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摔伤
打蛇打七寸。黄超一句话轻飘飘落下,成了压在陆安心上的万斤之石,沉的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是啊,眼神是无法时刻伪装的,他能够察觉到黄超对温含卉的喜欢,黄超也不难揣度出他对温含卉的喜欢。
因为他也是眼神追随着她的一员,就如黄超一样,或许比黄超更甚。
如果黄超的喜欢是不对的,他又何尝是对的?
陆安脸色褪去几度,似乎要融进白茫茫的天色里,他用力握住手,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是,我是喜欢她,可是我对她从来没有做过任何逾越的事&;情,我尽我所能的陪伴她,对她好,不求回&;报,也不以和她在一起为目。”
而黄超是有所求的。
他忽然朝黄超作了一揖,“黄超哥,您和胡玲姐都是温含卉的恩人,她很敬重也很感激你们二位。您是有家室的人,她一定&;是希望二位能够长久美满。您的喜欢会对既会伤害她,也会伤害胡玲姐,还会伤害到坤坤,希望您能够发乎情止乎礼,不要迈出那一步。一旦您迈出那一步,以胡玲姐的烈性,一切就都没有办法挽回了,这样真的值得吗?”
黄超沉默片刻后,抬手按了按两鬓,叹了一声,“或许是我最近太累了,这个春假阿玲又不在我身边,我喝了点酒,就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阿玲年轻时的影子。你说的对,我不能伤害阿玲,坤坤还小,他也需要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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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谢谢你,在我要做错事&;的时候点醒了我。阿玲这会儿应该也办完生意到家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我会到此为止。”
黄超说完,摆手示意陆安回&;罢,自己则回&;到马车上,没做停留,马鞭一甩,车轱辘驶离乡道,消失在陆安眼前,只留一些卷起的烟尘。
陆安回&;到家,找到在后院企图给小白马喂食的温含卉。
小白马初来乍到,不太适应陌生环境,低低地哞叫,不肯喝水也不肯吃草,一直焦躁不安地蹬着马蹄,后腿一踢一踢,马身往前冲,企图挣脱拴在枯木上的缰绳。
无论温含卉怎么安抚,小白马的情况都没有好转,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愁得一个头两个大。
陆安观察了一会儿,提议道,“小安一直在挣缰绳,不如我们就把缰绳松开,带它出去转一转,等它熟悉了这附近的气息,确定自己是安全的,许是就不会焦躁不安了。”
于是温含卉解开小白马的缰绳,和陆安一道牵着它走了一遍胡家村的乡道,边走还边给它介绍附近的景色。
小白马渐渐平静下来,时不时哼哧两声用马言马语回&;应她,最后垂脑袋拱了一下温含卉,又恢复了往日的调皮雀跃。
经过村头那片湖时,两人正好撞见&;提着竹篮和渔具归家的胡武净,便停下脚步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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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武净已经是古稀之年,步履蹒跚,驼着背慢慢走向两人,向他们问好。
不料脚下却踩中一块碎石,他当场脚一崴,就被绊倒在地,手里的竹篮和渔具撒了一地,他挣扎着想要再度站起来,却是吃痛一声,又倒了回&;去。
陆安赶忙上前想要将他扶起来,关切道,“您还好吗?摔到哪里了?”
胡武净逞强道,“过春假呢,你可别咒我摔伤,我身子骨硬朗着呢。”
陆安闻言,默默地松开原本托依住他半身的手,淡道,“那既然您没事&;,就自己站起来吧,我和温含卉就回家了。”
胡武净当场被他气得胡须吹起,支支吾吾地说他的腿折了,自己站不了。
陆安当即卷起胡武净的裤管,发现他右腿膝盖处得骨头错位顶了出来,高肿起一圈。
他伸手轻压了一下,胡武净即刻痛得嗷嗷大叫,斥问陆安是不是要谋杀他。
陆安判断出胡武净腿伤严重,与温含卉商量了一下,由他把胡武净抱回家,而她骑马去城里请郎中过来,越快越好。
温含卉应下,摸了摸小白马脑袋,脚蹬进马蹬里,屁股稳稳落在马鞍上,挥鞭朝城里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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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过春假,很多医馆和药铺都关门歇业,温含卉从城南找到城北,才找到一家敞门迎客的医馆,她停下马,与郎中说明缘由,希望能请他去一趟胡家村。
不想那郎中却是借机要价,说春假喜庆,若是沾了病人手脚,会折损他来年的运势,所以想要他出诊,得补上这个运势钱。
温含卉听得鬓角突突在跳,碍于偌大的京城只有他一家医馆开&;业,胡武净年事已高,拖不到春假后再请郎中,只得压着火气问他要给多少钱才愿意到乡下看病。
郎中伸出一个手指,“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几乎是温含卉藏在寝间木柜里所有的积蓄了。
人命关天,温含卉也无暇顾及那么多,一咬牙,就把郎中带到了胡武净家里。
胡武净所住宅院不大,因为年久失修,院墙上甚至爬满了蜘蛛网,里面也空落落的,没有人气。
陆安听见动静,撩开门帘将郎中请进去给胡武净看腿。
彼时,胡武净已经疼得浑身是汗,唇瓣发白,苍老的脸皱缩在一块儿,堆叠出皱纹。
郎中细细地用手触了一遍胡武净的身体,而后把温含卉和陆安叫出了寝间。他瞥了眼遮挡严实的门帘后,才同两人说道,“老人那一跤不仅把小腿骨摔歪断掉了,还摔倒了脑袋上,他现在脑心上肿出来一块,里面有淤血,这个岁数老人经不起折腾,这内里出血能不能止住,止住后淤血能不能化开&;,都是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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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脑袋我可不敢碰,最多帮他把腿接回&;去。即便如此,我也无法确定他能不能挺得过来。便是挺过来了,期间还需要漫长的调养。活下来了,也不能确定&;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有可能脑袋就坏了,以后连话都不会说,躺在床上流口水,也有可能脚好不利索,需要拄拐杖走路,或者是连路都走不了以后就摊床上了。我看你们也不富裕,先给你们说清楚,治一个这样的老人,要花很多钱的。你们治不治?”
温含卉和陆安几乎是异口同声,“当然得治。”
听到答案,那郎中神情流露出诧异,他似乎还想劝,“我干郎中这行十多年了,见&;过人里,大多都是直接放弃不治,听天由命的,因为人到了这个岁数,说白了也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对家里而言也没什么用了。还有一些人呐,一开&;始嚷嚷着要救,往往都坚持不过十天半月,久病床前无孝子,到头来,钱又花了,人也没了,得不偿失。你们还是考虑清楚再说。”
温含卉与陆安对视一眼,语气坚定&;,“我们考虑得很清楚,就是要救人。您直接帮老人把骨头接上就行。”
郎中咽了一下,“那到时候人死了,你们可别上京城砸我医馆,我是不会退钱的!”
他掮着药箱,再度撩开门帘走进去,将一块软布放在胡武净嘴里,让他咬着,说是正骨复位时会有些痛,介时他可以咬紧软布,但千万不能乱动,不然骨头又可能歪到其它地方去了。
话音刚落,狭小的寝间里就传来咔嚓一声,胡武净牙关咬死,在大冷天里活生生被痛出一身汗,浑身宛如在湖水里倘过一遍。
郎中看了眼老人的腿,双手搓了些药酒,揉开&;膝盖上的红肿,而后扭头让陆安找几根结实平顺的枝木,以作固定用途。
陆安转身去了炊房,发现胡武净家里的灶台空空如也,木柜里只放了几张已经梆硬的胡饼,根本没有寻常烧饭用的柴枝。
他跑回&;家后院,用竹篓背了满满一箩筐的枝木拿给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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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从中抽了四&;根长度莫约臂长的柴枝,分&;别压在胡武净受伤的膝盖四&;面,用细长的白布条缠绕后扎紧,而后俯身写了几张滋补的方子,收拾好药箱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经过温含卉身边时,郎中脚步停顿一瞬,“算了,那一两银子你拿来给老人治病吧,我不收你们钱了,就当是春假做好事,给自己攒福气了。”
撂下话后,郎中似乎怕温含卉追上来给钱,脚步飞快的出了门。
等温含卉反应过来要起身追他,人早就已经留了一抹背影。
温含卉冲着乡道远处的郎中道,“谢谢你!”
郎中亦隔着老远回&;应道,“不客气!”
温含卉看着他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转身回&;到胡武净寝间里,问他家人何时归家,她好把胡武净的伤势交代给他家人。
胡武净受伤后脾气有些古怪,冷哼了一声,说自己早就把那些人都赶出家门了,如今他是自由自在的独居,不习惯家里热闹,郎中已经帮他医了腿,他已无大碍,让温含卉赶快带陆安回&;家吧。
陆安默了默,帮他说人话,“他家人已经去世了,没人能够照顾他了。他不好意思麻烦你,就想把你赶走。”
温含卉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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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武净瞪陆安,咬牙切齿,“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
陆安没搭理他,直径起身回&;家,“老头子,我之后会照顾你的起居,你也不要有心里负担,就当作是我回&;报你教我钓鱼的恩情了。只是你家这个炊房好些地方都油污发黑了,我真&;心瞧不上。我回&;自己家做饭,晚点提过来与你一道用膳。”
胡武净瞥陆安一眼,自行掖了掖被角,语气满不在乎,“你爱去就去,我现在乏了,要歇息一会儿。”
陆安懒得理会口是心非的老头子。
回&;到家后,陆安煮好粥食,很快又提着去了胡武净家。
胡武净挣着眼睛,见&;陆安来了,从鼻孔里哼出一声。
陆安要喂他,他还不肯,自己爬起来夺过碗筷,将粥食一口口勺进嘴里。
陆安盯他一会儿,忽然指指他嘴角,“这里沾了一粒米。”
胡武净闻言,迅速用手背把那粒米抹掉,凶陆安,“我生活能自理,不是卧病在床时刻要人照看的临终之人!”
过会儿,胡武净把碗底的粥刮干净后,将碗还给陆安,神情又郁郁起来,“坊间都说,人老到走不动开始卧床那一日,就再也没办法下地走路了。然后,我就会老死。按理说我已经活得够久了,该体验的我也都体验过了,应该是了无遗憾的。可是我心里却还是怕死。那郎中都把你俩喊出去说什么了?说我要死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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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安垂眸,将碗筷收回木篮子里,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你别多想,只是摔了一跤,怎么会死人呢?郎中喊我们出去是看你家里脏乱差,以为我们寒酸拿不出医治你的费用,所以要提前确认一下。等你身体好了,你好好打扫一遍家里吧,我都要看不过去了,角落里居然还生了蜘蛛网!”
陆安成功将胡武净气得胡须吹起,“你家里才脏乱差!”
胡武净说完,又自己承认道,“我的确很久没有打扫家里,因为我总觉得那样能够把他们活着的痕迹都保留下来。”
陆安知他只是想倾诉,便安静的听着。
老人饭后发困,很快就昏昏欲睡,只是他忽然抓住陆安的手,絮絮道,“铁生啊,已经过了立春了,你可得赶紧去田里翻土播种了,不然就要晚咯。晚种的油菜晚收获,到时候卖不出去的……”
最后一字话音落下,取而代之是他沉稳的鼻鼾声响,胡武净的手垂落下来,他睡着了。
陆安将胡武净的手塞回&;被褥里,视线缓缓上抬,落在他花白的头发和苍老的脸孔上,那些都是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怅然,既是因为世事&;无常,让胡武净白发送走黑发人,独自活着,也是因为人到垂暮,生命脆弱不堪一击,只是摔了一跤,竟是可能会离开人世。
铁生于陆安而言,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但不难揣测出他是胡武净已经去世的亲人。
他知道,这是胡武净在半梦半醒之际把他当成了铁生,才说出了这番嘱托。
他不是铁生,可是没有关系,就算铁生不在了,自己也能帮铁生完成这个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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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安又陪着他多坐了一会儿,才吹熄油灯离开&;。
陆安独自穿过幽暗的乡道,脚下步伐越走越快,他迫切的想要看到温含卉。
直至抵达家门口,陆安推开柴扉门,前院油灯徐徐燃着,映亮坐在木凳子上等他回&;家的温含卉的面容。
她抬眼望他。
那一瞬,陆安的心才踏实起来,正因为不知未来如何,才要好好珍惜眼前人。
于是陆安格外认真道,“温含卉,我回&;家路上好想你啊。”
温含卉愣了一下,“崽崽,前阵子刚觉得你长大一些,结果又开&;始粘人了?不过是出门了一个时辰而已。”
“好吧,其实我也想你了,所以才坐在前院等你。”她如是温柔的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