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日后，段家里外挂满彩绸。</p>

    杨氏带着所有人到了府门前，迎候大捷归来的段云琛、段云琦兄弟。</p>

    沈灵渠穿上了那身绯色落雁裙，发髻挽了极为罕见别致的衔珠髻，额心垂下水滴状红宝石。</p>

    她还用了脂粉。</p>

    整张脸白里透红，远山眉下，一双剪水瞳黑白分明，眼帘轻垂，睫毛卷翘的像是一把小扇。</p>

    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却靓丽的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p>

    连杨氏都回头好几次。</p>

    真没想到，素来清冷的沈灵渠穿上艳丽衣裙，竟是这般招惹眼球的好颜色，她这是为迎接云琦回来专门换的？</p>

    杨氏眼底闪过阴霾，咬牙暗骂一声“狐媚子”。</p>

    站在杨氏身后，与沈灵渠并排的沈雉面上笑容更是艰难，她用眼角余光把沈灵渠上上下下挑剔地扫了个遍。</p>

    企图找出哪怕半分丑陋瑕疵。</p>

    可是——没有！</p>

    沈灵渠的衣裙、发髻、配饰，配上那张脸以及妆容，简直是完美。</p>

    沈雉也是盛装打扮过的。</p>

    站在这样美丽的沈灵渠身边，完全被比了下去！</p>

    她比沈灵渠矮了大半个头。</p>

    衣裙纹绣太过繁复，配饰一多更显累赘。</p>

    发髻是如今京城最时兴的，可是时兴等于好多人都挽，等于烂大街，沈灵渠那发式却是第一次见！</p>

    还有裙子......</p>

    她原是为着飘逸好看所以选了齐胸襦裙。</p>

    结果沈灵渠一身落雁裙，束着腰，腰侧还垂了垂带，显得身形修长曼妙，直接把她比的又矮又粗似冬瓜。</p>

    沈雉恨得咬紧牙关。</p>

    沈灵渠不是一向穿的朴素，还不爱整理自己的吗？今日这样装扮，是想让云琛哥哥看到她如此漂亮，然后后悔吗？</p>

    真是好恶毒的心肠！</p>

    她不能让她如愿！</p>

    心中念起，沈雉脚下微晃，朝着沈灵渠跌去。</p>

    沈灵渠避了避，皱眉疑问地看着她。</p>

    “姐姐，我有些不舒服，你能不能去我院中，帮我取一下药？”沈雉娇柔又祈求地看着沈灵渠。</p>

    “是不是站太久了？”</p>

    杨氏关怀地问了一声，转向沈灵渠：“你快去帮她取一下。”</p>

    沈灵渠站着没动，淡漠道：“我如何知道你的药放在哪里？还是让世子夫人的婢女去吧，她贴身照看，自然清楚。”</p>

    “可是婢女笨手笨脚，万一弄坏我东西......”</p>

    “嫌笨手笨脚不好用那就换。”沈灵渠看向沈雉，“侯府下人很多，定有世子夫人满意的。”</p>

    沈灵渠刚回京城那年沈雉就玩过这种把戏。</p>

    请沈灵渠帮她找东西，说什么怕婢女蠢笨弄坏，就喜欢姐姐给她找，语调甜甜娇气的不得了。</p>

    沈灵渠那时也以为沈雉就是个单纯娇柔的善良姑娘，真的去帮忙了，结果她刚手指触碰，东西就掉下去碎了。</p>

    沈雉哭的梨花带雨，痛心非常。</p>

    她说那是自己最喜欢的东西，而后又双眼红肿地说什么“姐姐一定不是故意的”，“我不会怪姐姐”之类的话。</p>

    然后哭的更凄惨。</p>

    只差把“我多么委屈可怜”、“姐姐就是故意欺负我”那样的话写在脸上。</p>

    沈雉不出意外得到所有家人的疼惜怜爱，补给她更多更好的礼物，得到更多的关注。</p>

    而家人们看沈灵渠的眼神，就成了抗拒、冷漠、不悦。</p>

    如今沈灵渠又怎会再踩这种套？</p>

    沈雉被沈灵渠那几乎看透她心思的眼神盯的一僵。</p>

    杨氏也皱了皱眉。</p>

    纵然她不喜欢沈灵渠，可现在全府的人都在外头看着，让一个二少夫人去跑腿也是不当，要被人嚼舌根的。</p>

    今日可是永宁侯府的大喜日子......</p>

    杨氏吩咐下人去了，还叫了两个嬷嬷扶好沈雉，直接站在她身边，把沈灵渠挡在了后头，以发泄一点自己的不满。</p>

    远处逐渐有喧嚷人声，以及车马的声音响起。</p>

    沈雉也立即消停。</p>

    大家的目光全朝着街道尽头看去，眼也不舍得眨。</p>

    时间一点点过去，只听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队车马终于出现。</p>

    可......那队人马竟是一片素缟之色，白茫茫的，还打着白幡。</p>

    杨氏脸色大变：“这是什么意思？”</p>

    大胜归来，难道不是披红挂彩，敲锣打鼓地回府，为什么一片白！</p>

    沈雉满脸惨白。</p>

    有人死了。</p>

    是谁？</p>

    如果是寻常兵士、家将，不至于这样大的阵仗，这死的人一定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会是谁？</p>

    沈灵渠的呼吸也绷住了。</p>

    当初收到书信，只说大捷，以及写定归京日期，并未说其他的，怎么竟是抬棺归来？</p>

    先前去探路的老仆回来，踉跄地扑倒在地哭嚎道：“启禀夫人！二公子他在边关战死殉国，世子扶灵、回来了！”</p>

    轰隆一声，如有晴天霹雳砸在头顶。</p>

    沈灵渠双眸陡然张大，定在原地。</p>

    杨氏浑身一软，直接栽倒在一旁嬷嬷的怀中：“不可能、怎么可能？！”</p>

    那队人马缓缓走近，终于停在永宁侯府之前。</p>

    队伍一片白茫茫，让这永宁侯府披挂的彩绸显得那般刺目。</p>

    段云琛翻身下马走到杨氏面前，双膝重重跪地，泣声颤抖：“孩儿无能，没有保护好弟弟！”</p>

    “云琦他真的、真的——”杨氏颤抖着询问，得到段云琛肯定回复后，绝望地哭喊出声：“琦儿、我的琦儿，为什么会这样！”</p>

    杨氏崩溃地冲到了棺木之前，大声哭嚎起来。</p>

    沈雉快步到了杨氏身边扶着她。</p>

    扶灵回来的亲兵、段府的仆从们也纷纷悲伤的抹泪，一个个都跪了下去，一时间永宁侯府外的长街上一片悲怆之色。</p>

    只有沈灵渠还惨白着一张脸呆呆地站着。</p>

    她看着那漆黑的棺木，满街的素白，茫然呆滞，难以置信。</p>

    啪！</p>

    一记巴掌狠狠地甩在了沈灵渠的脸上，杨氏愤怒咒骂的声音响起来：“你为什么穿成这幅样子，为什么？云琦死了！”</p>

    沈灵渠被那巴掌挥的摔倒在地，磕破了额头，鲜血直流。</p>

    一旁的段云琛下意识地伸手要扶，又硬生生止住动作，收回了手。</p>

    “滚！你滚下去！”</p>

    杨氏恨得朝沈灵渠咒骂数声，痛哭不止。</p>

    佩兰和雪艾赶紧上前，扶着沈灵渠起身退后。</p>

    跨进永宁侯府的大门时，沈灵渠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p>

    那个策马为她放过纸鸢，整夜不睡为她抓过萤火虫，独身下江南为她寻过宝物的青年，她的丈夫，没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