他恶狠狠地对张武等人说道:“等着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包括你们的百户李武。”

    说完,德立索儿挑衅般拍了拍薛禄的脸颊,一甩手,带着随从扬长而去。

    此时,天边的夕阳已然西斜,晚霞在余晖中燃烧得格外绚丽。

    仿佛末日来临前的一抹亮光。

    ---

    雨起

    军营里,莫比合望着西方的晚霞,叹息了一声。

    张武满腹怨恨,却不得不强压怒火,随后转身让人将李二牛送去救治,接着他与薛禄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敌意,随即默契地移开了视线。

    莫比合走到两人身旁,问道:“李武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张武轻轻摇头,心中一片茫然,连自己是否该开口都难以确定。

    莫比合见此情景,不禁长叹一声,却又似放下了一桩重负。

    “如此也好。”

    说完,他缓步离去。

    好?

    张武困惑不已,好在哪里?难不成是说李武没看见这般尴尬的情景?

    可笑。

    若李武在此,他又怎会让步?

    ……

    明日是休沐之日,想归家的兵士可在当晚离营,随着时间流逝,营中陆续有人离开,逐渐地,这片解散营地的时刻变得热闹起来。

    这次休沐与以往不同,有不少蒙古人也出营返乡,有些人未曾留意,但也有观察者在暗中注视,未加阻拦。

    张武本无意归家,可想起李武至今未归,心中泛起疑虑,不知李武究竟为何拖延至今。

    思索片刻,他决定回城,到李武家询问他请假的缘由。

    嗯。

    只是去探问李武遭遇何事,何时能归营。

    张武下定决心后准备回城,但临行前又记起李武曾提及想让曹小满担任他的亲卫。

    李武升任百户以来,身边一直无人,不仅张武等人提起过此事,就连谭渊也曾数次提及,身为百户竟无传话之人,实在不合常理。

    因此,李武想起了曾在小岭庄见过的曹小满。

    曹小满今年十五岁,李武认为他是块璞玉,有意栽培,于是选定了曹小满,只是因种种事务耽搁,尚未正式安排。

    作为李武身边的亲近之人,自然得知道李武家的具置以及家中成员。

    于是,张武派人将曹小满唤来,打算先带他熟悉李武家的位置。

    曹小满前来后,听完张武的来意,欢喜得不得了。

    他在军中时已听闻许多关于李武的事迹,加之李武为人豁达且平易近人,早已视其为榜样,渴望接近。

    张武笑着拍拍曹小满:“你小子运气不错,好了,跟我走吧,要是赶得上我就送你回小岭庄,赶不上的话就在我家暂住一晚,明日再送你回去。”

    曹小满点头答应。

    随后,张武牵了匹马,带着曹小满朝城内行去。

    一路上,张武时不时对曹小满讲解今后任务的注意事项,偶尔也会提及李武家中状况及他的性格特点。

    曹小满专注地听着,不断重复默记在心。

    他此时并无太多私心杂念,心中只想着追随李武以获荣耀,绝不能给李武丢脸。

    很快,他们抵达了城中。

    到达李武家时,三勇出来迎接二人。

    在三勇眼中,张武自是熟识,得知曹小满将成为李武的贴身侍卫后,眼神微微一亮,对他多了几分亲切感。

    但见曹小满身形单薄,三勇忍不住调侃道:“就你这样子,将来遇到危险,莫非还得靠我大哥护着?”

    曹小满立刻瞪起眼睛道:“别小瞧人,在军营里我可一点都不逊色。”

    “哦?那咱们找个时间切磋切磋?”

    三勇兴致高涨。

    平日李武在家时,也会指导三勇一些技艺,有时三勇起了兴致,还会向李武发起挑战,只是每次都难逃被李武轻松制服的命运。

    “切磋就切磋,要是打伤了你,可别去告状。”

    曹小满年少气盛,不肯示弱。

    三勇翻了个白眼:“告状的是娘们。”

    在一旁的张武看他们啰嗦个不停,忍不住插话道:“你们别闹了,以后有得是机会聊天,先谈正事,你哥哥究竟去了哪里?”

    三勇对李武的事务也不清楚,抓耳挠腮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张武听后有些不耐烦,但隐约察觉到李武离开前留下了安抚家人的话语,想必不会有事,也就不再追问。

    然而如此一来,张武便无话可说了。

    接着,双方尬聊了几句,张武也觉得尴尬,无奈之下准备告辞。

    可刚站起来,外面忽然下起了雨。

    风雨交加,带来阵阵凉意,起初雨势不大,很快却变得猛烈起来。

    张武眼睛一亮,再次坐下。

    暂避风雨,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既然坐下了,总不能继续尴尬地聊下去。

    张武终于开口问道:“你二姐现在做什么呢?”

    三勇早已察觉张武的心思,翻了个白眼说道:“还没嫁人呢,少问这些。”

    “哎。”

    张武瞪大了眼睛,这位大舅子不好应付,小舅子似乎也不简单?

    ……

    就在风雨初至之时。

    莫比合回到空荡的家中,他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因此其其格一直藏匿于此。

    其其格立于窗前,凝视着风雨交加的景象,幽然叹道:“这场雨来得正好。”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

    莫比合问。

    其其格点头答道:“今夜子时,所有人将在上北道集结,有人会接应,随后由阿鲁帖木儿带领众人袭击古北口,助我们回归草原。”“你不去?”

    莫比合随即意识到其其格另有打算,她将借此机会带另一支队伍为父。

    其其格转头看向莫比合,反问:“你真的不愿同行?”

    莫比合略作思量,终究摇头说道:“我还是随他们一起从古北口返回草原吧。

    不过你放心,我会在草原等你。”

    “也好。”

    其其格并未坚持,再次望向窗外的风雨。

    莫比合注视着其其格衣袖空荡的独臂之处,心中顿生怜悯,脱口而出:“北平城内驻扎着守军和巡城兵卒,即便你能击杀李武,恐怕也会被困在城中。”

    其其格背对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若无人相助,我怎敢深夜突袭李武家?别说二十人,便是三千人,没有内应,进了北平城也是有去无回。

    要知道,这里可是有三万守军啊。”

    ……

    二十人对付一个仅有壮年男子的家庭,绰绰有余。

    人越多反而越容易暴露风险。

    至少,这二十人能在行动结束后,有人悄悄将她们送离城外,人多反倒棘手。

    这点道理,其其格心中明镜似的。

    “行了,我得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城,现在时间紧迫,今后或许不能再相见了。”

    其其格说完,披上蓑衣,在莫比合的注视下踏入风雨之中。

    雨势随着她的步伐愈发猛烈。

    天色渐暗,直至漆黑一片。

    李武府邸内,张武望着骤然增大的雨势,不由蹙眉沉思。

    三勇见状,也不好直接赶人,只能劝道:“要不今晚就在寒舍暂歇,免得湿透全身。”

    “这……方便吗?”

    张武连忙追问。

    三勇稍作迟疑,但还是说道:“既然咱们已是家人,还说什么方便不便的。”

    张武干笑两声,瞥见三勇脸色怪异,连忙硬生生将笑意吞回,尴尬地说道:“这儿离蜂尾胡同挺远的,今晚咱们就在你家休息吧。”

    三勇沉默片刻,“行吧。”

    他无奈地将张武二人安置进李武的房间,随后嘱咐二贤多准备两人的饭菜,并亲自端到李武的小院里一起用餐。

    望着桌上略显丰盛的菜肴,三勇瞄了瞄张武,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冷哼一声。

    心中隐隐泛起酸意。

    在他看来,无论是相貌还是其他方面,张武都无法与自己大哥相比,更不解为何二姐会选择这样的人,还显得格外开心。

    屋外风雨未歇。

    三人借着风声雨声继续谈论军事之事,直至夜色完全笼罩,三勇才意犹未尽地返回自己住处休息。

    梁方见状,整理一番后披上蓑衣关门离开,回至角落的小屋,与孙女闲聊几句便也入睡。

    片刻间,李武家中熄灭所有灯火,众人相继入眠。

    唯有张武辗转反侧难以入梦,一想到二贤就在隔壁小院,内心便激动不已,原本昏沉的思绪竟被这股情绪冲刷得更加清晰。

    窗外雨声淅沥,风声呼啸,他第一次对李武心生羡慕。

    一直以来,他从未对他人有过这般想法,然而此刻,却无比渴望能够像李武一样,从小见证二贤的成长点滴。

    他曾听李武提及些许往事,仅从只言片语中便可感受到二贤儿时的可爱模样,而这些对他而言已是无法触及的美好,成了毕生遗憾。

    雨势渐大,夜深露重。

    北平城东北部,上北道蜿蜒而过。

    此路直达古北口要塞,翻越关口后穿越群山便是无垠沙漠,这里是山海关与居庸关间的关键节点,连接着蒙古草原与松辽平原的重要枢纽。

    因此,要塞常年驻扎千余名士兵,周围还有密云三卫作为后备力量以备不测。

    但这类要塞通常存在一个隐患——易受内部攻击。

    漆黑雨夜中,越来越多的蒙古人汇聚于此,德立索儿抹去脸上的雨水,遥望北平城方向,低声咒骂道:“真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就到了这里。”

    他们自村寨返回,竟未引起丝毫察觉。

    这一结果多少令人感到意外,但转念一想,如此滂沱大雨,众人便也释然。

    德立索儿心中忽生一股侥幸之感,甚至暗自思忖,这大明的军队也不过如此。

    这时,莫比合走近他身旁,德立索儿斜眼看他,疑惑地问:“其其格呢?为何她没同你一起过来?”

    “她另有打算,并未随我们一起行动,她要去北平城为父。”

    莫比合答道。

    德立索儿闻言惊呼:“她疯了吗?此时此刻闯入北平城?”

    莫比合扫视了德立索儿一眼,平静地说:“你不必担心,她懂得分寸,不会妨碍我们返回草原。

    她说了,等到我们进攻古北口之时,便是她动手之日。”

    德立索儿冷哼一声:“即便如此,也太过冒险了。”

    莫比合不再理会德立索儿的话,环顾四周后,又问:“阿鲁帖木儿呢?为何到现在还未现身?”

    德立索儿也皱起了眉头,他同样为此感到不安。

    风雨交加中,这些蒙古人又耐心等待了片刻,德立索儿终于按捺不住,与莫比合商议道:“不能再等了,再耽搁下去恐怕会有变故。”

    莫比合点头赞同,稍作思索后说道:“确实不能再拖了,你领头,我们先返回草原再说别的。”

    在这种情况下,两位并非愚钝之人自然不会争执。

    很快,二人达成一致。

    德立索儿再次回头遥望北平,心中愤恨不已,暗自发誓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

    随即,他召集队伍,朝着古北口方向疾驰而去。

    三千余人马奔腾而过,虽在这细如牛毛的雨夜,蹄声难以远传,但溅起的水花四处飞散,夜色里更添几分杀伐之气。

    与此同时,北平城内某处宅院中,其其格正带领二十名精壮大汉,聚集在一间屋子里,静静打磨着手中的刀具。

    刀锋在烛光映照下闪烁着森冷的寒芒。

    其其格掐算时间,觉得时机成熟,沉声说道:

    “想必诸位都已经明白,我们仅有两刻钟可用。

    无论能否击倒李武,两刻钟后我们都必须按照原定计划撤退。”

    说到这里,她眼中寒意骤现:“若有人未能及时撤离,休怪大家无情抛弃。”

    所有人都郑重回应。

    其其格缓缓起身,深深吸了口气,脑海里浮现出父亲生前的模样,右手攥成拳,越握越紧。

    有些怨恨无法抹去,但她并非愚钝之人。

    此行她本欲率众回归草原,并未抱有其他奢望,毕竟危险重重,她不愿将自身陷于险境。

    然而,总有人愿意为她铺路。

    若连这样的机会都不把握,她便愧对父亲。

    她的脑海中再次闪过察罕与倪谅的身影,还有他们说过的话语,内心因此愈加笃定。

    倪谅如何,她无从知晓;但察罕同为蒙古族人,她对他的话仍存几分信服。

    尤其在她向阿扎失里借兵借马时,对方曾伸出援手。

    她没有怀疑的理由。

    其其格徐徐呼出一口气,舒缓了情绪。

    随即,目光变得凌厉如刃,她当先踏入雨幕之中,直奔清水胡同而去。

    风雨交加,她只希望一切顺利。

    ……

    夜晚。

    已经深夜。

    张武依然未能入眠,仿佛思绪与躯体相互对抗,一个渴望休息,另一个却始终躁动不已,致使他辗转反侧,反复尝试多次后,猛然自床榻坐起。

    他胡乱披上衣衫,瞥见身旁熟睡的曹小满,迈步走向门边。

    刚推开房门,一阵夹杂雨滴的冷风袭来,令他更为清醒。

    他取了一把雨伞,撑开后走出屋外,朝中堂方向行去。

    李武家布局,从大门进入,正前方是接待宾客的中堂,左右两侧各有一条狭窄的小径供人通行,靠近外墙的位置建有几间小瓦房,用作仆役居住或储物之用。

    中堂后方分设两道门户,左侧通往东跨院,右侧连接西跨院。

    张武从东跨院出来后,在中堂随意落座,目光呆滞地注视着通往西跨院的门户,忽觉心中一片宁静。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有时候什么都不需要做,仅仅是靠近就能感到安心。

    张武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渐渐感到困意袭来,正准备回房休息,忽然听见一丝异常声响。

    那声音似乎源自门外。

    张武怀着疑虑靠近门口,屏息聆听,下一瞬,他的脸上顿时布满惊恐。

    像是脚步声。

    不对。

    一定是脚步声。

    雨声哗啦作响,水坑被重重踩踏的声音格外刺耳,张武心中突然泛起一阵寒意,比淋雨更让人心生凉意。

    这些人深夜潜至门外,绝非什么善类。

    与此同时,隔壁院内同样藏匿着不少人,他们谈笑风生,却在低声商议。

    “头儿,怎么办?”

    “别急,胡同里动手不便,若他们想逃,咱们也难追。

    不过几个跑掉的又能如何?哪户人家能日日提防?等他们进了院子再说,那时想走就难了。”

    带头的人镇定自若地说着。

    有人竖起大拇指:“头儿,您总爱玩这种冒险的事儿,就不担心出岔子吗?”

    “怕什么?保全这一家老小就够了。

    再说,那张武还醒着呢,我了解他,真动起手来,我未必不能制住他,还会被别人趁机偷袭?不过是几口气的时间罢了。”

    ……

    此时,张武已冷静下来,他先悄悄将发现告知紧挨大门居住的梁方两人,随后迅速返回东跨院。

    一进屋,他立刻抓起自己的兵器,随即拍醒了曹小满。

    曹小满迷迷糊糊睁眼,张武急忙捂住他的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门外有贼,速穿好衣服往西跨院,跟我一起去保护李老大一家。”

    曹小满懵懂地眨眨眼,但随即清醒过来,眼中闪过惊愕。

    张武严肃地点点头,随即持刀冲入雨幕,快步奔向西跨院。

    曹小满见状不敢犹豫,急忙穿好衣服,但不知为何心跳加剧,手忙脚乱犯了不少错。

    他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嘴里嘟囔着给自己打气。

    “曹小满,你能行,不要害怕。”

    一边念叨一边回忆军营所学,脑海里浮现父亲的身影,自然而然想起李武的回应。

    ‘你爹英勇无比,敌人都闻风丧胆。

    ’

    曹小满握紧拳头,决不能给父亲丢脸。

    另一边,张武已抵达西跨院,不知三勇在哪间房,只能逐一敲门并喊三勇的名字。

    顿时,整座院子都醒了过来。

    三勇光着身子打开房门,正好撞见张武浑身湿透、手持利刃立于门前,吓得他连连后退。

    刚想开口询问,张武径直跨入室内,向他摆了摆手示意噤声。

    “外头有贼,速穿衣物。”

    “你怎么知道来了贼人?”

    三勇诧异地问。

    “没时间解释,快!”

    三勇见张武态度严肃,也紧张起来,想着无论如何先穿上衣服再说。

    当他正忙活着穿衣时,张武又追问:

    “你家中可有兵器?”

    三勇一边整理衣衫一边答道:“有,我兄长留有一把,啊,对了,上次……”

    话到此处,三勇突然止住,面露惊恐之色,手上的动作更加急促,口中继续说道:

    “前些日子,有个老者带着一把铳来找我兄长,他当时也将铳留在此处,并且临走前特意叮嘱,若有危难,这铳虽不好用,但也能派上大用场。”

    三勇心中一震,难道这是兄长的预感?北平城防卫森严,怎会有贼人如此大胆?

    简直不要命了吗?竟视巡防军如无物?

    张武并未多想,此刻眼中闪过一道光:“你会使铳吗?”

    三勇点头:“勉强会用,那次试铳时,我兄长带我和小六同往,射中不少飞鸟,他还专门教过我,我也试着放了几回。”

    “那好,你持铳埋伏,我去前院伺机偷袭,先除掉两个再说。”

    话毕,张武再次消失在雨幕中,似一只灵动的猎豹潜伏于院门一侧。

    这时,曹小满与梁方的孙女均已穿戴整齐赶来。

    张武嘱咐曹小满与三勇一同守护女眷,再瞥见梁方神情慌乱,显然难以担当重任,便挥手让他退至后方保护家人。

    三勇迅速穿戴完毕,持刀携铳来到张玉清房内,众女眷察觉气氛异常,全都聚集于此。

    张玉清满眼疑惑地望着三勇。

    三勇简短说明情况后,开始装填。

    二贤咬紧牙关,在屋内搜寻出几件锋利工具,将剪刀、锥子之类分给张玉清及四妹、五妹。

    此时,其其格望了望李武家的围墙,又朝古北口方向眺望一眼,猜测莫比合等人应该已经动手,于是挥手示意众人迅速潜入。

    片刻工夫,众人悉数潜入李武家内。

    冰冷的雨幕里,他们像极了猎食的狼。

    众人踏入正厅之后,见两名首领迅速分配任务,一队奔向东厢,另一队则朝张武所在西厢逼近。

    张武等人虽听见外面模糊的脚步声,却不敢贸然行动,尤其女眷们更是害怕得用手捂住嘴。

    为何家中会遭此劫难?

    渐渐地。

    西厢的月门前,几道身影浮现,动作敏捷利落。

    然而,就在他们冲入月门之际,一声枪响划破夜空,正中一人额头。

    所有人瞬间愣住。

    就在这一瞬间的迟疑中,张武已挥刀出击。……

    燕王府,日夜皆有卫士巡查。

    但暴雨之夜,众人难免松懈,尤其是半夜时分,完成巡逻的士兵总忍不住闲聊几句消磨时光。

    然而,一声枪响撕裂了雨夜。

    彻夜未眠、静候消息的朱棣,目光投向枪声方向。

    灵椿坊,清水胡同。

    “竟真有人动手。”

    朱棣冷笑两声。

    他想起李武临行前对古北口之行的忧虑。

    当时,

    李武接令后,并未因有望立功而喜悦,反倒满心担忧地说出自己的顾虑。

    他害怕家人遭遇不测。

    朱棣认为李武所虑有理,既然其其格出现在李武旧居,就必须小心防范。

    于是,在李武面前,朱棣下令加强灵椿坊的巡查力度。

    谁知李武依旧觉得不够稳妥。

    实行宵禁的北平城,即便交叉巡逻,难道还会发生意外?

    可李武啰嗦个不停,从头到尾说了许多。

    最终提到只有派人在暗处保护才放心。

    想到这里,朱棣笑着摇摇头:“这家伙真是个顽固分子。”

    不过,紧接着朱棣面容一沉,意味深长地嘀咕道:“巡防营啊巡防营,没想到里面藏了不少隐患。”

    ……

    李武家中。

    其其格前往东厢,枪声乍起时,她面色顿时阴沉如铁。

    为何会有枪声?

    下一瞬,其其格未及深思,立刻高声喝令:“去另一处院子,速行动,时间紧迫。”

    枪响震天,这声响已引起极大注意,仅凭这一声枪响,留给她们的机会必然更加稀薄。

    此时西跨院内,张武与匪徒交锋正酣。

    他利用突袭之利,一刀斩杀一名敌手,但攻势未曾稍歇,刀锋直指下一个目标。

    生死瞬间,不容半分懈怠。

    张武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也不敢留有余地。

    然而对方亦非等闲之辈,稍作震惊后迅速反击。

    被张武刀锋逼迫的人急忙躲闪,而未能被刀锋触及的对手则反扑而上。

    张武眼角余光扫视,却依然坚持不撤刀,脚下骤然爆发出更强的力量,推动着他更快地朝前方一人冲去。

    刀锋贯穿对方胸口,张武总算勉强避开反击,但这一击必有代价。

    两道刀痕随即出现在他的背上。

    鲜血缓缓溢出,又被雨水冲刷,很快染红地面。

    其其格带领的一行人此时闯入西跨院,她环顾四周后发现张武已被围困,目光转向主屋方向,随即下令:“你们几个,跟我来。”

    主屋中人顿时紧张起来,梁方爷孙俩本能地挡在众人前面。

    这时,三勇愈发焦急,这破旧的火铳装填竟如此耗时。

    旁边曹小满见状,直接冲出屋外,迎向其其格。

    少年向来易冲动,曹小满虽不及张武勇猛,但在拼命时尽展狠辣招数,一时之间竟将数人逼退。

    但这不过是短暂的优势,待对方摸清套路,不过几个呼吸间,曹小满身上便添了几道伤痕。

    梁方面露犹豫之色,但最终还是冲出人群,他手持菜刀,看起来也算英勇。

    只是年岁已高,先前只是个普通农夫,面对当头一刀便受伤跌退。

    众人惊呼。

    这一幕不过发生在短短一两分钟之间。

    三勇连第二发铳都没能装好,心中焦急万分,转身将铳递给二贤:“你们来装。”

    随后,三勇转向小六:“还记得大哥教你怎么打鸟吗?”

    就在众女眷皆不知所措之时,小六清脆的声音稳稳传来。

    “记得,大哥也教过我,只是没给我装弹。”

    三勇点点头说:“不错,一会儿让你二姐装好,你就朝那些家伙,就把他们当作飞鸟,直接轰掉。”

    话音刚落,三勇便挥舞着刀冲进了雨幕,前去支援曹小满。

    就在此刻,二十多个身影从邻近的屋顶跃到李武家的屋顶,随即纵身跳下,落在李武的家中。

    这些人动作极快,不过几个呼吸间便完成了这一切。

    他们在雨夜中显得格外严肃整齐,似乎雨水丝毫未对他们造成影响。

    这些人迅速行动起来,加入了对其他人的围攻,同时也将三勇、曹小满等人护住。

    燕王府护卫队长之一的樊光华站在主屋前,望着三勇说道:“小子,我观察你很久了,怎么跟你的哥哥差距这么大?眨个眼的时间,你就撑不住了吗?”

    三勇听后立刻涨红了脸,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是来帮忙的,他真想反问一句,这个人到底会不会好好说话。

    其其格此时脸色骤然变得惨白,紧接着高喊:“撤退!”

    对方既然有所准备,她也能当机立断。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声铳响显得格外突兀。

    究竟击中了哪里无人知道,但小六被反作用力震倒在地,平日里的那双手也被震得又红又肿。

    小六眼中含着泪,她不明白今晚到来的是些什么人,虽然大致能分辨出好坏,但她知道今晚绝不能哭泣,于是转向张玉清。

    “娘,我想念大哥。”

    ……

    这一夜,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古北口,李武看着这场雨,也不禁感慨:“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

    在这样的天气条件下战斗,铳炮、弓箭都必须使用,甚至连火把也无法传递消息,可偏偏这群蒙古人今晚前来偷袭。

    守将此刻脸色也不太好看,他并不是担忧守不住,毕竟他们早有准备,兵力也比蒙古人多,守不住才怪。

    但他此行的任务并非仅仅是守住防线,而是要彻底消灭敌人。

    可是在无法联系伏兵的情况下,仅靠他们自己怎么可能做到全歼?

    蒙古人也不是傻子,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劲,肯定会立即分散撤离。

    面对这个难题,正当守将一筹莫展之际,李武开口了。

    他原本并不想出风头,只想默默分得这份功劳,但事态发生变化,他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不知将军有何良策?如果暂时没有,李武倒是有几分见解。”

    守将眼睛一亮,急忙追问:“什么见解?”

    李武没有片刻迟疑,立刻说道:“主动迎击,骑兵从两翼包抄,将其击溃,将所有敌人驱赶至马头沟。

    只要趁着混乱派快骑告知伏军,让他们一刻钟内赶到马头沟与我们会合,才有机会全歼敌军。”

    这实在是一条无奈之举。

    眼下守军兵力不足以围困敌军,又无法立即联系到伏军。

    若是按寻常方式派人通知伏军,等他们赶到时,蒙古人早已察觉异常,一切都晚了。

    他们只能主动出击,缠住敌人。

    不仅缠住,还要形成三面包围,既要阻止他们逃脱,又要确保他们在发现状况不利时,只能撤向马头沟。

    然而此举风险重重。

    敌军或许会拼死一搏,正面突破他们的防线。

    “这……”

    守将有些犹豫。

    李武直视守将说道:“我率部冲锋,若有意外,我与将军共同承担。”

    时间紧迫,不容多想,守将一咬牙便下定决心:“好,不过还有一个问题,谁去通知伏军?”

    普通士兵难以胜任这一重任。

    这本是秘密行动,计划突变之际,需要一个有足够分量的人,才能完全说服伏军将领。

    一旦耽搁在伏军那边,极可能再生变故。

    “我去吧。”

    王彦这时忽然站了出来。

    李武转头看着王彦,没料到他会主动请缨,接过这个危险的任务。

    但仔细一想,王彦确实是最佳人选。

    王彦笑着对李武说:“燕王府出来的人,从不畏惧。”

    李武也笑了:“既然如此。”

    随后他又看向守将,“请将军下令吧。”

    ……

    很快,当这群蒙古人趁夜偷袭营地、试图攻破要塞时,营中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有无数兵马冲出,朝着他们迎击而去。

    李武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枪,一马当先,直闯入敌阵之中。

    他心中毫无波动,只想着如何破敌。

    双方瞬时混战成一片。

    在这视线模糊的夜晚,李武宛如一支利箭般直插敌营,而蒙古军中的朱棣内应也在同时纵马狂奔,顿时令蒙古军阵型大乱。

    李武的左右骑兵迅速合围。

    这一刻,所有蒙古人都惊恐万分。

    不是说消息从未泄露吗?

    不是说可以轻松重返草原吗?

    怎会至此?

    其间莫比合与李武擦身而过时,目光愈发惊愕,李武?为何是他?

    他怎会出现在此?

    ……

    古北口。

    天公似是厌倦了这场雨,夜半时分稍作收敛。

    雨点由米粒般大小化为细丝,仿佛被战场上的厮杀震慑。

    战场如海,无有止境。

    骏马奔腾,士兵呐喊,声音混杂交织,众人高声咆哮以泄愤懑,亦试图以气势压制对手。

    古北口守将目睹李武单骑突入敌阵,瞠目结舌,更见李武挥舞长枪挑翻数名蒙古兵,内心震撼不已。

    早闻护卫军藏龙卧虎。

    确实如此。

    此少年看似瘦弱,却有万夫莫敌之力。

    守将亦热血沸腾,放声大笑后紧跟其后冲入敌营。

    冲啊!

    军士见主帅率先出击,士气倍增,齐声高呼,随李武二人杀入敌阵。

    李武此刻充满信心。

    有人经历战事便惧怕,另有一些人在战火中愈发自信。

    他们深信自身勇力,无所畏惧。

    李武正是如此。

    然而,在厮杀之际,他竟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

    德立索儿。

    观其姿态,德立索儿仍在指挥队伍,李武眸光微凝,无需思索,驱马直取德立索儿。

    德立索儿亦瞧见李武。

    他与莫比合一般,瞬间疑惑李武何以在此。

    瞬间,他意识到几日前李武已不在右卫营,哪里还有疑问,他们的计划早已泄露。

    朱棣早有部署于古北口。

    这些念头转瞬即逝,德立索儿尚未细想,李武的大枪已迅猛劈下,他急忙举刀格挡。

    一击之后。

    两人策马擦肩而过。

    德立索儿只觉整条手臂酥麻难当,掌心微颤,眼中满是惊惧。

    尽管早闻李武之名,骁勇善战,却万万没想到对方一招便令他险些无法握住武器。

    但于李武而言,这不过是寻常之事。

    他扭头一看,李武竟还能一边应对旁人的进攻,一边调转马头,摆出再度攻来的姿态。

    德立索儿心中顿生惧意。

    “撤!快撤!”

    他高喊数声,不敢正面迎战李武,策马仓皇而逃。

    他这一叫,再加上先前内应带来的混乱,蒙古骑兵瞬间溃散,不久便被古北口守军打得七零八落。

    一个个蒙古战士也开始四散奔逃。

    兵败如山倒。

    蒙古人哪里还敢反抗,只求自己坐骑的速度能快过他人。

    然而,李武率领的骑兵已形成三面包抄之势,他们顾不得许多,只能往有缺口的地方拼命逃窜。

    马头沟正是埋伏部队的方向。

    当这些狼狈不堪的蒙古人逃至此处时,伏兵早已布阵完毕,大量伏兵出击,加上紧接而至的李武大军,将德立索儿等人牢牢围困其中。

    蒙古人原本就被杀得胆寒,如今被困,斗志全无。

    恰在此时,将他们层层包围的大明将士在李武的带领下,高昂士气,齐声呐喊:

    “大明威武,明军威武!”

    “大明威武,明军威武!”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