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玉昭霁此话说得笼统,他担心希衡并不能理解,便说:“你记得以往吗?有一次,我杀了一个正道徒有其表的伪君子,那个道人明面上广收门徒,暗地里将采补自己的女弟子。你调查他时,他居然反咬一口,说你和你的男弟子并不清白。”“当时你在查他的证据,而我当时也在那个城谈事,我听说了此事,希衡,你知道吗?原来一切都早有预兆,我当时就该清晰的。”
玉昭霁徐徐道来:“那个伪君子,其实对我们魔族大有益处,他正好卡在一个重要的位置上,而他贪婪好色,他在那个位置,魔族想要做的事方便许多,但我当时什么都没有想,我用一朵混沌火莲,剖开了他的身体,我只想要他死。”
其实玉昭霁那时就该知道自己对希衡的心意。
那时魔界的魔臣看见了他不同往日的表现,也该多询问一二的,可当时玉昭霁的表现太可怕,连部下都不敢过问。
希衡记得那件事:“我记得那时我并不太高兴。”
希衡那晚就查到了所有证据,结果那个伪君子提前死去,差点使得希衡被人怀疑。
第二日,玉昭霁去找希衡,这位魔族太子并不知晓自己给希衡惹了麻烦,反而道:“希衡,那等侮辱你的人,你为何不杀?你是孤的对手,如若被那等小人侮辱,简直是辱没了孤。”
他跳下云端:“所以,孤替你杀了他,希望下次遇到同样的事时,你能先一步杀了这种人,孤可不想日日越俎代庖,把时间花在这种无用的事上面。”
玉昭霁言语并不客气,希衡听见只觉得和他难以沟通。
于是,希衡道:“本也不需要你管。”
此事已经发生,希衡和玉昭霁多说无益。
她无视了特意赶来和她说话的玉昭霁,如同冰神银姬那样离开,连一瞥都没给玉昭霁。
而玉昭霁当时的做法?他同样移形换影,故意挡在希衡的必经之路上,他刻意挨得极近,只要希衡稍不注意一点,就会撞到他身上。
然而希衡也没瞎,要是能不小心到撞到一个大魔的怀里,她也可以不用修剑,洗手去砍柴好了。
希衡稳稳站定在玉昭霁面前,反正就是不和玉昭霁有一点接触。
和冰神银姬不同的是,希衡直接开口:“殿下故意作乱,是想要战?本君奉陪到底。”
希衡手持天湛剑,她愿意战时,玉昭霁反而觉得她如此过分。
他明明帮她杀了那个出言不逊的人,她却丝毫不感谢他,反而如此厌恶他。
玉昭霁多待一秒都觉得太过可气,他喉结涌动,怀揣着一腔压抑的怒意消失在希衡面前。
如今,记忆空间内的玉昭霁想起当初种种,至今想来都觉得气恼。
他如此真心痴意,她却那样……
玉昭霁眼神幽深看着希衡:“你比冰神银姬冷漠多了,冰神银姬至少会和凶神打起来,而你,却是知道我当时想和你作战,故意说愿意来堵我的嘴,故意气我。”
在玉昭霁看来,希衡比冰神银姬冷漠得多。
冰神银姬是无情,但是,凶神会想着一旦她有情就好了,这就是凶神的希望。
玉昭霁的无望在于,希衡外冷内热,她懂一切感情,而且会一步步堵死玉昭霁。玉昭霁当时的确是想和希衡战斗,他的醋意和情意只能这么发泄,希衡却连这一步都要给他活活堵死。
如若没有半神天亓之祸,希衡和玉昭霁恐怕永远都不会在一起。
希衡显然也想到了以往的光景,她抚额:“你又不直言。”
玉昭霁:“我要是直言,你还肯见我吗?”
希衡自知这个问题再谈下去对她不利,立刻转移话题。
她道:“所以,凶神和冰神银姬的矛盾来源于感情?”
她看向不远处,眉目清冷,是和冰神银姬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清醒的冷。
希衡道:“天下之乱,若起因是两位神明的情爱纠葛,那可真是够无趣的。”
希衡可不想看这些情爱纠葛,天下人的兴衰,怎么作为神明爱情的殉葬品?
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第288章
天火流炎,神明末日
希衡并不想看到大象倒下、砸死一堆蚂蚁的故事。
如果千万年前神明是因为凶神和冰神那段无尽追逐的爱情而内乱,使得天下动荡,神明陨落的话,那么,希衡大约也能理解为何天道防神明防得这么严。
可是,不该如此。
希衡看着远处打得火热的凶神和冰神,纵然他们拳拳到肉,打得花树摇落、木屑纷飞,但是一点儿神力都没有用,根本没波及开去。
凶神和冰神,都没有滥用神力为祸世间。
神明经过万千劫难和修炼,才成为神明,成为神明前的劫难和修炼就注定了神明都具备对天下的责任心,如果不具备,那么,根本无法成为神明。
所以希衡始终断定还有别的原因。
玉昭霁不置可否,他认同希衡的判断,同时也不忘了提醒她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神明不会滥开杀戒,但堕神会。”
“堕神?”希衡点头,修士有走火入魔之说,神明也会,但是,如果是一个堕神,会被其余所有神明联手击杀,能够造成神明内乱的堕神,难不成是神明堕落了至少一半?
玉昭霁和希衡只有猜测,却无法印证。
一切的印证,都要跟随这个记忆空间里的一切展开,才能渐渐水落石出。
凶神和冰神银姬打累了,凶神躺在地上,赤裸的胸膛上滴着露珠,他打得酣畅淋漓,那股眉眼间的压抑也不见踪影。
冰神银姬仍然站得好好的,瞟了凶神一眼,径直离开。
凶神这时也不拦她,反而用眼睛遮着天上洒下的阳光,阳光如漏,风光正好。
餍足的凶神忽然觉得,就这样也不错,岁月漫长,神明永生,在永生的间隙,喝喝酒、打打架,找些借口气气银姬,让她别做冰神做得太久连感情都没了,那也不错。
银姬……气死她。
凶神的眼皮越来越重,神明的身体一般来说不会疲倦,凶神现在只是满足得想睡觉。
他一觉睡下去。
玉昭霁看着地上大喇喇睡着的凶神,忽然开口:“看来凶神并未认识到自己对冰神银姬的感情。”
希衡发现在这方面,玉昭霁比自己敏锐得多。
玉昭霁和凶神同属一族,的确性情更为相近,而且遭遇也很相近,所以希衡全然信任玉昭霁的判断。
她只是问:“为什么?”
玉昭霁眸子微暗,他说:“若他真的觉察出来,就不会再轻易放冰神银姬离开,希衡,你忘了吗?”
玉昭霁轻轻说,你忘了吗?他的语调很轻,眼里也没有一点压抑的郁色,但无端端,握着希衡的手开始变得滚烫,希衡好像能觉察到里面血液在加速流淌,带动着她的血液,一起流向相同的方向。
这自然不是真正的血液流向,这只是感觉上的心至。
两心一同而已。
希衡细细回想,玉昭霁之前告诉过她,他真正发现自己动心是在守山人挑破他的情绪时,而发现他动心的前奏是在鬼墟幻市之中。
鬼墟幻市……
希衡细思,发现正是从这次开始,玉昭霁就从没有果断离开过。
鬼墟幻市告破的那一日,玉昭霁表面上离开,实际上,当希衡的长剑没入萧瑜风的身体,希衡悲伤前往妖族王庭时,玉昭霁出现了。
他一直跟在后面,长风将魔气霸道吹向天边,玉昭霁在铺天盖地的魔气中说希衡像是一柄随时会断裂的剑。
当得知希衡是自己所爱后,玉昭霁从没有真正完全离开过她。
欲界一别,玉昭霁留下了和希衡联系的玉佩。
边城一别,玉昭霁月下千里奔袭,只为去寻已经成神的天亓,找到希衡。
还有后来的数次分别,仔细想来,就会发现,玉昭霁从没有真正离开过希衡,除了自入十万大山夺得传承想救希衡的那一次。
希衡以前只知玉昭霁情深,但从没如此细思过,现在一想,才恍然大悟。
原来爱与被爱,真的不用说出来,被爱者会感觉到无微不至的关心,哪怕当时不觉,过后一想,也全是细节。
一旦沉沦爱欲,凶残如魔族太子,也温和如春风。
希衡问玉昭霁:“你为何如此不放心我?”
希衡好歹也是当世剑君,除开那个半神天亓之外,整个修真界、魔界、妖界,希衡都可以保自己不死,哪怕妖皇亲自动手,她不说全身而退,至少也和妖皇三七开。
这还只是当初的希衡,如果是现在的希衡,妖皇并不是她的对手。
玉昭霁本来想说什么,但又咽了下去,他微笑:“你要是不喜欢这样,我可以收敛。”
希衡说:“并未。”
玉昭霁并不过火,希衡便并不介意,当然,如若玉昭霁宛如偏执狂魔,要定希衡的一切位置、窥探一切行踪,那希衡就会让他收敛了。
爱意如果不能在尊重的前提下,那就只是可怖的占有欲而已。
而华湛剑君希衡,只属于自己,不属于任何人,哪怕打着爱情的幌子也不行。
玉昭霁这下真心实意感觉整个胸膛都充满了甜蜜,他听着鸟鸣也觉得悦耳,山谷吹来的风也像在把希衡的衣角吹向他。
这里是注定要毁灭、坍塌的记忆空间,是诸神黄昏的开端,可玉昭霁此刻却觉得这一刻,它是乐园。
在乐园里,独属于玉昭霁的恐慌和不安定感也会短暂消失。
玉昭霁的恐慌和不安定感来源于希衡曾死过一次,凌剑峰上白骨香冢,那个记忆看似远去实际一直刻在玉昭霁的心底,他入睡时折磨他,他修炼时折磨他。
但玉昭霁不会将这一点告诉希衡,徒惹她烦忧。
这样的不安定感,玉昭霁独有就好。
玉昭霁朝希衡解释:“按照凶神所说,冰神银姬图谋更大的野心和力量,这时候,冰神银姬的处境其实很危险,凶神如果明晰心意,一定会跟上去,他不跟上去,只是因为他没想明白。”
凶神没有想明白冰神银姬在他心中的地位,他只以为自己想过的生活是和冰神银姬打打架,打发漫长的神生,他没有想清楚,他想要的是和她在一起、保护她。
他此时脑子里根本没有保护冰神银姬这个念头。
这么强大的正道神明,会需要他一个凶神的保护吗?
凶神睡着了。
神明的一觉,就是几年岁月,春去秋来,叶子的颜色经历好几个轮回。
这些时间的流逝对外面的世界来说,不过眨眼一瞬,但在这个神明的年代,时光确然飞走,再也不会回来,就像远去的冰神银姬和凶神这几年的错过,再也无法弥补。
这是以凶神为主视角的记忆空间,所以希衡和玉昭霁不能离开去看冰神银姬做了什么。
他们只能待在凶神身旁看。
凶神被一阵山崩地裂惊醒,山体崩塌、金乌流火,天空中落下无数火焰。
那些火焰落到凶神的胸膛上,连一点伤痕都无法给凶神造就,反而促进这位沉睡的神明苏醒。
凶神睁眼,他睁开眼时,天上的火球仍然在簌簌摇落,除开火球之外,天上还掉下一个身着白衣,挽着粉色披帛,梳着两个牛角包发髻的仙子。
她手持天梭,天梭上缠绕丝线,也正是这个打扮昭示了她的身份。
织仙。
那位被历史认为和凶神有情感瓜葛的织仙。
织仙从天而降,朝凶神落来,希衡和玉昭霁现在却没空关注这种情感纠葛。
希衡看着那些天空中落下的火球,火球看起来炽热无比,但希衡感觉到了有一点冰的气息。
这些火球之所以坠下,和冰神银姬有关。
天火流炎,来势汹汹,此刻倒真有些末世之感,但是,不是天地的末世,而是神明的末世。
第289章
织仙降临
天火流炎,来势汹汹,整个山谷顿时成了火狱。
凶神旁边山壁上的桃树被一个火球正正砸中,枝丫在顷刻间布满熊熊烈火,一个呼吸间,这株翠绿盎然的桃树就成了枯枝败叶。
山谷中的鸟兽同样被拉入这场人间炼狱,它们撒开蹄子跑,拍开翅膀飞,可是,那要人命的火球是从天上而来。
谁能跑得过天?
天上、地下,无处遁逃,无处可去。
山谷中的溪水很快染上血色,尸体堆积在溪道,里边的血水随之满溢,打湿岸边,岸边也堆积着尸首。
山谷的山壁上,全是火石凿刻的痕迹,斑驳如山的泪痕。
空气升温,希衡和玉昭霁所在的方向也被无数火球砸来,这火球不知是什么,连希衡和玉昭霁这两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都感觉到了烈焰般的温度。
玉昭霁仔细辨别火球上的痕迹,火球周围边缘有冰霜之力,说明是冰神遗留,而火球中央的痕迹……
“金乌日焰。”玉昭霁道。
金乌日焰是独属于金乌的焰火,而金乌,早已灭绝。
希衡听见金乌日焰的名字也觉得难搞,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她和玉昭霁要做的就是尽量别和这个空间、时代产生多的交集,一旦交集过多,他们就有可能被这个空间同化。
而后,成为神明末日的殉葬品。
希衡本想自己出手解决这些金乌日焰,但她的剑影杀性过重,一旦展现,对战斗敏感的凶神有可能就会发现。
若不用剑影用水法,水和火一相撞,动静更大。
希衡示意玉昭霁:“金乌日焰和你同源,你能在不惊动凶神的前提下,解决这些金乌日焰吗?”
玉昭霁道:“你让我解决,那我自然……必须得解决。”
她的话,他总是要听的。
话音落下,玉昭霁眼中短暂一轮黑日,太阳烛照……他眼中黑日旋转,改变方向。
而金乌的特性是,永远追逐真正的太阳。
玉昭霁此招一出,金乌日焰随即便改变行动轨迹,刚好擦着玉昭霁和希衡,往他们的脚边砸去,并没砸在他们身上。
这种程度的小偏移,凶神也不会顾及。
凶神此时的目光在从天而降的织仙身上。
织仙一袭白衣,她刚刚似乎才织了冰雪织造的霜缎,身上还裹挟着一股淡淡的冰雪之力,粉色的披帛如同轻纱。
除开那袭柔软的披帛,织仙落下时,无论是侧脸还是身上的冰雪之力,都让凶神感到莫名的熟悉。
他连火球落下、砸在自己身上也无暇估计,脑海里萦绕着一个有着雪色长发的身影,银姬、冰神银姬……他沉睡几年,银姬一点都没来看过他吗?
凶神刚醒,心里的火好像就要被点燃。
睡意顿时如退潮般从凶神脑中退下,他想冰神银姬了,迎着天火流炎,凶神迈开步子,他伸出手,手掌和神躯迎风而长,变得巨大,凶神以手覆住这座山谷,以免金乌日焰继续落下逞凶。
他是魔道神明,性情残酷不假,但神明的职责之一就是守护世间。
凶神打算阻止完这场天灾就去找冰神银姬,可恰在这时,风中送来一道惊惶的女声:“上神救命!”
凶神放眼望去,虽然山谷被他护住,但是,地上落下的一些金乌日焰还在追逐那名织仙,织仙的神力并不高,根本抵御不住金乌日焰。
她仓惶逃窜,想要飞身离开,却也被金乌日焰滚烫的温度灼得无法用出神力。
织仙粉色轻纱般的披帛已被金乌日焰吞噬,没了那道碍眼的粉披帛,白衣、带着冰雪之力的织仙更像一个人了。
她无法用神力,只能奔跑,可是怎么可能跑得过金乌日焰,织仙被地上的尸首绊倒,金乌日焰已经卷上她的后背,织仙痛叫一声,眼见着要死于火烧时,那道逞凶的金乌日焰忽然偃旗息鼓,变得和潮水一样冰凉。
织仙带着泪光回过头去,迎着漫天的流炎,她眼中充斥着一道高大、野性的成年男子躯体,宝塔一般,古铜色肌肉盘桓在胸膛、腹部。
凶神已经变为正常大小,仍赤着胸膛,他和织仙素不相识,所以看织仙的目光残酷无情,像是一名没有感情的战士。
凶神手一招,那道金乌日焰便乖乖缩成一团,连一点温度都不敢露。
织仙目光中泛着水意:“上神怎么来此?”
凶神皱眉:“不是你唤本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