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三支弩箭激射过来,接连击中一名廷尉,三支弩箭前后间隔的时间极短,而且命中的地方很近,廷尉闷哼一声倒了下去,他躺在地上,下意识的看向于连所在的方向,于连立刻侧身躲在树后,他才移动,三支弩箭飞来,品字形钉在树上。不远处的一名廷尉冲过去,拉着中箭的同伴准备救援,可刚拉着人走了一步,从三个方向有弩箭飞过来,这名廷尉身中数箭也倒了下去,中箭的人除非是命中要害不然一时之间也死不了,看起来就更让人心里发疼。
距离最近的廷尉眼睛都红了,将连弩挂在腰带上,爬伏在地,朝着受伤同伴爬过去,到了近前之后把带着的绳索绑在其中一个人腿上,然后把绳子往后一扔,可是在扔绳子抬起身的那一瞬间,几支弩箭飞了过来,其中一支弩箭直接刺穿了他的脖子,中箭的廷尉立刻就趴在地上,血一股一股的从脖子的伤口流出来,很快把雪染红了一片。
后边的廷尉抓住绳子把受伤的人往回拉,伤者被拉回来,可是还有一个伤者一个死者躺在那,被拉回来的受伤的人到了安全的地方,两名廷尉拉着他又退后到三四丈远,把伤者身上的皮甲扒开,用刀子切开中箭的地方将箭头拔出来,然后立刻倒上他们标配的药水清洗伤口,一个人按着伤者,另外一个人从腰畔的鹿皮囊里取出来针线缝合伤口,然后又把伤药敷在伤口上。
每一个廷尉府的人都知道怎么做,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抢救自己的同伴,可实际上,即便是缝合上药包扎,中箭之后的人也不是每一个都能活下来,大部分人会死于感染或是失血。
也就是这种时候,人才能真正的理解什么叫听天由命。
于连看着两丈外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着的手下,又看了看另外一个脖子中箭已经死去的手下,眼睛血红血红的他抬起连弩,朝着伤者连续点射了两下,弩箭没入手下廷尉的心口,那廷尉慢慢的转过头来看向于连,咧开嘴笑了笑,笑容定格在他脸上。
他回头看向同伴,眼睛里满是血丝:“若我中箭,你们也不要救我,送我上路。”
他身后,两名抢救自己同伴的廷尉也站了起来,他们低头看着地上的同伴,已经没有了呼吸。
两名廷尉把手上的纱布和伤药放回鹿皮囊里,他们抬起手臂行了个军礼,然后抓起连弩又回到于连身边。
“大家小心些,他们是斥候。”
这是于连最基本的判断,对方的战斗素质最起码不输于廷尉。
“百办!”
刚刚抢救同伴却眼睁睁看着同伴咽气的那个廷尉红着眼睛对于连说道:“敌人的斥候深入大宁内部,方圆几十里内就只有我们,百办......别放他们走!”
四周的廷尉都看向于连:“百办,别放他们走。”
“走?”
于连深吸一口气:“别说杀了咱们的兄弟,就算是没有伤到人,一个也不能放走。”
他给连弩换上弩匣:“你们说的对,这里只有我们了,每一个在边疆拼命的军人存在的目的,拼命的价值,就是告诉敌人,大宁,谁也不能随便进。”
他猛的转身出去,连弩朝着刚才一处发箭的地方连续点射,藏在草丛里的黑武密谍立刻往一侧翻滚,可是他翻滚的方向已经被于连预判出来,后边的几支弩箭都是朝着他躲闪的地方射过去的,三四支弩箭钉进黑武人的体内,哀嚎声响起,于连迅速的闪到另外一棵树后边。
廷尉们交替向前,互相掩护,弩箭在双方之间不断的飞过,这已经不再是试探的打法,也不是争胜负,而是争生死。
黑武人一开始的优势被压的荡然无存,他们只能不断后撤,一边退一边用连弩还击,双方都不断有人倒下去,人倒在雪地上,白茫茫的林子里出现了一点一点的红。
韩东原不停点射逼着于连不得不翻滚躲避,他一口气把连弩里的弩箭打光,再摸腰畔,没有了弩匣,他将连弩扔掉,抽出弯刀朝着于连冲了过去,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什么别的想法,打到这个地步就只剩下你死我活。
于连抬手扣动机括,连弩咔嚓响了一声,弩匣里也没了弩箭。
韩东原高高跃起,一刀落下,于连身子一转避开,在转身的同时将黑线刀抽出来,身子没停继续旋转,黑线刀随着转动横着斩向韩东原的腰,韩东原一刀落空后弯刀迅速横扫,弯刀和黑线刀在半空之中相碰,当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韩东原往前一冲,肩膀胸口连续被两支弩箭射中,他后退几步,对面另外一个方向,一名廷尉把连弩中最后两支弩箭全都给了他。
于连脚下一点冲了过去,可是还没到韩东原身前,一支弩箭射在他的胳膊上,一支弩箭射中他的小腹,第三支弩箭刺穿了他的腿。
两个人相继扑倒,又迅速的爬起来,血红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对方。
第八百三十二章
你还是不是宁人
两边的人扑到一起,刀光之中血液飞溅。
射中了韩东原的廷尉被几个黑武密谍的弩箭密集射中,身前连中了至少七八支弩箭后往后倒了下去,而射中于连的黑武密谍也一样,迅速被还有弩箭的廷尉放翻。
于连和韩东原同时倒在地上又同时迅速的爬起来,两个人一样的盯着对方,像是两头野兽。
“妈的。”
韩东原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为什么就会遇到你们。”
于连咧开嘴,血顺着嘴角往下淌:“因为你们不该来,只要来了,就会遇到我们。”
韩东原猛的站起来,深呼吸,然后加速朝着于连冲过来:“我最恨的就是你们宁人!你们凭什么不可一世!”
刀落下,于连一转身避开,刀子带着风声擦肩而过。
于连一脚扫向韩东原的脖子,韩东原低着头往前撞,一头撞在于连身上,他抱着于连的腰推着人往前跑,然后双手发力把于连举起来又重重的按在地上,于连的后脑磕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闷哼,韩东原趁机压住于连,朝着于连的脸一拳砸落。
这一拳势大力沉,于连的脸上立刻就破开了,拳头的力度直接将脸打开一条血口,比刀子割出来一条血口要严重的多,于连的脑袋里猛的沉了一下,眼神都有些模糊。
韩东原掐住于连的脖子怒吼道:“看到你们这些宁人就来气啊!你们为什么要追着不放?大家当做没看见不行?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行不行!”
于连的脸色逐渐发紫,因为窒息眼睛都好像要凸出来一样。
他不停的往上拱,把韩东原从他肚子上拱到了胸口位置,腿腾出来之后膝盖重重的撞在韩东原后背上,韩东原被巨大的力度撞的往前扑倒,于连从地上摸起来刀砍下去,砍在韩东原的后背上才发现摸起来的居然是刀鞘,往四周看了看,刀在稍远些的地方,他顾不上去捡,用刀鞘朝着韩东原的后脑一下一下的砸。
韩东原的脑皮三两下就被砸开,血不停的飞溅起来,刀鞘每一次落下,血液都会往四周飞溅。
就在这时候一个黑武密谍冲过来,一脚踹在于连的脑袋上,这一脚实在太重,于连的身子侧翻出去倒在地上,眼睛都微微翻白。
于连身后的廷尉往前一扑将黑武密谍扑倒在地,两个人拳拳到肉,这些黑武密谍其实根本就没有黑武人,全都是渤海人,可他们比黑武人更恨宁人。
这是一种不用讲道理的憎恨,因为宁人太富足,过的太好,所以他们恨,相对于普通的渤海人来说,他们这些经历过黑武人折磨的渤海人对大宁仇恨更重,他们不敢去恨黑武人折磨他们,他们将自己遭受的折磨归罪于大宁,每个人都觉得如果大宁不是这样的大宁,他们也就没必要受这样的折磨。
渤海人骨子里有一种很阴暗的东西,他们最扭曲的不是别人以为他们低人一等,而是他们自己发现自己低人一等,不管是在黑武人面前还是宁人面前,他们都很卑微,这种卑微在被黑武人打了几次之后变成了彻底的畏惧,对宁人则不一样,因为宁人还没有真正的把他们打疼,哪怕已经灭了渤海,可宁军做不出来屠戮普通百姓的事,黑武人做的出来。
噗的一声,短刀戳进渤海人的心口,渤海人那张扭曲的脸表情逐渐凝固,人翻倒在一边,廷尉气喘吁吁的起身,身后一把长刀扫过来,刀子从后颈且进去从脖子前边切出来,人头落地。
后边的渤海人杀人之后咆哮着看向四周,才转身,一把横刀戳进他的心口,横刀迅速的抽出来,然后又刺进他的脖子,血液喷洒之中,人向后倒下去。
于连挣扎着站起来,却已经直不起身子,脑袋上遭受的重击让他神智还没有恢复过来,他模模糊糊的看到前边那个渤海人也站了起来,于是跌跌撞撞的冲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于连脑袋里只有一句话来来回回的响。
“百办,这些混蛋进了我们大宁还杀了人,方圆几十里就只有我们了,别放他们走。”
“别放他们走。”
于连往前走的时候,看到了左边躺在地上的同袍,迈过一具渤海人的尸体,又看到了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他抬起手抹了抹眼睛上的血,抬起头的时候看到那个满脸是血的渤海人也在朝着他走过来。
两个人冲到一起,拳头和拳头擦着过去,然后都打在对方的脸上,两个人又同时跌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两个人不由自主的大口大口喘息着,眼睛里的血让他们看这个世界都是红色的。
林子里边,八九个拎着刀子的渤海人一脸杀意的走回来,而荀直跟在他们身后,当他看到那一地的残肢断臂和血红的雪,脑袋里嗡的一声,刚刚经历过厮杀的人没有人还能站着,倒在地上的人大部分已经死去有的还艰难的呼吸着,血液从他们的身体里毫不留恋的喷涌,明明会渗透进雪层里,可却给人一种黏糊糊的错觉。
“妈的!”
一个渤海人骂了一声:“这群该死的宁人。”
他大步过来,一刀将一个还没有死的廷尉人头剁下来,却不停手,半弯着腰,看着那颗人头一刀一刀的砍下去:“你们这些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喊一声,剁下去一刀。
他直起身子,看向远处正在挣扎着要站起来的于连,眼睛里全是杀意:“穿着漂亮的衣服过着漂亮的日子,你们就该怕死才对啊,为什么你们不怕死?!”
他朝着于连走过去,刀子在手中一下一下的掂着。
噗噗噗噗......
几支弩箭从远处飞过来,拎着刀往前走的渤海人连中数箭往后翻到,又用刀撑着地站起来:“他妈的......该死的。”
噗!
又一支弩箭直接穿进他的眼窝,他的脑袋往后仰了一下,再次倒地,这次不可能再爬起来了。
大胡子和八名廷尉从林子另外一侧冲过来,跑到这里的时候每个人都脸上变色,地上都是尸体,之前跟着百办上来的弟兄们全都死了,而那些黑武密谍也一样,除了后来赶过来的也都死了,看起来百办大人也已经很难再站起来,另外一边,爬着往前移动了几步的韩东原也趴了下去,脸贴着地面,鼻子里呼出来的热气似乎都是血色。
趴在地上的于连注意到了荀直,那个人一眼就能分辨是不是渤海人,他就那么看着荀直,因为他难以理解一个宁人为什么要和一群渤海人走在一起。
荀直被于连的眼神吓住了,他不敢与于连对视,他想躲起来,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可是他忍住了,他站在那逼着自己重新看向于连的眼睛。
当看到他这样的反应这样的表情,于连知道,那个宁人不是被胁迫的,他自愿跟渤海人走在一起,所以于连愤怒起来。
他不能容忍一个国人和敌人走在一起。
荀直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他输了,他做不到无动于衷,所以他只能选择逃避,他走到韩东原身边,扶了韩东原一把没有扶起来,韩东原眼神里出现祈求,应该是想让荀直带他走,荀直低头看了看沾满了血的手,皱眉,然后放弃了想把韩东原扶起来的念头,他伸手把韩东原腰带上的皮囊解下来,鹿皮囊里有地图,有一些必须用的东西,他抓着鹿皮囊后退,而身边的渤海人已经嘶吼着冲向对面过来的大宁廷尉府的人。
厮杀再一次开始。
荀直又看了于连一眼,拿着鹿皮囊转身离开。
人一个一个的倒下去,大宁廷尉府的廷尉们用最惨烈的方式挡住每一个战力不输于他们的渤海人,不放走任何一个敌人,这是廷尉府的人心中不灭的信念。
于连倒在地上喘息着,他知道自己可能撑不过去了。
大胡子跪倒在他身边,想扶他又不敢,手剧烈的颤抖着。
“于连,于连你起来,你能不能起来?”
大胡子的手一次一次的伸出去,又一次一次的缩回来,他怕自己一碰到于连,于连就会离他而去。
“兄弟。”
于连居然还能咧开嘴笑笑:“帮我个忙,把我翻过来,我不能趴着,趴着死的人显得......咳咳,显得没有那么帅,谢谢......躺着死,躺着好”
大胡子小心翼翼的把于连翻过来,于连面向天空,嘴里又往外溢血。
“兄弟......”
看着天空的于连努力的又挤出一丝笑容:“我不怕抬头看天穹,我无愧于天。”
因为嗓子里有血,于连说话的时候嗓音有些发颤,声音很弱,大胡子趴下来听着他说话。
“你成亲,我怕是去不了了......你,你攒的银子别花了,留着以后在大宁好好过日子,我家在长安,我有个院子,我......咳咳,我好久没回去过了,爹娘死的早,家里就我一个人,院子送你了,算是你将来成亲,我送你的贺礼。”
于连眼皮往上翻了翻,嘴里的血让他窒息,大胡子不停的擦着他嘴里的血,于连抬起手抓住大胡子的手:“兄弟,再听我一句劝。
大胡子疯狂点头:“你说,你说什么都答应。”
“把胡子刮了吧,显......年轻。”
于连头一歪,再也没了气息。
大胡子啊的一声喊出来,使劲的摇晃着于连,可尸体却逐渐变得冰冷。
大胡子冲过去,从地上抱起来一块石头,朝着韩东原的后脑砸了下去,一下一下......他不知道自己砸了多少下,把石头扔在一边往回跑,跑了几步跌到,连滚带爬的回到于连身边,把于连抱在怀里:“兄弟,你是我的兄弟,我的兄弟啊......你醒醒。”
两三名浑身是血的廷尉拎着滴血的横刀走过来,所有的渤海人都被杀了,他们将横刀戳在地上,单膝跪倒,看着于连的尸体,右拳放在胸口。
风从林子里吹过,雪飞起来,血却飞不起来。
没有人注意到荀直跑了,像被恶鬼追一样疯狂的在林子里狂奔,一次一次跌到,一次一次爬起来,他不敢回头看,仿佛一回头,那个满脸是血的廷尉府百办就会出现在他身后,看着他的眼睛问:“你还是不是你个宁人?”
“你还是不是宁人?”
第八百三十三章
一人一半
五月初,息烽口。
这已经是大军到了息烽口的第三天,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因为除了沈冷和他的亲兵营,以及假扮成水师战兵的大内侍卫之外和禁军高手之外,几乎没人知道陛下在这,七万禁军中的六万四千乘坐战船去了瀚海城,六千禁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之中的精锐随皇帝到了息烽口。
原本息烽口大营这边的十二万大军,有十万跟着孟长安去了东疆,陛下在做一个大局,演一处大戏,所以做就要把样子做足,息烽口大营的兵力离开了大部分,正对面黑武人的北院大营就会放松下来。
息烽口留守的士兵只知道是巡海水师的沈将军来了,暂代息烽口大营将军之职,如果他们知道皇帝陛下也到了的话,指不定会兴奋成什么样,然而在开战之前,陛下在这的消息绝对不能轻易泄露出去。
禁军的士兵们看到了息烽口大营的条件之后都有些惊讶,他们都听说过北疆苦,可没有想到条件会艰苦到这个地步,在这样的条件下,他们的边军兄弟一次一次的把黑武人的进攻挡住,一次一次的打出了大宁的军威国威,没有对比就不知道自己在长安城过的有多舒服,所以禁军的人到了此处之后,才真正的对边军兄弟充满敬意。
原来孟长安住的屋子变成了皇帝的行宫,这可能是最简陋的行宫了,可是连代放舟都不理解在这个看起来简陋的让他无法适应的地方,皇帝却住的很舒服,皇帝对北疆的这种火炕似乎有一种无法解释清楚的喜欢,就是喜欢,明明那么硬,可皇帝却说比睡在床上要舒服百倍,虽然到了五月,可北疆这边的天气也说不上暖和,火炕烧一阵,躺在上面,皇帝觉得这是最美滋滋的享受。
代放舟住在外屋,也有火炕,可是却好几天睡不好了。
一身铁甲的沈冷带着队伍例行巡查之后回到大营,从水井里打上来一桶水,瓢舀了凉水就往嘴里灌了几口,透心凉,舒坦的不要不要的。
转身的时候看到远处有几个人牵着马进了大营,远远的能看出来那是廷尉府的衣服,沈冷也没在意,把瓢放回水桶,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再去校场看看,转身的时候注意到那几个人朝着他走过来,越走越近,沈冷下意识的驻足观看,可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这几个人是谁。
而他看的出来,走在最前面那个模样不似宁人的汉子看他的眼神很不一样,那眼神很复杂。
沈冷盯着那人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间反应过来:“大胡子?!”
他快步过去,两只手拍了拍大胡子的肩膀:“哈哈哈哈......你怎么突然到息烽口了?我滴乖乖,你胡子呢?你胡子呢?”
大胡子笑了笑,眼神里却没有笑意。
沈冷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悲伤。
“怎么回事?”
沈冷的笑容逐渐凝固,他看向大胡子身后的三个廷尉,视线移动的时候他才注意到,大胡子的肩膀上斜挎着一条腰带,别人的腰带是在腰上,而他的腰带斜着挎在肩上,那是一条廷尉府百办的腰带,腰带上挂着一些小东西,其中有一块半截的玉佩,红色的流苏已经变成了褐色。
大胡子身边的廷尉把路上的经过对沈冷说了一遍,沈冷缓缓吐出一口气,后退一步,然后朝着那大胡子和三名廷尉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在这一刻,大胡子实在撑不下去了,嗷的一声哭出来,在沈冷面前,他像个终于见到了自己亲人的孩子,走失了好多好多天,终于回到了家里。
沈冷过去抱住大胡子,手在大胡子的后背上拍了拍:“好好活着,得对得起于连。”
大胡子使劲点头,眼泪打湿了沈冷的衣服。
不知道哭了多久,大胡子吸了吸鼻子,站直,拍了拍自己肩膀上挎着的腰带:“我可以留下吗?”
沈冷看向那三个廷尉,三个人都点了点头,沈冷嗯了一声:“留着。”
“教我练刀吧。”
大胡子看着沈冷的眼睛:“我想给于连报仇。”
沈冷看着大胡子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于连是军人,不管是身穿战兵军服还是身穿廷尉府官服的汉子,都是军人,军人的血仇,军人来报,你只管好好活着,那是最得起于连的事。”
大胡子看着沈冷,嘴唇都在微微发颤:“沈将军,于连......于连就死在我怀里的,你知道兄弟死在怀里是什么感觉吗?”
“我知道。”
沈冷看着大胡子的眼睛回答。
于连一怔,忽然反应过来,沈冷这样的军人在战场上与敌人厮杀,见过了多少生生死死?
“渤海人,他们都是渤海人。”
大胡子咬着牙说道:“这些渤海人比黑武人还要可恶!”
“他们会付出代价的。”
沈冷把大胡子的背囊接过来:“我先安顿你住下,其他的事你不要想太多,我来处理。”
大胡子点了点头,他知道,沈冷是值得他信任的人。
“沈将军。”
大胡子一边走一边问:“我能做宁人吗?我想做宁人。”
沈冷脚步一停,看着大胡子的眼睛说道:“当你把于连他们当兄弟的时候,你就已经是个宁人了。”
大胡子鼻子一酸,抬起头看向天空,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于连死的时候就这样看着天空,他说他无愧于天。”
半个时辰之后,小院。
皇帝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听沈冷把话说完,眉角一下一下的跳着,他的手放在石桌上,手背上的青筋也在一下一下的跳着。
“于连说无愧于天,其实是想说无愧于朕。”
皇帝抬起头看向天空,抬起手指了指:“天是什么?百姓们称朕为天子,朕不觉得是,天上如果真的有神明,也是一群无情的神明,他们不配和于连这样的人相提并论。”
皇帝的手在石桌上重重的拍了一下,猛的站起来:“许居善!”
在不远处躬身站着的许居善立刻上前:“臣在。”
“笔墨。”
皇帝闭上眼睛:“朕要写挽联,着人送到于连家里。”
沈冷低头:“陛下,于连......没家人了。”
皇帝的肩膀猛的颤抖了一下,睁开眼睛看了沈冷一眼:“取黑纱来。”
沈冷俯身一拜:“臣......遵旨。”
他本想劝一句,陛下为于连佩戴黑纱不合适,可他终究没能说出口。
片刻之后,皇帝摆手示意沈冷不要帮忙,他将黑纱套在自己的胳膊上:“挽联不写了,许居善,朕说你来写,给东疆孟长安发八百里加急,写的清楚些,一个字都不要遗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