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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

    “一个从西域来的年轻人,叫大野坚,好像是从楼然来的。”

    沈冷想了想:“楼然,吐蕃往西还很远的一个西域国家,传闻疆域不小,但大部分都是沙漠,所以很贫穷。”

    “嗯,就是那个楼然。”

    茶爷继续说道:“这个叫大野坚的年轻人,从十天之前开始逐个拜访这次参加诸军大比的年轻将领,一一求战,我没有见过这个人,不过听说很厉害,到今天是第十一天,不知道又要去挑战谁,他已经连续打赢了十天,所有被他挑战的人都不是对手。”

    茶爷道:“他每次去挑战别人,都会带着一面自制的旗子,上面写着被雁塔书院拒绝的楼然人大野坚。”

    沈冷微微皱眉:“如果不带这面旗子倒是个令人佩服的西域人,可是带了这面旗子,这个年轻人心性有些偏激,有能力的人心性还偏激......”

    这样的人,往往很可怕。

    “伤人了吗?”

    “没有。”

    茶爷回答道:“传闻这个人武艺很强,每一次与人交手都是点到即止,不会伤人,也不会羞辱对手,打赢了就走,甚至连话都很少说,有人说他在书院外边不远的一个包子铺里做帮工,不要工钱,管饭就行。”

    茶爷道:“正因为他不伤人,也不羞辱人,所以......”

    茶爷看向沈冷:“被他击败的那些年轻将领们倒也说不出什么,就连百姓们也说不出什么,赢的干干净净。”

    沈冷点头:“有时间去见见他。”

    茶爷:“你想和他比试?”

    沈冷摇头:“我又不是那些年轻人。”

    茶爷微微眯着眼睛:“老了?”

    沈冷:“老而弥坚。”

    茶爷觉得沈冷的话里有话,是在耍流氓。

    就在这时候前边大街上有些拥堵,沈冷的亲兵过去看了看,回来说前边有人在比试,一个来自西域的年轻人正在向这次参加诸军大比的新秀之一发起挑战,被挑战的人是来自南疆武库的年轻五品将军洛西门。

    沈冷听说过这个年轻人,洛西门是南疆武库最看重的年轻人之一,十七岁的时候这个名字就出现在陛下面前,陛下还特意交代兵部留心。

    “去看看。”

    沈冷摆手:“把牛车送到未央宫,告诉陛下我稍后就到。”

    他和茶爷从牛车上下来,两个人手牵手走到人群那边,茶爷垫着脚尖往人群里边看,可是人群太密,里三层外三层哪里看得到。

    沈冷站在茶爷背后,伸手掐住茶爷的纤细腰肢往上一举,茶爷坐在沈冷的肩膀上看着人群里边。

    “在打。”

    茶爷低声说道:“大野坚说攻洛西门左肩。”

    沈冷刚要说话,茶爷继续说道:“大野坚击中洛西门左肩,没发力,拳一触即回。”

    沈冷心里微微一惊。

    能在南疆武库少年成名的洛西门,在被对手告知要攻他左肩的情况下竟然不能挡。

    “大野坚说攻洛西门小腹,心口,右肩,各两拳。”

    沈冷心里惊讶更重。

    “中了。”

    茶爷的声音也有些不可思议:“连中六拳,不过一息,六拳皆点到为止。”

    沈冷嗯了一声:“差距太大。”

    茶爷点头:“嗯,差距太大了,洛西门反攻几招,没能奏效,又被大野坚连中六拳,依然不过一息。”

    沈冷摇头:“走吧。”

    茶爷从沈冷肩膀上跳下来,拉着沈冷的手一边走一边说道:“拳法很奇怪,没有套路可言,随性而为却快的可怕,每一拳都能看出来要攻之处,可就因为太快,明知道他要攻什么地方却就是挡不住,躲都不行。”

    沈冷道:“若两军交战,洛西门已经死了好几次。”

    沈冷好奇:“与你交手会怎么样?”

    茶爷想了想,认真回答:“他出不了拳,练的不一样。”

    沈冷嗯了一声:“明白。”

    茶爷道:“一个奇怪的西域人......我听老院长提起过这个人,曾到四海阁求学,但四海阁不收,只因为主持四海阁的副院长大人问他,你学成之后是否愿意留在大宁而他却说不愿。”

    沈冷道:“副院长做的没错,大宁开学门,但不养敌人。”

    “你怎么知道他是敌人?”

    茶爷问。

    沈冷道:“我个子比你高些。”

    茶爷撇嘴:“了不起咯。”

    沈冷道:“我远远的看了一眼,他眼神里有杀意。”

    茶爷一怔。

    她看不清楚人眼睛里的杀意,那是因为她经历的生杀之事太少,沈冷护着她,她有一身杀人技却用不到,而沈冷不一样,沈冷这样的人经历过的生杀太多,没有多少人比他更了解什么是杀意。

    “他点到为止,可他带着杀气。”

    沈冷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他在书院附近的包子铺做帮工?”

    茶爷点了点头:“是啊,就在出门左边不远的地方,那包子铺我们两个还去过的。”

    “一会儿见了陛下后我去看看。”

    沈冷回头看了看人群那边,人群已经逐渐散去,能看到一个穿着破旧衣衫的年轻人也在回头看向这边,在这一刻,两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四目相对。

    隔着很远。

    可是两个人的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

    ......

    ......

    第九百三十三章

    臣有罪,

    愿同饮

    四目相对,两个人远远的看着,大野坚先转身离开,他已经击败了对手,可是在看到沈冷的那一刻,眼神里的杀意非但没有散了,反而越发浓烈。

    他也注意到了沈冷身边那个看起来如此让人过目不忘的少女,那应是少女,若已为人妻的话,不能再有那般少女明艳。

    将军身边的少女,少女身边的将军,或许人生本当如此。

    大野坚没有多看,多看则痛,那不是他的人生。

    未央宫。

    皇帝看着面前的牛车笑的好像个刚刚获得丰收的老农,合不拢嘴,拿起来车上一个冬瓜看看,放下,再拿起来一块红薯看看,皇帝不是皇帝的时候也富贵,富贵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收到这样不富贵的礼物。

    那一车的丰收,都不如他的丰收。

    他的丰收在于,收获了一个心善光明的儿子,收获一个安邦定国的大将军。

    珍妃看着皇帝在笑也忍不住笑,这一车的农产让她也觉得好玩,想着应该把孩子们带过来认认,生在皇宫长在皇宫的二皇子虽然也会去城南皇家农场里看看,可终究没见过这么多东西,沈冷的两个孩子亦然。

    站在不远处的内阁首辅赖成看了皇帝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是现在提还是明天早朝上提?”

    皇帝看向赖成:“提什么?”

    赖成顿时觉得压力很大:“安国公回来了,怀远城的事......”

    皇帝哦了一声:“原来是这个,你看看这车上你喜欢吃什么,拿一些。”

    赖成:“啊?”

    皇帝道:“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

    赖成:“臣还是不拿了。”

    皇帝笑道:“吓坏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规程还是要走一遍的。”

    赖成:“那个,力度?”

    皇帝看了他一眼:“力度?”

    赖成:“臣自己拿捏!臣自己拿捏。”

    皇帝点了点头:“御史台那边你还兼着,骂人的事也就轮不到别人,该怎么骂怎么骂,骂的力度轻了也不合适,不过这件事在册封大典之前要有个了结,若是骂的太轻了处罚的轻了,册封大典上怕是难以服众。”

    赖成心说陛下多虑了。

    皇帝沉思了片刻:“各部衙的人叫进,就说朕要处罚沈冷,让他们都来看看。”

    赖成俯身:“臣遵旨。”

    从肆茅斋搬回东暖阁,没有人理解为什么皇帝喜欢搬来搬去,只有珍妃娘娘曾经说过一次......陛下也渴望自由,可他是陛下,陛下要照顾好整个大宁所以何来自由?天下人有天下人的自由,陛下没有陛下的自由,所以陛下想去肆茅斋住离着内阁远一些,是陛下对自由的最后一点点权利。

    没有人会真的不厌烦无休止的操劳,皇帝的不厌烦,是因为他足够强大,压制住了厌烦。

    大宁立国以来,很少会因为处罚某一个朝臣而在午后上殿,早朝下了之后各部衙的人回去各司其职,再有什么事就是到呈递到内阁,交由内阁诸位大学士来决断,除非是大到连内阁首辅次辅诸位大人都难以决断才会紧急呈递给陛下。

    因为沈冷回来了,所以各部衙的大员们全都从皇城四处赶回来,宫城是宫城,皇城是皇城,皇城占地极大,各部衙的衙门都算在皇城之内。

    半个多时辰之后,满朝文武几乎到齐,整个太极殿里鸦雀无声,没有人对将要发生的事议论,他们只是静静的等着那位一怒以抛石车砸死了两位地方大吏的年轻大将军归来。

    因为安静,所以沈冷走过来的时候每个人都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太极殿门口,看起来一身风尘仆仆的沈冷进门之后就快走几步拜倒在地。

    “罪臣沈冷,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活不了那么久,万岁只是你们哄着帝王玩的噱头,因为你,朕气的可能还会少活两年。”

    陛下的声音从大殿那头传过来,沈冷的肩膀微微一颤,陛下的话很重,重到能让沈冷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寒,所以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陛下让他到江南道怀远城就是去杀人的,他去杀了,本是立功之身却以戴罪之身还朝,他以为最先说话的不会是陛下而是御史台的大人们,陛下或许会沉默,总不至于如现在这样先一棒子把沈冷打的晕头转向。

    “臣,死罪。”

    沈冷伏首。

    “你也知道是死罪?”

    皇帝看着爬伏在那的沈冷,心里一疼,可还得忍着。

    “既然你知道是死罪,那朕就成全你。”

    这话一说完,包括赖成在内所有人都懵了,他们也以为陛下会佯装发怒也就罢了,毕竟江南道那边怎么回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沈冷是背锅去的,背锅回来的,意思一下得了呗,陛下居然说出赐死的话,那是陛下啊,言出法随。

    言,即法。

    “臣......”

    沈冷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抹惊惧,一抹不解。

    “不用解释了,大宁治下没有谁可以枉顾国法,没有谁可以草菅人命。”

    皇帝起身:“拖出去吧,斩!”

    扑通一声。

    坐在朝臣最前边的老臣之一,大将军苏茂跪倒在地:“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扑通又一声,书院老院长也跪倒在地。

    “臣请陛下开恩。”

    老将军苏茂跪下去,老院长路从吾跪下去,武院院长石元雄跪了下去,这三个人带头一跪,满朝文武全都跪了下来。

    “你们要干嘛?”

    皇帝脸色一变:“满朝文武,逼着朕破国法之严?”

    “沈将军纵然有罪,可罪不至死。”

    赖成跪在那说道:“沈将军率军南征,一战而灭日郎,为战死的数千将士们报仇雪恨,为大宁开疆拓土,臣请陛下看在沈将军如此功劳的份上收回成命。”

    皇帝摇头:“朕若不尊国法,谁还尊国法?”

    “陛下说的国法不公!”

    也不知道赖成哪儿来的胆子,也不跪了,站起来大声说道:“若陛下执意赐死沈将军,臣也不愿活了,臣不想看到一位昏君当国!陛下说沈将军草菅人命,陛下不问缘由,不问功过,直接下令赐死一位为大宁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一位国公,陛下就是不公,陛下就是昏君,臣请陛下连臣一道处死!”

    自从赖成做了首辅大学士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骂过陛下是昏君了。

    皇帝一怒:“赖成!”

    赖成依然抬着头,一点儿也不害怕的与皇帝对视:“昏皇帝:“你以为朕不敢动你?!”

    赖成抬起手指着皇帝:“昏皇帝的脸色被气的煞白:“来人,把赖成拉出去刑杖二十!”

    赖成声嘶力竭的喊道:“刑杖二十打不死臣,臣请刑杖五十!刑杖一百!”

    皇帝气的好像手都在微微发颤:“既然你想,那朕也成全你,来人,把赖成叉出去刑杖一百。”

    谁动啊......大殿上的金吾卫又不是傻子。

    “陛下。”

    老院长道:“陛下要以国法处置沈将军,那就应该按国法办......臣以为,就算处死,也要按照规程,该审问的审问,该定罪的定罪。”

    皇帝怒道:“朕乃一国之君,朕都没有赐死他的权利了吗?!”

    不等老院长说话,皇帝看向御史台那边的官员:“你们都哑巴了吗?”

    一群御史互相看了看,然后整齐的低下头。

    江南道的案子再清楚不过,因为牵连太广所以必须有个人站出来背锅,沈冷背了锅,连御史台的人都明白不能太过分,可是陛下却开始过分了,而往深里想想,沈冷为什么要去背锅?因为再查会牵扯到太子,沈冷是用军功换太子无事的。

    “你们觉得他不该死?”

    皇帝怒道:“那你们的意思就是被他打死的江南道道丞李生贤该死?厢兵将军戴同该死?如果这样的话,那朕就下令廷尉府立刻派人去,汇合刑部尚书叶流云一起查,仔仔细细的查,看看到底有几个人该死!”

    扑通一声,这次是太子李长泽跪了下来。

    “儿臣求父皇开恩,沈将军于国有大功,纵然要罚,也是功过相抵。”

    皇帝看到太子跪下来,缓步走到太子面前:“抬起头来。”

    太子战战兢兢的抬头,那一张脸已经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江南道的案子再查?再查就是他该死。

    “你也觉得沈冷不该死?”

    皇帝问。

    太子连忙回答:“沈将军不该死,儿臣请父皇收回成命,儿臣愿代沈将军受罚。”

    皇帝长叹一声:“朕没有看错你,你心地仁善,朕难道不知道沈冷不该死?可是国法面前人人平等,朕不能因为他有大功就不去治他的大罪,功是功,过是过,如果功过可相抵,那是国法不严明......朕刚才忽然想着,沈冷若是真的死了,那是朕的错,也是朕的罪,天下人皆是朕的子民,子不教父之过,所以.......”

    老院长一怔,陛下这话,是在发泄。

    发泄父子不能相认的痛苦。

    皇帝看着太子说道:“你不用代沈冷受罚,朕是一国之君,为天下父,朕来代沈冷受罚。”

    皇帝转身大声吩咐:“金吾卫,把朕拖出去打二十刑杖,以抵沈冷之罪。”

    这句话能吓死多少人,反正金吾卫全都腿吓软了。

    太子吓得哆嗦了一下:“父皇不可啊,儿臣愿代父皇!”

    皇帝看着太子:“你......你是一国储君,既然你愿代,那你就去吧。”

    皇帝一摆手:“可朕不能让你与朕同罚,金吾卫,将太子架出去刑杖十下,宣太医院的人在外边看着。”

    皇帝说完之后俯身,在太子耳边压低声音说道:“长泽,你应明白,朕打你十棍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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