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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这的确是一辈子的工作,黑夫就像是一个驯化谷物树木的老农般,选出好的种子,小心翼翼地扶正早熟的秧苗,给它们松土施肥,然后期待自然造化影响下,获得丰收的金秋……

    他不能揠苗助长,那样只会适得其反。也不能坐视不理,让山林里的野猪来将幼苗拱了,或是山火将农田烧成白地。总之,要种好这一亩三分地,还真不容易。

    “妾明白了!”

    叶子衿眼睛闪亮,既然黑夫有远谋,她也不是很担忧了:“妾只剩一件事想知道。”

    这最后一个问题,叶子衿踌躇再三,最后还是严肃地问道:“良人的终身之计,到底是什么?”

    黑夫一愣,幸好叶子衿下一句便是:

    “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父亲想了一辈子,良人未来也欲争一争么?”

    第0543章

    田官

    时间进入腊月,胶东即墨城的秦始皇行宫内,群臣尚在讨论在咸阳设立“工学”“农学”之事。千里之外的南郡安陆县,县田啬夫尉衷却已起了个大早,带着属下巡视粮仓。

    按照律令,衷身为农官,这个月要“令告民出五种,命农计耦耕事,修耒耜(lěisì),具田器。”总之,就是要为春耕早早做好准备。

    衷知道自己能有今日这地位,多亏了弟弟,连家族的氏,都是靠黑夫才挣得的。他生性老实本分,除了种地外,其余事情不懂,只想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勿要给仲弟添麻烦。

    忍着困意,朝脸上泼了点冰水,遏制打哈欠的冲动,衷坐到了官署中,指着县城附近的公田地图,开始给手下的田佐吏们安排工作。

    “这片地开春要耕作,种稻与粟,这些则种黍与菽,其余的地,需要休耕。”

    “田佐吏要召集各里田典,让彼辈编制田籍,那些因犯法而收回的土地,要算作公田,因爵位增加而给予的土地,也要重新记录在田籍上,以免收租时有错漏……”

    他眼神扫视手下们,严肃地说道:“按律,收取贿赂,匿民田,伪写田籍者,与盗同法!汝等可知道了?”

    众人肃然应诺,衷这才点了点头,继续说其他事情。他也算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但要担的责任,也不少。

    作为农官,尉衷不仅要管计户授田,征收田租和刍稿税,平日里还有三个主要工作:

    其一,组织生产。衷在安陆,没事就带着人在县城周边的田地溜达,在田间看到游手好闲、群饮喝酒的,就上去呵斥,令这群黔首少年下地去,若他们不从,就要上升要拘留服刑的程度了。

    “酒浪费食粮,故民间禁绝酤酒,在乡下,只能由里典来酿,每逢节令祭祀,分予各家一点,少酌即可,若是每天都醉醺醺的,寻衅滋事,哪还能下地精耕细作?”

    朝廷还规定,哪怕是为官府做苦力的“居赀赎债者”,每逢播种和中耕季节,允许各自回家二十天从事农作,衷还得派人盯着这些人,别叫他们跑了。

    其二,管理耕牛、农具等生产资料,秦的农业为六国之最,靠的就是牛耕和铁农具,当别的国家将铁器优先铸造兵刃时,唯独秦国,几乎将所有铁都用于农具……

    铁农具比木石农具坚硬、锋利、轻巧,不但能够提高土地翻耕的质量,更能加速土地翻耕的频率和扩大农田面积,是农耕利器。

    耕战耕战,耕的地位,尚在战之上,反正秦卒狠起来,赤身裸体都敢冲锋,要铁兵,打胜仗缴获就是了!

    不过,在平日里,管理铁农具的田官,对来借用的百姓却很大方!

    “假铁器,销敝不胜而毁者,为用书,受勿责。”

    尉衷大概是第一百次向手下们强调这点了,无法购置铁农具农夫向官府借用,若工具自然损坏,不需赔偿,交还原物,官府写个说明材料备案即可。

    “若是借了铁具的农夫因害怕损坏铁锄,不敢用力,那其效用,与木石何异?”

    衷干了三十年农夫,对黔首的苦衷很清楚,所以他做农官这几年,也待民甚善,已经被县里尊为“长者”级别的人,乡社祭祀,总是邀请他来宰肉。

    不过,同样是可以借给百姓的东西,耕牛就不能随便驭使了,若是鞭打太重破皮,或是瘦了太多,农夫和牛倌也要受到惩罚的。

    “各乡、里拥有耕牛数量要报上来,提前分配好,优先分给有爵者,至于分不到耕牛助耕的人家,田典再去教他们一遍耦耕之术。”

    这就涉及到尉衷的第三项重要工作了:从技术上指导农民生产。

    除了耦耕外,甚至连每亩地撒多少种子,农官也要给那些耕作经验不足的小年轻科普。

    “稻、麻,每亩撒种用二斗六升,粟、麦每亩撒种一斗,菽豆每亩撒半斗……如此撒种,不疏不密,利于田畴。”

    此外,还有极其重要的堆肥沤肥之术,也得由农吏宣传推广,多亏了黑夫八九年前的创造,安陆县每个乡都已经普及了公厕,还安排了一个管公厕的人,在黑夫提议下,称之为“所长”,级别和专门养牛的“牛长”相当,也是没有编制的公务人员。

    所长带着两个隶臣管堆肥之事,到了春夏时挑到公田。

    眼看公田庄稼在肥料滋润下,几乎年年丰收,不少平民便想:为何我家的肥水,流了外人的田?所以在安陆,一些有条件的富户人家,也开始在自家门前修厕所,并不禁外人使用,城南垣柏家,甚至以卖粪而称富……

    类似的情况,在大都会咸阳亦有出现,公厕业方兴未艾。

    但在其余郡县,堆肥沤肥依旧方兴未艾,哪怕是关中,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也不是三两年能改变的。更不必说江南等地,甚至连牛耕都未普及,当地越人还在玩刀耕火耨,中原先进的生产技术,一时半会还传不进来……

    安陆农业局长尉衷不必烦恼这些,管好本县一亩三分地就行,但在胶东的行宫里,这一问题,却成了百官支持开设“农学”的重要理由!

    ……

    秦始皇的巡狩并不是纯粹的游山玩水,虽然人马在不断移动,但一路上,在咸阳该办的政务,也一样都不拉下——皇帝都在每晚熬夜加班批阅奏疏,臣下哪敢偷懒?

    按照秦始皇的习惯,臣子提出的建议,多半不是当场同意,而是让群臣加以讨论,最后汇总意见,再自己拍板。

    于是乎,十一月到十二月这段时间,胶东即墨行宫,群臣便就黑夫提议设“工学”“农学”进行了议论。

    廷尉叶腾极力支持这一想法,他追溯秦的历史说,商鞅变法时,出台的第一个重要的“一号文件”就叫《垦草令》!

    此法令大体内容是,将一切阻碍农事的民俗、陋习加以整改,经济上打压知识分子,闲散人员和商贾,限制迁徙,让百姓只有干农活一条出路,以粮为纲,以农为本。

    不仅在中央如此,为了在地方推行《垦草令》,还设置了许多农官,国家级别有“治粟内史”,郡上有“都田啬夫”,县上有“田啬夫”,乡上有“田佐吏”,里中有“田典”。

    按照黑夫的理解,就相当于后世的农业部、农业厅、县农业局、生产大队、小队。

    衷在其位谋其政,却对这些东西的深层原因懵懵懂懂,黑夫则再明白不过。

    自有政权以来,政府就会直接或间接干预社会经济,根据干预强度不同,后世有了市场经济和计划经济之分。

    但开创了统制经济的先河,莫过于商鞅的《垦草令》。

    在西周春秋时,国家和劳动者之间,横隔着封建大夫、采邑、宗族等组织,这使国家无法对最广大劳动者的农业活动进行干预。

    然而,秦却将这些中间组织统统干掉或削弱,商鞅变法后,秦对劳动者的控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从农官的工作就知道,朝廷恨不得对农事每一个环节进行指导管理。

    这种大政府思维,对推广先进生产技术十分有利,唯一的问题是,广大农官中,也有不少人是半吊子,或者出身低微,目光狭隘,堆肥沤肥、菘菜等新事物的利好,他们一时半会领会不到。

    农官制度虽好,却唯独少了专业人士进行指导。

    故黑夫敢提议设立“农学”,并不是突发奇想,而是觉得,在秦朝重农和农官制度基础上,进一步搞农业大学,政府出财力,农家出技术,培养农科员,让他们去往各地任职,让各级别农官,多一个“农业技术站”的作用,简直是水到渠成!

    黑夫想的没错,对于“工学”,群臣尚存在一定分歧,但“农学”,却得到了几乎所有大臣的一致赞成。

    最后秦始皇也钦定了此事:“仓廩之所以实者,耕农之本务也,秦以农立国,设农学可也!必使官吏黔首皆能效神农、后稷之事!”

    “陛下圣明!”

    群臣噤声,拜倒称颂。

    黑夫则在心里暗暗算了笔账:“天下四十郡,近千个县,至少需要一千名农科员,若这群人带着农家的技术去到地方,能给全国农事有多大的提升?”

    若他们还能接纳黑夫和张苍“认识自然、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私货,将它们传播到全国,真是前景不可限量。

    有了这个基数,未来哪怕这世上已没了他黑夫,谁能知道,中国不会出一位古代袁隆平呢?

    这才是黑夫为这个国家和民族,谋划的“终身之计”。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

    秦始皇在胶东一呆就是月余,为的可不是白菜豆腐,做的也不止一件事。

    就在即墨行宫群臣议论,决定设“农学”,使实用之学在这寒冬腊月里,走向欣欣向荣之时,城外的即墨田氏府邸,却一片愁云惨淡。

    风雪刚停,即墨田氏的仆役同往常一样,打开大门,却愕然发现,一队黑压压的秦军,已经包围了这里!强弓劲弩瞄准门楣,顿时吓得扔了门板,跑去院子里禀报。

    郡兵曹的官吏曹参,连同一队直属于皇帝的郎卫军,带着千余人,将即墨田氏府邸团团围困,并宣读了秦始皇的诏令:

    “即墨田氏,举族迁至北地郡大塬,以实边塞!”

    第0544章

    暴力强拆

    “兄长,为之奈何?”

    祠堂的门再度被推开,即墨田氏的二家主田间大步走进来,却见他兄长田角,还跪在列祖列宗的灵位面前,愣愣出神。

    虽然早在半年前,夜邑田氏被郡守黑夫剿灭时起,田间就有预料,自家恐怕迟早也要挨一刀,但也心存侥幸,奉家主田角之命,田氏收敛了气焰,敦顺守法,不敢再像以前那样,以即墨的主人自居,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如今情势已经急切如火,秦军围了田府,并宣布了秦始皇帝的诏令,以参与私盐贸易为由,定田氏之罪,要他们举族迁徙到遥远的关中北地郡去!

    这无疑是晴天霹雳,整个田氏都懵了,兵曹官吏曹参限田氏三日之内收拾妥当,不然就要让兵卒进来“帮忙”了!

    田间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全家的主心骨田角更是失了魂儿,已经连续半天将自己关在祠堂,不见任何人。

    田间不忿赫赫大族就这样破灭,跪下推着田角道:“兄长素来多谋,难道就没什么办法?”

    田角却看了弟弟一眼,苦笑道:“当年齐康公被从临淄宫室强迁去海滨时,他能有什么办法?”

    田间愣住了,那是两百年前的事,当时的田氏多威风啊:齐国之政皆归田常,田常的七十多个儿子,成了齐国七十余城的城主,尽诛鲍、晏、监止及姜吕公族。

    田氏代齐,已经水到渠成,田齐太公嫌弃傀儡齐康公在临淄碍眼,随便派了个手下,将他赶到芝罘岛去。

    据说齐康公连三天都没有,姜齐数百年积累的财宝,统统不得携带,连后妃都要留下,只能孑然一身,带着两个老奴上路。

    到了海边,他只有一座小城作为食邑,到后来,连那座小城也被收回了,年迈的齐康公名为国君,实为乞丐,没了生计,只好在斜坡上挖洞为灶,捉飞雀拾海蚌为食……

    其他吕氏公族日子也好不到哪去,宅邸田亩,都被新来的田氏新主子所占,他们只能被驱赶到边缘地带,一个个持续数百年的显赫大族,就此破落……

    可现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诸田倒霉了!

    “秦与吾家,就好比昔日田氏与齐康公,齐康公能抗田氏之命么?”

    田角很清楚,最初时,秦吏不通本地言语,不熟田亩赋税,出了郡城后,就是两眼一抹黑,成了瞎子、聋子!

    想要颁布法令,征收赋税,每一件都需要田氏的人帮忙,田角及其弟田间虽不为官,但田氏族人、门客做小吏的不在少数。

    可自从黑夫来到胶东后,却开始施展手段,他扶持晏、国、高等姜齐时的没落旧族,让他们派遣子弟加入官府,取代田氏的位置。此后,又开设公学,禁绝私学,使胶东士人也只能以官府为尊。

    “做了这些之后,黑夫郡守治理胶东,已经不再需要田氏了。”

    单是如此,还不足以轻易撼动田氏根基,但黑夫郡守是个粗人,对付田氏,他不想温水煮青蛙,却借着秦始皇东巡之机,来了一招釜底抽薪,要将整个即墨田氏暴力强拆!

    秦始皇东巡,至少有三千兵卒随行保护,胶东官府倚仗的实力骤增,黑夫狐假虎威,别说让田角兄弟迁徙,就算要将他们抓起来杀了,有秦始皇在即墨镇着,也无人敢反抗造次……

    虽然诸田念念不忘复齐,但他们对秦始皇,却又有巨大的恐惧,猛虎在侧,只能战战兢兢,一动不敢动。

    “形势变了,此时反抗,只有死路一条!”

    田角摘下着弟弟田间腰间挂着的剑,将它远远抛了出去!

    “那我家只能任人宰割么?”

    田间绝望不已,痛苦地跪在先祖灵位前,捧着脸哭泣。

    虽然官府给了三天时间,但田氏家大业大,田产数万顷,几乎占了即墨田地的小半,又有宾客徒附近千,庄园楼阁无数。如今被强制举族迁徙,过去的积累统统都要废弃,顶多带着点金银绸缎上路,家产则要被官府以低价贱买,在即墨经营百年的人心底气,也将毁于一旦。

    大树轰然倒塌,移往他处,恐将萎靡不振,在田间看来,他们家失去的不止是过去、现在,还有未来!

    “也总比夷族后,一个人都活不下来强!”

    田角却有自己的想法,他扶起弟弟,指着祠堂灵位最上面那一位道:“田氏并非齐地土著,吾等的先祖田敬仲讳完,他来自陈国,来自淮阳……”

    陈完本是陈国公子,后来因陈国内祸,携家带眷逃出淮阳,流落到齐地,投靠了齐桓公。

    那不过是四百多年前的事,陈完到了齐国,最初只是一个区区“工正大夫”,地位不高,后来却一步步做到了卿,甚至窃齐称王……

    “凤凰于飞,和鸣锵锵。有妫之后,将育于姜。”

    田角唱起了这首古老的歌谣,田间擦干眼泪后,也应和了起来:

    “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后,莫之与京!”

    这是田氏的史诗,也是他们家族信奉的一个真理:

    不管迁往何处,不管最初时多么卑微,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田角已下定了决心,他要与奋起反抗的夜邑田氏,走一条不一样的道路了。

    “立刻遣散奴仆,散尽一切家财分给田氏的亲家、邻居、门客,除了容易携带的金银细软外,吾等此番西迁,只带两样东西。”

    “一样是先祖的灵位!”

    田角小心翼翼将陈完、田常、即墨大夫田种首的灵位捧起,擦拭得一尘不染,抱在怀中,他们代表了田氏引以为豪的历史,万万丢不得。

    田角怀揣灵位,迈步走出祠堂,外面,冬天即将结束,阳光重新普照大地,照在外面跪了良久的十余田氏子弟脸上,他们或愤慨,或绝望,或踌躇。

    “第二样,便是子弟!只要子弟尚存,哪怕即墨田府被拆了,哪怕去了北地,我家被强分为数十家,一样能团聚在祖先灵位之下,繁衍生息,五世八世之后,必能复为大族,凤凰于飞!”

    ……

    当冬天来临时,枯萎的不止是一株树木,而是整片森林,秦始皇三十二年的这个腊月,遭到暴力强拆的不止是即墨田氏,还有胶东郡各县的“诸田”,不管有罪无罪,每个县,财力和声望最显赫的田氏,都要迁徙去秦朝本土,或是北地,或是房县,不一而足。

    而根据迁徙顺序的不同,秦始皇还大笔一挥,给这些“诸田”赐了新的氏名,以次第相区别,分列为第一到第八氏……

    于是乎,即墨田氏的田角,就荣幸地成为了“第一角”,他弟弟必须分家出去,就成了“第二间”,其余诸田,则是第三、第四到第八不等。

    在诸田看来,这是巨大的羞辱,却也无可奈何,秦始皇在胶东镇着,此地水陆大军云集,他们能怎么办?

    秦吏只给诸田三天时间,也有到时尚未处理完家产的,央求宽限几日,却招致了秦吏的白眼:

    “皇帝陛下三天内便要离开胶东,诸田务必在他走之前上路,汝辈何德何能,敢让陛下等候?”

    小吏们说的没错,一月初一,第一股春风吹到胶东时,就在诸田垂头丧气西迁之际,秦始皇的车驾,也离开了这处避冬的行宫……

    作为随行官员,叶腾也要告别女儿女婿,还有小孙子了,临走前,他偷偷告诉黑夫道:“据说陛下此番东来,对停留较长的薛郡、临淄、胶东三地,都留下了一字评语。”

    黑夫竖起了耳朵:“薛郡的是什么?”

    叶腾一笑:“矮!”

    黑夫哑然失笑,这大概是因为秦始皇在泰山封禅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虽然封禅结束了,但傲娇的秦始皇帝,却转过身,对着泰山、梁父比起了小拇指,嫌弃它们太矮。

    儒生们为古王筹划的天下中心,却承载不起秦始皇的宏图大志,那什么山才能让皇帝叹为观止呢?

    “怕不是昆仑、天山才行哦……”黑夫暗暗吐槽。

    至于皇帝对临淄郡的评价,则是“闹”。

    临淄人多啊,庄岳之市人头攒动,且没有咸阳那般有法吏用律令绳之,所以显得有些喧闹混乱,再加上在泰山遇挫的儒生们不服,到了临淄以古非今,诽谤皇帝,惹得秦始皇勃然大怒,嫌弃临淄吵吵,也是必然的。

    “那胶东呢?陛下如何评价?”黑夫求问叶腾。

    叶腾捋着胡须,竖起右手大拇指道:“还是一个字,善!”

    善就是好,但能得到秦始皇这个评价,实在是不容易啊……

    黑夫从皇帝进入胶东,便在下密盐滩展示自己的治理成果,到夜邑让陈平闾左三呼万岁,对皇帝歌功颂德,搞足了形象工程。

    皇帝毕竟没见过后世更夸张的,所以还是很吃这一套。

    中间在芝罘岛,差点被方术士抢了风头,幸亏他们运气差了点,没等来海市蜃楼,又被黑夫截胡了关键人物徐福,屡屡让皇帝失望,丧失了竞争的本钱。

    黑夫才能把这场寻仙长生之旅,重新拉到“问苍生”的正轨来。

    即墨公学的教育,冬日里一碗热腾腾的白菜豆腐汤,提议设立工农实用之学,最后是对诸田的迁徙。相比于守旧的薛郡和闹哄哄的临淄,秦始皇看到了一个在黑夫整治下,欣欣向荣的胶东。

    皇帝安排黑夫来任郡守,一年内,黑夫便交上了一篇令人满意的答卷,更难得可贵的是,很多制度,都能作为全国典范,加以推广。

    “现在皇帝应该知道,我不仅能出将,假以时日,亦能入相了罢……”

    黑夫暗地里琢磨,却在送秦始皇离开即墨时,被唤到了御驾前!

    ……

    秦始皇还是老样子,对赏罚都十分谨慎,他没有过多表现出对黑夫的勉励和夸赞,只是在提醒黑夫“一年内剿灭海寇”的限期后,忽然问了黑夫一个问题。

    “卿莫非还未有字?”

    黑夫一愣,垂首道:“臣出身低微,成年时连氏都没有,更别说表字……”

    表字,是贵族男子的专利,正所谓“冠而字之,敬其名也”。加冠之后“表字”就会替代“名”,成为寻常的称呼。

    陵于战国后,一般的小贵族地主都有不起字,得大贵族才有,比如张良字“子房”,项籍字“羽”。张苍的“子瓠”,则是荀子在他成年礼时取的。

    像黑夫、刘季这样的大老粗,名都取得那么随意,更别说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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