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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

    “在的。”

    怀远城廷尉府分衙的千办丁墨山垂首道:“尸体妥善保管,不敢有失,道府大人的书房已经封了,案发之后就不许人进出,卑职安排了人昼夜在此当值,不准任何人随意出入。”

    叶流云嗯了一声:“做的很好,先去看看书房,然后带我去看看岳大人的尸体。”

    他回头看了一眼脸色木然跟着的道丞李生贤:“李大人?”

    李生贤慢慢转头看向他:“叶大人有什么事吗?”

    叶流云问:“我听闻岳大人自尽当晚,你也在?”

    “在的。”

    李生贤的脸色看起来很木然,可是眼神里却都是悲怆。

    “见岳大人最后一面的就是我了。”

    李生贤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他把这案子丢给我了,早知道,应该先他一步走的。”

    叶流云微微皱眉,看向李生贤。

    李生贤已经迈步向前:“走吧,我陪着叶大人查,然后进京见陛下。”

    几个人进了书房,那份写了一半的奏折还在桌子上,也许是写了一半,也许已经写完,字数虽然不多可意思完整。

    “罪臣,愧对陛下,愧对百姓,愧对列祖列宗......”

    第九百二十一章

    大阵仗

    叶流云看了看桌子上没有动过的奏折,坐下来,又看了看奏折旁边的茶杯,茶杯里还有大半杯水,他的视线从奏折上离开,把不远处的茶壶拿过来打开盖子闻了闻,沉默片刻,取了一个新的茶杯倒出来一些茶水,送到嘴边要喝的时候刑部的手下已经全都聚集过来,纷纷阻止叶流云喝这壶剩茶。

    “大人,万一茶水之中有药......”

    白杀伸手阻拦。

    叶流云摇头:“去请沈家的人了吗?”

    “人已经快到了。”

    叶流云嗯了一声:“那就无妨。”

    他把茶杯里的水喝下去一口,仔细品了品滋味:“不管是什么样的好茶,哪怕是江南道上好的绿茶,放置的时间久了也是苦的,岳大人经常熬夜所以喜欢喝浓茶,茶野放的太多了。”

    他放下茶杯:“茶滋味还这么苦。”

    他看向李生贤:“李大人,你说最后见岳大人的时候他刚刚泡了茶?”

    “是。”

    李生贤回答的很快。

    叶流云嗯了一声:“仵作推测岳大人自缢身亡的时间是在后半夜,李大人你们离开书房的时候是还没有入夜,一壶茶不可能喝那么久......一个刚刚换了茶的人却突然自缢身亡了?”

    所有人都楞了一下。

    谁也没有想到叶流云的不是看那份奏折,也不是看悬梁自尽的位置,而是一壶剩茶。

    “大人,你没事吧?”

    白杀着急的问了一句。

    “没事。”

    叶流云看向站在人群后边的那个下人:“你之前说过,从李大人他们离开之后道府大人就没有再让任何人进过门?”

    那下人连忙俯身:“是的,大人们离开书房之后,小人曾来请大人吃饭,大人说不吃了,不许任何人打扰他。”

    叶流云问:“一直?”

    “是,一直到第二天早晨......”

    叶流云没等那下人把话说完,指了指他:“拿下。”

    刑部的人立刻上去,片刻之后将下人绑了。

    “如果没有人进来过岳大人是用什么泡的茶?屋子里没有火炉不能烧水,所以哪里来的热水?”

    叶流云摆了摆手:“看好了他,这个人是关键,别让他死。”

    那下人脸色惨白,一瞬间像是丢了大半条命。

    “岳大人的夫人已经故去,两个孩子都在长安,身边伺候他的一直都是你吧。”

    叶流云看着那下人一字一句的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害他,也不确定是不是你动的手,但我确定你肯定参与了,一个待你如家人般的长者,你也下得去手?”

    下人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白杀,人你亲自看管。”

    叶流云拿起桌子上的奏折:“奏折最后一个字再后边有一处极细微的墨点,那不是掉落的墨汁,而是笔尖刚刚接触到纸的一瞬间所留下,也就是说岳大人要继续往下写这份奏折,在笔尖刚刚触碰到纸的一瞬间突然遇害。”

    他起身走到尸体曾经挂着的位置往上看了看,吊死人的是一条腰带,也是岳静林字的腰带。

    在旁边就是岳静林上吊的时候踩着的凳子,凳子的脚印还在,和岳静林的鞋底做过比对,纹理一模一样,这也是推断岳静林是自缢身亡的证据之一。

    “太清楚也太完整。”

    叶流云看着那凳子上的一双脚印,指了指那个下人:“把他吊上去。”

    那下人吓得惊叫一声,白杀看了看叶流云,叶流云微微颔首,两个人的眼神里都有些东西,别人自然看不到,白杀长期跟着叶流云,叶流云一个眼神他就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直接捏住那个下人的下巴左右晃了晃把下巴摘了,这人的双臂已经被死死绑住,只有两腿还能动,刑部的人搬了一把别的凳子过来放在房梁下边,把下人的腰带扯下来绕在房梁上,白杀和另外一名刑部刑差把下人举到凳子上,不管那下人怎么挣扎,把腰带套在他脖子上,当的一声,凳子倒下来,人悬挂在那,看起来场面颇为恐怖。

    “摘了吧。”

    叶流云摆了摆手,白杀他们立刻上去把人摘了下来。

    他蹲在刚刚踢到的凳子旁边看了看:“这才像样。”

    凳子上的脚印并不是岳静林踩着的那个凳子那么清晰完整。

    “已经做的很细致了。”

    叶流云起身往四周看了看:“屋子里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桌子上的东西也没有乱,所以当然不会倒掉茶壶里的水,然而这就是破绽,白杀,你去桌子下边看看,桌子面下边有没有蹬过的痕迹。”

    白杀立刻过来,趴着钻进桌子下边,过了一会儿后出来:“什么都没有,桌子下边干净的连灰尘都没多少,在桌腿与桌面相连的地方有擦过的痕迹。”

    叶流云走到岳静林的座位后边,伸手比划了一下:“人是从后边被勒住的,捂住了嘴发不出声音,但是被勒住的人下意识会双腿乱动,所以桌子下边一定会留下脚印痕迹,被擦过了,证明做事的人还算心细。”

    白杀不理解:“大人,可若是一只手捂住岳大人的嘴,另外一只手怎么勒死岳大人的?”

    “笨。”

    叶流云看了白杀一眼:“难道不能是两个人?”

    白杀道:“窗子关着,没有被撬开过的痕迹,如果是两个人从屋门外进来,岳大人应该不会没反应。”

    “如果其中一个是他呢?”

    叶流云看向那个眼神里只剩下恐惧的下人:“先进来的是他,所以岳大人并无疑心,还坐在这写奏折,他进来的时候门没关,后进来的人脚步很轻,武艺不俗,两个人一个捂嘴一个勒住脖子,然后解开岳大人的腰带做了岳大人自缢身亡的假象。”

    他看向李生贤:“李大人觉得我推测的可有道理?”

    李生贤的眼睛血红血红的:“我说过的,岳大人问心无愧不会自尽身亡,就在当日我们和岳大人聊起来的时候,岳大人还说过要等着回长安被陛下痛骂,他干干净净本本分分,和江南织造府的案子没有一丁点牵扯,他为什么要自杀?只是我说了几次,没人觉得我说对。”

    叶流云看向廷尉府千办丁墨山:“李大人说过的,你们为什么不在意?”

    丁墨山垂首道:“卑职也曾怀疑,只是没能查出什么线索,李大人确实几次提起过岳大人绝无可能自缢的话,卑职也都记着,所以屋子里的一切都在案发后封存不准人碰,还有就是,卑职以为,有人要让所有人相信岳大人是自杀的,那么卑职就按照他们以为的去办,暗中细查。”

    叶流云点了点头:“嗯,你想的也不错。”

    他举步往外走:“从现在开始,道府大人的院子禁军接管,这个屋子由刑部的人看守任何人不准出入,现在带我去看看岳大人的尸体。”

    他迈步出来,所有人跟着出来,不多时,他带来的禁军将整个道府大人的宅子围了起来,院内院外都留了人,刑部留下八名刑差守着这间屋子。

    叶流云出门之后上了马车,白杀跟着进来:“大人,要不要盯着那两个人?”

    “哪两个人?”

    叶流云反问。

    “道丞李生贤,千办丁墨山。”

    “谁也不盯。”

    叶流云闭上眼睛休息:“一个是道丞,领兵多年,一个是廷尉府千办,办案经验甩你两条街,他们要是那么容易被人盯着的话倒是好了......况且,他们两个还不能确定和本案有关。”

    白杀问道:“正因为不确定,难道不应该都盯着吗?”

    “会适得其反。”

    叶流云摇头:“按我吩咐办,谁也不盯。”

    “是!”

    白杀应了一声:“李生贤我不知道怎么样,可是丁墨山或许真的有问题,他回答大人问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闪烁,而且解释的也不算很合理.......这个人是江南道廷尉府分衙千办,廷尉府专查官员的案子,江南织造府那么大的案子廷尉府分衙居然没有一点儿察觉?”

    “他曾向韩大人检举过。”

    叶流云闭着眼睛语气平淡的说道:“来之前韩大人说过,分衙千办丁墨山在两年之前就开始向长安暗送消息,怀疑江南织造府有大案,当时正在为北疆备战,韩大人请示过陛下后,这个案子就转到了暗地里调查,丁墨山提供了不少证据。”

    白杀一怔:“难道说现在我们手里的证据很多都是他提供的?”

    “是他。”

    “那这么说丁墨山也是无辜的?”

    白杀抬起手在脑门上使劲儿拍了两下,声音很清脆。

    “李生贤一再说岳大人不可能自杀,丁墨山是一直都在暗中调查江南织造府......这两个人都不是嫌犯的话,还能是谁?他们做了岳大人畏罪自杀的假象还不是为了遮掩自己,一位正二品的道府大人畏罪自杀,很多事自然就能都推到他身上,所以最可疑的一定就是江南道的官员。”

    叶流云笑了笑:“急什么,这么好玩的事你若是心急就会觉得无趣,有人也会盼着我们心急,心急才会出错,心急才会有疏漏,包括我今天看到的一切,未必不是有人故意让我们看到的。”

    他嘴角微微一扬:“茶壶里的剩茶可能会遗漏,可是凳子上那么清晰的脚印谁看不出来有些虚假?连桌子下边的痕迹都擦过了,脚印却留的那么清楚,这不是一种作案手法。”

    叶流云笑道:“有人想让我们查,好意我先心领了。”

    就在这时候,外面队伍忽然爆出一片惊呼,有人喊了一声大人快出来,声嘶力竭。

    叶流云脸色一变,一掌将马车车厢拍碎,拉着白杀冲了出去。

    刚冲出马车连一息都没有,一块巨石从天而降,将马车砸的粉碎。

    那么大的石头,怎么飞过来的?

    “去前边城门外!”

    叶流云立刻喊了一声。

    这条大街正对着城门,距离城门也就是还有不到一百丈的距离,禁军精骑朝着前边冲过去,马蹄声踏破了这座道治城最后的宁静。

    禁军士冲出城门,在城外几十丈看到了一架抛石车,四周已经没了人。

    禁军的人回望城墙上,城墙上自然会有守军,这抛石车是怎么明目张胆安装出来的?

    叶流云走到马车被砸碎的地方看了看,然后转身往两边看,在一家铺子的墙上看到了用炭笔画过的痕迹,显然距离和抛石车将石头甩到这飞多久,都经过静心计算。

    叶流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好大的阵仗。”

    “大人你看。”

    白杀喊了一声,手指着那块大石头。

    石头上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字。

    滚。

    第九百二十二章

    都在案子里了

    在大宁的一道道治城内,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用抛石车来袭击一位正二品的刑部尚书,这是就算是说出去可能也没几个人会轻易相信,甚至还会当做笑话。

    大宁治内,哪有如此丧心病狂也如此明目张胆之人?

    刑部尚书叶流云被袭击,马车砸的粉碎,如果他是一位纯纯粹粹的文官,这一下也就必然会被砸的血肉模糊,怕是连尸首都收不齐全。

    他没死不是对方不想杀他,更不是有人猜测的什么某些人要给叶流云一个下马威,那就是直截了当要杀人。

    廷尉府分衙。

    叶流云并没有因为遇袭而取消行程,还是到了怀远城廷尉府分衙来看岳静林的尸体,同为正二品的封疆大吏被杀,某些人的胆子已经猖狂到何等地步?如果刚刚叶流云被砸死了,那就是两位正二品的紫袍高官死在同一座城内。

    “岳大人曾经也在西疆武库任职,虽然不是武将也不是教习,可他在武库的时候曾随军习武,身体很好,就算是寻常的壮汉,三五个未必打的赢他,不过算算岳大人年纪已经快六十岁功夫会退步很多。”

    进门之后,千办丁墨山一边走一边介绍案情。

    “当日得到消息,卑职就带人赶赴岳大人府里,现场封存,尸体带回廷尉府。”

    他一边走一边说话,说到这的时候忽然愣住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边。

    下一息,丁墨山已经犹如一道旋风般冲了出去,在廷尉府分衙后院,有一道烟柱升起。

    白杀脸色一变立刻看向叶流云,叶流云微微摇头。

    等到了后院才发现有一间屋子烧着了,火被扑灭,可是屋子也被烧的七七八八,屋子里所有的东西自然也存不下来,烧的只剩下一个框架,还能剩下什么。

    “岳大人尸体所在之处?”

    叶流云语气很平淡的问了一句。

    丁墨山脸上都是灰,刚刚他三次冲进屋子里想把尸体抢出来,可是火烧的太大,三次都能成功。

    “是......”

    丁墨山脸色奇怪的看着叶流云,那是一种怀疑一切的眼神,叶流云甚至感觉到了丁墨山连他自己都在怀疑,因为这事不是出在别的地方,而是廷尉府分衙。

    哪儿也不起火,偏偏是存放着岳静林身亡证据的屋子起了火,不仅仅是尸体被烧了,连里边的其他证据都算也都被毁掉,一件不剩。

    丁墨山猛的单膝下跪:“卑职有罪!”

    叶流云摇头:“早不早晚不晚,你我进门火烧起来,有人要给你我一个警告。”

    叶流云转身往外走:“回道府大人的宅子,我以后就住在那,有什么案情可到那边向我汇报,去看看还有什么证据留下了,如果实体烧的实在看不出来......埋了吧,你处理过尸体之后就直接来道府大院,我们一起审审嫌犯。”

    “是!”

    丁墨山脸色极难看的应了一声。

    他起身看着叶流云离开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岳大人挂在房梁上,所以他就在案子里了,一把火尸体被烧掉,所以我也在案子里了。”

    他回头看向廷尉府的人,一个个都脸上带着惊慌。

    院子里的每个人,都可疑。

    道府大院。

    叶流云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就直接住进了岳静林生前住的房间,被褥之类的东西都换了新的,可对于普通人来说刚刚死了人的房间谁敢住?

    不多时,从廷尉府分衙赶回来的丁墨山到了,叶流云派人请回来的李生贤和道府衙门里的几位重量级人物也都到了,书房里大概有六七个人,每个人都沉默着,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案子似乎处处透着诡异。

    白杀进门俯身道:“里里外外都重新搜查了一遍,原来所有府里的人都已经看押起来,卑职安排人轮番审问。”

    叶流云嗯了一声:“除了我让你亲自看管的那个下人之外,其他人不用太在意,这种事,谁会找到太多人商量,人做嘴杂,知道的越多越容易出问题,把人带过来,我亲自问问。”

    白杀点了点头出去,吩咐了一声把人带来。

    等了一会儿人没见带来,只有两名刑差脸色发白的跑回来,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郭小牛死了。”

    郭小牛就是那个下人。

    叶流云皱眉。

    很快,刑部的仵作赶到现场验尸,郭小牛是被人勒死的,脖子上的痕迹很重。

    白杀一脸愧疚的看向叶流云:“大人让我把人带下去之后,我安排了六个人看守,屋前屋后都有人,人是卑职亲自押进屋子里绑好的,然后卑职就跟着大人出门去廷尉府分衙......仵作说,人死了已经有一个时辰,恰好就是我们离开这座大院的时间,从出门到回来也就一个时辰,所以是在我们出门之后郭小牛就被人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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