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这时候,黑夫身边的尉阳却说道:“这世上,当真有不知五谷的人?”他小时候吃过不少苦,跟父母下过地,陪祖母挑肥种菜,所以觉得,这不是身为一个人,应该与身俱来的本领么?
许胜见这小伙面容憨厚,身材精壮,但穿着一身武士劲装,腰间那柄佩剑不俗,价值数千钱,便笑道:
“后生,看你衣着打扮,也非富即贵,你就分得清五谷?”
尉阳一扬首:“五谷算什么,我连老丈这菜圃里的菜,统统能叫出名来。”
许胜却不以为忤,笑道:“你且说来听听。”
于是,总爱表现自己的少年人就指着地里绿油油的蔬菜念了起来。
“这是葵菜(冬苋菜),而且是夏种秋收的秋葵,虽然有些苦味,但作菹(腌渍菜)最是可口。”
“麦田里间种的是藿,叶子嫩的藿可以直接煮了吃,但眼下已经有些老了,恐难嚼难咽。故吃此物的,多是庶民和隶臣妾,所以又称之为藿食者,与肉食者对应。”
“水边的是芹,除作为鲜菜吃外,也用作菹(zū)。吾家南郡安陆县,云梦泽畔的芹味道最美,老丈,你这儿的芹菜啊,恐不如也!”
接着,尉阳又一一指出了开着小白花、排列整齐,绿油油的韭菜,在田亩间白绿相间的山葱,以及刚冒出芽来的芥菜……
“我家中吃鱼脍时,春天用山葱做酱,秋天用芥。”说着说着,尉阳有些想念云梦泽的鲜鱼了,他还是吃不惯海鱼。
尉阳一一说完后,黑夫斥他道:“孺子,汝大母至今仍在家中种这些菜蔬,你岂能不识?还不退下!”
又向许胜赔罪道:“这是我不成器的侄儿,刚从南郡来,不识礼数,许公勿怪。”
“不怪不怪。”
许胜却挺喜欢口直心快的尉阳,叹息道:“郡守家的教养真是好,虽然富贵了,子弟却没有忘记微末时的田圃之事……”
黑夫道:“许公所言有理,我请许公和农家留在胶东,除了钻研精耕细作之法,好让土地多产点谷物外,也想让更多人,能吃上可口的蔬菜。”
诚如尉阳方才一一点出的,各类菜蔬已经成为人们日常食物组成不可缺少的部分。不止是贵族,平民和奴隶更常用以辅助粮食不足。胶东便有俗语:“谷不熟为饥,菜不熟为馑。”
多种蔬菜,不但能调整百姓单一的饮食结构,还能改善生活质量,光嚼粟米,可是很难下咽的。
但这年头,后世许多高产蔬菜尚未出现,葱韭虽然有了,但还没蒜,其他蔬菜也只能作为调味,顿顿吃谁也受不了。
直到冬葵被管仲从山戎处引进的,才坐稳了这年头的百菜之王的位置。
黑夫这十年来没少吃葵菜,发现它本身含有黏液质,煮熟后口感肥嫩滑腻。这年头,煮菜是很少放油的,动物油脂难得,普通人家根本无法常用。而自带黏液质的葵菜,就很好地弥补了这方面的缺陷。
而且葵菜还有一个有点,那就是四季都能种植,夏种秋采者为秋葵,秋种冬采者为冬葵,正月复种者为春葵。古代缺乏储藏和保鲜技术,葵菜在这方面的优势非常明显。
但即便如此,葵菜的味道和产量,黑夫依旧不敢恭维。
后世的大白菜,不管是口感、产量、耐寒度、易储存,都要甩葵菜几条街,若能培植出来,对农业是一大补益。
关键是,黑夫挺想吃一顿素炒白菜或者羊肉炖白菜……
所以,黑夫才向许胜提议,用白菜的祖先,野生的“菘”,来培植后世常见的大白菜,这就是农家未来几个月的重点攻坚项目!
巡视完菜圃后,黑夫将行,许胜见他这阵仗,知道是要去行县的,便打趣道:
“老朽在关中时,常听闻郡守四月行县,劳农劝民,毋或失时,如今已是五月中,郡守之行县,迟矣……”
黑夫却笑了起来,指着园圃里的蔬菜道:
“本官施政,就和老圃种菜一样,四季皆可,何必只纠结于三四月间?”
学室第一批弟子已出师,淳于县刺杀案已查明,黄县金矿即将开挖,各县的贪腐情况已摸清,水最深的盐业和盗寇,黑夫也有了解决之法……
他来胶东后,隐忍了几个月,从一无所有,到手里慢慢积攒的一手牌,也是时候打出去了!
“我此番行县,就是想在全郡播下菜种,使之发芽长大,待到秋冬,满园皆是可以食用的青葵白菘!”
……
PS:《礼记·内则》:“鱼脍芥酱”,“脍春用葱,秋用芥”。
《周礼·天官·醢人》:“醢人,掌四豆之实,朝事之豆,其实韭菹。”
葱韭都是本土蔬菜,秦代已有。
第0493章
虎头蛇尾?
这几天来,田角一直在思索,黑夫郡守行县之前,宴请自己及即墨城各豪长富户,是何用意?
黑夫赴任快半年了,田角与他直接打交道的机会不多,但通过自家眼线门客,却时刻关注着这位郡守的动向。
若说黑夫给田角的感觉,那就是一位能吏,也喜欢折腾,半年做的事,比前任呆了五年加起来还多。
最初时,黑夫又是扶持姜齐旧族,开设公学鼓励儒生士人入学,招揽农家进入胶东,贵、士、农三方都有布局,其用意深远,让田角不寒而栗。
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半年下来,这些事的成效,却没有想象中的大:姜齐旧族羸弱已久,很难扶起来,与树大根深的诸田抗衡。公学虽开,但第一批出师的弟子却不多,且大多是毛头小伙,难以委以重任。至于农家?虽然《二十四节气歌》流传甚广,但百姓只相信眼见为实,必须看到秋收时用了新法子的田地增产,才会相信官府。
再加上近来官府要修缮道路,为皇帝盖行宫,一时间钱粮短缺,各类工程都不得不暂停,郡府小吏的口粮也只能先发一半。
黑夫郡守寄希望于黄县、夜邑发现的两座金矿,但那些矿都在偏僻之处,开挖不易,要稳定产出,得到明岁了。
故而,他行县前邀约田角等人,居然是提议,诸富户带头捐粮,以此换取秦朝的爵位,虽然他态度依然强硬,但实际上,田角却能窥见,其背后的无力和退让……
黑夫甚至在多喝了几口酒后,对田角说什么:“郡中诸氏族当并重。”开始极力邀请田角家派子弟进入公学,看此情形,郡守这是总算认清了事实,明白若无诸田,便无法治理胶东?
此番行县,按黑夫的说法,也是去各县鼓动富户捐粮,帮官府渡过这难关。
“只要官府有求于豪长,便不足为虑。”这是田角的经验。
但他疑神疑鬼惯了,总感觉其中有什么不妥之处,故这几日,一直在思索此事,同时让人紧盯行县队伍,他要知道,那黑夫一路上究竟做了些什么。
就在这时,他弟弟田间却走了进来,面露喜色道:“兄长,你听说了么?淳于的那桩谋刺郡守作乱案,结案了!”
“结案了!这么快?”
田角一愣:“郡守先前不是说,要追查到底么?他为此不惜在淳于大动干戈,杀了许多人,夷其三族,又将嫌犯抓得塞满监牢。”
“我也如此以为,谁料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或许是因为追查无果吧。”
田间告诉他,黑夫最后将罪名定给了淳于县的一伙游侠头上,但那群人早在年初的淳于县打黑除恶时就因为拒捕死了。
田间笑道:“我早就说过,那位韩国来客,是出了名的谋事甚密,即便事不成,也绝不会出差池,休说我家未参与此事,就算参与了,郡守和他的狗们,也抓不住把柄!”
“但愿如此……”
田角颔首,虽然此案与他家无关,但若是追根究底,查到夜邑田氏是这件事的主谋,胶东恐怕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只要不出大事,诸田就有资本拖下去,耗下去。
结合谋刺案草草收场,以及即墨的新政也有作罢的趋势,田角对黑夫郡守有了新的认识,心中暗暗道:
“只希望,他真的是个虎头蛇尾之人罢!”
……
“郡君,此案完全可以继续往下追查,却草草了结,这是为何?”
与此同时,黑夫一行人,也早已离开了淳于县,但主管捉贼治安的曹参,却心有不甘。那些恶徒是目不识丁的亭卒、渔父,居然胆大到谋刺郡守,这背后肯定有人在暗中谋划,只要派他来协助共敖,绝对能拔出萝卜带出泥!
可如今,黑夫却自顾自地草率结案,又不由分说,将共敖派去临淄“办事”,但办的究竟是何事,曹参却不得而知。
“追查快半年,最后发现不过是本县轻侠为乱,再追究下去,只会让地方不宁。”
黑夫却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让曹参全权负责车队警卫后,还晓有兴致地指着前方的小城邑问身边的尉阳道:
“此县名曰下密,你可知是何缘故?”
尉阳摸了摸后脑勺,说自己不知道。
“吾等前几日不是才经过高密么?”
黑夫说道:“道路旁这条河流是胶水,古称密水,密水流经胶东,南部地势高而北部低下,故上游丘陵处称之为高密,下游平原海滩称之为下密!”
尉阳这才恍然大悟,他们才离开的淳于县,则在两密中间。
黑夫又问他:“虽然胶东前三甲的大城分别是即墨、夜邑、高密,但下密的重要性,却不亚于三邑,你可知为何?”
这次尉阳总算答出来了:“是因为,下密近海,产盐?”
“然也。”
黑夫道:“古人有云,夫楚有汝汉之金,齐有渠展之盐,燕有辽东之煮,三国以此称富。这渠展之盐,便在胶东!在潍水、胶水、泲水入海之处。”
所以下密也是全郡油水最足的地方,胶东十二个盐场,七个都在下密,每年产出全郡一半的盐,但近些年,产量却日益走低,这让金布曹的苦负头发都快愁掉了。
从黑夫令人暗地打听到的消息,这下密的水,可不是一般的深,公盐萎靡不振,私盐却十分泛滥……
不过,他们没有直趋海滨,而是驶入了下密城。
下密县令叫周缟,听闻郡守行县,早已带着僚属们,在十里亭等候,是夜又于县中准备了筵席,为黑夫接风洗尘。
秦律规定,小吏们在出差时,由沿途亭舍负责伙食,依据官员身份供给不同等级的饭食。比如说,卒史出差,每餐精米半斗,酱四分之一升,有葵菜羹,并供给韭葱。如系有爵的人,爵为大夫、官大夫以上的,有鱼吃。官员的随从,每餐糙米半斗,奴仆,三分之一斗,亭舍的每一笔开销,都会记录在案,每个月交到县里由计吏统计复核,以保证无人敢挪用公粮。
但是官爵越往上,约束就越是松散,像黑夫这种两千石大吏,不管去哪,都有宴飨等着他。
不过,这下密县的接风筵席上尽是大鱼大肉,酒也是本地最好的,舞妓莺莺燕燕,腰肢婀娜,比先前经过的高密、淳于二县规格高了不少。
甚至连黑夫的随从们,也享受到了超出律法规定的食物,下密令讨好之意再明显不过……
但黑夫却不以为怪,让人试过毒后,欣然受之。
他席上还一直询问下密县令扫六国时的功绩,原来他是王翦旧部,也参与过灭楚之战,得爵公大夫,是一位老行伍了。之所以能被派到下密这富裕地方做官,说明是有些背景的……
等酒足饭饱后,下密令甚至暗示,席上的女婢舞姬,可以给郡守及重幕僚属吏们暖床……
“不必了,本郡守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黑夫一挥手,让众人和舞姬都下去,只留下几个门客持剑站在门外。
下密令有些忐忑地请示黑夫:“不知郡守有何事要问下吏?”
黑夫却从袖口抽出了一封信,笑道:“下密令,本官行县期间,有人举报,说你收受贿赂,纵容私盐,中饱私囊,可是真的?”
第0494章
一人之心
“下密令,有人举报,说你收受贿赂,纵容私盐,中饱私囊,这可是真的?”
周缟本来喝的大醉,这会却被此言彻底吓醒,一下子拜在地上,汗如雨下。
他也是关中人,是清楚秦律的。秦以严刑峻法闻名于世,不止是对民,对吏也如此。大量律条是针对官吏犯罪制定,官吏犯过,刑罚必加,绝无宽恕余地。
所以荀子数十年前入秦时,发现秦国吏治清明,官吏莫不恭俭,不敢贪污受贿,也不敢玩忽职守,办事效率极高。
而在治吏法律里,对贪污受贿尤其深恶痛绝,行贿受贿达到一个铜钱,就要被黥刑,被判脸上刺字并服苦役!这处罚不仅及于本身,而且还要“三代禁锢”,即其三代之内的子孙也不得为官。
周缟抬起头,看着黑夫手里那封要命的实名举报信,既然能用得起纸,或是下密县某个官吏所为,知道他那些事的人,不超过三名,只要给周缟一点时间,定能追查出来!
但这时候,黑夫的声音却再度响起:“下密令,律令有言,主守而盗,值十金者弃市。信中说,你收取的贿赂,可不止这个数,你要作何解释?”
“下吏……下吏。”
正当周缟思索说辞时,黑夫却做了一件令他震惊的事!
却见黑夫径自走到灯烛边,将信放到火焰上,任由它烧得一干二净!
“郡守,这……”周缟没反应过来。
黑夫大笑:“本官见这信中多夸张之辞,不足为信,恐怕是想要故意扰乱胶东官场的!”
虽然是烧了封空白信诓骗周缟,但黑夫也明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其实胶东官场的贪腐,早在几年前就开始了……
齐国投降后,关西这些个靠着军功升爵的军汉大老粗们来到关东,见识了临淄、即墨的花花世界,从此打开了新大门。
因为胶东距离关中辽远,派来的秦吏稀缺,过去约束官员的秦律便相当于无,只能靠自觉自律。
最初一两年,周缟作为一个老卒伍,还恪守着自己的底线,拒绝一切钱帛珠宝贿赂。但人总是有弱点的,他好色,好酒,这道防线,很快就被豪长、商贾们送来的美女、酒肉攻陷,且越陷越深。
慢慢地,这个曾经一门心思耕战升爵的好战士有了新的爱好:金钱,只要有了钱帛,美人嘉柔又岂会缺?他对各地冒出来的私盐睁只眼闭只眼,与之同流合污,换取物质享受。
看着面前这个见一封空白信被烧后便如蒙大赦的家伙,黑夫心中冷笑,不由想起了前世听过的一段话。
“可能有这样一些共产党人,他们是不曾被拿枪的敌人征服过的,他们在这些敌人面前不愧英雄的称号;但是经不起人们用糖衣裹着的炮弹的攻击,他们在糖弹面前要打败仗。”
这句话放到秦朝,也一样。
黑夫事先让人暗暗调查过,贪腐的可不止周缟一个,胶东官场里,敢号称清清白白的人,几乎没有!甚至连本该督查官员的监御史,也脱不了干系!
若是将目光再放远一点,他就能发现,腐败横行的,亦不止胶东一郡。
就拿沛县为例,沛县令为自己好友吕公置办乔迁筵席,让组织部长萧何去主持,客人必须缴千钱,才能得上座。这何尝不是贪腐和以权谋私?萧何、曹参也对此习以为常。
泗水亭长刘季吃肉喝酒不给钱,酒肆老板娘最后折了酒券,让他白吃。这或许是刘季用个人魅力将酒肆老板娘们睡服,但何尝不是庶民示好于小吏地头蛇,变相交纳保护费,好寻求庇护。
用权力来换取金钱、美色,这几乎是每个官员与生俱来的本领。
说句不好听的,自从秦统一后,整个关东,从六百石县令到斗食亭长,就没有一个能严格律己,不收取一钱贿赂的!
或许只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喜……
至于其他人?荀子曾经见到的“莫不恭俭,出于公门,归于其家,无有私事”的秦吏们,大多已经变质腐化。
这是帝国上下公开的秘密,只要官员们做的不太过分,便默契地无人戳破,因为一旦被揭发,事情闹大,引起了朝廷的重视,还是会按照律令严惩。
皇帝可不喜欢底下多了一堆虱子,吸食本该交上来的钱粮血肉。
秦律是法家为了维护君权而打造的,只有一个人有法律豁免权,所以在秦朝,亦只有一个人有资格贪腐,那就是皇帝!
黑夫想了很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归根结底,秦的腐化,是从上到下开始的。皇帝自身都穷奢极欲,大肆修建宫殿陵墓,以六国美人充塞关中,底下的人看在眼里,心里岂会没想法,难道还会傻傻地为国律己么?
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是体制问题,在大秦反腐,治得了下面的苍蝇,可最上面那头老虎,秦始皇帝陛下,谁敢打?谁敢劝?抛开根源去治枝叶,最终只能是虎头蛇尾!
这些事,在咸阳感觉不深,黑夫到关东走一遭,才有些明白。
不过,黑夫也不打算放过周缟和郡中贪腐严重的吏员,只是希望他们完蛋前,能再发挥点预热,帮自己钓条大鱼。
于是,黑夫便开始了他的胡扯,倒了盏酒,跟被吓了一通后,胆战心惊的周缟说了一通“交心”的话。
“下密令也不必忐忑,你我都明白,律令严禁贪钱敛财,要做到太难了。”
“吾等在外郡为官,距家中千里迢迢,寄回去的钱粮,到地方只剩不到一半。手下还要养一些个幕僚门客,但拿的俸禄却与关中一样,常入不敷出,这真是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
“再者,这关东不比秦地,人人都逐利而为,那些地方小吏不肯勤勉奉公,必有小利才肯做事,故长吏敛财,有时并不是为钱财,而是一种变通……”
他蘸了酒水,在案几上写下了一个隶书的“官”字,开始背起了前世看过一部电视剧台词:
“官字怎么写?上下两个口,先要喂饱上面一个口,才能再去喂下面一个口。想要治民,还不是得靠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吏?若不能喂饱他们,谁肯为吾等做事!”
周缟愣住了,他虽然贪腐,但内心是隐隐有愧的,还有违背律令的胆怯,但郡守却将贪腐说得理所当然似的!大道理一个接一个,感情也是我辈中人?
黑夫却复又严肃起来:“下密令,你现在可知,本官为何不追查你?”
周缟老老实实地摇头:“下吏不知。”
黑夫道:“你也应该清楚,这件事若本官严查,要罢官掉脑袋的,就不止你一人,可能就是下密县全部官员,甚至会牵连郡府不少大吏长吏!”
“到那时,半个胶东官吏被一扫而空,我还怎么治郡?如何应付陛下很快就要开始的东巡?”
说到这,周缟总算恍然大悟,心中暗道:“也对,若追查到底,胶东就要生乱了,没了吾等这些县吏,修行宫,开道路,挖金矿,收租收赋,督促黔首服役,谁替郡守来做!?”
“人要学会变通。”
黑夫叹息道:“我也是在官场浸淫数载,才明白了这个道理,不止是对官吏不能太过严苛,连对豪长大族也一样。”
周缟一听,顿时觉得此言话中有话。
果然,黑夫图穷匕见,忽然问道:“我听说,你与夜邑田氏关系甚密?”
夜邑田氏,便是将周缟塞饱的金主。不止是他,连夜邑县令,也唯田洸、田都父子马首是瞻,毕竟夜邑曾经是田家的私邑,拥有上千私人武装,以及巨大的名望。不夸张地说,田氏兄弟在市肆振臂一呼,就能纠结起数千人,夺城造反!
这是安平君田单留下的遗泽,轻易无法抹去。
也正是买通了地方大员,夜邑田氏主导的两地的私盐才能如此猖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