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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清算金阳谷旧属

    宜云真君吓了一跳。

    她肩膀一耸,脸上明显的表情变化让周围的真君都忍不住侧目。

    在玄清宗诸位真君看来,宜云真君实在是一个处处透露着怪异的真君。

    其一,宜云真君的性子实在是太沉不住气、咋咋呼呼,真君们都是历经千难万险才成为真君,别的不说,光是养气莫测就该有真君的威严。

    但宜云真君丝毫没有这样的威严。

    其二,若说宜云真君是依靠家族荫庇成为真君,所以才处处树敌,大言不惭谁若让她不快,她必定叫人百倍偿还。

    可宜云真君也没有家世荫庇啊。

    这些矛盾的形迹,在其余真君眼里实在是可疑极了。

    真君们猜测,宜云真君恐怕有大法宝、传承在身,才构成了如今的修为。

    当即,一些真君们便敛下眸,将心思动到了宜云真君身上的法宝身上。

    这一切,宜云真君浑然不知,她迅速收敛自己脸上的惊讶,低眉顺眼地混在一堆行礼的真君之中。

    不远处,希衡收好长剑,从云端而下朝玄清宗长老理清鬼墟幻市中的事宜。

    她身上仍然带着剑意道蕴,适才进阶时的天道异象仿佛都还没散去,仍有道道异象清辉萦绕在她袖间,雪衣墨发,周身杀气已经敛好。

    真君们朝她见礼,弟子们也齐刷刷行礼。

    宜云真君咬咬牙,在系统长时间让她做的任务中,她已经不知不觉将希衡视作对手。

    天下人人都只记得第一高峰,而不记得第二高峰,若无希衡,她是玄清宗人人称赞的真君,无人不赞赏她随心所欲、举动没有匠气。

    可若是希衡存在,希衡如世家清风,她的举止就会被人视作粗俗。

    她的“谁若负我,我必定灭他满门”也会被人视作小心眼、犹如魔道。

    宜云真君在心里问:“你的声音怎么变了?”

    面对未知的变化,她下意识警惕起来。

    系统,不,确切地说是天亓真君轻轻笑了笑,他尚未拥有实体,声音如同水一般亲和:“我一直是这样的声音,以前,我不过是在睡觉而已。”

    宜云真君完全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可怕之处。

    一个人,居然入侵她的识海,在她的身体内部睡觉,而她对此毫无察觉,这多么恐怖。

    天亓真君要杀宜云真君,也只是动动手指就能做到的事。

    可是,随着天亓真君一步步拿所谓的“奖励”

    所谓洗筋伐髓的“功法”给宜云真君,他在宜云真君体内待了太久。

    以至于,宜云真君的识海、警觉全部都习惯了他的存在,下意识就会信任他。

    宜云真君恍惚道:“原来如此。”

    天亓真君从她的反应就知道,宜云真君这具身体已经完全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下一瞬,宜云真君却又咬牙切齿起来:“你刚才为何说我斗不过希衡?我会斗不过她?笑话,她是剑修,而我法剑双修。”

    天亓真君没说话,法剑双修?

    若非他给的功法、宝物,宜云真君无论是修法还是修剑,都没有出头之日。

    先不说别的,就说她这一身的毛躁戾气,就是修士的大忌。

    无论是正魔,忌讳的就是毛躁戾气。

    宜云真君又道:“她依仗的,不过是受天道所钟,有一副好的容貌、好的天赋,就连进阶也能引来天地异象。”

    反了。

    天亓真君心道,她的顺序弄反了。

    不是因为天道钟爱希衡,希衡才是她。而是因为她是希衡,才有后来的天道所钟。

    如今的天下大势,天道的确需要这样一个人……

    但这一切,和宜云真君说又有什么用呢?

    天亓真君等宜云真君发泄完毕,才道:“以前的任务不必做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宜云真君就喋喋:“为什么不做?我觉得我能做好,江离厌如今虽不住在云渺峰,和我有些疏远,但是天长日久,我不信我感化不了她。”

    真是……烦躁。

    天亓真君想按按眉心,却发现自己没有手。

    他长吐出一口气,“温柔”道:“宜云,你可还记得你是修士?修士有搬山倒海之能,不是让你缩在内宅,像被拘束在内宅的闺秀一样争风吃醋,感化别人,获得别人的宠爱。”

    “别人是厌是喜,对修士来说并不重要。”

    宜云真君咬牙:“我这样做,还不是你以前颁布的任务。”

    “此一时非彼一时,何况,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这样做究竟是因为我发的任务,还是因为别的妒忌心。”

    天亓真君毫不留情戳穿宜云真君,宜云真君面色青青白白,终于歇了顶嘴的心思。

    天亓真君心中的不屑都快化作实质,但没办法,如今他还不能彻底和宜云真君分开。

    “宜云,新的任务是传道。旧的任务你已经做不了,她以杀证正道,天降异象祥瑞,这么久以来,修真界从无人能以杀证正道,如今她完全能做一门开山祖师般的人物,你和她比拼名望,难道不是自取其辱?”

    “传道吧,去传新的道,本君要此道弘扬整个修真界。”

    至于希衡……他自有其他的用处。

    天亓真君掷地有声。

    希衡和玄清宗长老略略说完鬼墟幻市之事,朝行礼的修真界真君们还了一礼:“本君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失陪了。”

    天如蓝墨,风过卷动云袖,她睫毛上还沾着点血。

    玄清宗长老一愣,华湛剑君喜洁,能够避开许多血,他不知她为何独独留下睫毛上的血不擦。

    “恭送剑君。”他并无立场去问,华湛剑君很少交际,高阶修士之间的交集大多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极有分寸感。

    希衡乘风而起,远离此处。

    她睫毛上沾着血,触目所及之处也都染上了血色。

    天空的边缘是血色、花草树木也氤氲着化不开的仇怨、血腥。

    若玉昭霁在此处,就知道此时的希衡不对劲。

    她刚经历鬼墟幻市几场大战,身上的雪衣上本来早沾满自己和别人的血,如今雪衣无尘无垢,只是因为希衡用灵力清除罢了。

    但无论怎么清除,此刻她身上也萦绕着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血气。

    长风与天空同色,寒鸦栖枝,希衡在云端离玄清宗附近的城镇越来越近。

    城镇中有一处湖心岛,湖水微蓝,岛屿中满是奇花异草、炼器宝炉。

    这里是金阳谷旧属的居住地,也是萧瑜风现在的“家”

    希衡落至湖心岛。

    几名正在炼器的金阳谷旧属看见她,连忙搁下手中的器具,几步过来弯腰行礼:“见过华湛剑君。”

    他们注视着这个云端飞下来的剑君,心中转过无数念头。

    这就是那位要让少主抛弃执念、破妄破执的剑君。

    这就是那位……阻碍少主复仇的剑君。

    金阳谷旧属们低头行礼,把那些仇恨的心思全部掩藏。

    希衡垂眸看着他们,他们身上散发出浓重蓬勃的恨意,一名金阳谷旧属手关节都在发白,俨然是在压抑仇恨。

    他们打不过希衡,在高阶修士面前,低阶修士的命如同蝼蚁,所以连仇恨也只能掩藏。

    希衡声音寒彻:“扈天行、周许……”

    她在湖心的冷风中,雪衣猎猎,一连念出许多名字。

    全是顾语魂飞魄散前招供的那些人名。

    萧瑜风得到汇报,踉踉跄跄跑来岛屿时,就见岛屿上的金阳谷旧属乌泱泱弯下大批膝盖。

    萧瑜风抬起头,希衡睫毛沾着血,像是纷纷而来的红雪,神色看似平静冷然,但萧瑜风做她徒弟多年,知道她在生气。

    她要做什么?

    第100章

    希衡动的是杀意

    湖心岛。

    萧瑜风的魂魄离开鬼墟幻市后,回归至本体。

    他的本体没经历过焚寂魔刀之刑,也没经历由死转生变为鱼人的酷刑,仍然是人类的躯体。

    但是,萧瑜风的面色极为苍白,灵魂所遭受之苦反应到他身上,如同遭受一场大病。

    更遑论……顾语的命牌灭了。

    师尊希衡,亲手诛灭了顾语的魂魄,让他魂飞魄散。

    顾语有再多不是,可他上天入地卧薪尝胆、捞出萧瑜风的鲜血,再呕心沥血复活了他。

    萧瑜风带着对希衡的想念、敬爱复活,可他最爱的师尊,诛灭了他最忠心的下属。

    冷风之中,萧瑜风肝胆剧痛。

    他快步走到希衡跟前,执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弟子见过师尊。”

    他小心翼翼抬眸,看见希衡的睫毛上沾着红雪般的血珠,如一尊无瑕的玉雕。那滴血珠如给无瑕的玉雕染上瑕疵,但也像将神明拉入地狱、犯了杀戒。

    佛尚且金刚怒目,何况是人,何况是剑修。

    风动、衣动,在湖心岛的山光水色映衬下,剑仙临凡,美得不似人间画卷。

    萧瑜风此刻心有恐惧,但不可否认他的心脏剧烈跳动。

    经历一遭生死,萧瑜风终于知道,他对他曾视若神明、后又恨至心间肺腑的师尊希衡,怀揣着的是男女之爱。

    正因为他有那样的妄念,所以才在一次次矛盾纠结中更恨她。

    否则,哪怕她真的是想利用自己、真的对自己心怀恶意,那又如何呢?萧瑜风曾看遍世间冷暖,他最能理解的就是世有恶人。

    他早做好准备在污浊的世间生活下去了。

    他在过往深恨希衡,就是因为求不得。

    求不得她的男女之爱,求不得她的赤子之心,求不得……所以成了恨。

    萧瑜风藏好这样的心思,他小心翼翼抬起头:“弟子在岛中观师尊进阶、证道,弟子在此恭贺师尊证得大道、心我归一。”

    希衡却没时间和他扮演这样的戏码了。

    一次次的刺杀、阻挠,一次次暗中的加害让希衡心中的耐性告罄。

    顾语死前的话,更是将她的怒意推至顶峰。

    希衡冰冷重复:“扈天行、周许、蔡成、兰暗……”

    她每说一个名字,金阳谷旧属那群人中就有人神色紧张。

    萧瑜风一听这名字,就猜出顾语魂飞魄散前,也许是弃车保帅,供出了这些人。

    但萧瑜风还是不忍这些人去死,这些人都是金阳谷忠心耿耿的下属,金阳谷覆灭后,他们完全能够离开,抛弃尚且弱小的萧瑜风,可他们没有。

    他们在背后阻挠过师尊,萧瑜风是知道的,那时他恨她……

    萧瑜风惶恐道:“师尊,不知这些人如何触怒了师尊?”

    “萧瑜风,把他们交出来。”希衡没有花费时间和萧瑜风解释那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她冰冷、了然的目光看得萧瑜风几乎无法呼吸,师尊都知道了吗?

    知道那些桩桩件件的暗害?知道那些在背地里的动作?

    一名金阳谷属下忍受不了剑君之威,他被点了名字,惧怕希衡杀他,在病急乱投医之下,他居然从袖子内射出毒针。

    “蔡成!你大胆!”

    萧瑜风看见毒针朝希衡面门而去,他知道这毒针伤不了希衡,可他仍无比震怒。

    他的属下……当着他的面刺杀他的师尊希衡?

    他们对他忠心耿耿,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笃定他也深恨着师尊希衡,恨不得将她杀之后快?

    升起这个念头的瞬间,萧瑜风浑身的血液凉透。

    他在这一刻好像忘记了顾语的死,几乎想冲上去以肉身挡住这枚毒针——他能用灵力、能用剑法,但他太慌乱了。心慌导致神乱,让他一时间觉得只有自己见血才能弥补对希衡的愧疚。

    然而,希衡根本不需要他帮忙。

    那枚毒针在希衡眼中缓慢无比,除了人性的丑恶外什么威胁也没用,她连护体结界都不需要撑起。

    只见周遭气流一变,那枚毒针猝不及防间掉转过头,在顷刻之间插入蔡成的喉咙。

    一击毙命。

    蔡成尚且没反应过来,满脸都是射出毒针前的阴毒扭曲。

    他失去呼吸,倒在金阳谷旧属之间,金阳谷旧属们全部惊变,想要操起武器对抗希衡——哪怕是蝼蚁,在死亡前也会想要反抗剑君。

    一双大手拔出剑。

    铛然一声,他的长剑自动断裂,希衡不知何时瞬移到他们面前。

    她微微垂眸,眼中藏匿山水,眼里全是漠然:“本君今日没有耐性,交出本君要的人,谁藏匿奸邪,本君今日不会留手。”

    这里所有人,全都有问题。

    希衡见过许多这样的邪魔,没错,邪魔。邪魔从来不是指种族,真正的邪魔藏在所有人的心中。

    这样的恶是群体性的,希衡处理过许多这种事。

    比如凡间村落中买卖少女的村落,沆瀣一气,知法犯法。比如共同分尸的家族,心狠手辣、惨无人道。

    对这样的极恶,希衡会选择全部诛杀。

    而金阳谷旧属是另一种恶,他们凑在一起,每人怀缅过去、沉浸在仇恨,天长地久这样的仇恨终成执念。

    对这样的群体,希衡会选择杀掉一部分,再打散他们。

    她冰冷的目光落在金阳谷下属身上时,他们全感受到无尽的压力和杀意,来自杀渊的压力让他们不敢直视希衡。

    所有武器、法宝全部落入希衡的掌控中,脱离他们的控制。

    一瞬间,希衡就拿到了整个岛屿的实际控制权。

    至于死去的蔡成,灵魂已经在瞬间被鬼界使者拘走,希衡连多余的一眼也没望去。

    她在人群中找到一名账房模样的人,走到他面前,那人哆哆嗦嗦间,袖中掉出一本册子。

    希衡弯下腰,纤长十指按住册子封面,无视账房的眼神,将它捡起来。

    金阳谷旧属从她冷若冰霜、目中无人的态度中才恍然惊觉:这才是真正的华湛剑君。

    华湛剑君并不只会让人破妄、破执,也并不是只会教人的师尊。

    她是真正会杀人的剑君。

    这么多年来,金阳谷旧属们在背地里做了这么多事,希衡一直没来找他们,他们渐渐生了妄想,仿佛觉得希衡也并不那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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