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等他说完,朱允熥的脸上露出嘲笑,“哦?失察?”随后,把目光落在袁文庆的脸上,“袁布政,你以为孤是傻子吗?你比孤早来抚州,为何现在才知道失察?刚才孤给过你机会,你不但不反省,反而现在一个劲的撇清,这就是一省藩司的为官之道。”说着,
朱允熥直接把手里的粮食甩在地上,“孤错
了,孤还是低估了人心,低估了贪性,高估了你们的良心!”
这时,粮库外有人朗声说道,“启禀殿下,赣州卫指挥使薛继祖,抚州知府张善求见。”
第97章
吴王要杀人“臣,赣州卫指挥使薛继祖。”
“臣,抚州知府张善。”
“参见吴王千岁。”
一文一武两位官员大步进来,跪在朱允熥的面前。
赣州卫指挥使薛继祖是典型的武人,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他出身已故永国公薛显之家,是薛显的侄孙。
薛显死于洪武二十年,生前也是大明的一员悍将,曾隶属于朱文正帐下,面对陈友谅数十万大军,坚守九江三个月,是常遇春都要佩服的狠人。
朱允熥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落在抚州知府张善的身上。
如果是这不是一位知府,而是一个老农都有人相信。张善须发半黑半白,五十出头的年纪,脸上都是沧桑的皱纹。脊背有些佝偻,身材很是瘦弱。没有穿官服,是一件袖口都磨破,溅满了泥水的粗布衣裳。
而且,似乎是因为缺少睡眠,张善的眼中都是血丝,双手的关节纹路指甲里,都是黑色的泥沙。
“你刚从河堤上来?”张善的这个样子,让朱允熥心中对他的好感上升一些,开口问道。
张善拱手道,“抚河决堤当日,臣就组织民夫,去决口处修筑河堤。只是臣手里的人太少,现在百十丈宽的口子,也才堵上不到三成。”说着,再次叩首,“臣有罪,请殿下治臣无能之罪。”
“身为一府父母官,治下百姓都归你调遣,怎么会人手不够?就算人手不够,也完全可以从灾民中选出青壮。你倒是拎得清自己,知道自己无能!”朱允熥冷哼一声。
张善面上凄然一笑,先是看了一边忐忑的江西布政司,然后再次重重的叩首,开口说道,“抚州灾情如此,臣有责任,臣绝不推脱。该如何治臣之罪,请殿下定夺,臣绝不争辩。但是,臣死之前有话说。”
其实朱允熥心中一清二楚,其中必有隐情。若张善真的不是一个把百姓死活,记挂在心中的官员,他不会组织人修筑河堤。更不会亲自以身犯险,做这些脏累不讨好的活。
“说吧!”朱允熥开口道,“抚州灾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张知府,给孤一个交待!”
张善抬起头,声若沉水,“臣是四月调任抚州知府,但是抚州大事小事,其实臣说了不算。抚州同知李泰和通判张文义,都是地方大族出身,这衙门和各县上下,被他们经营得铁桶一般,对臣阳奉阴违。”
“灾情出现之后,臣让他们筹集粮食,他们说府库空虚。让他们征集民夫,他们说如今民力疲惫。而且乡下人心惶惶,调不出人手。”
“等朝廷赈济的粮食和官银送达,他们又拿着袁藩司的行文,说赈济灾民掌握粮库是他们的职责。衙门里都是他们的人,水泼不进,臣插不上手。”
“你胡说!”袁文庆被踩了尾巴一般,暴跳如雷,“你是身为知府,指挥不动下官,还想推脱责任?”
“你闭嘴!”朱允熥呵斥一句,“孤让你说话了吗?”
袁文庆顿时呆滞,神情惶恐。
“你是够无能的,居然让下面人架空了!”
这就是本地人当本地官的坏处,很容易就能架空外来的官员。如果外来的官员和他们同流合污,那就皆大欢喜。如果外来的官员不够强势,又不是他们一路人,张善这样的知府就是例子。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张善一个知府到了这个地步,也是他自己的能力问题,怪不得别人。
“决口的河堤上有多少民夫?”朱允熥想了想,继续问道。
“两千人,都是臣亲自在城中招募的百姓。”张善开口说道,“当时臣答应这些百姓,每人每天六个制钱的工钱,完工之后每人一斗米。可是这钱,这粮,臣到现在也没拿出来。”
“如果有人有钱,多久能堵上缺口?”朱允熥问道。
“臣不敢说多久,但是臣可以保证,绝不再让抚河二次决口!”张善说着,又是一笑,“臣知道臣有罪,难逃国法。臣早就和家里交待了后事,请殿下容臣用待罪之身,为抚州的百姓做些好事。”
朱允熥转头,看着袁文庆,冷笑开口,“看到没有,张善虽然无能,但是起码他心里有担当,敢认!而你们....一群小人。”
“臣........”袁文庆急道,“臣马上亲自督办.......”
“晚了!”朱允熥扭头,不去看他,“孤给过你们机会了!但是你们浪费了!”
说着,朱允熥对何广义说道,“锦衣卫何在?”
“臣在!”
“即刻逮捕李泰张文义,查清他们的龌龊行为,封存家产!”
“喏!”
“至于这位袁藩司。”朱允熥冷笑两声,“国有国法,一省的藩司孤不能说杀就杀,最终如何还要皇爷爷圣裁。”
“殿下!”袁文庆大惊失色,喊道,“臣冤枉,臣真的只是失察呀。殿下给臣一个机会,臣和常家是姻亲,臣的侄女嫁入了常府。”
“带走!”朱允熥怒道,“这个时候还攀关系!”
“殿下!”
袁文庆还在大喊,却被几个锦衣卫直接拖了出去。
常家是朱允熥的母族,身为大明的外戚勋贵,常家在朝中的关系也是盘根错节,家中子女多和朝廷大员联姻。
姻亲就是这样,本就是相互提携相互关照。只是若亲戚是好人,自然有好事,若亲戚是混蛋,那少不得也要惹上一身骚。
袁文庆被拉出去,朱允熥看看赣州卫指挥使薛继祖,“你带了多少兵?”
薛继祖咧嘴笑笑,“回殿下,臣带了一千五百人,都是赣州卫所的精锐。五峰山上那两万乱民,根本不够看的。殿下想怎么杀,臣就怎么杀!”
“殿下不可!”朱允熥身后,一直默默跟随的铁铉忽然开口,“灾民聚集情有可原,臣以为不能不分良莠,一律杀之。”说着,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若是稍微有些办法,百姓也不会和官府作对。请殿下怜惜百姓,招抚为主。”
“是这么个理儿,孤正有此意!”朱允熥对薛继祖开口道,“现在开始你的兵马,驻扎在抚州,维持赈济秩序,然后再派人去五峰山,招抚那些灾民。”
“喏!”薛继祖大声应道。
锦衣卫抓人动作迅速,李泰和张广义还有涉及到此次赈灾的抚州官员,相应三十多人,不到半天全部归案。
这些人相互撕咬,推卸责任,在审案的锦衣卫面前可谓丑态百出。
一省藩司被看管,如此多的官员下狱,抚州上下战战兢兢,张善戴罪立功,迅速的在灾民之中挑选出愿意干活换取粮食的百姓,奔赴河堤加紧修筑。
同时在城内,官吏们生怕惹恼钦差吴王,使出浑身的解数。各项措施同时行动,灾民被迅速的稳定下来,而且居住环境和口粮的发放也大为改观。
而抚州的秋雨,在朱允熥抵达之后,也一夜之间停了。
三天之后,武昌方面第二批储备军粮送达,城内城外欢欣鼓舞之时,忽然传来一个消息。
吴王千岁要杀人!
原抚州同知李泰还有通判张文义,粮库司库吏员等二十七人,因为中饱私囊,不顾民生,将于正午当着所有百姓的面,开刀问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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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多了,状态不好,大家原谅下神偷。
这个情节我写的很不满意,因为其中牵扯了很多东西,不能太过于去........
这几天过年事多,大家体谅我一下,过了初三,我逐步补上给大家。
大年初一,祝愿大家,日日欢喜。
第98章
行刑当啷,当啷。
开路的衙役把铜锣敲响,被锣鼓声惊到的灾民从窝棚里爬了起来,惊奇的看到,视线中一支浩大的囚车队伍缓缓开了过来。
囚车代表着
官府,他们好奇的双眼,慢慢变得有些惶恐。因为他们清晰的看到,囚车中有人的手脚被锁住,只露出脑袋。不知,这是谁又惹到了官府,被抓住了。
“现有,江西抚州同知李泰!”
“通判张文义!”
“侵占朝廷赈济灾粮,贪腐残民,中饱私囊。”
“抚州衙门上下串通一气,致使受灾百姓无法安置。”
“共查明二人私换朝廷灾粮,七万石。”
“贪污朝廷赈济官银,三万一千二百两。”
囚车边,一群锦衣卫扯着脖子大喊,念着囚车中犯人的罪状。
霎那间,那些百姓们惊恐的眼神变了,变成了带着快意的恨意,他们慢慢的围了过来,很快城外的空地上就挤满了人。
“钦差吴王千岁明察秋毫!”囚车还在行进,锦衣卫继续喊道,“遵命,李泰张文义以下三十二人,明正典刑,开刀问斩!”
人群先是安静了一下,紧接着顿时爆发出震天撼地的呼唤。
“好!”一个好字,在天地之间回荡,在人心回荡。
百姓是天下最聪明的人,对于朝廷对于国家他们看得最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他们一清二楚,只不过他们不敢说而已。但若是给了他们表达的权力和机会,他们会用最朴实的言语,昭告天地。
“打他!”突然,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几个年轻的少年捡起地上的石头,冲着囚车就打来。
眨眼之间,无数泥土石头落在了囚车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囚车里的犯人还没到地方就鼻青脸肿。
甚至,连在囚车旁跟着的锦衣卫和士兵,也都被波及到。狼狈的闪身躲避,护着头脸
。
“幸亏咱们没跟着囚车走!”队伍最后,解缙微微笑道,“不然咱们也得挨砸!”
“群情激愤!”铁铉言简意赅的说着。
骑着战马被众侍卫簇拥着的朱允熥,则是若有所思。
在这个古老的国度,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但也绝对不是最后一次。自己这个穿越者,来到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利用自己的眼光优势,改善民生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他不会什么发明创造,也不懂什么经济法律。但是他有一颗,比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在乎民众,博爱的宽厚的心。
这时,囚车到了临时搭建的刑台之上。车里的
囚犯被抓猪一样,几个人抬着,放在了铡刀下面。
真的是铡刀,是用来铡草的大刀。抚州城找不到那么多行刑的刽子手,干脆从赣州卫中抽出一队精锐士兵执行。
灾民百姓蜂拥到了台下,如潮水一样,若不是赣州卫的官兵极力阻止,怕是要冲上来,生生的吃了这些昏聩无能的贪官。
“吴王千岁到!”
“参见吴王千岁!”
锦衣卫的喊声中,台下的百姓和兵丁跪了一片。朱允熥缓缓脱下披风,露出里面金色的五爪龙袍。
随后他左手拎着裙摆,右手握成拳头放在腰后,缓慢而又有力的走上行刑的高台。
“吴王令,起身!”
士卒们起身的呐喊之后,百姓灾民们战战兢兢的起来。但是刚一抬头,人群似乎被朱允熥身上的龙袍所震慑,像退潮的潮水,齐齐后退。
“百姓们,孤是吴王朱允熥!”
朱允熥看着高台下的百姓,朗声说道,“孤奉大明洪武皇帝之命,巡视江西灾情。灾情开始之初,大明皇帝已经下诏,调集武昌军粮,朝廷储备官银,用来赈济灾民。并且再三说过,不许
一个百姓冻饿而死!”
高台上,朱允熥的声音通过简单的扩音器,在空气中传播飘荡。那些百姓们又慢慢的走得近了,认真的听着。
“但是朝廷的粮来了,银子来了,可还是有百姓挨饿受冻,甚至有人抢了官粮之后,聚众作乱!”
朱允熥目光明亮,继续说道,“导致这一切的,就是台上这些,原来抚州的父母官。这些人贪婪到了极点,连你们的救命钱粮都敢贪。”
说着,朱允熥大喝一声,“孤也不多说废话,今天,就
用他们
的脑袋,给你们出了这口心中的恶气。用他们的脑袋,给你们,给大明所有百姓,一个交待!”
随即,朱允熥忽然回头,对着那些行刑的官兵们说道,“杀!”
噗!一口烈酒被喷在雪亮的
铡刀上。
呸!一口唾沫被吐在贪官的后脖梗子上。
行刑的士兵先擦铡刀,随后蹭蹭贪官们白嫩的脖颈子。
断头台上的官员们,手脚都被捆着嘴被堵着,只能落泪呜咽。
“杀!”朱允熥再次大喝。
咔嚓,高高举起的铡刀落下,所有人的视线中都是飞溅的殷红的鲜血,还有满地乱蹦的,睁着眼睛的人头。
扑通,扑通。
抚州同知李泰的人头,在高台上蹦两下,忽然一下骨碌滚落台子,落到观刑的百姓脚下。
顿时,周围的百姓惊恐的退去,不敢去看那依旧睁眼的人头。
就在此时,一个少年从人群中出来,稚嫩的脸上满是狰狞。
“去你娘的!”没穿鞋的脚,踢球似的一脚把李泰的头颅踢飞。
然后,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无数百姓蜂拥的朝着李泰人头的落点冲去。你一脚我一脚,踩踩踩,踢踢踢。
朱允熥笑了一下,再摆摆手,“第二批!”
然后是第二批该斩首的官吏,被拖到了台上。
此时台下全是百姓,他们狂热的看着贪官的断头台,眼神灼热。
“杀!”又是一声令下,又是人头飞溅。
不过,这次没有人头滚落到百姓的人群中,让他们有些失望。
人都杀完了,朱允熥转身,朝着高台后面走去。
可是刚一迈步,身后传来整齐的叩拜声音。
“吴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允熥的脸上泛起些笑容,走到了高台之后。
那里有一个阁楼,刚刚观看了数十个官员被砍头的袁文庆,已经如面团一样,站立不稳,浑身是冷汗。
“袁藩司,刚才那幕,过瘾吗?”朱允熥戏谑地问道。
袁文庆惊恐万分,“殿下,臣......臣真是失察呀?”
“锦衣卫在李泰家里搜查到了他历年孝敬你的账本。”朱允熥拍了拍对方保养得当,圆润的脸颊,“你老小子一年光是扬州瘦马就要买七八个?啧啧,比皇爷爷日子还快活!”(扬州瘦马,是高级的那啥!)
说着,朱允熥嫌弃的把手在对方身上擦擦,“你说冤枉?去京城锦衣卫诏狱里说吧!”
第99章
人定胜天人要杀,活要干。
第二日朱允熥换了一身布衣,王驾直接到了抚河决口的河堤上。
大自然的力量是无穷的,在这股力量面前,人类是那么的渺小。
河堤上虽然不是海上那种惊涛骇浪,但是依旧暴涨的河水,不断的冲击着脆弱的堤坝,每一次的浪潮都是地动山摇。
百丈宽的决口出,民夫用人力艰难的堆积出基座土山。数百个精壮的汉子,站在土山上用大锤拼命的砸着木板,防止土山的垮塌。
一车车牛马拉来的石头直接被倒在江里,除了泛起阵阵浪花,暂时也看不出什么效果。
决口的河堤上都是人,都是光着膀子的民夫。他们有的是城里的百姓,有的是乡下的农夫,还有的是灾民里的青壮。远处运送修筑堤坝材料的人群中,还夹杂着许多妇人,老人,孩子。
这里是他们的家,只要官府管他们,不让他们成为流民乞丐。他们中的任何人,都愿意贡献出自己的力量,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力量,却和天地搏斗。
是的,大自然的力量是无穷的
。但,人的力量更是无穷的。