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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官太太命

    阳春三月,小汤山上草长莺飞。山脚下,清水河解冻,重又唱起清泠泠的小曲。

    岸边杨柳新抽的嫩条,泛着淡淡的鹅黄,随风轻轻摇摆。

    趁着阳光和煦,河东村的村民都在田间地头奔忙,疏通水渠。

    刚过了谷雨,气温将将回升。

    等雨水泛滥起来,田里的积水若不能及时排出,只怕会沤烂粮食的根茎。

    而此时,村西头宋家,却闹得鸡飞狗跳。

    余心莲是被吵醒的。

    她记得,上一秒还在给自己新开业的文创工作室剪彩。

    正笑得开心,广告牌却突然掉下来,直直砸在她的头上。

    眼前一黑,她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就来到这里了。

    她一把扯掉头上的红盖头,瞅了瞅身上洗得泛白的麻布裙子,接着环顾四周。

    木床黑黢黢的,老得瞧不出纹路。褥子虽旧,却干净厚实。

    泥糊的墙,坑坑洼洼。墙角是一口大木箱,落了锁。

    老旧的木门旁边摆了只竹筒,收着几卷宣纸,隐约有墨迹洇了出来,应是用过的。

    窗下书桌上,放着砚台、毛笔和镇纸,墨条还剩一小截。

    桌子的右上角,还摆了一只白瓷笔洗。

    这是整间屋子里唯一鲜亮的东西。

    窗外似乎有人在争执,余心莲刚想站起来,脑袋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从胃到喉头涌上来一阵恶心。

    她捂着嘴一阵干呕,心里疑惑:这是脑震荡了?

    坐在榻上缓了片刻,她才透过窗户往外看。

    院子正中,老妇人双手叉腰,声音尖利:“宋家娘子,大喜的日子,何必闹得脸上无光?莫叫四邻看笑话!速速把银钱结清了!”

    “咱们头前说好了八两,如今人都抬进来了,你们余家坐地起价是不是晚了些?”宋家娘子张氏板着脸,话里也带了三分怒气。

    余家老太王氏挺着胸脯,活像只气势汹汹的老母鸡,不歇气儿地嚷道:

    “说好了?什么说好了?谁跟你说好了?张氏,做人得讲良心!心莲这姑娘,我们余家足足养了十五年!吃了多少米粮,用了多少尺布?哎,你出去打听打听,人家嫁闺女,一年按一两算的,满大街都是!”

    “这哪里是嫁孙女?分明是卖!娘,方才人是晕着从花轿里抬出来的,是死是活都还不晓得呢!”宋家大郎站在张氏身旁,一脸愤愤。

    王氏心下一慌,更泼辣地叫起来,企图在气势上压过对方:

    “那我可不管!反正如今人已经进了你家门,就是你家的了!你若嫌价高,我也可以与你补签一份卖身的契书。往后心莲就是你家的奴儿!担水、造饭、浣衣,尽使唤去!生死不论,老婆子绝无二话,只当从没有过这个孙女!但那二两银子,一分都不能少!”

    张氏也恼了,眉头紧拧,刚上前半步,就被宋大郎拉住:“欺人太甚!这话也是亲生奶奶说得出口的?”

    王氏见情势不对,一屁股坐在地上,抹起眼泪,压低声音威胁:“老婆子知道,你家二郎病重,着急冲喜,这才买我家孙女。二郎可是读书人,这事儿若传扬出去,多难听?

    “当然了,老婆子晓得,宋家娘子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可老婆子我也有难处啊!我家大孙子天富快到说亲的年纪,大儿媳妇急得整日里哭,我能有什么法儿?宋家娘子你也体谅体谅我。”

    原来,宋家二郎宋景和自幼聪慧,在学堂回回都能拔得头筹,是夫子寄予厚望的好苗子,却在府试前得了头疾。

    大夫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叮嘱他少思少虑,多加休息。

    张氏愁得吃不下睡不着,便去替儿子烧香祈福,路上被一瞎眼算命先生拦了下来。

    算命先生收了三钱银子,指了个冲喜的路子:

    “二月初七生的姑娘,福运深厚,是官太太命。你家二郎若能得了,日后必定官运亨通,青云直上。只是……”

    “只是如何?”张氏也知道,凡事都有代价。

    “那姑娘被借了运,只怕会不得善终啊!”算命先生叹了口气。

    张氏本性不坏:“算命先生可有解法?”

    “哪有什么两全之法?只看善人如何抉择了。”算命先生拄着罗幡,阔步而去。

    随后,宋景和的头疾愈加严重,整整两日,粒米未进,愈发憔悴。

    张氏向来最偏爱二儿子,哪受得了他遭这样的罪?

    于是她狠下心,找到王氏,用八两银子聘了原主。

    因这事儿做得亏心,她也怕给二郎留下什么话柄,当时不仅没带着媒人去,契书也还没送到官衙过明路。

    如今竟叫这不要脸的老贼妇拿住了,如何不叫她着恼?

    余心莲越听越觉得熟悉。

    这不是她前几天看的那本里的剧情吗?

    她穿书了?

    还穿成了男主那个早死的倒霉原配?

    那是本架空男频科举文,书名叫《寒门学子的一品青云路》。

    讲的是寒门学子宋景和凭借科考,从乡野走向朝堂,一路披荆斩棘,最终位极人臣的故事。

    她的头很痛,就像有一根生了锈的铁棍在搅和她的脑浆一样。

    原主的记忆大量涌入,涨得她喘不上气。

    记忆里,原主不到七岁,爹娘就意外离世了。而后,她被送去大伯家,跟着奶奶王氏讨生活。

    王氏向来不喜原主的娘,又觉得女娃都是赔钱货,所以十分嫌弃原主。打骂都是家常便饭。

    大伯娘孙氏是个刻薄性子,容不下家里多出一张闲等着吃饭的嘴,对原主也是百般磋磨。

    所以,每日鸡啼第一声的时候,原主就得爬起来干活了。

    小小的孩童,还没灶台高,就踩在小凳子上烧水造饭。洒扫喂鸡,屋前屋后的忙活。

    如此过了几年,小姑娘倒也坚强地长大了,抽了条,模样也慢慢长开。

    然而,厄运专挑苦命人。

    孙氏有个侄子,年近三十,还没娶上媳妇。走亲戚时,瞧见了刚刚及笄的原主,立时起了老牛吃嫩草的龌龊心思。

    孙氏本来就不愿意给原主凑嫁妆,听了娘家的游说,也觉得把心莲许给自家侄子,省钱又省事儿。

    可等她从娘家回来,才晓得王氏已经拿了宋家的聘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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