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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他点开看了看,是一本主旋律电影,内容非常伟光正,讲的是公检法职能人员为了给基层百姓寻求正义而热血奔赴的故事,主角是警察,检察官,律师。

    每个人审美不同,贺予喜欢的是那种有些扭曲,涉及边缘群体,刺痛道德底线,叩问复杂灵魂的文艺片,对单纯的伟光正电影毫无兴趣。

    但吕芝书的意思他也知道,参与主旋律项目对从业人员而言很有好处――如果他以后真的要在国内走这条路,而不是去法国英国意大利当文艺片导演的话。

    他看了看跟组时间――他只需部分跟组,吕芝书在邮件里说的很清楚,她已经和制片打过了招呼,给他在导演身边安排了一个助理性质的工作,说白了就是摸鱼镀金加学习,有他不多,没他不少,等开学他就可以回去。

    他坐在电脑前想了很久。

    从贺继威和他说的那些话,到吕芝书刚才逢迎到甚至有些可怜的脸。

    然后他想到了那个“新医生”安东尼发的消息。

    继而又想到了他的“旧医生”谢清呈――

    这么多天了,谢清呈从来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其实他们之间的关联,一直都是靠着贺予单方面的邀约,如果贺予不主动找他,恐怕从秦朝等到20000年,谢清呈都不会给贺予发哪怕一条消息。

    贺予的病又一次好转之后,他开始反思,想自己是不是太疯了一点。

    他明明不喜欢男人,对同性的身体甚至是厌恶的,只因第一次食了禁果,是在谢清呈身上,就真的毛头小伙子开荤上了瘾,日复一日地纠缠于他。

    被谢清呈漠视一次,他尚且不在意,可漠视多了,连他自己心里都生出一种不确定来――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

    一定要非他不可吗?

    他打开手机,看了看两人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还是他不慎坠楼前的,他发给谢清呈,他说:“谢医生,我病了。”

    “谢清呈,我病了我病了。”

    但谢清呈以为他在说谎。谢清呈对他置之不理。

    贺予在此刻忽然更醒了一些。

    他又一次强烈地产生了想要戒断谢清呈这枚鸦片的念头。

    想起上一次他排遣心意,就是去杭市剧组接剧,而这种一天要烧上百万经费的大项目想必更是忙碌,或许他也能无瑕再想那个男人――他的“心魔”。

    于是第二天,贺予在餐桌上和吕芝书说起了这件事,表示愿意接受她安排的这份工作。

    吕芝书的欣喜溢于言表,但面对她的热切,贺予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她接下来就会伸出一根和蟾蜍似的舌头,流着涎水舔过自己整张脸颊。

    他很快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想。

    吕芝书毕竟是为了他才变成如今这样模样的。

    “宝贝。”她抱住他,踮起水桶似的粗壮小腿,拍拍他的背,“你从来就没让妈妈失望过。”

    在拥抱了他之后,吕芝书立刻联系了她生意上的朋友,安排贺予进入组内进行学习。

    一月份。

    电影《审判》预备开机。

    司机开车将贺予和吕芝书一起送到了影视城。

    这也真是破天荒头一次了,日理万机的吕总居然会亲自陪着长子来这种项目现场――虽然她不会留太久,毕竟不方便,她当晚就会回去。

    “黄总,哎呀,黄总您气色真不错,恭喜您啊,《审判》开机大吉。”吕芝书的车径直开到剧组宾馆门口,总制片黄志龙已经在大堂里等着了。

    黄志龙是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性,非常孔武壮硕,大概快六十岁了,有俩孩子。他两鬓虽斑,但精气神很足,正装一穿依旧是钻石王老五,眼里还透着一股子很多年轻人都未必会有的精光。他看上去挺正派的,手上还戴着一串佛珠。

    贺予对这人也多少有些了解,业内非常知名的制片人,还是跨境娱乐公司的老板,手下每年无数练习生入选,也有无数人被淘汰,身遭珠环翠绕,美女如云,但据说他一直深爱着早年不幸离世的发妻,罕见花边新闻。

    黄志龙对吕芝书挺客气的,笑着和她握了握手,一通热情招呼,吕芝书向黄志龙介绍了贺予。

    “犬子就要拜托黄总多提携指教了。”

    “哪里,哪里,吕总说笑了,吕总您这么信赖我,公子又是少年英气,一表人才,能和这样的年轻人一起做个项目,这是我这老头子的荣幸啊。”

    和杭市那个寒酸小网剧的剧组截然不同。

    电影《审判》的排场各方面碾压小网剧一万倍,当然,人心隔肚皮,剧组里大家的对话也油了不止十万倍。

    贺予倒是无所谓,习惯了,只是他自从知道了吕芝书少女时的样子,再看她现在这样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笑容和阴雨天的蘑菇似的一茬一茬地在脸上油汪汪地生根抽苗,他的心情就多少有些复杂。

    和主创一圈吃完了饭,吕芝书醉醺醺地上了车。

    贺予倒是还很清醒,他很有礼貌地先让前辈们走了,然后才随黄志龙的车一起回了酒店。

    黄志龙:“小贺啊,今年几岁了?”

    “快二十了。”

    黄志龙笑着道:“真是年轻。……我见过你弟弟,挺可爱一孩子,你与他各有各的长处,我都非常喜欢。吕总贺总有福气啊。”

    贺予听他说起贺鲤,便也心知肚明:“黄总和我母亲认识很多年了?”

    “哦。”黄志龙笑道,“太多年了,我都记不太清楚有多久了,总之是老朋友啦。所以你在这里,你不用有任何的拘束,有什么想学的,想尝试的,都可以和我说。”

    他冲他眨了下眼睛:“但是有件事说在前头,我手底下那些小姑娘,你可得离得远些呀,哈哈哈。”

    “黄总是怕我招惹走您的人?”贺予淡笑道。

    “哪里,你长得那么帅,我是怕她们来招惹你,回头你妈得找我算账。”黄志龙喝得稍微也有些上头了,姿态放松了些,“这就是些戏子,配不上你。”

    “黄总说笑了。”

    黄志龙还没说够呢:“真没和你开玩笑啊,别说那几个小姑娘了,那些男孩子你也离远点儿。现在的男孩子,难说。”

    “……”

    末了,黄志龙一扶额,笑叹道:“哎,今天实在有些喝高了。”

    贺予客气道:“那黄总就回去早些休息吧。”

    “好,好。”他摆了摆手,“小贺啊,我让张助给你安排好了房间。那些男演员啊,女演员啊,我都不放心,回头真出什么事,我和你妈交代不过去。我给你安排到技术指导住的那一片儿了。”

    黄志龙喝了口矿泉水,道:“我们这片子,你也知道,和公检法职能部门都有合作,那我们要严谨,肯定要他们的人来指导嘛。”

    “嗯。”

    “那边都是我们剧组请来部分跟组的警察啊,律师啊什么的……哎,那肯定都没演员好看,你跟他们住一块儿,那我就放心了,不会和吕总交代不过去。”

    贺予:“……”

    搞了半天还是在担心他会乱睡漂亮小姑娘。

    贺予也懒得和黄总再废话,到了地,和人一起进了电梯,客客气气地先到黄总的楼层把人送走了,然后才按张助给他的房卡去找自己的房间。

    七楼。

    电梯门叮地打开了。

    贺予踩着厚实的地毯走了出去。

    这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走廊上很安静,这原本是再平静不过的一个夜晚,如果不是他在走道口遇到一个人的话。

    ――谢清呈。

    贺予脑中嗡地轰鸣,他怎么也没想到,私人医生不当,微信不回,仿佛人间蒸发似的谢清呈,此时此刻竟然就站在走道敞开的窗边,静静地抽一支烟!

    两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都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对方,都很震惊。

    烟燎到了手指,谢清呈冷不丁地被烫了一下,他回过神,面上的神色由愕然到冰冷,就这么腰背笔直地站在敞开的窗边看着贺予,嘴唇紧抿,不发一言。

    两人僵持许久,最后是贺予先开了口。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清呈吐了口烟,目光冷硬,一语不发地盯着贺予看了片刻,转身就要往回走。

    好像所有的催眠治疗都无效了,贺予在又看到他的这一刻心血翻涌如沸,烫得厉害,烫得他连眼圈瞬间都红了,他伸手,一把拽住他:“谢清呈,你――”

    就在这时候,靠他们最近的那扇房门打开了,陈慢走出来,拿着谢清呈的手机:“哥,谢雪找你。你一会儿给她回个电话吧。”

    贺予感到自己刚刚冲向沸点的血,一下子就冷了。

    冷到了冰点。

    他眯起眼睛。眼眶仍红,却已由滚烫的火,变为了冰凉的锈。

    这么多天了,他的父母要他接受新的医生。

    而他的新医生,要他忘记旧的那个人。

    就连谢清呈也在用沉默告诉他,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便是一刀两段。

    好像忽然全世界都在对他说,你放谢清呈走吧,让他走出你的世界,那样对你对他,都好。

    所有人都在催他放弃,只有他一个人在原地苦苦坚持着,无论催眠怎么抹,都无法完全抹掉谢清呈的影子。贺予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明明是恨他的。

    他明明怨他抛弃了自己又欺骗了自己。

    可他还是坚持着,忘不掉。

    直到这一刻,他看到谢清呈竟然和陈慢共处一室,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坚持是那么的可笑,那么的蹩脚。

    贺予被刺痛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安东尼的所有治疗似乎都在一瞬间失效了。他非常非常慢地问谢清呈:“……是他带你来的?”

    “……”

    “你这些天都和他在一起?”

    谢清呈转过脸去,看着外面的街景,掸了掸烟灰,不说话。

    贺予心口忽然就猛地窜起了憋着的那股邪火,眼睛里闪着冷光,死死盯着在窗边长身倚立的谢清呈:

    “我问你话呢!这些天你都和他住一起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小鬼到底该不该抱抱》

    假设1:

    贺宝:谢清呈,要抱抱。

    谢清呈:不抱。站起来自己走。

    贺宝:呜呜呜呜呜…

    谢清呈:起来。

    贺宝:(踉踉跄跄起来了。)

    假设2:

    贺宝:要抱抱,谁来抱抱?

    安东尼:我可以抱你起来。小心不要摔倒。

    贺宝:(被抱起来了,一直没有学会走路)

    结论:

    谢清呈:我需要他独立。有一天可以不需要别人的陪伴。

    安东尼:我需要他离不开我。必须要我来陪伴。

    但结果――

    贺予:我不能没有谢清呈。谢清呈,抱抱。

    谢清呈:?这不是我要的治疗效果。

    安东尼:?这也不是我要的治疗效果。

    第76章

    绝了陈少

    “我问你话呢!这些天你都和他住一起吗?”

    贺予脸色差极。

    他看上去简直又快要发病了。

    他的新医生用了十多天才把他的情绪控制住,他的“旧医生”似乎只需要一瞬间,就能让他的理智土崩瓦解。

    他死死地盯着谢清呈。

    谢清呈也不遑多让地冷对着他。

    最后谢清呈拿着烟,沉静地看着他:“贺予。你弄清楚了。”

    修指一弹,烟灰落下:“我和什么人在一起,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

    贺予在这一刻竟莫名地想到了谢雪。他之前喜欢谢雪,谢雪却只把他当个普通朋友。

    后来他阴差阳错和谢清呈上了床,但事后却是他坠入了迷障,而谢清呈重拾回了主动权。

    他曾以为自己是把谢清呈拆吃入腹了,谁知道他吞的是一捧不融的雪,饮的是一块不化的冰。

    饮冰很容易,含入口落下腹就好了。可那冰是消化不了的,反倒是把他的五脏六腑都冻疼了,让他浑身热血都凉透了。

    他是注定要栽在一个姓谢的手里是吗?

    气氛一时僵硬到了极点。

    最后是陈慢开口了。

    陈警官虽有些愣,但还是认出了贺予:“……那个……你好。又见面了。你也是剧组请的指导?”

    贺予理都不理他,只又冷又恨又固执地望着谢清呈。

    谢清呈却转过了头:“陈慢你来的正好。这个人喝多了,身上都是酒味。请你把他送回他的房间。别让他在这儿发酒疯。”

    贺予身上的酒味那是晚上饭局熏出来的,他自己根本没多喝。

    但陈慢信了,不然正常人谁敢对着他谢哥这样讲话?

    陈警官道:“我送你回去吧,你房卡呢?”

    贺予一把将陈慢推开了,眼神像是要在男人身上生生穿出一个洞来:“谢清呈,你知道我没发酒疯,我是在问你话。”

    他的神情看上去很静,声音也非常平稳,但只要没有瞎,都能看出有一团愤怒的火焰在烧灼着他的内心。

    贺予真的是恨恼至极――

    他可以允许谢清呈出现在任何地方,反正谢清呈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他又不喜欢他。

    可是唯独陈慢不可以。

    谢清呈怎么还能和他住在一起?

    而且过去的那些日子……他过得那么痛苦,神志浑浑噩噩,还从楼上摔了下来,如果不是楼层低,也许他就这么死了。

    但谢清呈和这个人在一起。

    他真的不想和谢清呈说他坠楼的事,那实在太软弱了,太卑微了,贺予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在他明白谢清呈对他的态度后,他并不愿意以此来博取谢清呈注定不会给予的同情。

    他宁愿谢清呈永远不知道他坠落楼宇的事,宁愿佯作从来无事发生。

    可这不意味着他真的不在意谢清呈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这个陈慢――这个陈慢是个什么东西?之前在剧院里,陈慢在他眼皮子底下去握谢清呈的手,还想趁着人睡着偷偷亲吻谢清呈的脸。

    他提醒过谢清呈不止一次了,谢清呈为什么就是不信他呢……

    如果不是今天他撞见,如果不是他碰巧也来到了这个剧组,陈慢要这样和谢清呈住多久?他们会做什么事情?

    当他在家里备受折磨饱经痛苦的时候,在他始终不肯忘记谢清呈的时候,在他苦苦等着谢清呈的一点回应和消息,哪怕回个“嗯”字也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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