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轰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几个喜婆见柳枝连婚服都没有换，顿时就变了脸色。
柳枝见喜婆们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质问道：“我的奴契可去府衙销了？官府的回执条子，脱籍文书呢？没见着那东西，我是不会出门的。”
喜婆们懒得再敷衍，直言道：“那可真对不住了，花轿都到了府门口了，你若不肯上轿，那就是打老太君的脸，所以你今儿就算是个死人，那也得抬着上花轿！”
“还不赶紧给新娘子换装打扮？”随即她们动作变得粗鲁起来，不顾柳枝的喊叫，强摁住柳枝就要强行给她换衣梳妆。
此时小蝶匆匆跑进院子里，她想进屋却被几个婆子们拦着。
眼见进不去，她这才急急的朝着屋内的柳枝喊道：“柳枝，她们骗了你！”
“小蝶，你说什么……”
柳枝刚想起身，却被几个喜婆又摁坐在了椅子上，被强迫着上妆。
小蝶再想开口时，守门的婆子却直接给了她一巴掌。
“贱婢，再敢乱说，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几个婆子上前去抓住小蝶，想要捂住她的嘴。
小蝶奋力挣扎，趁乱咬了一口那婆子才勉强能开口，她扯着嗓子生怕柳枝没听到，“她们骗了你，是梁小姐怂恿了老太君，把你的籍契交给了钱熠，根本没有为你脱去奴籍……”
竟是梁思思在搞鬼！
柳枝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全身汗毛耸立，体内的血液也像是寒气入体瞬间凝固了一般。
若是她的籍契在那钱熠手里，她就成了钱熠的奴婢，再也没有跟钱熠谈交易的筹码了。
只要钱熠不肯放人，她一辈子就得搭进去，即便是钱熠转手要把她卖掉，旁人也无法插手。
这种感觉就好比，本以为自己要脱离苦海时，下一秒却踏入了更大的一个火坑，一辈子再无希望！
过激的情绪让柳枝猛地挣开束缚，她随手抓起梳妆台上的簪子抵在喉咙处，嘶吼的喊道：“你们别碰我！我不嫁！我要见老太君！”
喜婆们被吓了一大跳，见她情绪失控也没敢上前，就只能僵持着。
此时闻讯而来的梁思思带着丫鬟来了此处。
喜婆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纷纷问她该如何办。
梁思思没着急回答，她越过人群，直接走到柳枝面前。
柳枝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梁思思，心里满是恨意，她愤怒的质问道：“梁小姐，你为何这么做？你为什么要害我？”
“本小姐今日是亲自过来给你添妆的，怎么就害了你？”梁思思她挥了挥手，让一旁的丫鬟翡翠奉上了一个精美的盒子。
柳枝咬着牙说道：“谢梁小姐的好意，可惜奴婢今日用不上了，这花轿奴婢今日是不会上的。”
梁思思用手捏住柳枝的下巴，笑道：“话可别说的那么绝对。”
“你的籍契在你夫君手里，他愿不愿意给你脱籍，那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儿，旁人是插不上手的，但你若不肯嫁他，那他就肯定不会愿意为你脱了奴籍！”
“我若是你，就乖乖的上了花轿，哄好了自家男人，一切就都不是难事了。”
她又绕着柳枝转了一圈仔细打量，然后用手摸了摸柳枝的红色嫁衣，轻笑道：“多好看的正红色，这可不是谁都能穿的，老太君给你赏赐的恩典，你怎么能如此糟蹋呢？”
“还是乖乖的上花轿吧！别闹的太难看。”
不论梁思思如何苦口婆心的规劝，柳枝手中的簪子却死死握着，抵在喉咙间，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把脱籍文书给我，否则今天我是不会嫁的！”
为首的喜婆在梁思思面前压低声音道：“梁小姐，这可怎么办，要真出了事我可怎么跟老太君交代？要不还是找钱郎君过来，把籍契还给她？”
梁思思紧皱着眉头，不悦道：“之前就跟你们说了，不要透露一丁点风声，先把人骗上花轿再说，你们怎么办的事？”
喜婆一脸惶恐，又怨恨的瞪了小蝶一眼，“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了个贱丫头，这才坏了事！”
梁思思冷哼一声，警告道：“
总之，籍契不能给她，这院子也给我围死了，她闹的再凶，也一点消息都不许泄露出去！”
柳枝与欧阳先生的关系不错，若真要是逼死了她，这侯府是难以交代的，梁思思也不想这事儿节外生枝惊扰了老太君。
于是她有了主意，将矛头指向了小蝶，朝周围人吩咐道：“刚刚这贱丫头胆敢污蔑不敬老太君，你们几个是吃闲饭的吗？还不好好教训她？”
周围人蜂拥而上，把小蝶死死摁住，朝着她拳打脚踢。
“柳枝，救我……啊！”
小蝶痛苦的哀嚎声响彻整个院子。
“别打了，住手……”
柳枝急的落泪，不论怎么声嘶力竭的阻拦，那些人都恍若未闻，不理不睬，而疯狂的拳脚相加，直到小蝶被那些人打的奄奄一息。
她心中绞痛万分，只恨自己卑微无能，连朋友都因她而牵连。
她愤怒的朝着梁思思喊道：“这不关她的事儿，你们有本事就冲着我来，不要牵连无辜！”
第93章
我们不认命梁思思依旧没有让人停手的意思，她朝着柳枝轻蔑一笑，“无辜？她可不无辜，给你通风报信，搅弄是非，她就该是这个下场！”
“你要是想救她，那就乖乖的上花轿。”
“怎么犹豫了？”
“她不是你最好的姐妹吗？”
“你真忍心看着她，因为你而丧命吗？”
梁思思的句句诛心，让柳枝陷入两难的境地。
一边是她的人生，一边是小蝶的性命。
“好，你们放了小蝶，我会上花轿的。”
柳枝做不到背弃朋友。
她咬着牙，将泪水憋了回去。
人生路漫长，总还有翻盘的机会，可小蝶的性命，如今就只在她一念之间。
梁思思微微抬手，身后的人便停止了动作。
倒在地上的小蝶奄奄一息，柳枝冲上去将她抱在怀里。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她的泪水一滴一滴砸落，小蝶含着满嘴的血，艰难的冲她扯出一个笑。
小蝶艰难的开口，似是吊着半口气，言语落寞至极，“好可惜，差一点点，你就能自由了……”
“我们是不是真的命贱，所以这就是注定的结局？”
柳枝摇头，紧紧抱着小蝶哭道：“不，我不认命，我们不要认命，只要人还活着，一切就都还会有希望的……”
梁思思嫌恶的转身，冷冷吩咐一旁的喜婆，“大喜的日子，新娘子哭什么丧，还不赶紧把她们拉开。”
小蝶被人拖了下去，
柳枝则是被几个喜婆强行架住往外走，直到她被人拖拽到了东角门，外面早有一顶迎亲的轿子在等着她。
柳枝回头望向侯府时，一顶鸳鸯戏水的红盖头遮住了眼前的一切，她被强行按进了花轿里。
“起轿。”
身体跟随着花轿摇摇晃晃，她紧握的掌心却被指甲掐出一道道血痕，她浑身颤抖着，心头的悲恨却再也抑制不住，她嚎啕的哭了起来。
可花轿外面的声音很杂，有鞭炮唢呐锣鼓声，那喧闹的声音能把柳枝的哭声完全淹没，没有人能注意到轿子里的悲伤。
……
鹿鸣居，书房。
谢瑾钰的指间，微微轻触着桌上的那一本《山河图》，他眼底藏着激动和兴奋，招来身边的丫鬟梅香，很是急切的询问道：“这哪里来的？”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本书，寻了多久不曾有踪迹，却在今日意外得见，像是做梦一般。
梅香替他添了热茶，又将厚重的大氅披在他的肩头，看了一眼桌上的书这才回道：“是孟郎君拿回来的，说是柳枝姑娘送给您的谢礼。”
“柳枝？”谢瑾钰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笑。
“她倒是很懂我。”
他好像许久未曾见过柳枝了，自那次秋狩后分别后，竟再也没见过面。
只是这柳枝，当真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竟把他的喜好摸的一清二楚。
梅香替谢瑾钰整理着内室，瞧病恹恹的世子突然精神了许多，她笑道：“看来柳枝姑娘是个人精，每次都能把礼物送进世子的心坎里。”
其实梅香说这话时，是带着几分酸意的。
前些日子，世子去秋狩围场，本以为会带她们几个平日随身侍奉的丫鬟，那曾想，世子压根就没想着带她们去，反而挑了个在后厨当差的柳枝。
柳枝给世子送了几次礼，都能把世子哄的高高兴兴的，看上去的确是个很有本事的。
谢瑾钰并未听出弦外之音，他如获至宝一般，小心翼翼的翻着那本《山河图》，然后问道：“柳枝最近可还好？”
梅香顿了顿，然后沉默了半晌没敢开口。
谢瑾钰察觉到她的迟疑，连忙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世子，柳枝姑娘还能怎样，自然是好好的过着日子……”梅香说的含糊其辞。
恰巧送药的品兰刚好走到门口，听到世子在询问柳枝，便想也没想的插了一嘴回道：“世子您不知道吗？柳枝她嫁人了！”
谢瑾钰握着《山河图》的手微微一顿，然后追问道：“什么嫁人？她嫁了谁？”
梅香本想拦着，却还是没快过品兰的嘴。
品兰指了指前院的方向，笑道：“世子您不知道吗？老太君亲自给柳枝姑娘指了婚，让她嫁给了钱嬷嬷的侄子，今儿就是她出阁的日子，您听听，咱们这都还能听到门外的唢呐声呢……”
梅香瞪了一眼品兰，“别多嘴，一个下人的事儿而已，别叨扰世子。”
品兰瘪瘪嘴，不敢再多言。
谢瑾钰却急了，他招来品兰到跟前，问道：“老太君好端端的为何要给柳枝指婚？”
品兰慌张的看了一眼梅香，犹犹豫豫的没敢再开口。
谢瑾钰却气的挥倒了桌上的茶杯，“是我在问你话，你瞧她作甚，难不成你的主子是她？”
品兰被吓了一跳，往日温和有礼，好脾气的世子居然冲着她发了那么大的火。
她连忙跪在地上，“世子息怒。”
谢瑾钰脸色不太好的问道：“说清楚，我闭门养病的这些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瑾钰虽身子弱了些，可到底是侯府世子，严肃起来那威压也不是一般小丫鬟承受的住的。
品兰被吓的掉了几滴眼泪，忙把这些日子，柳枝的遭遇都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谢瑾钰闻言后失神片刻，自从秋狩回来后，老太君就打定了主意要发卖柳枝，为得是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梅香见谢瑾钰情绪低落，忙开口劝道：“世子，老太君给柳枝姑娘指婚那是一片好意，必然是不会亏了柳枝姑娘的，脱了奴籍嫁做人妇想必她也该是愿意的。”
“不，不是这样的，她是被迫的。”谢瑾钰突然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柳枝和他一样，都是困于笼中的雀，明明都渴望着自由，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跳进另一个牢笼？
梅香上前拦着，“世子，您这是去做什么？她已经嫁人了，您去了也没用啊！”
“别为了一个丫鬟，让旁人看了笑话。”
谢瑾钰伸手推开了梅香，他语气无比坚定道：“这侯府深宅，对于女子来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有人为难她，欺负她，逼迫她，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不闻不问？”
第94章
绝境“若人人都冷眼旁观，日后又有何人为你们说句公道话？”
“若今日受此苦难的是你们，我也一样会为了你们出头。”
梅香动摇了，大家都是丫鬟，日后命运大抵都相同的，保不齐她也会像柳枝那样，随意被指给别人。
她咬着唇叹息一声，然后默默的退到了一边。
谢瑾钰还没到后罩院，就在半路上碰到了被打的半死的小蝶。
几个婆子拖着她的身子，也不知道是要带她去哪。
谢瑾钰将人拦下后，叫梅香给小蝶喂了点水，人才勉强清醒过来。
而小蝶看清楚面前的人是世子后，第一时间就挣扎着起身，跪在谢瑾钰面前苦苦哀求。
“世子，您帮帮柳枝吧！”
“是梁家小姐从中作梗，让那钱郎君手里握着柳枝的身契。”
“说不定那梁小姐就跟那钱郎君是一伙儿的，柳枝日子若是过的不好，连和离的资格都没有，求您救救她……”
一开始，侯府的丫鬟们还会羡慕柳枝，觉得她不仅能脱了奴籍出府嫁人，过上自在逍遥的日子，可如今提起这事儿，人人都觉得她可怜。
若是身契给了男方，这和男方花钱买了一个小妾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本质上还是个任打任骂的奴隶，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正妻。
也在此时，沈晏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他头发有些凌乱，像是被风吹的，整个人看上去风尘仆仆，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赶回来的。
他拽着小蝶的肩头就问：“人呢？”
“柳枝人呢？”
小蝶指了指东角门，抽噎着回道：“柳枝被摁上了花轿，已经走了……”
沈晏气的不行，双手叉腰骂道：“怎么就这么倒霉，半路上遇到流民闹事儿，搞得半天进不来城门，这才耽搁了。”
“完了完了，这下我怎么好交代……”
谢瑾钰并未放弃，他毅然转身，朝着马棚那边走去。
沈晏立马跟了上来，“瑾钰表哥，你这是要去哪？”
谢瑾钰回道：“既然花轿已经抬出去了，那就去抢来！”
沈晏想了想，撸起袖子一脸亢奋道：“我跟你一起去。”
“有你打头阵，我娘那也好有个交代，大不了豁出去了，丢点面子而已，总比某人回来要了我命强！”
……
“落轿！”
柳枝被人搀扶着下了花轿，微风轻拂过时，盖头被吹起来了一点，柳枝瞧着周围，似乎不是之前钱熠带她去看过的那个破旧老宅。
这院子，比之前的那个废弃宅子还要大上许多，也气派了许多。
想来那钱熠跟梁思思搭上了线，只怕也不会再缺钱了。
钱熠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瞧柳枝过来了，连忙上前伸手去扶她。
柳枝下意识的躲开了，众目睽睽之下，钱熠的手僵在空中。
瞬间，柳枝耳畔就传来对方的警告声：“你可想想清楚，敢给我难堪，你会是什么下场？”
柳枝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质问道：“你为何答应那梁小姐，扣下了我的身契不肯替我脱籍？你这是出尔反尔！”
头顶传来钱熠的冷笑，“我当初答应你的，是给你和离书，可不是替你脱籍！你要是喜欢和离书，我写多少份都可以，可你也得想明白了，你拿了和离书，那日后可就彻彻底底是我的奴隶了！”
“你们可真卑鄙！”
柳枝心底一阵寒凉，脚下也是一片虚浮，若不是旁边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强硬着把她拖着，只怕她现在就会倒下。
院子里，坐满了宾客。
有侯府的各院管事儿，也有钱熠以往结交的朋友，总之还是热热闹闹的凑了十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