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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早知道还是让武安晚一年再念,那二十两留着尽够盘市口不错的小铺子了。”

    “能拜入文大老爷门下,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儿!娘还想那些干什么?”顾茵把铜钱拢到钱箱里,“没事儿,咱们一个月最少赚三两,生活上再俭省一点,开店也就是这半年的事儿。”

    后头王氏出去采买食材,本想让顾茵歇着,但她想着答应第二天给老太爷做鲜虾馄饨,就跟着一道去了。

    可惜的是到了集市上,市面上只有刚抓上来的河虾。

    初春时节,那河虾不仅价格贵,个头也小,距离顾茵想的那种一口一个的饱满虾仁差距还挺大。

    顾茵买了小半斤,琢磨着估计得多花些心思,才能做出让老太爷满意的虾肉馄饨。

    一路琢磨到王氏买完其他东西,顾茵又去割了一斤不带半点肥肉的猪后腿肉和一小袋子红薯粉。

    她准备做一道燕皮鲜虾馄饨。

    所谓燕皮,就是用肉茸和红薯粉制成的薄片,又称肉燕皮。

    它需要把猪肉捶打成肉泥,一旦开始便不能停止,顾茵和王氏轮流捶打,足足捶打了一个时辰。

    而且加多少红薯粉也很讲究,稍微掌握不好比例,肉皮就会不成型。

    不过顾茵的手比食物秤还准,不一会儿工夫,肉泥和红薯粉就混合成了一个粉色的面团。

    得了面团,再用擀面杖把面团擀成薄皮,用菜刀切成馄饨皮形状,一斤猪肉也只做出了二十来张馄饨皮。

    因为捶打肉泥花费了太多工夫,馄饨皮擀完武安也下学回来了。

    他挎着个前儿个王氏给他临时缝制的小书袋,兴高采烈地回了家。

    王氏奇怪道:“你怎么自个儿回来了?不是说好等娘去接你吗?”

    “也不是很远,还没从前在村里的时候去地里捡麦穗儿远呢。嫂嫂带我走过两回了,我都认得的。”武安笑了笑,自己给自己倒了碗水喝,又道:“再说娘和嫂嫂每天摆摊已经很辛苦了,早晚接送太麻烦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他性格内向,就是在家里也很少一口气说这样多的话。

    连顾茵都不禁惊讶道:“我们武安真不得了,才念过一天书就像个小大人了!”

    武安被她夸得小脸一红,搔了搔头不吱声了。

    天擦黑的时候,在外头疯玩的顾野回来了。

    王氏习惯性地拿着布巾给他身上从头到脚掸了一遍灰。

    顾野乖乖地让她掸完,又拉着王氏要之前的糖葫芦,王氏一开始并不肯给,只道:“马上就吃夕食了,吃撑了肚子可就吃不下饭了。”

    不过最后还是在顾野眼巴巴地乞求下败下阵来,把糖葫芦给了他。

    那糖葫芦放过了半天,最外头的糖衣已化开又重新凝结成型,看着很不美观。

    但是在孩子眼里这点不美观自然不算什么,所以顾野欢欣鼓舞地拿着糖葫芦送到武安面前的时候,武安眼睛也亮了。

    “我留给你的。”顾野咽着口水说。

    武安美滋滋地吃了一颗,又让他也咬上一颗,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分着吃完了一整根。

    “我之前还奇怪,这小崽子居然还能吃剩下东西,敢情是特地给武安留的!”王氏笑着去和顾茵分享这个新鲜事儿,却看到说回屋歇会儿的顾茵已经累得和衣睡着了。

    再过几个时辰她又要起身,所以王氏也没喊她,只帮她散了头发,盖上被子。

    顾茵一觉睡到半夜时分,爬起身的时候才发现两个手臂酸痛得不像自己的。

    她“嘶嘶”抽着冷气穿戴好了,又给两个孩子把被子盖好,轻手轻脚地出屋洗漱。

    王氏已经在屋外等着她了,“听你起身就在抽冷子,是不是胳膊疼得厉害?”

    昨儿个打肉泥的时候王氏本来说她来的,但是顾茵说打肉泥看着简单,其实要顺着肉的纹理来,把筋膜都给打裂才算是成功,所以那一个时辰里,大半时间都是顾茵自己打。

    说着话王氏就去给顾茵按经络,她已经是很克制,没花上三成力,顾茵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王氏连忙把手撤回去,心疼地直皱眉。

    “没事没事,就是过去两个月活计做少了,猛地一用力不习惯。过两日就好了。”

    王氏看她洗漱完又立刻去调馅儿包包子,赶紧去打下手帮忙,一面还自责道:“都是我昨儿个说错了话,不然你也不用费这么大工夫给老太爷赔罪。”

    “真和您没关系,老太爷过去两个月这么照顾我,又给咱家武安找了大老爷当先生。便是没有昨儿个那桩事,也是我该做的。”

    一通忙到天明,葛大婶来取包子,武安和顾野先后起了身。

    武安自己挎上小书袋去文家上课,顾野随着她们去码头摆摊。

    顾茵本想着文老太爷这天多半还是不会来,一会儿早市过半,闲下来了,她就拿着料亲自送到文家去。

    没想到早市还没开始上人,文老太爷却先到了。

    “一碗鲜虾馄饨。”老太爷并不客气,在矮桌前坐下就开始点单。

    皮儿是昨晚上做的燕皮,馅料则是晨间准备好的——养了一晚上的虾剥出虾肉,挑出虾线,拍成肉泥,用刀背打上一刻多钟,加入糖和胡椒,搅拌成发亮的虾胶;三肥七瘦的猪肉馅里分三次加入冷水,打入鸡蛋搅拌上劲儿。最后虾胶和猪肉混合搅成肉馅,放到薄如蝉翼的燕皮里捏成元宝,便是燕皮虾肉馄饨。

    燕皮馄饨煮好,顾茵先给老太爷送过去,后头摊子上又来了旁人,便又接着转身包鱼肉馄饨。

    燕皮呈粉色,煮熟之后和泛着粉的肉馅色泽辉映,光是看着就与众不同,令人胃口大开。

    一口下去,猪肉的香、虾肉的鲜在舌尖炸裂,再配上那口感层次尤为特别的鲜甜燕皮,层次分明却又浑然天成,吃得文老太爷都眯上了眼睛。

    一碗二十个,每一口都是极致的享受。

    旁边其他吃馄饨的客人来的比老太爷晚,反倒比他吃的快,见他磨磨蹭蹭、吃得一脸享受,碗里的馄饨也和他们吃的不同,不免和顾茵打听道:“小娘子这是又出新东西了?”

    不等顾茵开口,王氏就抢着道:“没有没有,这位老先生是我们熟人,东西只此一份,不是卖的。”

    开玩笑,这一晚馄饨就去了她儿媳妇半条命,给再多的银钱都不可能对外出售。

    众人又看一眼还在珍惜每一口馄饨的老太爷,虽然不知道那馄饨有什么不同,但无形中还是觉得他碗里的肯定比一般的好吃!

    这不一样的馄饨是吃不上了,不若试试这小娘子新做的不一样的粥?

    这么想着,一碗馄饨下去没怎么吃饱的人又喊了一碗粥。

    加上前一天喝过皮蛋瘦肉粥的回头客,这天的粥已经比前一天好卖了很多。

    而文老太爷看她们婆媳两个忙得直打转,吃完馄饨后就没去找顾茵说话,而是起身招来陪同的小厮,同他耳语了几句。

    之后不久,小厮带回来一个小马扎,一根钓鱼竿。

    老太爷就坐到摊子旁边的空地上,钓起了鱼。

    本来只是打发时间玩,但没想到这码头上做吃食生意的人多,不讲究一些的直接把食物残渣往运河里倒。运河的那些鱼日常就在这里吃着残渣,饿过一个冬天后它们又回到了这里。

    饵料一下,不到一刻钟就被咬了勾。

    等到顾茵半上午的生意做完,老太爷手边的鱼桶都装满了。

    虽然这些多刺又个儿小的河鱼并不值钱,但老太爷还是钓得非常开心。

    顾茵忙完后看到老太爷脸上也有了笑模样,就主动过去和他说话。

    “您不生气了吧?”

    老太爷转头看了一眼小厮,小厮便站起身把自己的小马扎让给顾茵坐。

    顾茵挨着老太爷坐下,听老太爷道:“我生气,我生啥气?”

    说完他想到早上那碗无比美味、下足了功夫的燕皮馄饨,又转口道:“好吧,是有点生气的。”

    文老太爷好面子,但凡了解他一点的人都知道。

    顾茵先帮着王氏道歉,又解释了一番原委,老太爷也没再纠结,说:“其实你婆婆也没说错,那粥确实是我赞不绝口的。我今天看着好像卖的并不算很好,就让她接着这么宣传好了。多卖一点,你也早点挣够开铺子的银钱。”说完他也不忘压低声音叮嘱道,“但是不许说我是为了那一碗粥巴巴地追过来的!”

    “我省得的。”顾茵笑起来,“您可是咱们镇子上最煊赫的人物,要让人知道您在这码头上露面,可不得把码头都堵得水泄不通。便是为了自家的生意,我也不让我娘提这个。”

    同样是说话,顾茵嘴里出来的话那是把老太爷每个毛孔都给捋顺了。

    后头顾茵回去和王氏转达了,王氏听完后便立刻开始吆喝道:“文老太爷亲口夸赞过的皮蛋瘦肉粥,花两文钱一碗和老太爷吃一样的东西诶!”

    真别说,文老太爷在本镇名人效应极强,这样的吆喝一出,听到的人都会驻足。

    当然也有人问王氏,说你昨儿提了一嘴后头就突然不吱声了,今天咋又吆喝上了?

    王氏现在可是“奉旨”宣传,理直气壮道:“对啊,昨儿个我就说了。但我儿媳妇为人低调,想着大家吃过之后肯定也能知道好吃。没想到今天大伙儿还是惧怕这个卖相,所以她去请示了老太爷,人老太爷亲口同意我这么喊的。”

    对方嗤笑,说:“文老太爷什么样的人物,还能为这种小事开金口?再说你自己说的,你儿媳妇已经不在文家做工了,还凭什么去文家,又凭什么见老太爷?你这恶婆婆真是越编越夸张。”

    “就是,就算你儿媳妇过年那阵真的在文家做过,要是像你说的,得了老太爷的赏识,怎么还回这里摆摊?那可是文家啊!别是做工是真,赏识是假,其实是让人给辞了吧?”

    王氏总不能说旁边坐那儿钓鱼的小老头就是老太爷,儿媳妇刚就在旁边问的吧。她刚吃过胡吣的亏,眼珠子一转,想着也不能说是自家儿媳妇就是想自己做生意,不想给人做工——这样说了怕是旁人要觉得老太爷连个厨娘都留不住,又让老太爷失了颜面。

    所以她道:“我怎么胡编啦?我儿媳妇去文家做工的事又不是啥秘密,大兴米铺的少掌柜,文家的徐厨子,都是知道的。至于后头不做了,那本来就是过年的时候大户人家待客忙,招的短工,工期到了可不就回来了?”

    众人看她说的信誓旦旦,丝毫不露怯,便是怀疑的也不由相信了几分。

    借着这个效应,当天的粥很快一售而空。

    等到早市完全过去,王氏看着卖空的粥桶,那脸上是止不住的笑。

    旁边老太爷也钓完鱼了,看她这样就一边收鱼竿一边问,“这是全卖完了?”

    这是王氏在戏台那次后第一次和老太爷说话,她心里还是有些发怵的——不然之前也不会让顾茵帮着致歉,她自己没敢上前。

    但老太爷对自家是真的没话说,所以她大着胆子答话道:“托您老的福,今天以您的话宣传,一口气全卖完了!全是您老这金口玉言活招牌的功劳!”

    文老太爷有些得意地昂了昂下巴,“那比昨天多赚了多少?”

    王氏想拍老太爷的马屁,就故意多说了一点,大声道:“少说五十文!”

    老太爷:……

    好一个价值五十文的金口玉言活招牌呐!

    第37章

    文老太爷这活招牌还是比大家预想中管用的多。

    当天确实没有多赚到王氏所说的五十文,

    只多赚了三十文。

    但是后头生意越来越好,毕竟皮蛋的味道一开始会觉得难以接受,吃习惯后爱上的人就多了,

    不然这粥也不会从古至今,

    传到现代还那么受欢迎。这东西眼下只顾茵一家,别无分号,

    别处根本吃不到!

    最后嘛,就是人的从众心理了,

    就像后世很多网红点特地会雇人去排队一样,

    一旦激起群众的从众心理,

    自然是客似云来。

    后来也不知道从谁开始,

    这皮蛋瘦肉粥被人改了个名字,叫“文老太爷粥”。

    这个花名被叫响之后,

    每天买粥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不只是码头上的苦力和商客,更有镇子上其他百姓,

    甚至隔壁镇子上的商贾富户听人说起,让下人带着食盒来排队的。

    顾茵的粥卖得越来越快,

    经常就是天不亮就有人来排队了,

    卖上一个时辰不到就卖空。然后这粥也就做的越来越多,

    但最多也只能卖到晌午,

    依旧是供不应求。

    一开始是一天多赚三十文,

    后来是四十文,

    五十文……

    到了二月底,

    顾茵一盘账,这一个月竟赚了七两多,比从前两个月挣得还多。

    一家子都十分高兴,

    最高兴的当然还是顾茵,身边的人都说开店、盘铺子的,其实说到这个谁能比她更迫切?不过是真的暂时力所不及罢了。

    再卖一个月,铺子可算是有着落了。

    老太爷这个月在码头上钓鱼钓上了瘾,天亮的时候去顾茵给他留的“贵宾位”吃一顿朝食,然后就搬个小马扎坐到边上开始钓鱼。

    每天他都能钓上一桶,刚开始还带回去让徐厨子帮着收拾。

    但是徐厨子手艺实在一般,那鱼也不是上好的鱼,做出来多少有点腥味。

    一直吃到文家人看到鱼就直皱眉,文老太爷自己也吃不下了,就每天只钓,钓上来后有人要就白送,没人要的话他就全倒回河里。

    他每天钓上一上午,晌午回去的时候就会和王氏打听一嘴这天赚了多少钱,王氏这段时间每天都能和老太爷说上话,已经不再怵他,也不瞒着他,每天都耳语告诉他。

    所以老太爷心里对顾茵的进项也是门儿清。

    这天顾茵刚盘完账,便有人过来敲门。

    王氏打开门一看,是文老太爷领着文沛丰过来了。

    “您来怎么特地过来了?”王氏笑着把两人迎进门。

    顾茵听到声音也出了堂屋,就听老太爷嘟囔道:“这巷子是真难找,也得亏沛丰来过,不然我还真找不着。”

    见到顾茵出来,文老太爷一脸神秘地冲她招招手,“快随我来,我带你们去看个好东西。”

    顾茵和王氏就随着老太爷出了家门。

    文老太爷让人赶了两辆马车来,他和文沛丰坐一辆,顾茵和王氏坐另一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驶了大约两刻钟,到了一处宽阔的街口。

    马车停下,一行人先后下车。

    “你看这里咋样?”文老太爷指着街口的空铺子问顾茵。

    这真的是一处市口极好的铺子,在两条大街的交汇处,呈现L形,而且两条街的人流量都不小。

    说是一间,其实抵得上等闲小铺子两间那么大。

    说着话,老太爷便领着她们进去看。

    铺子里光线明亮,布局合理,更难得的是桌椅板凳和柜台等大件都齐全。

    而让人惊喜的后厨,这后厨竟不比文家的大厨房小,案台、水槽、橱柜也是一应俱全。

    再后头则是后院,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子,天井里放着几口大水缸,还有劈柴砍柴的地方。

    另还有几间卧房,可以做日常起居使用。

    王氏和顾茵一路看过去,两人都是越看越喜欢。

    文老太爷一直在观察着顾茵的反应,带着她前后里外都看了个遍后,问她说:“你看咋样?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铺子,说是市口极好的旺铺,没骗你吧?”

    顾茵忙不迭点头,这铺子简直是她现阶段能想到的最好的,堪称“梦中情铺”了。

    这个月小摊子上生意火爆,她下午晌没事的时候已经在码头附近转过,那里的铺子不论位置、大小、市口都不能和眼前的这处铺子相比。而且最主要的是,码头一带鱼龙混杂,若是开设在那里,接待的客人还是三教九流,并不很富裕,做吃食卖给他们,赚的还是辛苦钱。

    “确实是个极好的铺子!”顾茵爱惜地看过店内每一寸地方。

    文老太爷对着文沛丰挑挑眉,文沛丰立刻掏出一份契书。

    契书递到顾茵面前,上面写这这铺子租金一年二十两,不用给押金不算,还可以按季度交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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