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两抹明黄源自那对蛇瞳。瞳仁间扩裂出一条针状的缝,
漆黑无光。或许正?因此?,才使他的眼神看起来格外冷淡。
蔺岐从那瞳仁间模糊窥得一些情绪,
他说:“适才歉言字字出于真心,
没有做张做势的意思?。”
“哦,
”太崖哧地笑了?,
“险些忘了?,
这天底下没真心的仅本君一人?,
我又怎敢质疑起别人?的心思?来?要叫旁人?听去,
怕是?还要给我加一条无端惹事的罪名。要给你赔不是?么?从何处赔起,
不该说些了?断师缘的话,还是?误会你拿腔拿调?又或者一应俱全,从当?年见面那日算起,
一桩一件数清我的过错,挨个儿?跟你躬身道歉。”
他从容不迫地说着?,
脸上?带有习惯性的笑。
乍一听和平时无异,甚还带些逗趣话。
可字字句句都透出寒刀般的刻薄。
蔺岐从没见过他这样,
更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冷静下来,
开始剖析起来龙去脉。
昨天道君虽有斥责之意,
但远没有到这种地步。
除非是?出了?其他事。
其他事……
思?绪渐清,蔺岐语气平静地说:“道君是?目睹了?不该窥视之物,
故此?眼下动怒?”
“不该窥视之物……”太崖将?手拢在袖间,斜靠着?凉亭边的柱子,“你当?我是?天边鸟雀,也不管屋里屋外的人?在做什么,兴致起来了?便落在窗边枝头上?乱看,叽叽喳喳地瞎叫?玉衡,你高看我了?,我断是?听不得那鸟雀乱喘瞎哼,只嫌聒噪刺耳,又如何会学他。”
说到最后,甚还有意无意地蔑笑一阵。
蔺岐听出他是?在排贬自己。
他抿紧了?唇,冷声道:“道君有何话不妨直说,何苦拿些刻薄话奚落我。”
“又将?公子岐得罪了?。”太崖轻笑,已是?口不择言,“该如何赔罪?去赤乌讨一封追杀令么?——这倒是?好,便将?我的脑袋悬赏出去,早早死了?,也免得在你面前说些刻薄话。”
蔺岐的手已攥得指节泛白。
他再不愿说些拐弯抹角的话,正?欲与太崖坦言,却见他突然从袖里抽出手。
眼下已大亮,没出太阳,天际泛着?灰蒙蒙的白。
暗淡天光下,眼前忽袭来几抹黑影。
蔺岐瞳仁稍紧。
是?太崖藏在扇中?的暗器。
放在平日,那暗器出现的瞬间他便能躲过。
可现下却慢了?步。
侧身避开时,那黑影卷裹着?劲风,正?好擦过侧颈。
应是?打在了?奚昭咬过的地方,擦出灼痛的同时,还引起阵刺麻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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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铮——”几声,那些暗器接连钉入身后的树上?。
蔺岐捂住侧颈,须臾便感受到有温热的湿意溢过指缝。
太崖收扇,环臂搭在手肘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玉衡,”他垂下蛇瞳,笑问,“你的修为缘何跌到了?此?种地步?连二三扇箭都躲不过了?。”
这话算是?明知?故问。
蔺岐眉眼作冷,再不顾是?否会挑起他的怒火,坦率直言:“是?因结下了?道缘命印。”
“原是?破了?道身。”太崖手中?一顿,“那接下来要作何打算?出府,然后等着?月家人?来追?拖着?这副身躯,怕是?连太阴城都难走出去。届时被抓着?了?,又要我从何处去给你谋条生路来。”
“岐自有打算。”
“自有打算……你的打算向来不少,但凡眼睛看不见的地方,处处是?你的打算。”太崖挑笑,隐约能看见尖锐蛇牙,“还未出师,便已自作主张毁了?师门功法——此?事可要深究?”
蔺岐道:“任凭道君处置。”,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你且慢慢等着?,待我思?虑清楚了?,再告诉你。”太崖站在石阶上?,压下俯视,缓声说,“但你最好别忘了?,执明蛇族皆是?些什么人?,平日里又如何行事。”
话落,他转身进了?屋。
进屋后,他坐在了?房中?角落。
面上?维持着?素日的神情,攥着?扇柄的手却绷得死紧,手背乃至胳膊上?,皆有青筋鼓起。
不多时,忽“咔嚓——”一声,那扇柄被他生生折断,连带着?藏在扇中?的铁制扇箭,竟也断成两截。
太崖倏然回神。
他松开手,嵌进肉里的半截扇箭掉落在地。鲜血涌出,顺着?手缓缓淌下。
视线落在掉落的扇子上?,他微躬了?身,拾起。
一双明黄蛇瞳自始至终都没有消褪的意思?。反倒是?那白皙颈上?,渐生出黑鳞。
但他恍若未觉,反倒紧攥着?断裂的扇柄。又有大股鲜血流出,在地面蓄出一小滩血洼,模糊映出那张笑面。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从外推开门。
是?月郤。,尽在晋江文学城
刚打开门,他就被惊得一怔。
满屋子都是?蛇。
地上?、书?架、床铺……甚至那角落的花盆上?,都卧躺、悬挂着?漆黑长蛇。那些蛇都高高仰起身子,头部膨大。无数双蛇眸阴森森地盯着?他,一副亟待攻击人?的模样。
嘶哑的蛇鸣比夏日的蝉叫还响,充斥着?整间屋子。
月郤听得耳朵发麻。
他眼神一移,看向坐在角落的太崖。
秋天黑得早,这会儿?已经暮色四起。昏暗天光下,瞧不太清他的神情,只隐约看得出他面含笑意。耳坠微晃,上?面细绣的蛇纹折出淡色金芒。
月郤没进去,蹙眉喊他:“你乱发什么疯?弄得满屋子都是?蛇,若谁不小心闯进这蛇窝里,岂不是?被咬得烂碎?!”
角落里的人?一动不动。
反是?房里的蛇群,已晃动着?身吐出猩红蛇信。仿佛他再动一下,便会争相攻上?。
月郤对这些黏腻冰冷的毒物着?实心有排斥。
他厌嫌地瞥了?眼,就近踢开一条快要爬至身边的毒蛇,又抬眸看向太崖:“妖道!聋了?不成?”
好半晌,太崖才恍惚侧过眸。
“月二公子……”他轻笑,“何时来的?今日倒稀奇,有空来我这儿?。”
月郤:“……”
合着?刚才根本没听见他说话是?吧。
他忍着?怼他的冲动,说:“你先把?这些东西?收回去,若是?放跑一条,不知?要惹来多少麻烦。”
太崖缓缓起身。
随他动作,那些绞缠、嘶鸣的黑蛇接连散成黑雾。
不久便都消失不见。
他拢起胳膊,将?还在流血的手藏在袖中?。
“月二公子有何事找我?”
月郤四下打量一番,确定房中?一条蛇都没了?,才进屋,关门。
“就为先前说的那事。”他双手一环,背靠着?房门,“我找了?祛除影瘴的法子,本来想问几位叔伯,但又怕走漏风声,便只翻了?些族书?。现知?的法子仅有一个,就是?将?影子封入影海,但那需——”
“生魂献祭。”太崖道。
“对。”月郤说,“先把?影子割断了?,再用生魂献祭,以打开影海大门。如此?,就可以把?畸变的影子封入影海。”
“是?么……”
“等等!”月郤突然反应过来,“所以兄长留下绥绥,是?要拿她……?”
所谓生魂献祭,并非定要是?影子的主体,亦可以拿旁人?的魂魄。
而现在兄长的影子已然畸变,又不会像月问星那样自戕,便只可能借助旁人?性命。
脑中?陡然出现这念头,月郤越发确信,拢紧的眉宇间渐有恼意。
既是?自个儿?选了?修习控影术法,如何要拿旁人?的命来担这风险!
他愈想愈气,转身便道:“我去问他!”
“站住。”太崖叫住他。
月郤顿住:“怎的?”
“此?事没你想的那般简单,一个影子罢了?,见远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太崖倦声道,“况且你去找他,要说什么话?摆明了?质问他么,又或是?想讨着?什么回答?”
“我——”
“月二公子,你若有心与我联手,就爽快些弃了?那莽撞脑子,我说什么你便做什么。花些无用心思?,只会适得其反。”
月郤不悦蹙眉。
这话听着?,倒像是?在贬损他动脑子还不如不动。
也是?这时,他才发觉太崖竟化出了?蛇瞳。
那阴冷打量落在身上?,有如毒蛇缠绕在颈上?,勒得人?难以喘息。
他尽量忽略着?窜至背上?的阴寒气,问:“那你说如何。”
“别急,别急……”
太崖缓缓摩挲着?指节,一下接一下地碾着?那被扇箭割开的伤口。
尖锐的刺痛使他越发清醒,思?绪也渐渐理清。
“月二公子,影瘴的事暂且放在一边,眼下有另一桩事要你去做。”
月郤:“你说。”
太崖:“见远让你追查那香的来历,便是?已经起了?疑心。”
月郤颔首。
确然。
即便他暂且瞒着?此?事,但兄长都让他来宁远小筑查那迷香了?,显然已经心生怀疑。
就在白天,兄长还问过他有没有仔细搜过宁远小筑。
“仅是?起疑,还未查着?明显的证据,尚不至于追究到我的身上?来。”太崖稍顿,“只是?奚姑娘那边难办些。”
“怎么说?”
太崖:“见远已生疑心,定会加快动作。即便一时半会儿?取不出奚姑娘的魂魄,也有可能使其他手段——况且你之前也说了?,玉衡这几日总往她那儿?跑,免不了?惹人?注意。”
月郤思?忖一阵。
确然是?这个道理。
他想了?想:“还是?该先找法子带她出府。”
也免得兄长对她不利。
“是?了?。如今她也是?举步维艰的境地。”太崖缓声道,“你若有空,何不多去看看她呢?”
第
89
章
明泊院。
奚昭将舆图铺在竹床上,
用笔勾画了好几个地方。经过仔细比照,又划去两处,留下三处——
恶妖林往东的柿子湖。
天显境陵光岛。
天显境天显大?陆。
她拿起?舆图,
翻身躺在竹床上,
仔细斟酌着这三个地方。
恶妖林柿子湖一带靠近赤乌境,
有不少低阶灵兽出没,
算是挑选灵物的最佳去处。
不过十分凶险,
指不定要碰上多少邪祟。
陵光岛是她在驭灵书中看见的。据说是一处仙宗,且以驭灵见长。
但那处多半是学院派,
不一定适合她修习。
天显大?陆,
人族最为集中的地?方?。四周有十二?仙山镇守,
几乎碰不着什?么?妖魔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