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玉昭霁见到她身上的情绪稍纵即逝,难免失望,可又为刚才从希衡身上察觉到的瞬间不悦而心喜。爱,如果没有占有欲,怎能称之为爱?
不等玉昭霁如何开怀,因为李明珠和李明义的举动,这二人状告亲生父亲、强闯殿内,赤霄城主既心痛又愤怒,被活活气出了病来。
他亲手养大、视若珍宝的儿女,居然就因为这段时间他对侄子侄女的疼爱,而恨不得状告他、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他对儿女们百年的疼爱,难道还比不上对侄子侄女几日的疼爱吗?
赤霄城城主心痛难忍,到后来,他的心脏竟然真的痉挛起来,他本来就过度肥胖,哪怕他是修士,修士也有属于修士的顽疾,赤霄城主本就是易胖的体质,他幼年时生了场大病,吃了许多补药后身体一直过度肥胖,哪怕喝口凉水都能虚胖。
到后来,赤霄城主迈入修习之路,修习的功法也以力为主,就更不忌讳多吃了。
因此,他一直没控制过自己的体型,现在骤然激动心痛难忍之下,手脚抽搐,眼看着就要倒下去。
他旁边的李明义吓了一大跳,还是那名地上的男舞者眼疾手扶住赤霄城主。
希衡虽非医修,随身也携带了丹药。
她简单检查了赤霄城主的状况,然后掏出一枚丹药,递给男舞者,让他给赤霄城主服下。
这个过程中,李明义和李明珠才终于反应过来,李明义喉咙一动,看着男舞者殷勤的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上前:“放开我父亲,我才是我父亲的亲儿子。”
李明义一边说,一边想要去抢夺男舞者怀中的赤霄城主。
希衡神色微变,刚要出手,地上那名悲痛的女舞者便扬起手来,蓝金织花的水袖飞扬,重重打在李明义脸上。
李明义半边脸红肿起来,他脸色蓦然狰狞,就要反击回去,被希衡的剑气绑住。
剑气凌空,将李明义重重击退,李明义被击飞在墙上,吐出一大口血来。
希衡冷声:“你想让他放开你父亲,是担心你父亲的安危,还是担心赤霄城主将城主之位传给他?”
李明义怔愣一下,还想伪装,他咽下一口血就要狡辩,希衡直接封住他的嘴:“不忠不孝,你不必说了。”
李明珠在一旁被这威压所吓,只敢咽下不服。
她对希衡有敌意,却根本连展露都不敢。
此时,玉昭霁却发现了赤霄城主血管中有黑色的东西涌动,他走过去,以魔力一探:“巫妖病原。”
巫妖病原怎么会在赤霄城主身上?而赤霄城主却行动自如、能自如思考,丝毫没被控制?
随着玉昭霁的话落下,希衡将结界绽开,包裹住整个赤霄城。
如果赤霄城主出问题,那么以后,赤霄城就不能进不能出,直到此事解决。
刚才那名掌掴李明义的女舞者见状,身子微微摇晃,但她虽外柔,却内刚,女舞者很快调整好情绪状态,对希衡道:“剑君无需多虑,伯父的病情无碍。”
希衡此时大约已经知道赤霄城主为何这么大费周章,也要进献美人给她和玉昭霁了。
但她不能轻下论断,便道:“证明给本君看。”
女舞者和男舞者对视一眼,女舞者将手放在赤霄城主身上,男舞者拉住她的手:“妹妹,让我来。”
“不,哥哥,我还能再撑一次,可若是你来治疗,你就活不了了。”女舞者哀婉决绝道。
男舞者听完,落下一滴泪,只能放开她。
女舞者的手放在赤霄城主身上,只见她手心散发出阵透明的吸力,就像是无形的漩涡。
赤霄城主身上的病原全部往女舞者的手心飞去,赤霄城主的脸色越来越好,女舞者的面色却越来越黑、泛着一团黑气,身体也渐渐颤抖。
玉昭霁道:“天生封闭之体。”
希衡也格外惊讶,古籍上记载的体质,十不存一,没想到今天居然能见到两个。
而且,还能对巫妖起作用。
第278章
舞者的秘密
女舞者面色渐黑,赤霄城主体内的病原越来越少。
男舞者搀扶着她的身体,防止力竭的她倒下去。
女舞者似乎到了紧要关头,她想要将赤霄城主体内的病原全部吸到自己体内封闭,但是,赤霄城主体内的病原察觉到了其余病原进入这个女舞者的身体之后没有占据她的身体,反而全部失去音信。
这些病原们虽然没有太多的智慧,但是,有对生死本能的恐惧。
对生的渴求,对死的畏惧。
这种本能让让它们开始抵触女舞者掌心的漩涡吸力,然而,女舞者掌心的漩涡吸力随之加大,强行将它们扯出来吸入掌心漩涡。
哪怕是见多识广如希衡、玉昭霁,都没见过这种法术。
希衡道:“这是你们自创的法术?”
女舞者现在无法说话,她必须专心致志,男舞者知道他们三人的处境。
他、妹妹、赤霄城主,都做了违反规定的事情。
现在华湛剑君和魔族太子可以杀了他们,断绝他们身上的巫妖病原。
男舞者解释:“禀剑君,这是我和妹妹根据天生封闭之体所自创的……不能叫法术,只能说,它可以让我们自由掌控我们的死亡。”
男舞者的声音中,有种看透生死的苍茫,他和那位女舞者身上都有股如影随形的悲伤。
也就导致,哪怕他们穿着暴露的舞服,画着浓重艳丽的妆容,也没有一点媚态,反而看起来十分干净,还有种宿命是奔向消亡般的决绝美感。
男舞者道:“天生封闭之体……并不是好命。”
希衡和玉昭霁都清楚这一点。
天生封闭之体,并不能修习,他们的身体无法正常吸入世间的灵力、乃至于生机,人没有生机怎么能活呢?不能吸入世间的灵力又怎么能修炼呢?
所以,正常的天生封闭之体活不过五岁。
他们的身体随时都在制造死气,随时都在消耗生机,而他们自己吸入生机和消耗生机的比例可以说是几百比一。
因此,在五岁时,天生封闭之体的生机消耗完,死气堆积,就是他们的死期。
男舞者道:“父亲母亲心疼我和妹妹,他们是器修,元婴期的器修比起其余修士,更能够号令一方,所以,父亲和母亲花费大力气,让我们每月都吃清源归本丹和复生丹,养着我和妹妹的命。”
元婴期器修和丹修一样,虽然不太能打,但是随便炼制法器和丹药都能够有大把修士捧着灵石来购买。
更别说那些定制的法器。
也正因此,这对男女舞者才能活下来。
男舞者说:“父亲母亲给我和妹妹取名昭阳和昭影,阴阳两面,我们看见阳光的美好,却又随时能拥抱死亡。”
男舞者,也就是昭阳道:“清源归本丹虽然价格不菲,但也算好买,也不算是价值连城,可复生丹不一样,每一粒复生丹都能在关键时刻救人性命,炼制更是难上加难,谁有一粒复生丹,都想好好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哪怕是丹修和医修,都不会在明面上售卖复生丹。”
真正昂贵的东西,是无法这么轻松购买的。
昭阳说:“父母为了我和妹妹的复生丹,为许多人炼制他们需要的法器,只为了换取他们手中的复生丹,他们是一方元婴大能,长老级人物,却因此而一贫如洗。”
“我和妹妹想过了断,他们却说,对于他们来说,最昂贵的东西,就是我和妹妹的性命。”
昭阳说到这里时,眼底有温柔闪过。
昭阳和昭影,就像是两个早就得了绝症的病人,是靠着父母的爱和死亡赛跑,活到了今天。
他说:“我和妹妹懂事以后,也想赚取灵石,补贴家用,我们无法修炼,便想做个医修,但是,我们天生无法感知生机,无论是医还是丹,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天方夜谭。”
他们是死亡的化身,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医书的精妙。
昭阳忽然抬头,看向希衡,比起黑暗冷冽的玉昭霁,昭阳自然对和光明一体的希衡更抱有好感。
昭阳道:“但,生死有两面,我和妹妹钻研医术的过程中,发现了天生封闭之体内的死窍。”
昭阳伸出手,露出光洁的手臂:“这个死窍,导致我们体内无时无刻都在堆积死气,就像是一具尸体渐渐腐朽的过程,我和妹妹找到了这个死窍,加以修炼,天长日久,我们发现任何活着的东西只要被这个死窍影响,就无法活命。”
“经过我们的钻研,死窍被放大,成为我们掌心无形的漩涡,被我们所接触到的东西,都会被我们吸纳生机。”
“如果是生机本就不多的东西,则会直接死去。”
玉昭霁对此很有兴趣,无法研究生,那就研究死。
昭阳和昭影,他倒是颇为欣赏。
这二人十分特殊,但是就剥夺生机这一点,恐怕名门正道难以相容,但玉昭霁的魔道对此很是欣赏,如果之后这二人能够给他一个让他们活命的理由,玉昭霁可以把他们招揽到魔族麾下。
希衡也不在意昭阳和昭影能剥夺生机这一点,任何能力都有善恶两面,哪怕是医修也有为恶的,医修救治恶人就是为恶,而昭阳和昭影,剥夺病原的生机,反而是为善。
希衡问昭阳:“巫妖的病原靠寄宿在修士身体为生,说明,它们本身生机薄弱,要掠夺别人的生机为生,正是死窍能对付的存在。”
昭阳垂下头:“剑君英明。”
“我和妹妹能够将病原吸到死窍里,那里只有死气,没有生机,病原们根本活不下去。”
希衡道:“那你们付出的代价是?”
更接近死亡?
死气堆积,昭阳和昭影恐怕更活不下去。
“你们平时用清源归本丹和复生丹才能勉强拉平身体内的生机和死气,当你们吸入更多病原,死气远远大于生机,你们会……”
昭阳声音平静,也许,他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命。
他轻轻的说:“我们会更快拥抱我们的宿命,早日去我们应该去的地方。”
这条命,本来就不该活那么长。
现在,昭阳和昭影能够除去巫妖病原的谜题解除了。
还有其余问题,为什么赤霄城主会染上病原?为什么明显宠爱儿女、以致于都把李明义和李明珠宠坏了的他,会对昭阳和昭影这么好?
第279章
灾难众生相
昭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和妹妹昭影的宿命是死亡不错,可是,他想,起码不能连累了赤霄城主。
他们……连累的人已经够多了。
昭阳轻声细语地说来,那场包裹在血色屠杀里的往事,终于被渐渐拂去灰尘,露出灰黄清晰的模样。
自古战争袭来,死亡是不可磨灭的阴影,在这阴影中,最可怖的一种就是屠城。
而巫妖和巫妖的病原,恰好就是喜欢屠城的存在。
昭阳和昭影的父母是横山宗的长老,横山宗地处浮黄城,那是一座极为平凡的城市,不像垚城那么固若金汤,也不像赤霄城这样能关上门来自给自足。
浮黄城,是一座普通的城市,里面生活着许多平凡的人。
直到巫妖的镰刀朝这里挥来,横山宗的弟子们首先发现了水有问题,他们以前经常饮用的溪水变得充满杂黑的物质,井水里的水也泛着一股子怪味。
横山宗第一时间派出弟子去调查,弟子们沿着溪水两岸走到溪水下游,下游越来越宽,被溪水冲击形成一个较为宽阔平坦的小平滩,在平滩边缘,有一层层黑色的东西被溪水冲来,堆积在那里。
弟子们弯下腰细细查探,只见那群黑色的东西十分细小,一旦它们分散开,凭肉眼基本很难发觉。
现在之所以这么壮观、黑沉,纯属是因为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横山宗经验老到的弟子以法器裹住自己的双手,从溪水中掬一捧黑水起来,然而,防御法器没有起到一点作用,巫妖的病原在闻到人味时,就像是疯了一般,拼命朝弟子们的手里钻。
一个病原的力量十分微小,可若是千万个病原,那么,蚂蚁也能咬死大象了。
防御法器的光芒越来越微弱,巫妖病原的力量越来越大,滚雪球一般,几乎是瞬间,弟子手上的防御法器碎裂,一个、十个、成千上万个病原一同从碎裂的法器中,钻入那名弟子的手心。
那名弟子在一瞬间僵直了身子,因为体内乍然进了很多病原,那些病原将皮囊撑得薄薄一片,肉眼能看见他的皮下有许多病原钻来钻去。
这一切变故发生得太快,其余弟子们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见那名弟子眼瞳充血、直直从七窍中流出血来。
断绝了生机。
紧接着,从他的眼睛、鼻子、耳朵中钻出来,再度将他脸上的血液吞吃干净。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这时,其余弟子也开始哀嚎,一个弟子怎么够那些病原吞吃呢?
病原们从这群弟子的脚底、裤腿边钻上去,顷刻间,就完成了一场诛杀。
溪水中满是赤红的鲜血,红与黑,连绵成一片,然而片刻之后,红色的鲜血就被溪水中剩下的病原吞吃得干干净净。
一切好似都没发生过,只剩下被病原控制了的一群横山宗弟子,在那里神情麻木,如游魂般往前走。
昭阳说:“他们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病原控制他们、蚕食他们记忆的初期,还不太会控制这具身体,也没有第一时间消化掉这么磅礴的记忆量。”
“所以,横山宗的人发现了这群人的不同。”
昭阳将一切都事无巨细地讲出来,虽然难免有些繁冗,但是,他这连日来的惊恐、遭逢的剧变,都需要有一个口子倾泻出去。
他装的秘密
这群被病原控制的横山宗弟子一路从山林中穿行,走回横山宗。
控制它们的病原没来得及消化完全它们的记忆和修为,所以,他们全都徒步,跋山涉水回去。
他们在死前的最后一个执念是,要将这里的诡异禀报给宗门。
所以,这群被病原控制的弟子们,没有在第一时间遵循病原的本能,去人多的镇上吃人,而是按照这些弟子们的执念回横山宗。
横山宗中,守山的弟子见到这群弟子回来,原本要迎上去,却被一双手按住。
按住他的人秀眉深目,是一名中年女器修,她穿一身蓝色的道袍,眉宇之间自有浩瀚气度。
此人名叫阴水秀,正是昭阳和昭影的母亲。
阴水秀按住守山弟子的肩膀,她沉声:“你没发现他们走路的姿势不对劲?”
守山弟子仔细一看,这才发现这群人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他们好像是姿势不协调,有时候还会同手同脚,踩在青石板上也像是踩在棉花上。
他们的表情也麻木,但是隔得远,又有山腰上的云雾遮掩,以致于守山弟子看得不够真情。
阴水秀沉声,掐诀:“破障!”
她的手势勾连着灵力,守山弟子眼前一亮,顿觉茅塞顿开,刚才挡在他眼前的重重迷雾豁然开朗。
守山弟子终于可以清晰见到那群弟子,可是,这时那群弟子却又变得正常了起来。
他们脸上的神情不再麻木,变得生动起来,还和同门说说笑笑,他们的脚步也那样凝实,身轻如燕,既凝实又轻盈,一看就有功底在身。
守山弟子疑惑起来:“长老,他们……”
阴水秀皱眉,以为是幻术,可无论她再怎么仔细看,这群弟子都没有异样。
阴水秀以为自己是器修,对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是不够了解,便叫横山宗的丹修医修来仔细观察,可哪怕是丹修医修来,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几名横山宗的长老围着一群被病原控制、占据的弟子,虽有警惕,却不知道危险已经来临。
他们虽然觉得这群弟子有点说不出的问题,可怎么会认为这群弟子有能杀了自己的能力呢?
医修还执起一名弟子的手细细看。
而病原们……闻到丰沛的生机、鲜美的人味,它们的生存本能被唤醒。
读取记忆……这群人很强……宗门有护山大阵。
所以……要先骗过他们,才能进宗门内大开吃戒。
病原们在捕猎方面的本能也源于对生存的渴望,它们在捕猎方面,有些狡诈。
于是,横山宗的医修丹修,愣是没找到这群弟子有什么不对劲,就连他们问这群弟子一些问题,他们也能流利回答。
一名长老对阴水秀道:“阴长老,看来是我们多想了。”
阴水秀皱着眉:“陆长老,现在是天下大劫之时,宁可多想也不能放过,还有哪些地方没检查到?”
阴水秀再度仔细检查这群弟子们,可另外的长老却觉得什么都已经查完了,不可能再有纰漏。
于是,横山宗的护宗大阵被打开,那群弟子们鱼贯而入,进入横山宗。
阴水秀皱眉,她抓住一名弟子的肩膀,不让他走,也就是在这时,阴水秀忽然发现这名弟子指甲缝中防御法器碎裂的粉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