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母亲李氏姗姗来迟,也加入战斗,哭闹着,话语中暗指林三爷宠妾灭妻,偏心妾室所生的庶女,对她生的嫡女百般苛责。林三爷按不住李氏,被她狠狠地挠了几下,板着张脸道:“你给我冷静点,成何体统。”
李氏总算解气了点。
此事惊动林老夫人,她派人来过问,被林三爷压下了。林听计谋得逞,装晕时险些压不住上扬嘴角,等他们走后才放肆地偷笑。
不得不说她装晕的时机恰到好处,昨天林听没跪多久,林三爷怒火正旺,装晕不适宜。现在她“跪”了一夜,他怒意渐消。
林听没能开心多久。
她收到了“任务失败”的提示音,这也同时证实林听昨天没有幻听,系统真实存在。
必须当面跟他表白?
当面跟段翎表白……那以后如何能妥善脱身?
可妥善脱身与被系统抹杀相比,还是后者更严重,前者她还可以想旁的办法解决,再坏也坏不过被抹杀。林听权衡利弊。
房间的笑声骤停,她头顶乌云密布,满脸怨气,从床上爬起来。陶朱看着林听一愣,刚刚不还是很开心?怎么突然愁眉苦脸了?
林听一不高兴就喜欢关上门摸自己辛辛苦苦攒起来的金银。
陶朱习以为常,还贴心地举起金子给她摸个遍:“七姑娘还有其他烦心事?”经此一闹,林三爷短时间内不会再找林听的麻烦。
她思绪还没梳理好,抽回摸金子的手,没正面回应陶朱的问题,只道:“我要偷溜出府。”
林听猛地跳跃到出府,陶朱一时没跟上来:“您要出府?”
“对。”她弯腰穿鞋。
陶朱不赞同:“您如今称病,如果让三爷发现外出,又少不得一顿责罚,这不是自讨苦吃?不是什么急事,可以过几天再办。”
林听打开衣柜,拿出一套衣裳,对着镜子稍作打扮伪装,做事有自己一套歪理:“不让他发现不就行了,不会有事的。”
自知拗不过林听,陶朱无奈叹气,能做的只有为她遮掩了。
陶朱不放心道:“七姑娘,您可千万要在入夜前回来,听说近日有乱党闯入城中,宵禁更严了,一旦被抓住,非同小可。”
她的生意是一年前搞起来的,从那时候开始,林听频繁出府,据说是要亲自处理商场上的事,叫陶朱留守府中,不要想那么多。
“你还不放心我,又不是第一次偷溜出府了,有分寸的。”
林听见陶朱闷闷不乐,捏了把她脸,暂时抛却肩负任务的烦恼,笑嘻嘻逗她笑:“别担心,我肯定平安归来,还给你带油糕。”
陶朱撇嘴:“奴不要什么油糕,奴只要您早点回来。”
“知道了。”林听推门出去,她熟知林家宅院的布局,想绕开下人出府是轻而易举的事。
晌午时分,骄阳似火,皇城内的长街依然车水马龙,不减半分热闹,换上朴素棉麻衣裙,仅编了条长辫子的林听穿梭在人群中。
开在棋盘街中间的麟记布庄人头攒动,生意火热,伙计忙得晕头转向。林听路过往里看一眼,被任务打击到的心好受不少。
麟记布庄是她开的,也是被林三爷发现的生意。
不过麟记布庄不是林听唯一的生意,旁的生意才是她的主要收入来源,那家店铺开在棋盘街不起眼的边角处,售卖书籍。
林听没从书斋的正门进,轻车熟路找到后门,一进去就看到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年。他坐在房梁上,居高临下地看像贼人的她。
她不甘示弱,回以一视。
少年漆黑的马尾垂在窄瘦腰间,蹀躞带挂着一只灰沉的埙,戴着一张狰狞的面具,露出来的眉眼清冷,薄唇微粉:“你来了。”
林听翻开他放在案桌的账簿:“不是说最近生意多,你忙不过来?怎么还有空爬房梁?”
他没理会她的打趣:“我明日要去苏州一趟。”
她扔下账簿:“明天?”
少年点头。
林听激动站起:“你不早说,那已经接了的生意怎么办?总不能全退了。”要付违约金的!
一年前少年被她救下,秘密合伙开了这家书斋。
明面上,他们开书斋卖书,暗地里接江湖生意,包打听,帮找东西或找人等等,少年武功高强,还有江湖关系,不愁搭不上路。
原来他还有个收钱杀人业务的,被林听否决了。
在遇到林听之前,他都是一个人单干的,她知道后表示想加入,他有几分吃惊,她很缺钱?但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同意了。
林听是很缺钱,因为她清楚记得原著有这样一段剧情,林三爷很快会为了他不小心闯祸的唯一儿子,妄图牺牲她。
他儿子打了人,对方父母也是官,不会吃哑巴亏,要求他们赔三千两,否则报官府处理。
一品官员一年才一百八十两白银的俸禄,更别提他了。
林三爷没胆子贪污,那一点俸禄不仅不够三房的家用,还要林听母亲李氏经常出钱补贴。
他哪有那么多钱替沈姨娘生出来的庶子擦屁股,可又没法眼睁睁看着儿子去坐牢,就把主意打到了尚未有婚约的林听身上。
林三爷打算为林听定下一桩婚约,拿她的聘礼去解决困境。反正她早晚得出嫁,还不如早点定下来,帮帮弟弟,他是这么想的。
按照剧情发展,是李氏为了她,变卖自己的嫁妆,阻止了。
可林听不想这么做。
林听要自己攒够三千两,买断她和林三爷之间寥寥无几的父女情分,逼他写下一份受大燕律法保护的契约——收银后,他从此不得再干涉她一分一毫。
大燕皇帝与皇后恩爱有加,他曾为她下令改过律法。
其中就有几条偏向于保护女子权益的,只要女子父母和女子双方同意,签订契约后,女子可出外自立门户,不受本家约束。
这是林听的机会,所以她没有选择提前避免他儿子伤人的事发生,而是选择顺其自然,等它发生,然后用钱脱离林三爷。
林听必须找到来钱快的生意,尽早攒够三千两。
即使布庄一年的生意都好,所赚也不过百余两,远远不够。与少年合伙接江湖生意是她的希望,完成一桩就有几十两或上百两。
一个月接几桩类似的生意,收益比得上寻常商铺辛苦几年。
至少林听暂时找不到能比它来钱快,赚钱还多的生意了。当然,高收益往往伴随着高风险,出这些任务会有一定的危险。
她也愿意承担。
他们分工合作,会让她借着林家姑娘的身份跟京中贵女打听一些普通人打听不到的消息。
而他收到消息后行动,赚来的银钱还是对半分。
书斋稳定盈利后,他们也没想过对外招人帮忙。虽然大燕律法没禁止,但还是见不得光的,被旁人发现可能会牵扯出不少麻烦。
所以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以后,书斋也只会有两个人。
那就是她和他。
林听习惯跟少年一起办事了,听他今天忽然说要去苏州,不禁手忙脚乱,又问一遍:“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已经接了的生意?”
少年沉默片刻,眼风扫过她:“不是还有你?下一桩生意是找人,我相信你能胜任的。”
林听怎么可能答应。
“不行,我不准你去苏州。想去也行,干完活再去,否则没……”话音未落,一枚暗器刺进林听旁边的椅子,擦着她头发过,
剩下的门字在林听唇齿间绕了一圈,被她硬生生咽了下去。
她改口:“你去吧。”
挑选生意合伙人需谨慎,一不小心他会威胁你。
一眨眼,少年跃至靠小巷的窗前,面具下的半张脸轮廓分明:“半个月后我必定回来,接下来的几桩生意,我分文不取。”
林听摆了摆手,让他快点滚蛋,免得在这碍眼:“接下来的活要我一个人去干,不用你说,我也不会分你一文钱的。”
少年离开后不久,林听也走了。听陶朱的话,早点回林家。
冤家路窄,就买油糕的功夫,她遇到了段翎。他没穿飞鱼服,站在一家香粉铺前,一身低调青衣,更像进京赶考的白面书生了。
早说晚说都得说,择日不如撞日,林听灵机一动,拐弯去买帷帽,包得严严实实,跑走到段翎面前,飞快地说:“我喜欢你。”
说完撒腿就跑。
第4章
他、他不会是要闻她吧?
棋盘街人流如织,有来自各地的商贾,也有不少妇人和尚未出嫁的闺阁千金,和平民女子不同,她们出门戴帷帽是常态。
林听买的是最常见那款帷帽,身手又敏捷,跟滑不溜秋的蚯蚓似的,溜进人群就找不见了。
即便目力再好,也难在众多穿着相差不大的女子中锁定她。
随着段翎出行的锦衣卫同样身穿便服,看着林听消失的方向,锦衣卫的本能促使他下意识往前追,随后才回味过来她说了什么。
锦衣卫退回段翎身边,唇瓣翕动着,难得的不知所措。
若那女子意图对段翎不轨,他还能上前把人拿住,抓回诏狱审。可她只是对段翎表达喜欢之情而已,难不成这也要抓回诏狱?
锦衣卫在民间的名声不太好,百姓畏之如虎,他们权利大,雷厉风行,却也不能因为姑娘说一句“我喜欢你”就随便抓人。
这摆明是乱来。
何况段翎这般“花容月貌”,假如是女子,求亲的人绝对踏破了段家的门槛。现下抛开他是锦衣卫的身份,着实招姑娘的喜欢。
对方一时情难自抑,鬼迷心窍又顾及名声,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做出此等事,也不是说不过去。
末了,他低声试探地喊了段翎一声:“大人?”
段翎也在看着这个锦衣卫眼中“头戴帷帽,害羞向他示爱女子”消失的方向,她早就于拥挤的人潮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身上的味道跟信纸的如出一辙,加上那句仿佛烫嘴的“我喜欢你”,可以断定她就是今早指使乞丐到北镇抚司送信之人。
他感觉她的身形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段翎看似温润的目光渐凝。
*
另一头,林听已跑出棋盘街,气喘吁吁窝在犄角旮旯处瞄四处的动静,生怕段翎会追上来。
过了一刻钟,周围还没动静,她放心摘下帷帽,脸颊滚落几滴汗水。幸亏这一年来为生意到处奔波,体力有被锻炼到,跑得快。
林听不是没想过用别的办法对段翎说我喜欢你。
譬如她先对他说我喜欢你,再说他手里的东西,连起来就是“我喜欢你,手里的东西”。
但应该行不通,任务是表白,不是单纯带上这句话就行。林听最终选了戴帷帽,隐藏身份表白的方式,赌他不会当街掀她帷帽。
毕竟她又没干什么坏事,当街说一句“我喜欢你”罢了。
当听到“任务完成”的提示音时,林听差点跳起来,成功了,心说今晚可算能睡个安稳觉。
昨天也睡得好好的林听一脸郁闷出府,一脸愉悦回府。
提心吊胆守在院里的陶朱察觉到她的情绪有着翻天覆地转变,不解地迎上去:“七姑娘。”
林听把拎在手里的油糕递给陶朱,一边解开外袍的扣子,一边口吻轻快道:“给你买的油糕。”帷帽在回林家前就扔掉了。
陶朱被她的喜悦感染到:“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
“不。”
她口干舌燥,进房喝水,几个来回方解渴,整个人都舒畅了:“我是解决了一件烦心事。”
烦心事。
生意场上的烦心事?陶朱似懂非懂道:“原来如此。”
不管怎么样,安然无恙回来就好,陶朱放油糕到桌上,没着急吃,掏帕子给她拭汗:“瞧您满头大汗的,奴伺候您沐浴更衣。”
林听汗涔涔的,皮肤被汗弄得滑腻,也想沐浴清爽身子,换掉衣裳,便由着陶朱去备浴汤。
家中富裕的闺阁小姐,浴汤都会混些香料,净肤留香。
李氏只有她一个女儿,什么都要给林听争最好的,香料也是,每个月送到她院中都是上好的,对身体有益,且香气持久。
林听是林家的姑娘,这些琐碎小事不过耳,一般交由房里的大丫鬟陶朱打理,自己不过问。
她褪去抹胸,踏进浴汤,入鼻就是虽不浓但难散去的香。
陶朱:“三夫人待七姑娘真好,这款香料在京城可是一盒难求,多少人想买都买不到,还是三夫人费尽心思托人买下的。”
“多少钱?”比起香料难得,林听更想知道买它要多少钱。
“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对京中一些达官贵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却够普通人家丰衣足食一年了。因为官员的俸禄虽不高,但耐不住他们喜欢搜刮民脂民膏。
而林三爷的俸禄也不多,李氏的嫁妆却多,她偶尔会买些“奢侈品”给林听用,不让他知道。
李氏一直防着林三爷呢。
这款香料之所以会那么出名,是因为它一月只卖十盒,卖给谁会记录在账,不许多买。陶朱一一向林听道来:“可不就稀罕。”
林听恍然大悟,饥饿营销。
她啧啧称道:“这玩意儿是金子做的吧,太能赚钱了。”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香料的利润大,不失为一条路子。”
陶朱看出林听的心思,好笑道:“您心里除了做生意,还有什么?瞧您掉进钱眼里去了,若喜欢钱,寻个有钱的夫婿……”
她反驳:“自己赚的钱不一样,旁人的钱终究是旁人的。”
“奴说不过您。”
林听捧起浴汤来闻了闻:“之前没留意,还真挺香。”
陶朱回道:“您用了它已有半月有余,如今身上都是这股香气,闻习惯了,没留意正常,其实您用过的东西也会沾上香气呢。”
“你刚说什么?”林听忽而神色一凛,抓住陶朱的手。
她被林听的反应弄得心漏半拍,讷讷重复一遍:“奴说您用了它半月有余,如今身上都是这股香气,闻习惯了,没留意正常。”
“不是这句。”
陶朱说后半句:“其实您用过的东西也会沾上香气呢。”
糟了。
林听沐浴的好心情一扫而空,草草地清洗一番披上衣裳,吩咐陶朱去拿笔墨纸砚。
林听拿起一张纸,对她道:“你到外面候着。”
陶朱踌躇着往外走。
约莫半刻钟,林听开门出来,让她闻闻纸上可有香气。
在通风的门外站了片刻后,陶朱一靠近那张纸就闻到了味道:“有的。是不是这香哪里出了问题,七姑娘,您别吓奴啊。”
林听仰天长叹:“香没问题,但感觉我可能要有问题了。”
陶朱茫然。
*
几日后,段馨宁命人到林家送去一张请帖,给林听的。
段馨宁过生辰,段家设宴庆生,林听备受段馨宁重视,第一张请帖就给了她,这张还是段馨宁亲手所写,请她务必到场。
林听这几日是忐忑不安的……饭没少吃,收到她的请帖时还瘫在软榻上消食,一目十行看完,突然像狗一样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陶朱静静地看着姿势怪异的林听,嘴角轻抽动。
自林听那天出府回来沐浴,问她有关香料的事后就变得不太正常了,时不时闻闻自己,陶朱问她有什么心事,她又不肯说。
陶朱不好逼问自家主子,唯有平日里多留心她。
林听大约是闻够了,收好请帖,直起身,琢磨着送段馨宁的生辰礼物:“送她什么好呢。”
段家家底比林家丰厚不知道多少,段馨宁自幼要什么有什么,再昂贵的物件也有人双手奉上,林听没想送金银珠宝这些。
陶朱插缝提了一嘴:“昨天有人上门来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