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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谢瑾怀嗤鼻一笑,声音有些冷,“爷是老虎吗?这么怕?”

    “可她明明胆子大的很!”

    “像她这种被送来的玩物,她身上的每一缕每一寸,都是属于主人的,她有什么资格毁了自己的手?”

    刘嬷嬷立马跪下,“九爷慈悲,您就饶了柳枝吧!”

    谢瑾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这老刁奴,明明平日里最是狠辣,如今怎就愿为了个丫头求情?”

    刘嬷嬷唉声道:“若老奴不狠辣,听鹂院的姑娘们又怎能安分,老奴只是想让她们活得久些。”

    谢瑾怀微微颔首,“这话倒也不假。”

    他起身踱步,走至窗台,看着窗外含苞待放的栀子,轻嗅香气。

    半晌过后,他漫不经心开口,“说起来,调她去花房也算是算是一件美差!”

    “既然她如此不想做乐伶,那就罚她去后厨吧!”

    “让她干最苦最累的活儿!”

    ……

    回听鹂院的路上,胭脂抱着琵琶紧跟在刘嬷嬷身后。

    她思量许久后开口问道:“刘嬷嬷,这柳枝姑娘跟九爷他……”

    刘嬷嬷转身瞪了她一眼,严厉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谢九爷最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攀上他可不是什么好事!”

    胭脂垂眸不再多言,可心里却有了别的盘算。

    刚刚她还真以为谢九爷是不染凡尘的神,可后来听他提及柳枝,她便知道,这谪仙般的人也食得人间烟火的。

    既然如此,那个人间烟火为何不能是她呢?

    ……

    柳枝被调去了后厨,连带着住处一同被搬到了后罩房。

    后罩房都是丫鬟婆子们居住的地方,都是大通铺,比起听鹂院的待遇简直天差地别。

    可柳枝还是义无反顾的搬了进来。

    和诸多同龄的姑娘们住在一个房间,她竟莫名有了几分安全感。

    她如今所住的这间屋子里住的都是后厨的烧火丫头和几个年纪大的厨娘。

    她们围着柳枝,有些好奇,“你这么美的人儿,留在那听鹂院享清福多好,何必上我们这里遭罪。”

    “瞧瞧,这皮肤比那豆腐还嫩,这小脸小腰,多水灵一个姑娘,来我们这里,怕是可惜了。”

    柳枝找了个头巾将乌黑清亮的秀发包裹起来,笑盈盈道:“日后我便是后厨的丫鬟了,跟听鹂院没关系了。”

    为了彻底告别过去,也为和旁人打好关系,她把往日听鹂院发的上好的胭脂水粉全都分给了几个年轻姑娘,甚至还送出去许多好看的裙衫。

    她倒也不心疼,反正以后不做乐伶了,这些东西也用不上了。

    众人收了柳枝的好处,对她的态度和善了不少,至少在知道柳枝手上有受伤后,不会去刻为难她。

    ……

    一转眼,又过去半月。

    此时已是初夏。

    柳枝已经逐渐适应后厨的生活。

    只是因身上有伤,从前又从未干过重活,所以她干活时要比旁人更慢些。

    她站在后厨院里的井口,费力的打着水。

    往日那双纤纤玉手,也渐渐起了茧痕。

    虽然右手上的伤肉眼看上去已经愈合,但却始终使不上力道。

    她憋红了一张脸,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却在水桶即将提出井口时失了力气。

    绳子肉眼可见的下滑,眼见半天的功夫即将白费,她想探入井中去抓,却被人从后面摁住了肩膀。

    “姑娘,别跳!”

    “嗯?”

    “别想不开,只要人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

    耳边传来的是男子温润如玉的声音。

    随后,水桶连带着绳子坠到井底,传出一声闷响。

    “我的水桶……”

    柳枝丧气转身,想跟身后的人解释,她不是寻死要投井自尽。

    可却在见到对方的一刹那,愣了神。

    这是一张与谢瑾怀有七分相似的脸。

    不同的是,这人眉眼温和,气质沉稳,温润如玉。

    柳枝下意识的躬身行礼,“世子爷,您怎么在这?”

    第07章

    自甘下贱的人此人正是武德侯府的世子谢瑾钰,排行第二。

    他与谢瑾怀一样,是瑾字辈的嫡出。

    不同的是,他的生母是原配正室,而谢瑾怀的生母是继室填房。

    不过两任武德侯夫人皆是出自镇国公府的嫡出小姐,所以谢瑾钰和谢瑾怀在容貌上很相似。

    谢瑾钰温和一笑,“我久居山庄多年,如今刚回府,竟还有人认得我。”

    柳枝瞬间吓出一身冷汗。

    她的确是忘了,她认识谢瑾钰只是因为上一世常在谢瑾怀身边,所以见过他。

    可这一世,以她目前的身份是根本不可能一眼就认出,这位在外养病多年,刚刚回府的世子爷。

    她惶恐的想跪地解释,却见谢瑾钰压根没有追究的打算。

    他只是有些懊恼的表示:“我刚刚以为你要跳井,这才想去拦你,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耽误了你的差事……”

    柳枝心头微暖,好在世子爷还和上一世一样,最是个待人和善的菩萨心肠,不是谢瑾怀那种疑心极重之人。

    否则就凭刚刚那事儿,她都能被谢瑾怀给猜疑半天。

    “是奴婢蠢笨,不关世子的事儿。”

    谢瑾钰一眼瞧出她右手抖得厉害,便询问道:“你可是手受了伤?”

    柳枝低垂着头,小声回道:“已经见好了。”

    “你这伤痕不浅,怕是还没好全,怎么就在干重活了?”

    “奴婢能在后厨做的活计,也就这个了,算是轻松的活儿了。”

    柳枝说的实话,她在后厨,既切不了菜,也不会烧火,更不会炒菜,就连洗碗也时常打碎盘子,还被人嫌慢。

    唯有挑水这事儿没什么技巧,只是费些力气,累了些。

    谢瑾钰闻言,把身上繁重的袍子解开递给柳枝,“我替你把水桶捞上来。”

    柳枝大惊失色,连忙摆手,“世子爷,这可使不得,您金尊玉体,怎能让您来做这事儿,还是奴婢来……”

    谢瑾钰不以为意,“许久未曾活动筋骨了,动一动也没什么不好,你该不会是觉得我是个病秧子,瞧不起我吧?”

    柳枝连忙低头,“奴婢不敢。”

    可事实上,谢瑾钰的确是个病秧子。

    整个汴京都觉得,自幼多病的谢瑾钰难撑过三十岁。

    上一世,谢瑾钰也的确死在二十九岁的初春,长眠在他最喜欢的红梅树下。

    那时她跟在谢瑾怀身边已有一年,她是头一次见谢瑾怀哭的那么伤心。

    也是在那时,她才知道谢九爷这么冷情冷肺的人,也有在乎的人。

    谢瑾钰一边动手去捞水桶,一边跟柳枝说着话,“你也不用劝我,我不是为了你,只是想着证明自己不是个病的快死的废人。”

    闻言,柳枝怔住了,没有再上前阻拦。

    她想起上一世,谢瑾钰死前曾跟谢瑾怀诉说过他的遗憾。

    他从娘胎就羸弱,一出生就被困在了象牙塔里,其实他的结局注定是死亡,可也好想在死前能有一回彻底的放纵,哪怕一次也好。

    一番折腾后,谢瑾钰踉踉跄跄的,终是把水桶的水打满提了上来。

    他喘着粗气儿,扭头问柳枝,“怎么样?我与寻常男子比,也不差吧?”

    “那是自然。”

    柳枝想替他擦擦薄汗,却又想着避嫌,便从腰间取下一方手帕想要递给他,可手刚伸出去,便被一声怒吼打断。

    “你在做什么?”

    只见站在院门口的谢九爷带着腾腾怒气冲了过来。

    他一把将柳枝从世子身边推开,不由分说的就给了她一巴掌。

    柳枝捂着脸,耳边的嗡鸣声不断,就连目视前方都带着些重影。

    可见谢瑾怀的是下了狠手的。

    他将世子护在身后,言辞冰冷,“你想攀附谁,我不管,但是世子,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染指的!”

    这话当真是难听的很。

    柳枝捂着脸委屈的很,略带着情绪质问对方,“九爷觉得奴婢是怎样的人?”

    谢瑾怀冷眼看她,语气不善,“还能是什么,自甘下贱的人!”

    柳枝失语,自知无言辩驳,死死咬着唇,脸色惨白。

    她知道谢瑾怀在想什么,她若不自甘下贱,又何故要爬了他的床?

    眼看着柳枝就涌出泪来,谢瑾钰便急着为她辩解,“够了九弟!这不干她的事儿!”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散步至此,见她遇到了麻烦,只是想帮帮她……”

    谢瑾怀却听不进去,眼神更加了冷冽,“她是什么身份,也配二哥你帮?”

    “二哥你若出了什么事儿,她就算是死上万次也不足为惜。”

    他注意到谢瑾钰被汗水浸湿的衣衫,直接吩咐一旁的随从,“把世子送回房休息,再去请府医看看。”

    谢瑾钰知道自己拗不过他这个弟弟,在被下人请回房中之前,还不忘为柳枝开脱。

    “你别为难她,都是我强迫的她……”

    谢瑾怀没有回应,只是再强调了一句:“送世子回房歇息!”

    待院子里只剩下二人时,谢瑾怀才俯身捏着柳枝的下巴,逼问道:“你究竟是谁的人?你接近我二哥究竟想做什么?”

    也许是上辈子和谢瑾怀相处久了,事到如今她倒是没那么怕谢瑾怀了。

    若真得罪了他,横竖都是一个死。

    她迎上了谢瑾怀的目光,“奴婢是谁的人?九爷如此神通广大,居然还没查到吗?”

    谢瑾怀面露阴沉,冷哼一声,“你最好藏得更深,或者祈祷别让我查出来,否则你的下场会很惨烈的。”

    闻言,柳枝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缩。

    她知道谢瑾怀这话没开玩笑。

    谢瑾怀暗地里是什么手段,她上辈子是见识过的。

    世子谢瑾钰的确是谢瑾怀的逆鳞,谁碰谁死,可她刚刚承了世子的善意,心中实在不忍。

    见谢瑾怀抬步要走,柳枝终是没忍住,低声道,“他不是个易碎的瓷瓶,是个活生生的人,你们自以为是的保护,却从没想过对他而言,会是束缚他的枷锁……”

    谢瑾怀脚步微顿,转身看向柳枝,眼底满是警告,“有些闲事不该你管!”

    “今日之事,已是我大发慈悲放你一马,你若还想活命,就不要靠近世子,他不是你该招惹的人!”

    第08章

    举步维艰假山后面,谢五爷正猫在那偷看。

    他一脸疑云的摸着下巴,又转头问身边的随从,“你说那谢瑾怀跟那小贱人是什么关系呢?”

    随从想了想,回道:“奴才瞧着刚刚九爷下手颇重,也不像是看上了那丫头啊……”

    谢五爷连连摇头,“不,你不了解谢瑾怀这人。”

    “以他对咱们这位世子爷的敬仰程度,刚刚没将那小贱人打死,已经非比寻常了!”

    “你要知道,咱们这羸弱的世子爷,可是帮那小贱人挑了一整桶的水,若真是因此累出个好歹,她还能有活命的机会?”

    “可谢瑾怀也就只是打了她一巴掌仅此而已。”

    想到这,谢五爷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他露出一口大金牙阴恻恻的笑道:“有点意思!我倒要看看谢瑾怀跟这小贱人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五爷,咱们怎么做?”

    谢五爷眯了眯眼,恶毒的说道:“既然谢瑾怀刚刚对那小贱人动了手,那咱们就将计就计,让他们狗咬狗!”

    “去跟后厨的管事儿打个招呼,就说这柳枝得罪了世子,九爷容不下她,想个法子好生磋磨她!”

    ……

    鹿鸣居。

    “世子,您刚出了一身汗,不能在风口上坐着。”

    谢瑾钰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刚想坐在窗边透口气,一旁的丫鬟就连忙把窗户关上了。

    他有些无奈的起身,往里屋走去。

    见桌上有杯凉茶,正欲端杯畅饮,手还未触碰到杯子,就被丫鬟一脸紧张的夺去。

    “世子爷,这茶凉了,奴婢给您添杯热茶。”

    谢瑾钰皱了皱眉,难得好脾气的他发了火,他拍了拍桌,“天这般热,不让吹风便罢,怎的还不让喝杯凉茶?”

    丫鬟头垂的极低,身子也在微颤,随即跪下道:“世子爷,您身子娇贵,奴婢也是担心您的身子……”

    “哎,罢了,也不关你们的事儿,是我自己不中用。”

    谢瑾钰摆了摆手,示意那丫鬟退下。

    丫鬟如释重负,连忙慌慌张张的退下。

    谢瑾怀刚进门便瞧见这一幕。

    “是丫鬟伺候不周,惹二哥不快了?”

    “不是,是我自己心里烦。”

    谢瑾钰连忙想要解释,怕谢瑾怀又去找那丫鬟的麻烦。

    “那二哥在烦什么?”

    谢瑾钰微微轻叹,然后轻笑道:“小事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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