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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5章

    夏族长眯起了眼睛,冷冷的问道:“怎么,你要出族吗?还是在城里买了房子,以后都决定不回村里了?”

    夏义一个激灵,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夏族长便冷哼一声怒道:“三十好几的人了,再过两年都可以当祖父,却还是这样。夏满,不,是周满!她都比你知道人情世故!你知不知道,她才来村里一天儿,族里的人念她情的比念你的还要多!”

    夏义低着头不语。

    夏族长深吸一口气,暗想,当年要不是夏义实在是夏衍最亲的一支,之前又一直说着要过继他,他们是不绝对不会把松花巷的宅子分给他的。

    不过是为了面上不那么难看才分的,谁知道本以为当年已经了了的事儿现在还能闹出这么多事儿来?

    夏族长揉着额头道:“你,你去给他们道谢,最好请他们吃顿饭赔个不是。”

    见夏义脸上还有些不服气,夏族长就眯着眼睛道:“夏义,你要还想在村里住下去,还想跟族里的人来往,你就得这么做,不然,以后有什么事儿你也别来找我。”

    以为族里平时就没事儿了?

    里长分地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将同姓的人的地分在一起,关系不好,今年我把地垄往你家那边开一点儿,明年我特意种了桑麻挡住你的麦子阳光,多的是法子让你难受。

    一般弱势的人家要是碰上恶势的邻居,种个三五年地就会发现地越种越小,这时候就得靠族长和族老们调和。

    夏族长要是不愿意调解,夏义他就是再恶,势单力薄的情况下也能让人欺负死。

    夏义果然不敢,只能憋屈的应下,转身回去准备菜和肉。

    他才搬回来,菜没有,肉也没有。

    本来他才回来,他要是这家掐一些,那家拔一点儿,大家看在同族的面上也不好反对的,等他把菜园重新种起来就好了,结果这会儿他得罪了人,他要想吃菜就得花钱买了。

    还有人知道他要请客,特意提了家里的鸡来问他要不要买。

    因为他们家孩子也去帮忙了,这顿必须有他们的,菜色好了他们才吃得着呀。

    夏义本不想要的,但夏族长的儿子站在一旁盯着他看,他只能咬着牙买下了。

    满宝不知道夏义这个晚上过得有多憋屈和委屈,她第二天让大吉选了两个护卫去红田村收租子后便出门找药铺去了。

    她自己开了药方买了十服药,然后就连着药方一起送去了夏侠家里。

    夏侠一直在家里等着她呢。

    他病重,而红田村太远了,所以他昨天没回去,夏锐也不想回,他这两天正在找铺子打算搬店呢。

    满宝将药和药方交给夏锐,说的话并不多,其实双方都心知肚明,夏侠没多少时间了,满宝她只是大夫,并不是神仙,自然也没有办法。

    不过是略微减轻他的痛苦,让他最后这段时间不那么痛苦而已。

    夏侠用枯瘦的手拍了拍床边,笑道:“快过来坐,昨天回族里怎么样?”

    满宝道:“挺好的,我已经和族长说好了,让他追回那半块田的一半送给义堂伯,算是这么多年来对他的感激,剩下的,既然已经给了族里的贫户,那就给他们吧。”

    “南坝那块地我给了族里做学田,东岭那块地我想卖出去。”

    “卖出去呀~~”夏侠叹息一声道:“那是祖田,你祖上留下来的,能不卖还是不卖吧,租给人种着,每年收着租子也不错。”

    他道:“你要是担心收不回租子,我让你锐伯给你找一找村里一些老实的人家。”

    满宝笑着道:“现在地里还种着庄稼呢,要卖也是秋收以后的事儿了,我还不急。”

    她并不打算留着,虽是祖传的地,但一来她现在不缺田地耕种;二来,地在红田村里,和他们牵涉过深未必好,这是她和两个师弟商量过后的决定。

    她打算等她四哥从草原上回来就把这事儿交给他,或者交给立君,让他们来买地,总不会亏本的。

    不过满宝这会儿不想让夏侠过于担心,以他的病情能不能到秋后都不一定呢,所以她想让他走得安心,便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夏侠脸上就忍不住带出笑容,微微偏头冲外面喊了一声,“小锐啊,快把东西拿来。”

    满宝就好奇的问:“什么东西?”

    夏侠笑道:“你的租子。”

    满宝便笑了笑,坐着等,左右看了看后问道:“锐伯母和堂哥堂弟们呢,我还没见过他们呢。”

    夏侠喘着气道:“他们呀,去学堂的去学堂,去铺子的去铺子了,都忙,一时抽不出身来。”

    满宝便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夏锐抱了一个箱子进来。

    第1938章

    铺子

    夏锐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堆银锭子。

    一开始周银和夏侠父子商量好的是,他留在商州的田地铺子包括宅子都交给他们照应,所有的租子都交给他们收,他每年回来一次,或是每隔一年回来一次取,也要祭扫家里。

    所以周银特地把租子减了四成,算是给他们的酬劳。

    一年的租子是十八两,每一年夏侠都往里放十八两的银子,就是想着等哪天有人找回来了不至于拿不出钱来失信。

    这十四年来,他们一家也不是一直顺风顺水的,但不论发生什么事儿,有多艰难,这箱子里的钱他们都没动过。

    用夏侠的话说,人活一世,最主要的就是守信。

    这箱子里现在是二百五十二两,夏侠含着笑道:“还有一笔钱,是我给补的,这些年我也没能给你爹娘守好田地,那减掉的四成我怎么好拿?我让你伯母去铺子里取了,你略等一等她就回来了。”

    满宝笑着点头,并不推辞,“那得不少呢,这么重,锐伯母肯定回不来那么快。”

    夏侠点头,“那你多坐坐,在这儿吃饭,最好啊吃了晚饭再走,也见一见你堂哥堂弟,你堂哥正在念书,可惜他没有你祖父和父亲读书的天赋,读了许多年也没读出什么名堂来……”

    夏侠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儿话就不知不觉的睡过去了。

    夏锐看着都害怕,伸手触了触他的鼻子,探到呼吸才松了一口气。

    他看了满宝一眼,满宝微微点头,夏锐就将那一箱子钱给她搬出去,他道:“你伯母估计还得好一会儿才回来呢,你先坐着等一等。”

    满宝道:“锐伯伯,那四成的钱不用给我了。”

    她道:“这件事算不上你们失信,是我父亲和母亲没有按时回来,你们承担了本不该你们承担的风险,要说失信,也是我父母失信。虽然他们是被迫的。”

    夏锐惊讶的看向周满,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

    满宝回头看了一眼正房,从袖袋里取出一张房契给夏锐,道:“这么多年多亏了你们照应,锐伯伯也不用急着搬铺子了,这铺子算我赠与你们的。”

    “这怎么行?”如果说那四成的租子他还有些预料,这个却是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了,夏锐推回去,道:“这不行,这铺子是你的,我不能要,你要是不好意思,那就继续把这铺子租给我如何?”

    满宝却强势的塞在他的手里,正色道:“锐伯伯,我连祖传的地都可以给不曾照应过我半分的族里,为何就不能把铺子给你们呢?”

    夏锐张了张嘴,有些羞愧的道:“这,这怎么一样?”

    “是不一样,”满宝笑道:“以后我和这边族里的联系可能不会很多,可太祖父母和祖父母的墓还在这边,甚至以后我的孩子还要回到这里,我们能仰仗,能亲近的也就只有锐伯伯这一支了。”

    夏锐心里又是服帖,又是羞愧,好几次欲言又止。

    满宝却似乎没看到一样,坚定的将房契塞进他手里,然后道:“这件事没必要让伯公知道,对了,这箱租子我就收下了,这些年多谢锐伯伯照应祖父母。”

    说罢,郑重其事的和夏锐行了一礼。

    夏锐连忙扶住她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满宝亲自抱了一箱子的银子出门,等在外面的白善上前接住,差点没接住摔在地上。

    他憋了一口气问道:“这是什么这么重?”

    满宝不动声色的甩甩手,“钱!”

    白善:……

    捏着房契跟在后面的夏锐瞬间从恍惚中回神,上前就要帮他们抬,大吉已经先一步抱过放到了车上,车边坐着的白二郎忍不住打开箱子看了眼。

    看到里面白花花的银锭不由咋舌,看向周满时目光复杂不已。

    不知不觉她已经比他们有钱了,明明小时候他和白善最有钱的。

    满宝扶着白善的手上车,对站在车旁的夏锐道:“锐伯伯回去吧,我走前会再来看一次伯公的。”

    夏锐应下,退后一步目送她离开。

    等回到客栈,老周头摸着这一箱子的银锭道:“夏家也就你这一个伯公了。”

    满宝点头,“其实这么多钱他们都差不多能够买一间铺子了。”

    周五郎道:“你家的那个铺子不止。”

    他道:“上下两层,还带一个后院,都不比我们在京城的饭馆小了,位置也好,就算商州比不上京城,价钱上也差不了多少。”

    毕竟他们在京城的那个铺子位置其实一般,是远比不上商州这间在中心的铺子,就不知道当年小叔是怎么买到这铺子的。

    满宝也不知道,不过给出去她也不心疼,“我托了锐伯伯照应这边先祖的坟墓。”

    老周头点了点头,满宝早几天就说过要把铺子送出去,所以他已经过了心痛期。

    满宝左右看了看,问道:“去收租子的人还没回来吗?”

    大吉道:“没有。”

    满宝就摸着下巴道:“看来夏族长没有提前准备好呀,他一定很心痛。”

    再是心痛,夏族长还是把租子交给了拉着车来的两个护卫,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个份上,实没必要因为这事儿再徒惹是非,只是他不解,周满怎么会这么急。

    昨日她来时大家明明都很友好,他还以为她会过了今年秋收才提租子的事呢。

    他儿子迟疑了一下便道:“昨日她去看到叔祖们的坟墓时便有些不高兴了,回来时也没怎么说话,是不是因为这个?”

    夏族长恍然大悟,半响后叹息一声道:“知道了,你有空去一趟许里长那里,告诉他周满点明了要今年的租子。”

    “许里长那里会不会怪罪?”

    夏族长轻哼一声道:“他能怪罪什么?退后一步是他的意思,他白得了这些年的租子还不够吗?而且这次他在县令面前挂了号,如今怕是不会闹事儿,今后,今后的事儿谁说得准呢?你只管去,就说我们家的租子连带往年的都交上去了,他自然明白。”

    他儿子这才应下。

    夏族长叹息一声道:“也不知道周满在京城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只听说她是个神医,可惜她不肯改姓啊……”

    他儿子垂着眼眸,夏氏和周满没多少情义,而周家对她又不坏,她怎么会改姓?

    第1939章

    亲戚

    满宝收了两车的租子,还有一大袋的铜钱,没办法,现在粮食贵,所以夏族长走了一点儿偏,去年的给的租子,但往年却是兑换成当年粮价的铜钱。

    关键是,当年的粮价是多少满宝怎么会知道?

    自然是夏族长说是多少就是多少。

    满宝也不是不能计较,到县衙里一查当年的粮库收入价就大概知道价钱了,可她实在没心思和他计较这个,看了眼护卫们收回来的铜板,大方的表示这事儿过去了。

    老周头眼里只看得到这一麻袋的铜钱了,他伸手扯出一贯,抱着检查了一下,惊奇的道:“他家怎么藏着这么多铜钱?”

    白善随口说道:“银虽好运输和储存,但买卖东西其实铜钱最好,最流通,也很稳定。”

    金银其实并不普遍,只有大宗买卖和贵重物品才会用到金银,民间用得最多的其实还是铜钱。

    不少中产人家家里都会储藏一定的金银铜的,以备不时之需,但其实占比最大的还是铜。

    因为金银难得,有时候普通百姓还不认,因为难以辨认,所以会更信赖铜。

    老周头就抱着钱问满宝:“我们回去要不要藏一些铜钱?”

    “爹您高兴就好。”反正金银是藏,铜钱也是藏,都是钱,何必在乎它是什么样子的呢?

    反正他们家房间够多,地方够大,随便藏!

    老周头紧接着就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他抱着地上这一大麻袋铜钱道:“那这些钱爹给你收着了,以后给你当嫁妆。”

    满宝:“……爹您高兴就收着吧。”

    别看这一袋铜钱看着挺多的,却不一定有脚边那一小箱子的银子多呢。

    满宝生怕她爹开口要银子,弯腰自己抱起银子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老周头这会儿心里眼里只有这一袋铜钱,所以完全不在意。

    第二天夏族长就送来了许里长的租子,听说是怕她来回麻烦,所以许里长让人大致估算了一下今年的收成,提前预付给满宝,等秋收结束再算账,要是多了不用退,少了他再补上。

    来送租子的夏族长儿子笑道:“许里长说这些年他都是将地交给家里的长工耕种,多少有些不用心,加上近些年天灾人祸不断,所以一直没什么收益,若是今年的租子给多了,就当是给东家的赔礼了。”

    满宝忍不住讥讽道:“那许里长的赔礼可真够贵重的,整十二年的租子呢。”

    夏族长的儿子尴尬的笑了笑。

    满宝冷哼一声便道:“租子我收下了,烦请堂伯转告许里长一声,东岭那块地我去仔细的看过了,已经在找买家,等秋收过后我就不租了,还请他让家里的长工收获时注意些,别再有什么天灾人祸才好。”

    夏族长的儿子一愣,关注点却在另一边,“你要卖掉那块地?”

    满宝点头,“是啊,堂伯有兴趣吗?您要是出价高,我也是愿意卖的。”

    想要说话的夏族长儿子便把话憋了回去,笑着转开话题,“也好,到时候大娘子回来族学应该也开起来了。”

    满宝就点头道:“不一定是我回来,有可能是我四哥和我二侄女,到时候还请堂伯关照一二。”

    夏族长的儿子点头,他知道周满和那边周家感情好,许多事都是让周家去做的。

    满宝收了租子,下午便和大家一起去看了一次夏侠,见到了夏锐一家大小,然后一行人便决定第二天启程回京了。

    夏侠清醒的时间越发少了,他并不知道周满把铺子让给了他们家,也不知道她没有那四成租子,还以为夏锐又重新和周满签订了租赁协议,依旧租用她的店铺。

    所以看着两家人其乐融融的,他很是开心,觉得要是去地下见到夏衍,他也有话和他交代了。

    或许是大限将至,夏侠对以前的记忆越发清晰了起来,许多记不起来的事儿现在都记起来了。

    吃饭的时候他就没忍住拉着周满和他两个孙子说话,“我这名字还是你祖父给取的呢。”

    满宝第二次吃到商州的大烩菜,正吃得津津有味,闻言惊诧的道:“可您不是比我祖父要大吗?”

    “是要大两岁,但我名字不好听,”夏侠缓了一口气后笑道:“我以前叫大狗子。”

    坐在一旁的夏韬:……

    坐在他旁边的弟弟夏彬就哈哈大笑起来,“爷爷,那您怎么给大哥取了一个和你一样的小名儿?”

    夏韬就夹了一把青菜塞他碗里道:“吃你的饭吧二狗子。”

    夏彬:……

    这下轮到满宝白善和白二郎没忍住,低着头闷笑起来,肩膀都一抖一抖的了。

    夏彬感觉到被冒犯,忍不住扭头叫了一声“娘”,夏母便道:“好好和哥哥姐姐说话,别闹腾。”

    夏韬比周满大,但夏彬却比周满小两个月,于是在他这里,满宝再次荣升为姐姐。

    夏侠笑眯眯的看着,继续自己的回忆,“这外头的人找学徒呀,那也是很看名字的,我就觉得我这名字很不好听,所以你祖父就给我取了一个侠字,果然,八个孩子一块儿站在师父的面前,师父问过名字后就独独挑中了我……”

    满宝才不信呢,各行各业选徒都是要看天赋的,读书都这样,当然她就是靠着绝顶聪明和超强的读书能力才拜了先生的,谁会只看名字呀。

    她问道:“你们问名字前还干什么了?”

    “也没做什么,就是拿着木头刻些东西,问些家世之类的,当年多亏了你太祖,给我师父送了两坛酒,还有两条腊肉,一篮子米和鸡蛋……”

    夏侠记得特别清楚。

    夏韬和夏彬都是第一次听这样的事儿,但夏锐却是从小听到大,都快能倒背如流了,他执壶给老周头和周大郎周五郎倒酒,然后给满宝夹了一筷子肉便默默坐着再听一遍。

    等他们从夏家出来时,天已经黑了,老周头喝了不少,此时脸色通红,再次和满宝道:“你以后在商州也就这一门亲戚了,等那什么,你还是请假回来一趟吧。”

    满宝道:“我会努力请假的。”

    第1940章

    迷信

    第二天一早,满宝他们便告辞出城,出乎她预料的,翟县令竟然还来送他们一程。

    满宝颇不好意思,算起来这次多有麻烦对方,而她并没有帮得到对方的地方,于是满宝羞愧了一下便从包袱里找出一张门帖给他,“翟县令,以后你们家人要是有什么疑难杂症不好治了,可以拿着这张帖子去京城找我。”

    翟县令一脸懵的接过帖子,不太确定的道:“谢谢?”

    满宝羞涩的笑笑,“不用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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