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一支数百精骑护送的车队停下来,马车上有个两鬓白发的人从马车上跳下来,太心急,脚下绊了一下没能站稳摔倒在地,却立刻爬起来朝着陛下这边狂奔。“陛下!”
庄雍一边跑一边喊,嗓音发颤。
皇帝也在跑,跑到一起后皇帝就用力抓住了庄雍的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庄雍的样子,上上下下的看,当他看到庄雍已是满脸皱纹,看到那两鬓的白发,皇帝忽然忍不住了绷不住了,原本还想开句玩笑的他眼泪流了下来。
“你.......你怎么都老成这样了?”
皇帝看着庄雍的脸:“啊?你怎么老成这样了?”
庄雍笑着落泪:“陛下,臣已经不年轻了,本就不年轻了。”
皇帝摇头:“不是,是朕不该让你去南疆,朕不该让你去啊......”
他抬起手触碰了一下庄雍鬓角的白发:“你不该老成这样的,你必朕还要小一些呢。”
庄雍道:“臣并不是老了,臣只是这一路上过来有些疲乏,臣好着呢,好着呢。”
皇帝回头:“来人!”
代放舟连忙跑过来:“陛下,奴婢在。”
“让人抬庄雍上山。”
听到皇帝这句话庄雍吓了一跳,连忙垂首道:“陛下,臣没有事,臣并不劳累,臣愿意与陛下同行上山。”
“朕陪你走着。”
皇帝道:“咱们一路走一路聊。”
不多时,过来两个壮硕的大内侍卫,两个人抬着一杆滑竿过来,皇帝不由分说把庄雍按坐在滑竿上,两个大内侍卫把滑竿抬起来往前走,皇帝就一直不松开庄雍的手,拉着手走在滑竿一侧。
在场的所有人看了,无不动容。
皇帝一边走一边说道:“朕当年觉得让你留在那边最合适,有的人善战,有的人善治,而你又善战又善治,不管怎么看朕把你留在那边似乎都没错,可是朕现在后悔了......”
庄雍连忙说道:“陛下,臣真的很好,看起来有些白发只是因为......只是因为.......”
他只是了两次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所以更加惶恐起来。
“朕知道,你是想念大宁,想念家里,想念旧友,也想念朕。”
皇帝走在滑竿一侧,握着庄雍的手说道:“朕这次不放你走了,哪儿也不许你去了,等过阵子和朕一块回长安,到长安镇会后朕让太医院的人给你好好调理身子。”
庄雍道:“臣......谢陛下,陛下你让臣下来和你一起走着上山吧,臣身子骨没事。”
“老实坐着。”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朕准备了酒,你爱喝的酒,朕今日要和你多喝两杯......朕想喝酒了。”
京畿道。
窦怀楠倒了一杯茶递给前太子李长泽:“你今天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心事?”
李长泽接过来茶杯后笑了笑道:“我现在还能有什么心事,只是矫情,人到了冬天都会有些矫情,觉得万物颓废,满目苍凉。”
窦怀楠道:“冬天是蛰伏期。”
他看了李长泽一眼:“过了蛰伏期,你再看,就是满目翠绿,欣欣向荣。”
李长泽笑道:“窦大人现在也是蛰伏期,虽然你现在不过是个五品小吏,但我知道,以窦大人之才,早晚还会得到重用,将来的内阁首辅说不定就是窦大人你的。”
窦怀楠苦笑:“怎么,你还学会了看相算命?”
李长泽道:“我这个人历来都不信命。”
窦怀楠像是怔了一下,然后问道:“听说昨天你见了朋友?”
“是啊,从长安城里来看我的朋友。”
李长泽抿了一口茶:“虽然我已经不是太子了,也已经不是皇子了,可我在长安城里还是有几个朋友的,知道我回了京畿道他们特意来看我,你说巧不巧......”
他看向窦怀楠:“他们也和窦大人你说了差不多一样的话,说现在啊,是蛰伏期,既然是蛰伏期就老老实实的猫冬,让身上长点肉膘,好好的,多吃肉多散心,等到来年春暖花开,没准就都是好事了。”
窦怀楠往前凑了凑:“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好事可不能藏私,告诉我一声,也让我开心一下。”
李长泽道:“那就看......窦大人的乐趣,和我的乐趣,是不是在同一件事上,是不是在同一条路上,如果不是的话,我那点乐子说出来窦大人也不会觉得可乐。”
窦怀楠往窗外指了指:“你看,每个人面前都有一条路,我现在出门就这一条路,你也在这,你出门也是走这条路,你我原本没在一条路上,可现在都在这,所以出门就必然会走一条路了.......”
他看向李长泽:“只一条路的时候,是不是没得选?”
李长泽哈哈大笑:“那我们的乐子可能就一致了。”
窦怀楠也哈哈大笑起来:“有乐子,总比没有的好。”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
斗李家的还是李家人
两个月后,长安。
在过年之前陛下回到了长安城,长安城里过年的气氛已经很浓,说起来这一年一年的时间过的飞快,马上就要迎来大宁天成三十二年了。
东暖阁。
皇帝看了看堆积如山的奏折人不为微微叹息了一声,看向缩在东暖阁椅子上的那两个人有些无奈:“你们两个的样子现在看起来可真像。”
一个是老院长,一个是庄雍。
一个是真的老了,一个是身子骨虚弱。
两个人蜷缩在沙发上守着火炉的样子,确实有几分相似,所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后也都笑起来。
“陛下快批阅奏折吧,再堆就要堆到东暖阁外边去了。”
老院长道:“别的倒也不怕,就是堆的太多了关不上门,臣会有点冷。”
皇帝瞥了他一眼:“先生真是会说话啊,朕现在怎么觉得你不是来陪朕的,而是贪图朕东暖阁里的火炉比你家里的好,比你家里炉火旺,先生丝毫也不心疼朕辛苦不辛苦,之说别开了们冻着你......朕回头把这东暖阁让你,朕去别的地方办公事。”
老院长道:“倒也,不是不行。”
这话也就老院长敢说。
皇帝又瞥了他一眼:“若不是你家里没什么钱财,你又那么老了,朕觉得抄家都没有什么油水捞,就定先生个谋逆之罪。”
老院长大笑道:“陛下可以可着劲儿的赏赐老臣,等老臣肥了再来抄家。”
皇帝:“你以为朕傻的?何必多此一举......再说,朕赏赐送了先生一对碧玉壶,先生转手就送给孟长安和沈冷一人一个,上上次送给先生一些西域玩意,先生难道不也是送给了孟长安的妻子和茶儿?”
皇帝哼了一声:“朕送先生的东西,先生倒是做了人情。”
老院长叹道:“送孟长安......毕竟是老臣的得意门生,送沈冷那份儿主要是他不要脸硬要,还有茶儿公主,总是在老臣那哭穷,说陛下扣他们家俸禄扣的太狠了,看到陛下的赏赐就悲从中来......”
皇帝噗嗤一声笑了:“唉......要不然朕回头想个什么法子,再把你送给沈冷的东西罚没回来,朕应该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
正说着,代放舟从外边快步进来,双手捧着一份奏折:“陛下,这是北疆送来的战报,原本往太山那边送,走到半路知道陛下回长安又加急送过来的。”
皇帝嗯了一声:“应是捷报。”
他笑着把战报打开,看了几眼后脸色就变了。
老院长和庄雍看到陛下的脸色变了同时站起来,皇帝的视线慢慢的离开战报,沉默片刻之后把战报递给老院长:“李逍善......战没。”
老院长去接战报的手在半空之中颤了一下,脸色也瞬间变得发白。
他低头看着那战报:“这事......先压一压吧。”
然后俯身:“陛下节哀。”
皇帝转身背对着老院长,肩膀似乎微微颤了一下。
“那是......朕的亲侄儿。”
好一会儿之后,皇帝道:“代放舟,问问谁知道信王在什么地方,朕......请他回长安。”
代放舟在门口应了一声:“奴婢这就派人去查问。”
皇帝再次沉默下来,又是好一会儿后才说道:“信王已经许久都没有消息了,信王妃上次在京郊农场遇到伏击受了重伤,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信王就带着她四处去求医问药,朕特意嘱咐过让沈家的人去看,沈家的人看过之后也说没什么好法子,只能是尽量把信王妃的身子补一补,拖一阵是一阵。”
皇帝闭上眼睛:“朕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们夫妻二人说。”
庄雍还不知道那时候在京郊农场里发生的事,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老院长,老院长便解释道:“信王和陆王在京郊农场遇到伏击,陆王.......遇刺身亡,信王受了重伤,伤还没好就开始带着信王妃四处求医,陛下曾多次派太医院的人的会诊,得出的结论也只是希望能信王把信王妃送到南方温暖之地,或可靠气候让王妃的内伤逐渐好转。”
庄雍心里紧了一下。
两位亲王同时遇袭,陆王还死了。
“只怕不太好找到信王的下落。”
老院长道:“若是真的去了南方,地方太大了,就算沿途有线索可查,但找到人绝非易事,说不定要找上一年,两年......”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信王世子李逍善战没的消息,是不是先不要公布全国?”
皇帝沉默片刻,摇头:“朕的侄儿是为了大宁而战没的,朕难道还不让天下人知道?”
老院长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
那是一百年来唯一一个战死在北疆的皇族子弟,大宁的百姓们应该知道,也必须知道。
与此同时,京畿道。
官道边上有一家特别简陋的茶室,只有三间茅棚,除了卖给路人一些粗茶之外,掌柜的两口子也能做一些简单的饭食,买的不归,量大实惠,所以生意还不错。
今天京畿道还是有风雪,所以官道上不见行人,这路边的茶室就显得有些孤零零,往前往后十几二十里都再没有一个做生意的,到了冬天就更显得萧条。
好在这茶室倒也不是没生意,桌子上的铜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桌子上摆着的都是肉食,毕竟这寒冬腊月的天气想找些新鲜蔬菜来比找肉要难多了。
掌柜的两口子拿了十两银子回家去了,这茶室里只有相对而坐的两个人,茶室外边则有一些江湖客看守,远在几里外都有人。
同存会的东主伸筷子从铜锅里捞出来一些肉,放进蘸碟里来回蘸了蘸,他似乎很满意这些羊肉的味道,毕竟是刚刚杀的,很新鲜,味道就很正。
“怎么样?”
他问。
坐在他对面的李长泽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还能怎么样?我的戏他的戏加起来可算精彩,就看谁的戏有破绽,可是看来看去,他没有我也没有,所以就很完美,两个人都觉得很成功。”
东主噗嗤一声笑了:“两只狐狸互相骗,都以为成功了。”
“我是真的成功了,他不是。”
李长泽喝了一口酒,看了外边一眼:“我托那两个廷尉府的人去买东西,他们最快一个时辰就能回来,所以半个时辰之内我就得回去,你有什么事尽快说。”
“没什么大事。”
东主道:“只是想问问窦怀楠的情况。”
李长泽道:“我那位父亲以为这样的小手段就能瞒得住我......说到小手段,他比我母亲差得远了,他先是借着打压沈冷的由头打压了窦怀楠,窦怀楠也配合,在未央宫里骂了皇帝,呵呵......所以皇帝把他贬职也就顺理成章,然后再把他扔回京畿道,有些假聪明的人就会去想,陛下这怕是要借别人的手除掉窦怀楠了。”
“可是我父亲又把我从西北召回仍在京畿道了,那些假聪明的人又会去想,大概是父亲要看看各方什么反应,其实他只是想让我接触窦怀楠,两个都失意的人,一个是原来的国之储君,一个是本有希望成为内阁首辅的重臣,多完美?”
“父亲希望我接触窦怀楠,希望窦怀楠能取得我的信任,我就随了他的心意。”
李长泽把杯子里的酒喝完,看了看锅里的沸汤:“你怎么这么爱吃这玩意?”
东主耸了耸肩膀:“冬天正是吃这个的时节,况且我爱吃肉怎么了,总比吃草的人强一些。”
李长泽笑起来:“爱吃肉的人可别太贪了。”
东主眼睛微微一眯:“你的意思是?”
李长泽连忙摇头:“我没有什么意思,四叔......我的意思就是你也不再年轻了,吃肉太多不好,平日里得荤素搭配着吃。”
东主笑道:“你是怕我死在你前边,还是怕我死在你后边?”
“我们为什么要死呢?”
李长泽道:“我们是有同样目标的人。”
东主道:“我们的目标可不一样。”
他往后靠了靠:“你想做皇帝,而我不想。”
李长泽道:“所以我一直都很好奇,你谋这些是为什么?难道单纯的是为我?四叔你也是有儿子的,逍善还在北疆呢,据说已经是三品将军了,大有可为,前途无量。”
东主道:“若是你信我呢,那以后就还接着合作,若是你不信我呢,你可以自己接着去谋。”
他伸筷子继续夹肉吃,依然吃的津津有味,他似乎真的是爱极了这涮锅的味道。
“肉你吃。”
李长泽道:“四叔你也知道,我现在除了靠你已经没人可以靠了,我知道三叔当年和同存会的事,但三叔他所谋之事太小,他儿子被架在火上烤,他真的那么不在乎自己儿子?当年沐昭桐把逍然接到长安,到城门口就被堵了回来,在那之前,四叔怕也是心潮澎湃吧。”
他笑了笑说道:“四叔暗中串联各大家族重新张罗起来同存会,是为了帮他儿子,结果他隐藏的太深了,他儿子不信他,他自己又把自己玩死了。”
啪!
李长泽的脸上挨了一个耳光,很响。
东主收回手,拿起桌子上的手帕擦了擦手:“你应该心有敬畏,那是你四叔,哪怕你还是皇子还是太子,也该心有敬畏,他已经去了,你说话放尊重些。”
李长泽愣在那,沉默片刻后垂首:“侄儿记得了。”
“很好。”
东主起身:“窦怀楠得利用好,我们都不能让陛下的判断出现失误,他能,因为陛下相信他,所以你利用好了窦怀楠事情会变得简单起来。”
“你该回去了。”
他指了指门外:“记得回去路上自己买一壶酒,不然的话你身上的酒味没法解释。”
李长泽也起身,俯身拜了拜:“好,四叔,再会。”
“你得长进些了。”
李长泽转身之后,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你要是再那么肤浅,那么刻薄,那么不知轻重,我就真的去扶自己的儿子而不是你,你问我为什么.......我的兄弟惨死在农场,我的妻子身负重伤,我的儿子被人夺走了妻子成为笑柄,我的女儿没死但疯了.......”
李长泽的肩膀颤抖了一下,缓了一口气后收到:“侄儿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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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好歹试试
李长泽出了小茶舍后看了看四周茫茫雪原,虽然挨了一个耳光,可心境忽然开阔起来。
他又回头看了看那几间茅棚,忽然间想起来这莫非是天意。
小时候他就听说过很多次大宁太祖皇帝茅棚起事的故事......那时候太祖追随的一位枭雄战败身死,太祖皇帝和他的结义兄弟等人落魄躲避追杀躲进了废弃的茅棚里,那时候太祖皇帝的结拜兄弟唐匹说,楚朝廷不义,所以天下反楚,然后发现这义军也不义,再反天下义军,我们何去何从?
那时候太祖皇帝沉思许久,然后说......总有人是正确的。
唐匹敌问太祖皇帝说,那这个正确的人为什么不是你?
太祖皇帝出身寒微,哪里想过这个问题,那时候的他只是想成为他仰慕的那位大英雄的左膀右臂,协助那位大英雄创造一个新世界。
可是后来,当那位原本处处时时都让太祖皇帝觉得应该敬仰的大英雄,为了能坐上皇帝位而不惜牺牲那么多兄弟性命,不惜背负骂名,不惜把数十万百姓送进地狱的时候,他迷茫了。
即便是迷茫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自己去争这天下,一直到后来发生了另外一件让太祖皇帝彻底改变看法的事之后才有了那句与其把这天下交给你们这群蝇营狗苟,还不如我自己来取。
但不得不说,那次在茅棚里唐匹敌对太祖的话影响很大,所以后来许多名士在重新讨论那次太祖皇帝和唐匹敌的糖化之后,都觉得那才是大宁诞生的开始。
于是那次茅棚谈话,又被称为茅棚起事。
此时此刻从三间茅棚里出来的李长泽觉得自己现在就有一些当初太祖皇帝的心境,当然他也不觉得四叔是唐匹敌,他更不相信四叔能如唐匹敌那样没有任何私心辅佐太祖皇帝那样辅佐他。
然而四叔现在确实是他不能离开的人,同存会的实力有多强大?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同存会的人在朝中已经没有一人手握实权,可他们拥有着相加起来近乎无与伦比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