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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他又拿出了地图,顿时更加不解,“是清平峰没错……吧?”

    卫风将那地图翻了个个儿,自言自语道:“倒过来好像也是这里。”

    早在卫风到山下的时候,江顾就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气息,只是等到快天黑了,这厮才灰头土脸地爬了上来……开始研究地图。

    “师父——师父您在吗?”少年明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是卫风——”

    江顾闭了闭眼睛,站起身来准备出去。

    “主人。”乌拓勾住了他的衣摆,不放心道:“千万不能揍他。”

    江顾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自然。”

    乌拓这才松了爪子。

    “师父,徒弟来找——”卫风正卖力地喊着,冷不丁面前出现了个白影,顿时吓得一蹦三尺远。

    大概是因为爬山的缘故,他整个人都搞得灰头土脸,又因为江顾现身突然,少年吓得瞪圆了眼睛,脖子上多出来的那截红绳在山风中晃晃悠悠,像只无家可归的幼犬。

    “什么事?”江顾看那多出来的红绳颇有些不顺眼,语气也并不温和。

    卫风被他冷硬的语气吓了一跳,咽了咽唾沫道:“我是不是打扰到您了?”

    “没有。”江顾转身走向了山洞。

    卫风犹豫了一下便跟了上来,在看到光秃秃的山洞之后愣了半晌都没缓过神来,直到看见江顾盘腿坐下才意识到这里不是什么洞府的入口,然后乖乖地坐在了下首位。

    “拜师仪式在四天后,你来做什么?”江顾被打断修炼,神色不虞。

    卫风有些尴尬地搓了搓袖子,紧张得额头都沁出了细密的汗,“我来看看师父您老人家。”

    “……嗯。”江顾不咸不淡地应了。

    见他没有反驳“师父”这个称呼,卫风心中顿时一喜,急忙从储物袋中拿出了许多东西,嘴甜道:“师父,这是我从云裳阁给您做的法衣,不知道您的身量几何,这法衣便做成了可随身形变化的样式,对了,这个是墨雨轩的文房四宝,不甚值钱您看着用便是,还有这些是拢云城刚出的药材……”

    他热情地介绍着自己带来的东西,白皙如玉的脸颊也因为开心微微泛红,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睛也亮晶晶的,时不时装作不经意打量一下江顾的神色,倘若身后生出条尾巴,此时一定会摇得飞快。

    “……师父您若还需要些什么,随时吩咐我去买就好。”卫风乖巧又恭敬道。

    “放着吧。”江顾耐着性子听他啰嗦完,若不是乌拓死死拦着,他恨不得一袖子连人带东西全都扫出去。

    “好的师父!”卫风笑得十分灿烂,右边露出了颗小小的虎牙。

    说是虎牙也不像,更像是鲛人缩小版的獠牙,左边却没有,江顾后知后觉想起来左边那颗獠牙在朝龙秘境时不甚被他削断了。

    不过卫风好像完全没有察觉。

    江顾勉强多了丝耐心,拙劣地模仿着印象中那些和蔼可亲的师长模样,开口问道:“你如今修为几何?”

    “炼气一层。”卫风心虚道,生怕他嫌弃自己,添补道:“原本是炼气六层的。”

    要不是那个该死的老变态,他修为也不会大跌。

    江顾有些诧异地抬起眼来,“炼气一层?”

    他自是知道卫风出了秘境修为会跌,但他没想到修为跌到底还能保持一动不动,至于为什么没察觉到卫风只有炼气一层——六层和一层对他来说感知差异实在不大。

    卫风只冲他傻笑。

    江顾被他这笑晃得眼睛疼,“伸出手来。”

    一只脏兮兮的爪子摊开在他面前,上面还有两个爬山磨出来的水泡,虎口蹭破了皮,江顾实在不想碰,两指并拢虚虚搭在他的手腕上注入了些灵力探查。

    核桃大点的识海,松散的丹田,还有细弱到无法想象的风火双灵根,但总得来说资质也算不错。

    “你资质尚可,为何修为如此低?”江顾问得直接,不等他开口便自己给出了答案,“阴虚阳亢,多思淫邪,体内灵力凝滞,近半年从未修炼过。”

    卫风尴尬地张了张嘴,清俊的小脸涨得通红,“我、我没——”

    江顾冷冷看了他一眼。

    卫风登时不敢再狡辩,这种羞耻感就好像被扒|光了衣服游街,他恨不得找个地缝自己钻进去,他就不该来这趟!

    “不过元阳尚在,还不算无药可救。”江顾收回了手。

    卫风恨不得将脸埋进地里,闻言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别说了快杀了他吧!!!

    江顾道:“最基本的炼气法诀可会?”

    “会。”卫风闷声点头。

    “从今日起算,到拜师大典前,修炼至炼气二层。”江顾道。

    “是——啊!?”卫风震惊地抬起头来,“四天到炼气二层!?这怎么可能?”

    江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资质尚可,灵根丹田识海俱在,如何不可能?”

    “可、可是我……”卫风干巴巴道:“我从来没在四天修炼出一层。”

    别说四天一层炼气,他四年能修出来就不错了。

    江顾见他犹豫吞吐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道:“那就从今天开始。”

    从进山洞到现在,短短不到一刻钟,卫风的心情简直是跌宕起伏,连江顾惊为天人的容貌都变得恐怖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师父,能不能拜师大典结束之后再开始?”

    江顾冷笑了一声。

    卫风顿时不敢再讨价还价,“是,师父,那我就先回去修——”

    轰!

    一阵爆裂声过后,山洞中多出来了个仅能容纳一人的小山洞,飞溅的碎石灰尘中,卫风神色惊恐地咽了咽口水。

    “从现在开始。”江顾像是看穿了他的小算盘,“你在这里修炼。”

    “……是。”卫风转身看着那简陋凌乱的小坑洞欲哭无泪,慢吞吞地走了进去,脚底板被碎石硌得生疼。

    这个师父一点都不温柔!

    还有点凶!

    他就不该脑子发热答应拜师!

    乌拓看着蹲在山洞里委屈巴巴挖着碎石的卫风,在识海中斟酌地提醒道:“主人,他毕竟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我听说他只在山上的仆从就有七八十人。”

    “娇生惯养,难成大事。”江顾微微蹙眉,“阳华宗的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乌拓顿时不敢说话了。

    卫风好不容易给自己清出来了块打坐的地方,又勤劳地把那些碎石全都运出了山洞,趁着江顾打坐的功夫,在山洞外伸手点开了通音符,“之衍,你快帮我想——”

    “卫风。”冷淡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卫风僵着脖子转过身,就看见了高出他一个多头的江顾,悻悻一笑,“师父。”

    江顾垂眼看着他耳边的玉坠,在卫风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抬手给他摘了下来,可能是动作过于粗暴,少年白嫩的耳垂被勾扯得通红。

    江顾的目光从他耳垂上移开,“回去修炼。”

    卫风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小山洞里。

    这和他想象中的发展落差实在太大,本该他来送了礼之后师父心花怒放,然后夸奖他几句,他回去好好玩几天准备拜师,最后师父耐心温柔地开始一点点教导自己。

    而不是简单粗暴地逼他修炼!

    卫风不情不愿地生了半晌闷气,努力回想着炼气的口诀,意识逐渐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昨晚话本里的那位仙尊到底有没有突破金仙境来着……

    乌拓悄悄从江顾的识海中出来,抬头去看卫风,小声道:“主人,他修炼起来周身灵力为何如此宁静?”

    “因为他睡着了。”江顾冷眼道。

    乌拓狠狠抽了抽嘴角,“我叫醒他。”

    “不用。”江顾指尖灵力浮动,将卫风脖颈上心头血化成的红绳重新系了一遍,这回终于不再有线头碍眼,而是完整贴合的绳圈。

    卫风睡得正熟,脖子上忽然传来了阵细密的痒痛,难受得他立马睁开了眼睛。

    而江顾正在另一边闭眼打坐修炼。

    卫风默默松了口气,以为自己偷懒睡觉没被发现,像模像样地修炼了片刻之后又开始犯困,刚要睡过去,脖颈上的痒痛再次袭来,困意顿时烟消云散。

    卫风有些惊恐地摸着自己的脖子,陆陆续续试了几次之后果然发现了规律,只要他打瞌睡就会又痒又疼,但清醒着就不会有问题。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于你身体无碍。”闭着眼睛的江顾道:“继续修炼。”

    “……哦。”卫风使劲挠了挠脖子,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手摸向了腰间的储物袋。

    此地不宜久留。

    这个师不拜也罢!

    阳华云海(四)

    阳华宗,连云峰。

    柔软的丝被中窝了个十六七岁少年,他穿了身松松垮垮的里衣,露出了大片白嫩肩背,抱着软玉枕睡得正香。

    玄之衍风风火火闯进门,看见的就是这么副惬意安宁的场景。

    “卫!风!”但是玄之衍一点都不安宁。

    卫风被薅起来摇晃的时候眼睛还没睁开,声音都被摇成了波浪,“我~在~”

    “你就这么偷偷跑回来了?”玄之衍气得快要吐血,“还是在你师父的眼皮子底下!?”

    “不,之衍,你说得不够严谨。”卫风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竖起手指正色道:“首先拜师仪式还未举行,他还算不上我师父,其次——”

    “其次?”玄之衍紧紧盯着他。

    “其次,他上来就要我修炼,还要求我四天之内修炼到炼气二层,最过分的是他给我脖子上弄了个什么东西,我一犯困就又疼又痒。”卫风愤愤不平,气得耳朵都红了,“你评评理,他是不是很过分!?”

    “……对你来说确实过分。”玄之衍的怒意顿时降了一些。

    阳华宗谁人不知卫风的性子,那是天生的不服管教,极致的懒惰龟毛,别说四天,四个月能修到炼气二层那对卫风来说都是勤奋刻苦天降奇迹了,更不用说给他脖子上放法器——

    曾经有位负责任的长老试过类似的方法,用符咒逼迫卫风修炼,卫风天生反骨愣是不肯干,为了破坏那符咒差点把自己给折腾死,搅得整个阳华宗天翻地覆,最后还是宗主出面将人哄好,气得那位长老当天就离开了阳华宗云游去了。

    “他将我当什么了!我又不是畜生还敢强行逼迫我!”

    当时暴怒中的卫风气得眼睛血红。

    不过……玄之衍看着面前耷拉着眼皮摸自己脖子的卫风,总觉得他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生气。

    反倒有点委屈。

    “我还没拜师呢他就这样,要是拜了师他岂不是要将我栓起来逼我修炼。”卫风抱着枕头闷闷不乐,“要是他同我好好说,兴许我可以试试。”

    玄之衍叹了口气,“祖宗,他是你师父不是你亲爹,再说人家也是江氏的公子爷,怎么可能惯你那些臭毛病。”

    “他是江家的?”卫风震惊。

    “你竟然不知道!?”玄之衍比他还要震惊。

    “又没人和我说过!”卫风理直气壮,片刻后拧眉道:“我管他江家李家,反正这个师我不拜了!”

    玄之衍愁得都要长白头发了,“江顾是新来的长老中修为最高的,化神后期几乎和宗主一个修为了,而且他今年不过三十二岁,最重要的是他资质只有四灵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呵,才四灵根。”卫风幸灾乐祸道:“这也能修仙?”

    玄之衍恨不得踹他一脚,恨铁不成钢道:“你个夯货!他四灵根三十多岁就修到了化神后期,你知道咱们宗主修到化神后期用了多少年吗?三百年,整整三百年,而且宗主还是单灵根。”

    卫风嘶了一声。

    “这就意味着哪怕你资质差到只有四灵根,江顾也有办法将你培养成化神期,更恐怖的是他才三十二岁,将来不可限量。”玄之衍牙都要咬碎了,“你知道咱们宗门里多少弟子抢红了眼想到他门下吗?许多内门弟子宁可去他的清平峰当个外门弟子,哪怕几句指点都受益无穷!莫道津直接跪他山下求他收自己为徒了!你倒好,他亲自指点你他娘的直接跑回来了,卫风,你脑子里装得是泥巴吗!”

    卫风疑惑道:“莫道津是谁?”

    “就是前几天入门大典你捉弄的那个修炼狂魔——重点是这个吗!?”玄之衍掐住他的脖子,“你偷偷跑回来三天才告诉我,明天就是拜师仪式,你赶紧起来去清平峰认错!”

    卫风抱着枕头打了个哈欠,“你让我想想。”

    “你还想想!?”玄之衍作势要掐死他。

    “等等,你先听我说完。”卫风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你难道不觉得这个事情不太对劲吗?”

    “什么不对劲?”玄之衍一脸我倒要看你怎么编的神情。

    “咱们宗门里这么多弟子,他一个隶属江家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就偏偏挑中我了呢?”卫风盘起退压低声音道:“再者说,他点名道姓就只收我一个徒弟,上来就往我脖子上搞这么个东西,我回来之后用了许多法宝都没弄掉,我问医修说可能是个标记之类的法术……总之,你仔细想想,这事儿是不是挺蹊跷的?”

    经他这么一提醒,玄之衍后背瞬间有些发凉,勉强找补道:“可能就是你合他眼缘呢?师父收徒弟许多都是这样的。”

    “别傻了之衍,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哪个长老看得上我?”卫风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揪着枕头自嘲道:“他肯定别有所图。”

    玄之衍想起从前试图接近卫风的那些人,不由叹了口气,“所以你更要好好修炼,才不会受制于人。”

    卫风仰面一躺,将枕头捂在了脸上,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声。

    “好事哪能轮得到我。”

    玄之衍走后,有丫鬟过来敲门。

    “公子,您从拢云城定的东西已经做好了,需要现在去取吗?”

    是卫风提前许多天准备的拜师礼。

    他犹豫了片刻,“不用,我亲自去取。”

    如果他师父只是图他的钱就好了。

    所有的财产换个师父回来,好像也不亏,不知道能不能跟江顾打个商量。

    ——

    清平峰。

    乌拓见江顾迟迟不去找人,已经有些着急了,忍不住道:“主人,他都被吓跑了,您不去找他吗?”

    “是我操之过急了。”江顾看着旁边小山洞中拙劣的幻影,“没给他时间适应。”

    乌拓欣慰道:“主人您明白就好,卫风还小,又被阳华宗养成了这么个跋扈顽劣的性子,咱们得慢慢来,您便是想罚那也得先哄着人把师给拜了,您说对吗?”

    江顾不置可否,垂眼看着手中的耳坠。

    通音符倒是做得精巧。

    “主人您去哪里?”乌拓看他起身,“外面已经天黑了。”

    “哄人。”江顾冷酷地回答。

    乌拓果断停下了脚步,待江顾消失在山洞才低头舔了舔自己伤口未愈的爪子,自言自语道:“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杀人呢。”

    “我听得见。”江顾的声音远远传来。

    乌拓用小猫爪子呼了自己一嘴巴。

    他就多余张嘴。

    江顾对阳华宗并不熟悉,但卫风脖子上缠着他的心头血,他很容易就能感知到卫风的具体位置。

    并不在他住的连云峰。

    阳华宗多云海,云池飞瀑相映成趣,是个赏景的好去处,不少弟子都会来峰顶游逛,不过入夜之后便鲜少有人来了。

    江顾是在一处悬崖前找到的卫风,而且不止卫风一人,他便下意识地隐匿了身形。

    卫风手里抱了个花里胡哨的大木盒子,正臭着张脸盯着面前的人,“我倒是谁跟了我一路,原来是辛文师兄。”

    江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个看起来比卫风大些的少年,正目光怨毒地瞪着卫风,冷笑道:“我只不过是例行巡视,明日拜师大典在即,你不好好在你的连云峰准备拜师,在宗门里游逛什么?”

    卫风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盒子,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自然是准备好东西,不像师兄你囊中羞涩,拜师连件像样的东西都拿不出来。”

    这话正戳到辛文的痛处,他家境一般,当年拜师险些连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拿出来,最后还是去找卫风借的灵石,即便最后他还上了,这件事还是成了心里的一根刺,每每看见卫风心里都极不痛快。

    想起他师父阮克己的叮嘱,辛文脸上闪过一丝扭曲的笑,“卫师弟,你不会真的以为江顾想收你为徒吧?以他的本事想要什么样的徒弟没有,却偏偏收你这么个废物当关门弟子,想来也不过是贪图你那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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