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玄宴低下头,戴着肌肤余温的镯子,在日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就这样被塞进他手掌中,像被丢弃的物件一样。</p>他伸手往前推了推:「王氏还未入门,你可先……」</p>
我摇了摇头,认真道:「我不要它,我能否用它向郎君换个东西?」</p>
江玄宴五指握住镯子,隐约间似松了半口气:「你说。」</p>
「我想要回我的身契。」我迟疑着,想着出门还需要银两傍身:「若是郎君念着我照料有功,能否再予我二十两黄金……」</p>
见他神色变了变,我连忙改口:「不成的话,十两也是可以的。」</p>
又有些后悔,应当说白银的,十两黄金未免狮子大开口。</p>
「阿荞,你的身世和学识,勉强当高门主母只会痛苦不堪,妾室只需恭谨守礼,这于你来说不是难事,你一定要攀得那么高,才肯低头吗?」</p>
「还是说江玄鸣许你的正妻之位,让你心动了?二房里的情况,你不是不清楚……」</p>
「江玄宴。」我头一次这么叫他,鼓起勇气道:「我要离开这里,不要给你当妾,也不会嫁给江玄鸣,如果你觉得我太贪,那我只要身契也可以。」</p>
这时,外头小厮跑着过来:「大郎君,圣上传旨,要您速速进宫。」</p>
江玄宴拉过我的手,将镯子重又塞进我手心里,看了我一眼:「待在凌霄院,其他的等我回府再议。」</p>
这镯子兜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我手上,只是这次,我没有将它戴上。</p>
我没有去凌霄院,仍旧回了偏院。</p>
江玄宴自白日出门后,便没有再回来。</p>
到了夜间,僻静的院子里传来一声响动,我出门便看到江玄鸣身手利索地落地。</p>
「你今日又瞎掺和什么呢?」我站在门前,这是他头一次进这个院子。</p>
他不服气:「我那是为你不平,你这三年为他吃了多少苦,他江玄宴是清醒了,又不是失忆了,他是东陵才俊人人趋之若鹜,可你脖子上的那道疤,他低下头就看到,他有什么资格嫌弃你?」</p>
我有些无奈:「大族之内,兄弟之间,为一女子起嫌隙。你可知你白日里那样,轻则落人口实,重则老夫人一旦不喜,我便会落得个勾引郎君,要杖责致死的下场。若不是她不愿触大郎君眉头,我还能站在这?」</p>
江玄鸣是二房庶出的郎君,生母误食毒药而死,他自小便在主母手下讨生活,吃的苦不比下人少,却仍旧心性单薄。</p>
他挠了挠头,面上闪过一丝内疚:「我,我没想那么多,我不是故意的……」</p>
江玄宴白日问我,为何要与二房郎君勾连。</p>
我反问他:「不然郎君以为,药方里昂贵的犀角我一个丫鬟如何能得来?郎君以为,黄嬷嬷和角门的人每月五次外出带药,当真是几两银子便能收买的吗?」</p>
「四郎君在你病重时,也是真心待你的,你不能计较他今日的失言。」</p>
他面色有些发白,唇线僵直:「你为了,和他……了吗?」</p>
我摇了摇头,江玄鸣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是在八岁那年,替他修补了他母亲给他生前缝制的衣裳。</p>
江玄鸣看了我一眼,踢了踢脚下的杂草:「你看不上我是不是?我比不上江玄宴,他会读书又长得好,成了傻子都有人不离不弃。我只是个武举人,确实比不上他来日封侯拜相的能耐,可我不会让你做妾。」</p>
他再如何比不上江玄宴,也是世家大族的郎君,还是功名在身的举人。</p>
再怎么样,都轮不到我一个小丫鬟看不上,就如江玄宴,以他身之高位,只会觉得给予的便都是恩赐。</p>
我知道,江玄宴大约不喜欢我。</p>
因为爱意会使人盲目,使人小心翼翼,不知所措,不自觉地将自己与尘埃齐平。</p>
而不是像他那样,自始至终从容不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