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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蓝岛萤火》文木成天

    2021-5-5

    她是在秋天登上的蓝岛。

    大家大抵知道她在城市里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但岛上的人对艺术大多不求甚解,对于她的关注,也只有她的美貌和她成了海岛上那所专收怪人的学校的老师。

    她确实很美,一头微卷的长发像海藻,尾梢上挑的眼睛是浅棕色的,皮肤比一般人都要白,嘴唇却红得异常。

    她刚来时,岛上野训营里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有事没事就去扒学校宿舍的院墙,只为一睹芳容。

    男人们汇集自己观察来的信息:

    她的眼睛不是浅棕色,是有些偏红的颜色,像海珊瑚;她的嘴唇没有那么红,有时候素颜甚至有些发白;她的锁骨上有颗痣;她喜欢抽烟,也喜欢笑。

    她笑的时候一对眼睛微微收起,卷发随着肩膀抖动,整个人像是民国时贵妇们手中的羽毛扇子,轻盈又风情。

    她修长的手指上总是有油彩痕迹,那是画画留下来的。奇怪的是,大家在网上收到的关于她的画全都是黑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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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叫宋南昭,社交账号有两百多万的粉丝,一幅画可以卖出七位数的价格,比大家起初以为的小有名气要厉害得多。

    蓝岛开发不行,虽也有游客,但大多是些穷学生和假文青,南昭俨然是至今为止来岛上的人中最负盛名的。

    男人们更加疯狂仰慕她。

    有时候运气好,扒墙的年轻人恰好看到她含着一根烟从房间出来。看到墙头那些年轻人,她从不吝啬自己的笑容。她一笑,那些年轻人就心慌,有稍微胆小点的直接红着脸支棱着裤头从墙上落下来,摔个屁股朝天。

    她见了这样子也笑。

    她如他们所见那样,微微眯着眼,嘴唇轻轻打开,头发随着笑声颤动,白齿下烟头的红也在颤动。

    年轻人们做梦都想变成那点红色。

    南昭教学的学校在海岛南面一座山的半山腰上,是由一座民国时期留下的文人宅邸改造而成。起初,年轻人们每晚都要上山去看她,直到最近大家才去的少了。

    因为南昭的门前多了个男人把守。

    男人跟南昭一样有头漆黑的头发,只是头发很短,堪堪落在眉前,映出一对同样漆黑的眼睛;男人长期穿着黑色的长裤和黑色的衬衣,嘴唇很薄,老是轻轻抿着,像一把刀。他整个人也像一把刀,又冷又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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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是不抽烟的,但站在南昭门前时,他嘴里总是含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他们都清楚,那是南昭给他的。

    他们也认识男人,他叫梁祈。他们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海岛,反正他在这所学校待了好几年。

    听说他教音乐,但没人听他唱过歌。

    这所学校不是哑巴就是瞎子聋子,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音乐老师。

    他们觉得这只是他留在这里的一个幌子。

    有传说他在还没上岛时杀过人,但因为证据不足才被放了出来。杀人嫌疑犯当老师,也只有这所怪学校会收。

    岛上的人都叫他山上学校的怪老师。岛上这些年,除了他那些哑巴聋子学生,他跟岛上的其他人甚少交流。

    好几次翻墙的年轻人都被他故意点燃的烟头弹中。

    有天,有人看到他进了南昭的房间,从那之后,他就成了岛上年轻人心中默认的情敌。

    他们总想着教训他一番,在岛上的新教堂,学校林间的下山路,环岛的公路上,甚至海边的灯塔里,他们不厌其烦地围堵着他,却众拳难敌双手,总是大败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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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揍人时一声不吭,但每一拳都格外有力,仿佛给人骨头都能敲碎。没多久,大家就不敢再招惹他,也不敢在他在的时候跑去扒墙了。

    秋收过后的一个周六,有人大早上看到梁祈乘着渔民的船离岛,听说晚上也没回来。于是玄月初升时,林间发白的山路上,就有一行人你推我我推你争先恐后往山上去。

    山腰的学校宿舍,一群年轻人互相推搡着爬上墙头。

    他们跟电线上的麻雀似的,排成排张着脑袋往院墙里看。只一眼,便所有人齐声骂了脏话——那站在门口的高个子男人不是梁祈又会是谁?

    他们的声音引来梁祈的注意。

    男人的目光一如既往如刀似刃,看得一行人后背一紧,那几个如常胆小的人干脆雕像似的噼里啪啦落下院墙,其他人见状,赶紧跟着逃之夭夭。

    梁祈见此情景,神色冷漠,倒是身后传来一个短促的笑声。

    梁祈听了笑声,回头看去,看到南昭靠在宿舍门前。

    夜色下,南昭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棉麻薄衫,衣襟半敞,露出白皙的锁骨和胸前半山,身后的门半掩着,从里面透出来的昏黄灯光勾勒着她薄衫下的身体,明暗交错,妩媚丛生。

    她头顶的门檐上有串风铃,风铃下摆有一长一短两片羽毛,羽毛同她的棉麻衫颜色一模一样,夜风中,羽毛随着她的身体妙曼摆动,惹得风铃发出一阵叮铃轻响,清脆的声音在夜间回荡,像一串水珠从人耳畔滑过,惹来一阵莫名的瘙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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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情此景,若是换了院墙外的那些年轻人,定会惊叫连连,甚至会拿出手机偷偷拍照用于晚上春梦的素材,偏偏对面那男人像个去过西天的得道高僧或是被抽去情丝的魔头,全程面不改色,看着女人的漆黑眼睛里拈着的是毫不在意的冰凉。

    南昭不傻,自然注意到对方的态度,但她也没生气。她来这座岛时就已做好面对梁祈刁难的准备。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当年那个昂扬少年会长成如今这样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不仅是对她,对任何人都如此。

    南昭第一次见梁祈是在2008年,那时候她高中入学。

    她大学前所有的学习和生活也在一座海岛,不过相对于这座叫蓝岛的小岛,她所在的那座海岛要发达得多。

    那里旅游兴旺,充满小资情调,有全国在最知名的‘阳光海岸线’。

    她去学校报到那天,坐的公交车就路过这条线。

    她从车窗看出去,迎着咸湿的海风,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蓝色海岸线和绵延的金色沙滩。海上有冲浪的人,欢呼声一路跑过来,一只白色的海鸥从海那边盘旋而至,坐在她前面的女孩子伸出手去试图跟海鸥打招呼,一阵疾风,女孩粉色的帽子被吹起来,带着对方黑色的长发从南昭眼前掠过,打着旋儿一路飞远……在女孩的尖叫声中,车上的其他人全都笑起来。

    公交车停在学校门口时,女孩还在跟坐在旁边的妈妈惋惜自己那顶新帽子。南昭提着一个大行李箱和一个包裹下了车。整辆车几乎都是海屿一中的学生,一眼过去,似乎只有她是独自前往。

    南昭不是孤僻的言情女主角。她之所以一个人来,是因为她亲哥昨晚急性肠胃炎住院,单亲家庭的他们,妈妈要在医院照顾哥哥,分身乏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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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南昭跟亲妈的关系也不怎么样,能一个人来,她乐意至极。

    九月的海岛,阳光是格外炽热的。

    南昭一头天然卷的厚发落到后背,走了没一会后背就起了一层汗。

    学校不小,她翻了半天学生手册也没看清楚女生宿舍的路,不得已只能去问人。本来只是随意找了个人,但对方开口时,她却忍不住抬头看过去。

    那是个方进入变声期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沙哑,像她晚间用于催眠的电台里读的主持人的声

    音。

    她就是这样认识的梁祈。

    在炫目的阳光下,身材高挑的梁祈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站在她面前,说:“女生宿舍往前走,看到一栋教学楼,拐过去就是。”

    他说话时手还操着口袋,微微侧着脸,岛上总是有不断续的风,吹起他黑色的碎发,饱满的额头下,是他一对漫不经心的眼睛。

    隐约间,南昭似乎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清冽味道,是某种药草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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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半天没动,他一眼瞥到她背后的行李箱和她额头上的汗珠,问:“要帮忙?”

    南昭其实不需要帮忙的,但当时鬼使神差没有拒绝,而是露出一个麻烦了的表情。

    梁祈再次看她一眼,又看看她的行李箱,最终还是伸手过来将行李箱拉了过去。

    他力气不小,南昭拖起来费力的箱子在他手中显得轻而易举。

    天气太热了,等帮南昭把东西送到女生宿舍时,梁祈的额头上也出现一层细密的汗。

    南昭有些歉意。

    她送他下楼,本来想着买瓶水给他,但他说还有事,没有跟她去小卖部。

    他们在女生宿舍的门前分别。梁祈一边说楼下太热,让她赶紧上楼,一边后退着走了几步,然后转身往远处走去。他的脚下是学校的绿草坪,头顶是海岛万里无云的蓝色天空,风吹起他白色的衬衣,像一只白鸽展翅飞了起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那时候的梁祈还是个偶尔会热情的人。这又让南昭不得不想起她一个月前初次登上蓝岛时的情景。

    她申请了蓝岛特殊学校的支教。学校的校长说派了专人来接。蓝岛的游船只有早晚两班,她没赶上早班,中午乘坐渔船上的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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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靠岸时,她走上船头,然后看到路对面站着个男人。男人一身黑衣,海风吹起衬衣衣摆,露出精实的小腹。

    船要高于陆地,也就是说南昭其实是以俯视的角度看向地上的男人。这样的视角分明给她优势,偏偏当男人那对宽长的眼睛不经意撇过来时,她有种手腹被刺了一下的退缩感。

    来的路上,南昭想过无数跟梁祈重逢的画面,山花浪漫,一眼万年,甚至是飘着细雨的学校走廊……

    她甚至想过这么多年,也许梁祈已经变成一个大腹便便的大叔。

    但一切想象全部都没能实现。他们就这样猝不及防重遇,男人站在对面,比以前更高,五官更立体,气质也发生翻天覆地变化。

    南昭穷尽想象力也无法相信,面前这个对周遭的一切全然淡漠的男人是她认识的那个梁祈。

    好在,她也只是惊讶须臾,很快就恢复一派自然。她下船,漫步走到男人身边,抬头看向对方,正要开口打招呼,对方却收回目光转身就走,只丢下一句冷冷的跟上。

    南昭一怔,到了嘴边的话没有得到出口机会。他腿长,大步流星,她只能快速跟上。

    天气太热,她拖着行李箱和包包走着,脚下还踩着高跟鞋,好几次差点扭进港口前特意修缮的草垛里,他却浑然不觉。一直到他的小电动旁,他都没说帮她拖箱子或是拿包,确切的说,除了最初那一眼,他连正眼都没再给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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